射杀出租车司机的夺命射钉枪，胶州高玉林特大团伙杀人劫车案始末

参考资料：青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编《青岛市九十年代刑侦案例选编》

1997年10月下旬，青岛市胶州市后屯乡辖区内接连发生了好几起破门入室盗窃居民家中的彩电、高档音响和摩托车的案件，后屯派出所在群众查访中发现相关群众都一致反映：盗窃犯罪嫌疑人作案时都开着一辆挂外地牌照的红色桑塔纳轿车接应同伙撤离。

红色桑塔纳轿车

10月23日8时，后屯派出所周伟所长在开车上班途中，途经后屯乡乡政府驻地东侧公路时发现路边停着一辆车牌号为“皖A82557”的红色桑塔纳轿车。侦查员的职业敏感让周所长立即将车刹停，想下车询问一下。没想到他刚刚走下车，红色桑塔纳车上的三名男青年看到穿着警服的周所长就像惊弓之鸟一般发动车辆绝尘而去，留下被车轮激起的沙尘笼罩的周所长。

被喷了一身沙尘的周所长立即钻回自己的警车，立即发动车辆驾车追去，同时用对讲机通知了前方的胶西派出所，请兄弟单位出警协助堵截一辆牌号为“皖A82557”的可疑红色桑塔纳轿车。

今日的胶西派出所

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高速疾驰，当行驶至胶西镇大行一村附近时，路面因为高低不平，将飞驰的轿车的车身颠起颠落。红色桑塔纳轿车在撞飞了一名横穿马路的老年男性后就一头撞在一棵大树上。

此时，胶西派出所张海涛所长带着五名民警正好驾车赶来，红色桑塔纳上的三名男青年见势不妙就弃车四散奔逃，周所长、张所长立即带着手下分头追赶。最终在大行一村村东的果园处将其中一人擒获。经就地盘问：得知此人是27岁的胶州市南关人韩春强。韩春强交代：驾车的人叫高玉林，另一个人叫张燕。他们当天本来想去后屯乡进行盗窃作案，不料半道上遇到了警察。

被警方缴获的“皖A82557”桑塔纳轿车

高玉林？

高玉林！

对周、张二位所长来说，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因为胶州市公安局曾经在1996年夏天接到一起报案称：徐州市某区的一名副区长来胶州市公干，结果在市区西郊“梦园酒家”被抢走了一个公文包，包里有整个出差团队的差旅费用15000元。构成一起特大抢劫案，因此正被胶州市公安局通缉追捕。

90年代的胶州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

今日的胶州市公安局大楼

当高玉林的行踪出现后，胶州市公安局异常重视，局党委立即停止正在召开的党委会议。宋建文局长，高峰政委，冯越欣、董建明、李建军副局长立即带着刑侦、治安和武警共60余人赶往胶西，在胶西派出所设立临时指挥部，由宋建文局长担任指挥长，统一部署对高玉林团伙成员的抓捕行动。

同时，胶州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向巡警、交警以及相邻地区的各派出所下达紧急出警命令，在204国道、朱诸公路等交通要道以及在胶州市市区的各个交通路口设卡堵截，盘查可疑车辆和人员。

10月23日10时左右，中云派出所王俊河所长带着手下的民警在辖区内的东辛置村驱车搜索时遇到了一名30多岁的男子。男子看到民警撒腿就跑，王俊河所长带着民警下车紧追不舍，渐渐追上后伸手抓住他的外衣，结果男子脱下外衣跑到路边，跨上一辆摩托车发动逃窜。

今日的中云派出所

王俊河所长立即带人返回警车，驱车继续追赶，一直追到南关办事处三官庙村内，成功将该男子连人带摩托车逼入一条小胡同，男子掏出匕首负隅顽抗，王俊河等人抽出警棍与之搏斗，经过半个小时的较量，此人在挨了一轮橡胶警棍后体力不支（如果是电警棍他熬不到30分钟），被王俊河踹翻在地，另两名民警一拥而上将此人双手反绑并戴上了手铐。

经验明正身，该名男子正是时年32岁的胶州市阜安办事处人高玉林！

被抓获的高玉林

高玉林此人前科累累，1988年就因为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1993年被假释；1995年又因为流氓罪和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同年年底通过家里疏通关系给办了保外就医。但是高玉林出狱后依然恶习不改，依然四处流窜作案。

讽刺违规保外就医的漫画

多年的犯罪经历让高玉林有着极为“丰富”的反侦察反审讯手段，其本人又一贯阴狠狡猾，是一块极为难啃的硬骨头，一般的预审手段对他毫无作用。有鉴于此，胶州市公安局经过开会研究，决定由刑警大队汤龙文、安振东、姜巍三位副大队长以及胶西派出所张海涛所长、胡乐祥指导员、后屯派出所周伟所长组成强大的审讯班子，他们中要么是拥有丰富办案经验的老刑侦，要么是老预审出身，阵容可谓强悍。

审讯开始时，高玉林装疯卖傻，装聋作哑，但是在审讯组的强大压力下还是随后的四天里陆续交代了他伙同他人在营海、后屯等乡镇所犯的15起盗窃彩电、摩托车的案件，案值三万余元。但是对10月23日被警方缴获的那辆“皖A82557”车牌的红色桑塔纳轿车的来源始终拒绝交代，不是沉默不语就是随口胡诌。

审讯一时陷入僵局。

为了改变被动局面，胶州市公安局党委召开专门会议，对高玉林的行径进行分析：认为高玉林身上很可能不仅仅只有一系列盗窃和抢劫案，背后可能还有其他的重大罪行。为了深挖他的罪行，胶州市局决定成立专案组，由宋建文局长亲自担任组长，冯越欣副局长担任指挥长，整个专案组分为审讯、抓捕同案犯和外围调查三个小组同步展开工作。

外围调查组根据“皖A82557”车牌联系合肥市公安局，查明这辆红色桑塔纳轿车系合肥市汽车旅游总公司的出租车，运营人黄某明，1997年9月13日黄某明驾车出车后就连人带车下落不明。根据监控录像，上车的两名男子中有一名体貌特征和高玉林高度相似。

今日的合肥市公安局

有了这一重大发现后，审讯组将从合肥市公安局获取的监控录像播放给高玉林后，目瞪口呆的高玉林被迫承认了曾经在合肥市拦下了黄某明的出租车并在半途劫车杀人的犯罪事实。但是他拒不交代作案过程和作案手段，而且一口咬定只有他一个人作案，拒不交代同伙的情况。但他此时还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弟”韩春强已经成为警方的阶下囚。

正在被审讯的高玉林

10月25日，专案组成员胡乐祥和曹书光审讯韩春强，韩春强交代说：“高玉林曾经对我炫耀说‘去年曾和玉成去过南方，玉成下手很猛，比我还猛’。”再问韩春强：“谁是‘玉成’？”韩春强表示实在不知道。

专案组随即集中精力查“玉成”的身份，终于经过72小时的努力终于查到了“玉成”的身份——时年27岁的胶州市九龙镇高家洼村村民张玉成。此人也是个前科累累的“累犯”，1990年因为抢劫罪和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并投入李村监狱服刑，当时高玉林正好也在李村监狱服刑，两人同监服刑至1993年高玉林被假释为止。1996年4月张玉成获释后依然和高玉林来往甚密，专案组因此认为张玉成很可能就是与高玉林合伙作案的帮凶之一。

李村监狱（旧址）

根据从高玉林身上缴获的手机和BP机上查获的讯息，证明高玉林的手机和BP机都是在江西九江开号的，专案组认为高玉林很可能在九江也有案底，于是紧急联系江西省公安厅九江市公安局，询问九江地区是否有过针对出租车的抢劫杀人案件？

九江市公安局经过查实后回复称：九江地区浔阳市发生过两起持射钉枪针对出租车进行抢劫杀人的恶性案件。

九江市公安局大楼

九江市公安局浔阳分局

1997年1月14日，浔阳市公安局（今九江市公安局浔阳分局）接到群众举报，出租车司机高某驾驶的车号为赣G14186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在搭载了两名男青年后连人带车失踪，不知去向。1月16日，警方在九江通往庐山的盘山公路边的乱石堆上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核实身份就是高某。经法医尸检，高某的颅骨处有一个直径0.7厘米的血洞，里面提取出一枚长6.1厘米的白色钢钉，系被钢钉射入颅脑死亡。经查证，高玉林身上的手机和BP机都是高某的被抢物品。

1997年1月17日，浔阳市三里街立交桥附近的浔阳市针织总厂墙外，一辆停放多日的蓝色桑塔纳出租车内传出异味，群众报警后警方将车门打开，在车内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核实身份，死者系出租车司机汤某，法医解剖尸检发现在汤某的颅骨处有一个直径0.7厘米的血洞，血洞深至颅脑内部，里面提取出一枚6.1厘米长的白色钢钉。可以认定这枚钢钉是导致其死亡的直接原因，死亡时间推测为四天之前的1月13日。

高玉林用的射钉枪

在得知高玉林已经在胶州落网的消息后，浔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黎明大队长带着三名刑警携带1.14案和1.17案提取到的指纹和痕迹物证以及勘查报告火速赶往胶州。当他们到达后，胶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技术科杨秀武副科长组织技术人员对浔阳警方带来的痕迹物证进行比对，最终确认1.14案和1.17案现场提取到的指纹里有指纹样本和高玉林的指纹可以当作同一认定，另外一种指纹和张玉成留下的犯罪信息档案里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也比对成功。

至此，专案组认定：浔阳市1.14和1.17出租车抢劫杀人案均系高玉林、张玉成两人所为。那接下来抓捕张玉成成为专案组的重中之重。

10月31日，专案组在排查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胶州市杜村镇村民严翔和张玉成关系密切。10月23日高玉林落网的那天晚上，严翔还带着张玉成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晚宴，是张玉成潜逃之前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专案组认为严翔应该知道张玉成的下落，于是决定马上传唤严翔——

严翔到案后，承认在当天朋友的生日上张玉成得到了高玉林被抓的消息后变得慌得一逼，向严翔提出要外出避风头，严翔当即给他筹集了1500元的路费给他在长春的朋友张世家打电话，要张玉成去长春躲藏。而张世家此人的祖籍也在胶州市杜村镇，1992年因为抢劫和盗窃潜逃长春，加入了当地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并混上了小头目。为了争取宽大，严翔表示愿意将功赎罪，配合警方诱捕张玉成。

在警方的监视下，严翔给张世家打电话，确认张玉成就在长春并确定了其藏身所在，然后谎称有两个“朋友”近期可能要去长春搞一批汽车零件倒卖，请张世家关照一下，张世家不知是计，满口答应。

11月2日晚，冯越欣副局长带着侦查员宋文乘坐飞机前往长春，预先得到胶州市公安局协查请求的长春市公安局已经将张世家藏身地——开心岛夜总会监控了起来；11月3日下午，安振东、宋建林、姜巍、周伟、胡乐祥、曹书光、宋守健、张林等胶州公安领导和侦查员抵达长春与冯越欣等人汇合，众人连夜会同长春警方制定了周密的抓捕方案。

今日的长春市公安局办公楼

11月4日上午，宋文和曹书光化装成倒腾汽车零件的“倒爷”，以严翔的朋友的身份入住长春市某宾馆，由严翔使用手机打张世家的传呼，请张世家去某宾馆接人。但张世家生性狡猾，并未直接回电话，而是又给严翔打回了传呼。

此时胶州警方早已将严翔的手机和BP机监控，成功查询到张世家的电话是从长春市南湖路40号打出的。于是安振东、周伟、胡乐祥、宋守健四人在长春公安侦查员的带领下分乘两辆出租车赶往南湖路40号，在他们到达时，严翔又问出了张世家的确切位置——南湖路40号内的“凤仙大酒店”，和他在一起的还有10个“小弟”以及张玉成。

考虑到张世家人多势众，此时自己这里只有6个人，兵力不占优势，因此只是守住酒店大门口等待机会。11时40分，一高一矮两名男青年从酒店里出来，负责辨认的宋守健认出高个子就是张世家，矮个子就是张玉成，于是示意动手。六名侦查员几乎同时出手，张玉成被宋守健和胡乐祥合力抱摔在地，张世家转身试图逃回酒店，安振东拔出配枪朝天开了一枪，张世家听闻枪声不敢再跑，束手就擒。

此时张世家的“小弟”们已经持械从酒店里冲了出来，安振东、周伟、胡乐祥、宋守健四人纷纷拔枪朝天鸣枪，将这帮“小弟”震慑当场，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侦查员们已经押着张世家和张玉成钻进出租车驶离现场。

张玉成到案后，很配合地交代了和高玉林合伙在九江浔阳制造的两起抢劫出租车并杀害司机高某和汤某的犯罪事实，还“额外”招供了和高玉林在1996年10月18日在胶南汽车站搭乘了牌号为鲁B80288的蓝色桑塔纳出租车，行至平度市的某条机耕路上时用射钉枪杀害司机，驾驶出租车至江苏省盱眙县境内抛尸的杀人劫车罪行。

今日的胶南汽车站

拿到张玉成的供词后，冯越欣副局长亲自上阵，对高玉林进行了一整天的政策攻心，面对同伙的招供，高玉林陷入绝望，最终在11月12日17时被迫交代了与张玉成合伙先后三次使用射钉枪杀害三名出租车司机的犯罪事实。但依然心存一丝侥幸心理，拒不交代射钉枪的藏匿地点以及赃车的销赃下落，企图作最后挣扎。

冯越欣副局长故技重施，又拿着高玉林的供词再审张玉成，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张玉成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实供述了每次作案的细节——由他坐在司机身边的副驾驶位置，行至准备动手的偏僻路段时都是由他以解手为由要求司机停车，趁着停车的档口动手卡住司机的喉咙，再由后座上的高玉林持射钉枪从身后将射钉射入司机的颅脑。

不过，张玉成向冯越欣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自己没有参加在合肥的劫持黄某明驾驶的“皖A82557”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案子。因为他和高玉林连杀三名出租车司机后就觉得高玉林杀人如同杀鸡，简直丧心病狂，不愿意再跟着高玉林杀人了。但是高玉林却几次三番要求他继续跟着干，不过每次都被张玉成坚决拒绝，最后高玉林火了，说：“你不去拉倒，我找玉亭去。”

张玉成介绍：这个玉亭全名李玉亭，时年29岁，是胶南市南关办事处城子村人。经核实，此时的李玉亭已经在10月26日因为包庇和资助高玉林而被胶南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冯越欣副局长立即联系看守所，派出两名刑警提审李玉亭。两名刑警根据冯副局长的面授机宜，上来不容分说就给李玉亭戴上了一副脚镣，李玉亭一看脚镣就以为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撑了不到五分钟就将自己与高玉林在1997年9月13日在合肥劫持“皖A82557”出租车，用钢丝勒脖子的方式杀害司机黄某明，并将尸体抛在江苏省洪泽县某处水湾的犯罪事实。

当李玉亭的供词拍在高玉林的面前时，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灰飞烟灭，不得不交代了黄某明抛尸具体地点、作案凶器的藏匿地点以及赃车的销赃去向。

根据高玉林的交代，外围组在洪泽县公安局的协助下在洪泽县某水湾中捞出了黄某明的尸体。在胶州火车站广场附近的古力盖和菜地中分别起获了作案用射钉枪和钢丝绳还有一块赣G14186的车牌。并通过突审负责销赃的高玉林表姐梁某获知了两辆从浔阳抢劫的桑塔纳出租车的销赃地——一辆销往济南，一辆在胶州就地销赃。最终两辆赃车被成功追回。

至此，高玉林、张玉成、李玉亭团伙连环出租车抢劫杀人案在胶州公安三个多月的侦办下真相大白。高玉林、张玉成、李玉亭三名主犯在1998年10月被胶州市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在三名罪犯伏法的当天，胶州百姓皆都拍手称快。同伙严翔、韩春强、张世家、负责销赃的梁某也都得到相应的刑事惩罚。

今日的胶州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