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猫贼（小小说）

30多岁的王贵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平生最爱的就是养猫，一手养过100多只各种各样的猫。这100多只猫，有的是向人家要的，有的是自家繁殖的，有的是拿钱买的，有的……嘿嘿，说穿了就是偷人家的！

这100多只猫，最使他喜爱、最能长他志气、也最使他恼恨的，恐怕要数那只“猫王”了。

这只“猫王”，是王贵生去年秋天在姑妈家的村头发现的。那天，他去厕所解手，瞧见一只半大不小的花斑猫，正潜伏在乱石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什么。

他屏住呼吸，想看个究竟，一分钟、两分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花斑猫猛地向前一蹿，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它就逮住一只半尺来长的大老鼠！那勇猛顽强的架势，那干净利落的劲儿，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还不算，再一看，花斑猫的额头上，竟然像被称为百兽之王的老虎一样，清清楚楚地长了个“王”字！

本来就够惹人喜欢，如今又发现这一新名堂，“猫王”这心里头呀，就别提多痒痒了！最后，他暗暗下了决心：哪怕被骂成了偷猫贼，也要把这只花斑猫弄到手！想是这么想，真正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想想吧，头上长“王”的猫，世界上有多少人见过？你爱，人家主人就不爱？明要，主人肯定不会给；拿钱买，人家能卖？看来，只有寻找机会顺手牵“单”了。

他本想看看姑妈就走的，但为了弄到这只花斑猫，竟一连住了好几天。这天中午，机会总算盼来了。还是在厕所附近，他用一只拴着麻绳的活老鼠，想着点子引诱它，终于让它上了圈套……

用褂子包好花斑猫，王贵生连声招呼也没敢打，就慌慌忙忙离开了姑妈家，至于对花斑猫的主人，他也只好在心里说声“对不起”了！

回到家里，他心里又有些不安了。为了养猫，他不知道挨过妻子素芝多少骂。这不，一见花斑猫，她就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还说丈夫是猫投胎的，猫脱生的。不管妻子怎么数落，他反正不做声，不仅如此，他内心里又有了这样一个念头：素芝不是猫长、猫短吗？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花斑猫叫作“猫王”得了！

“猫王”换了环境，不多天就跟新主人混熟了。干活回来，王贵生头一件事情就是要看“猫王”在哪儿，要是见不着它，顿时就像少了什么，马上就得问，就得找。有一回，素芝见丈夫爱猫胜过爱她，一赌气竟丢下孩子跑回娘家去了。

王贵生去接她，她气得嘴上都能挂油瓶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家里有猫爷爷、猫奶奶陪你就行了！”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跟他回家了。

碰上个这么爱猫的丈夫，她也没别的办法 “猫王"来了几个月，不仅家里的老鼠捉个精光，连隔壁邻居也清静了许多。

乡亲们见王贵生的面就夸：“你的那只‘猫王’真神，来我家从来没有空回过！”

“就是，这才叫什么人养什么猫！"听了这些赞扬的话，王贵生心里自然乐滋的。

王贵生不光爱猫、养猫，还喜欢跟人家比猫。村东的石二桂，见全村男女老少都夸“猫王”，心中很是不服气。

王贵生得知此事，马上就找上门去挑战：“你不是不服气吗？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俩当场比试比试怎么样？”

石二柱牛蛋眼一瞪，毫不含糊地说：“比试就比试，怕你不成？”

比赛是在空场上进行，具体规则是这样：王贵生和石二柱并排蹲着，怀里抱着自己的猫，对面的王大伯，一边大喊“开始”，一边把笼子里的活老鼠放出来，同时，二人各自松开手中的猫，首先捉到老鼠的，就被誉为“最佳猫王”。

咳！几乎全村人都赶来观看这场别出心裁的比赛。比赛开始了，王大伯把笼里的老鼠刚放出来，“猫王”就一个纵身扑上去，早早把老鼠咬在了嘴里。石二柱那只“小白脸”，只顾“咪咪”乱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石二柱又气又恼，奔下脑袋，一声不吭地溜走了。望着垂头丧气远去的石二柱，王贵生又挖苦了一句：“哼！你养的那玩意也叫猫？抱回家做娇媳妇去吧！"

王贵生正洋洋自得，哪知道事情眨眼工夫就发生了变化。

比赛结束，他刚回到门口，就见村东边开来一辆皇冠牌小轿车，不左不在，小轿车正好停在自家门口不走了，从车上走下的，原来是大舅杨东明，大舅妈吴春芳。大舅原是市委书记，因年龄关系，前年改任市人大主任。大舅妈原是市妇联主任，去年改成了市妇联的顾问。老两口原来都很忙，政变职务后，一下子清闲了许多。

今天，老两口去探望一个老朋友，顺便停下来看看这个乡下外甥。王贵生和妻子少不了一番热情的招待，临走，小两口送什么东西，二位老人都不要，老人唯独看上了那只“猫王”！

先是大舅用称赞的口气说：“这家伙虎头虎脑的，头上还长个王字，真可爱！”

大舅妈是个爽快人，说得更加明白：“你表兄表姐都不在舅妈身边，我和你大舅太寂寞了。怎么样？你就把这只花斑猫送给我们做个伴吧！”

老两口这一说，王贵生着实有些为难了：要说给吧，实在舍不得；要说不给吧？又觉着张不开口。大舅、大舅妈不就是要只猫吗？前几年自己结婚、盖房子，老两口三百元五百元的从来没推辞过。如今提出这么点要求，难道还能抹了二老的面子吗？给！无论如何，也应该把“猫王”送给大舅妈！

理是这么个理，可真的把“猫王”送进小轿车，心里就太不是滋味了！一连好多天，主贵生都跟掉了魂似的。

转眼就到了冬天，一天上午，他接到大舅一封信，信上要他到城里去一趟，帮大舅的花房搭个取暖的煤灶，再做几排花架子。尽管他手头上正干着活，还是毫不犹豫地赶去了。

大舅家住的是单门独院，楼上楼下加起来总有一二百平方米，院子也很大，足有半亩多地，上面种满了花草树木，煞是好看。一进门，王贵生就想看看他的心肝宝贝“猫王”，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它正躺在沙发上打呼噜呢，唤了四五声，拍了五六下，它才懒洋洋地睁开眼、抬起头。

王贵生打量了一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那种机警、勇猛的形象不见了，眼前是一只膘满肉肥、行动迟缓的陌生家伙，瞧那肥头胖脑的笨样子，恐怕足有10斤重。

王贵生本来以为，“猫王”见了他这个昔日的主人，一定会好好亲热一阵的。谁知它爱理不理的，连望都不多望他一眼。

这当儿，保姆张婶端着花瓷盘，给“猫王”送饭来了，王贵生一看，边是肉汤拌饭，半边是条三四两重的鲜鲫鱼。若是在农村，它到哪里找啊！可现如今，它只闻了闻，舔了舔，就跟没看见一样，竟又埋下头去打它的呼噜。

张婶摇摇头，不无感慨地说：“唉！这只大肥猫可难侍候呢！晚食稍为差一点，它都不买你的帐！”

王贵生望望“猫王”，又瞧瞧张婶，带着责怪的口气说：“谁叫你这么娇惯它呢？在我家的时候……张婶向大舅的房间努努嘴，连忙打断了“猫王”的话，看得出，她心里有难言之隐。

王贵生把大舅家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问道：“大舅家大概没有老鼠吧？”

张婶赶紧摇摇头，指指正在缝补的裤腿说：“有，有！瞧，这是昨晚刚咬的！”

望着张婶裤腿上的两个新洞，他更加沉不住气了：“从来到现在，‘猫王’一只老鼠都没有捉过？”

张婶说：“那也不是，刚来的时候，它一晚上捉过三四只呢！连那些馋嘴的小麻雀，弄不好也会被它抓进哪里！”

他不解地问：“那后来为什么不捉老鼠？”

张婶苦苦地笑笑，轻声说：“你大舅、大舅妈，把‘猫王’当成了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天天喂好的不说了，还常常让它吃补药，人参蜂皇浆、蜂乳、桂园精……什么有营养就让它吃什么。”

“哼！”王贵生不想再问、也不想再听了！不知为什么，他猛然想起了一桩往事：15年前，自己正在上初中，一天，学校组织师生们批判“黑猫白猫论”，别人都无限上纲，侃侃而谈，只有他唱起了反调……我认为，养猫就是为了捉老鼠，不捉老鼠的猫，只会讨好卖乖的猫，总不能算好猫吧！就好比养马养骡子，不会耕地拉车，不会驮东西，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就因为这几句话，他差一点没朋友了呢！

一晃10几年过去了，如今，他当然仍是这个观点，是嘛，放着现成的老鼠不捉，整天到晚只想吃好的，睡大觉，这样的懒货要它干什么？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巴掌，对着“猫王”就是好几下！

一听见猫叫，大舅、大舅妈急忙丢下跳棋跑了出来。老两口一个抱起“猫王”的爱抚，一个责备王贵生：“哎，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王贵生气呼呼地说：“这家伙变得太不像话了！”

老两口儿乎同声说“哎呀，它总是畜生嘛，怎么能跟它一般见识呢？”

话是这么说，可贵生怎么叫着怎么不顺眼，进城本是高高兴兴的，那知反倒添了一桩心非。连几天，他只是闷头闷脑干活，尽克制感情的冲动。

可“猫玉”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越发不把昔日的主人放在眼里。就说昨天晚上吧，大、大舅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也人模狗样地夹在老两口中间，还时不时抱起两只爪子，装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人说得势的狸猫赛似虎，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难道它也像某些人那样，得了宠爱，有了靠山……虽然如此，他还是决定给它一个机会。

这天，王贵生捉住一只小老鼠，拴着腿，故意在“猫王”面前挑逗它。“猫王”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大情愿地伸出前爪，无所谓地抓挠了小老鼠一把。

这时候，“猫王”如果一口把小老鼠吞进肚里，王贵生也就马马虎虎原谅它了。可偏偏不是这样，“猫王”抓过之后，竟旁若无事地躲到一边去了。这且不说，更不能容忍的，它居然嫌小老鼠弄脏了它，连忙把爪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放在地板上擦了擦，擦过之后，又倒在沙发上睡大觉去了。

终于，王贵生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跨进自己的家，可是，一想到“猫王”的变化。他心里又气又放心不下。就像当初在姑妈家爱上“猫王”一样，他决定再次来个顺手牵“羊”，所不同的，他是想让它回到原来的天地，尽量还原它的本来面目。

这天，他顾不得大舅、大舅妈高兴不高兴，偷偷把“猫王”装进布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