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被执行死刑前会面，冷漠地和我说：世上最不值得交的就是亲戚

文/赵主任

口述/吴雪红（化名）

图片/部分为配图

姑父被执行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哆哆嗦嗦地叼着烟卷，烟灰都燃尽了，拿另一只手接着，生怕掉在地上。

这是我姑父的经典动作，多少年了，他总是这样，到哪里都小心翼翼地活着。怕给人家添麻烦。

无论是到谁家串门，要是别人家不给烟灰缸，他就一只手抽烟，另一只手当做烟灰缸，生怕掉在人家地上，怕人家嫌弃。

三姑父没有后人，即便有后人也不会来看他。

三姑不让来，说三姑父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我从小和三姑父关系比较好，我胆子比较大，我和三姑父都是属于那种另类的人，和全家族的亲戚都闹翻了！

我也不顾及他们怎么想，反正我是来见三姑父最后一面的。

想想也很可笑，三姑父卖苦力，卖命给我们全家多少年了，死的时候一个人没有人来看他。

三姑父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于他来说，仿佛死了是一种解脱。

三姑父冷漠地和我说：咱家也就你和我关系最好，三姑父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最不值得交往的就是亲戚了！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有的亲戚，还不如一个陌生的朋友。

三姑父让我照顾好我三姑，说这辈子谁也不欠，就欠我三姑的。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大推，老人活着的时候都还好，老人去世前后，我才见识到了，亲戚的关系和三姑父说的一样，本质上是如何的糟粕，其表面上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尤其是我三姨夫，他那时候是我们全家中文化最高的，在镇子里上班。管加工厂，就是那种米面粮油加工厂啥的。

有时候能给村里人安排个工作，往家里拎几桶豆油和挂面啥的。

那个年代物资贫瘠，豆油和挂面都是好东西。

因此，三姨夫在我家的地位极高，逢年过节，去我姥姥家吃饭三姨夫都是上坐。

你一定会想，我家怎么姨夫和姑父还能搅合一起？

我奶奶和姥姥是两姐妹，奶奶是个聋哑人，和姥姥住一趟房，家里大事小情都在姥姥家，饭做好了给奶奶端过去。

过年过节聚会大家都在姥姥家，什么事情都是姥姥一个人说了算，爸爸和妈妈两个庞大的家族加起来有几十号人。

三姨夫吃饭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到，中山装笔挺，头发就像擦了鞋油，很亮。

三姨夫长得和瘦猴子似的，每次来全家人端坐在座子上等他。

每次，他来给姥姥和奶奶家，都买一些桃酥和罐头啥的，有时候还能拎着几桶豆油。

全家对三姨夫的能耐佩服不已。姥姥叮嘱家人，尽量别给三姨夫添麻烦。

那时候，我就对三姨夫有好感，因为他每次来，都给我们小孩买泡泡糖，每次都会多给我两块。因为，我母亲没了，父亲再婚，在外面很少回来，我就住在姥姥家。

三姨夫是个特别八卦的人，每次来，都和我家人说起他单位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三姨夫喝酒喝多了就说：有些亲戚巴不得别人过得不好，说三道四的，所以我很不喜欢住在村里，邻居亲戚一大片，没事也会被说成有事的。（事后，我才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他自己）

三姨夫映射的这个亲戚，其实就是说我三姑父。

我三姑父是个山东人，我家人都管他叫山东子，以杀猪为生。就是给别人家杀猪，回来人家给一点钱，再给一点猪肉下水啥的。

我家人基本都是山东籍贯的，只不过，三姑父来东北比较晚，所以说话口音和做事方式，我三姨夫和看不惯。

比如，三姑父吃饭经常吧嗒嘴，吃饭习惯蹲在院子里吃，除了冬天。

三姨夫经常喝醉酒，在桌子上说：三姑父没素质，吃饭吧嗒嘴，说三姑父不孝敬，杀猪也从来不给老太太拎一块猪肉回来。

三姑父低头也不吭声，然后端着面条子就去院子里吃饭去了。

全家人对三姨夫宠惯着，让三姨夫越发地放肆：说三姑父连一个女人都养活不起，不是个男人。

说我三姑父狼心狗肺，老太太（姥姥）买两斤猪肉还要钱，老太太一年帮衬你多少！吃你一块猪肉还要钱。（三姑父刚来东北的时候，姥姥的确经常救济三姑父）

有时候我路过院子，看到三姑父蹲在院子里一个人在发呆，任凭屋里三姨夫怎么说，他也不吭声。只不过，三姑夫的眼神很可怕，像一把隐藏在心底的匕首。

三姨夫说，有些人就是没骨气，不争气，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没有义务帮他！

三姨夫说的是三姑父，三姑父和三姑离婚后，三姨夫给三姑父家的孩子（姑姑的亲生子，不是三姑父的，姑父和姑姑是二婚）安排的工作，在加工厂干活。

正是这一点，三姨夫把三姑父拿捏得死死的。

家族里还有一个人对我三姑父不满，那个人就是我大姑，我大姑在三姑和姑父离婚后，把三姑父家里直接清空了。

所有的值钱的，缝纫机啥的都拿走了，说那是我三姑的，然后就搬到她自己家用去了。

大姑是村里有名的跋扈，和三姑一个性格。

现在看来，可以说是我大姑把我三姑的婚姻搅合黄的。

三姑父靠杀猪为生，可那时候，农村方圆百里养猪的也很少，都吃不上猪肉还杀猪？

因此，三姑父经常帮村子和附近村子盖猪圈，盖鸡窝，盖房子，打零工。

一个绝户老头，家里盖猪圈，绝户也就是没有后人。

老头相中我三姑父的勤快了，因为我三姑父看老头冬天没有柴火烧，盖完猪圈，就顺手给老头劈了一天的绊子！绊子就是农村的柴火。

够老头烧一冬天的了。

三姑父除了我家，他没有任何亲人，老头就认了三姑父为干儿子，老头有钱，怕我家挑理，还特意给我家送来了一筐苹果。

当时吃苹果，还一筐一筐地买，就是大户人家。

大姑听说，将来那个绝户老头死后要把房子和土地给姑父，就眼红了。

大姑传瞎话，和三姑说，姑父在外面有人了，防备一些。

三姨夫喝酒时也说，听说了，那天我看山东子（三姑父）给人家盖房子，和人家家里头的（妇女）说说笑笑的。

现在看来，把三姑父推向深渊的就是这两句话。

那阵子，姑父在外面盖房子，基本都在主户家住，管吃管住。

三姑父的性格比较好，人比较老实，干活比较实诚，每户人家都喜欢，跟姑父开开玩笑，唠嗑啥的。

三姑的性格比较暴躁，没有文化。对姐姐言听计从。我三姨夫说的话，也非常有分量。而且我三姨夫说起那个片段，还绘声绘色的。

说他那天骑车子从那边儿路过，二姑父在房顶，和下面的那个女的说说笑笑……那家女人还给我二姑父扔上去一个苹果。

三姑本来就看不起我三姑父。

在家里，我三姑说了算，三姑夫出门兜里一分钱没有。

因为我三姑父是和三姑是后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两个人也没有孩子。

所以，三姑给三姑父一顿爆锤之后，两人就离了婚，离婚之后我三姑改嫁到外地。

现在看来，就是三姨夫和大姑对三姑夫过上好日子的嫉妒。

即便变成这样，我三姑夫在家里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憎恨两个人。三姑父骨子里是一个老实人，是个善人。但他在我大姑和三姨夫人眼里就是一个窝囊废！

离婚后，三姑父仍然住在他的房子里。这是姥姥的决定，因为姥姥认为三姑父还是一家人。是三姑太霸道了。

三姑父是从山东老家投奔我姥姥和奶奶来的（山东人那边比较认亲）。

所以，骨子里三姑夫对姥姥和奶奶还是有感情的。

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姥姥和奶奶家的院子的柴火，都是三姑父一个人干。劈柴火就是三姑父一个人的活。

大姑父没了，我爸在外面……我家里常来的一共是两个男人，一个就是我三姑夫，一个就是我三姨夫。

非常深刻的一个镜头，就是冬天，三姨夫在屋里坐着和我姥姥唠嗑。

三姑夫在外面儿劈柴，戴着个狗皮帽子，把脸冻得通红，鼻涕直流。鼻涕垂直下来冻成一个冰柱。

那时候我才对三姑父有点儿好感。

以前我总认为他抠门儿，不给我买好吃的。

自从三姑夫和三姑离婚之后，三姑夫就有钱了。之前钱都是我三姑把着，他一分钱没有。

什么事情都有报应的。

三姑离婚后，三姑夫的生活有两个变化。一个变化就是三姑夫很寂寞，不爱说话，很少来姥姥家吃饭了。就是一个人蹲在他自己的房里喝酒。

有时候去奶奶那边陪奶奶，给你奶奶做做饭。

另一个变化就是三姑父有手艺了。

那个绝户老头是个老木匠，教会了三姑父打家具的手艺。三姑父会杀猪，又会给人打家具，两年的光景，三姑夫的日子就过好了。还给我姥姥家买了一个很大的电视机。

姑父虽然离了婚，但是有什么大事情还是要跟我姥姥商量。

三姑父和我姥姥商量，说那个绝户老头快不行了，他家的房子和地，三姑夫不知道怎么办？

姥姥意见是尽量联系他山东的亲戚，要他家亲戚来处理。如果老爷子确实没有亲戚了，你自己看着办也可以。

大姑得知此事后，亲自去了老头家一趟，看人家的大红色的房子超级大。回来就跟我姑父说应该把房子留下吧。我三姨夫的意思也是这个意见，白得的，为什么不要？

三姑夫虽然穷，但骨子里有一口劲儿，就是不占别人的便宜。三姑父听取了我姥姥的意见，联系上了人家的远房亲戚。

老头葬礼处理完之后，传说，那个亲戚给了我三姑父一笔钱。

大姑家的孩子要盖房子管三姑父借钱，三姑父说手里没有，大姑和三姑父就绝交了。

大姑当着全家人面儿说，三姑夫不讲究，有钱也不拿出来给大家花花。

因为三姑父过好了，有钱了，在家里的地位明显提高了(三姑父其实那时候没有多少钱，只是传言）。三姨夫有点儿心不甘，利用各种方法为难我三姑夫。

我给孩子安排工作，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啊！给别人家孩子安排工作，别人还给点儿啥？我三姨夫经常指桑骂槐，直接把姑父骂得跟人间地狱一样。

我三姨夫骂我三姑父说三姑父丧良心，对家里没有贡献，如今有钱了也一分钱不花。

然后大姑在旁边添油加醋……

事实上（这也是我长大以后知道的）：

我三姑父和三姑没离婚时，三姑让三姑父给他亲大姐（大姑）干了两三年活，我大姑那时候养羊，三姑父放养，一毛钱没拿到。

后面姑父离婚后，去大姑家去借粮食吃，大姑说没有。

三姑父过冬的棉衣还是姥姥连夜给做的。

奶奶重病，医院说要找个女人一起陪护，没人愿意。

三姨夫说有事，大姑说家里还有地，最后是我三姑父去的。

后面奶奶去世，在葬礼上，大姑把我三姑父的孩子拉到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以后再也没有奶奶疼了。大姑从心里嫉妒奶奶对三姑父的孩子好。

姥姥去世后，把房子给了三姑父。

让大姑和三姨夫彻底失衡，然后把姥姥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留下满地狼藉。

那时候我们家还是木栅栏的大门，都挤碎了。

三姑父阻拦，三姨夫说，你家那么有钱，不差这些。

三姨夫要把姥姥的大木箱子搬走，姑父说那个大箱子是我从山东扛过来的，给老太太装衣服的，你不能搬。

三姨夫认为箱子里有好东西，就拼命往外搬。

三姑父说你后果自负。三姨夫说你吓唬谁呢。

然后，三姑父找到大姑，让大姑去说说，说那个箱子对自己重要。

大姑没吭声。

晚上，姑父就去姨夫家把姨夫喊出来，直接叫三姨夫还箱子，三姨夫根本就不把姑父放在眼里。

三姑父把姨夫薅到小树林里，用杀猪刀……

我总结一下吴女士口述的部分信息：

1、姨夫其实当年混得不怎么样，他没有什么钱，总是要喜欢摆摆架子，居高临下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三姑父去指指点点。甚至，给姑父下套子，说坏话。

开始是歧视，后来变成了嫉妒。

2、三姑离婚前，大姑经常来三姑家唠嗑，然后就把别家亲戚的家事说给三姑听，三姑父特别反感。当时，大姑就是记恨三姑夫不和她说话，说一个穷光蛋还有啥资格看不起我，鼓动三姑离婚。

3、三姑父和我说，亲戚对我来说就是一直折磨。

让三姑父生气的是，三姑有三四个兄弟姐妹，什么事都要麻烦三姑父。拿我三姑父当苦劳力使唤，还不给钱。

记得我大姑家大儿子结婚，找我三姑借钱（那钱是姑父的），将近四五年了，丝毫没有还钱的意思。

4、三姑处处维护我爸爸那边的亲戚。

就因为这一点，我对我爸那边的亲戚，有点厌烦，有时候，我就觉得我爸和我三姑把他那边人看得太重要了。三姑比较随我爸。

姥姥和奶奶都是很淳朴的农民，待人之道是“能帮助别人多一点就尽量多一点”，我姥姥善良到在自己吃不饱饭的年岁里，还会救济乞丐。

姥姥说，全家人就山东子随我家的骨血。

姥姥的这句话，也是让三姨夫记恨的一个矛盾点。然后，他开始慢慢筹划怎么击碎三姑父在我家的形象。

也就是说，三姨夫多少年了，竭尽全力的表演如何对我家好，姥姥还是喜欢我三姑父，要不然最后也不能把房子给三姑父。

我记得最清晰的一个镜头就是，姑姑和姑父离婚后，姑父不好意思去我姥姥家吃饭。

姥姥家包饺子，姥姥就颠簸着小脚，端一碗给姑父送去。那时候没有电话，前院有事叫不到人，姥姥就拿手电筒晃三姑父家的后院儿窗户。

我姑父打开窗户，眼泪噼里啪啦地喊：娘诶！（姑父喜欢叫姥姥和奶奶为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山东的时候，姥姥时不时的和奶奶救济他）

后来，姥姥病逝一直是三姑父伺候的。偶尔大姑来看两眼就走了。

吴女士想表达的是，姑父的祸端始于亲戚之间的矛盾和嫉妒。

这个故事中，小到机关算尽，大到从道德层面，可以说是到了肮脏的程度。比如不赡养老人，借亲戚钱不还，侵占亲戚的财产，拿别人当苦力，拿别人的善心当……

不能不说，七八十年代的确有一批人，没有在贫穷中饿死，却死在了那些没良心的唾沫里。

三姑父不想跟亲戚深交，并非是性情凉薄，而是看得比较透。有些亲戚与利益纠缠，很现实。

三姑父最后和吴女士说：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和亲戚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人是真心对你好的，都是有利可图。

天下最爱你的就是你的父母，别人，说白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三姑父的遗物：三姑父放羊的时候，给吴女士做的嘎拉哈，买的字典

吴女士口述遗漏的片段：

1、姑姑的孩子，到姑父最后执行的时候也没出面，真是狠心啊。姑父的钱几乎都花在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身上。

2、大姑欠三姑父的钱，三姑父死的时候都没还。（后来全家人证明那钱不是三姑的，是三姑父自己干活挣得钱）

3、家族里对老人贡献最多的就是三姑父，家里不出一个人给三姑父捡骨灰，说他是外人。

4、吴女士说，家族其他人就不提了，不值得提。

本故事，让我最震撼的就是一个镜头：姑父离婚后，姥姥给姑父送饺子，姑父开后窗户喊：娘诶！

可能，世上最心疼三姑父的就是姥姥了。

吴女士说，姥姥去世的时候，三姨夫要弄个木头当墓碑。

三姑父给三姨夫骂了。三姑父去找的石匠，给姥姥做得最好的石碑。

吴女士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姑父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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