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司马迁”——许倬云先生（读《万古江河》札记）

作者 | 宏微观察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去年寒假，孩子学校推荐课外读物许倬云的《万古江河》和《历史大脉络》。早闻许倬云的大名和传奇，但从未读过其书，故比孩子还急切买回，更是罕有地三天粗读完五百多页的《万古江河》。

看完此书，联想起许倬云传奇，当年许倬云考台湾大学报考西语系，校长傅斯年见许倬云的国文和历史考卷以及数学满分，强令他改读历史系，今日观许倬云先生的成就，傅斯年对中国文化的贡献真是难于估量！

(许倬云先生:持拐杖者)

此书是以中国文化发展为主题的，进入书的目录时，我完全被它的章标题所震撼，在所有的中国人所著历史文化书籍中，罕有的以全球史视野地写中国历史文化！是中西文化融会之作。

源自《万(古江河》

它的序对黄河、长江的概述精确而全面，洋溢着情感和惊人的文彩。西方人文学者，十分关视地理环境对人和社会的影响，地理环境是文化的最原始的根源，全书许多地方处处可见。

源自《万(古江河》

许先生的序中说：“本书之另有着重，其实也是为了补苴一般通史的空白“。这点此书表现十分突出，令我收益非浅！例如，以前对新石器时期的认识十分模糊，此书以苏秉琦教授的“区系类型”理论和考古文化发现的划分的六大区系作概述，就变得很清晰了(见下三图)。

又再如，以前对先秦至元代,北方和西方少数民族的历史地理和变迁,以及对汉族政权的影响不清晰，此书在许多章节，都作了回答。

而且这种“空白”是多方面的，如各时代的日常文化、人群心态及社会思想。

此书还有三个特别好的写法，一是将中国各个时代的思想文化代表人物的理念和观点作概述和比较，非常精彩，尤其是明末清初部分。二是各章都有各时代与中国相匹配的帝国作文化和制度等方面的比较。三是将各历史时期的人民生活方式作深入的阐述，类似司马迁的“货殖列传”。令人可以从不同层面和全球的坐标,去认识各时代的历史面貌。

许先生对历史的洞察力，全书随处可见。例如，他对商王祭祀系统，卜辞新旧两派的变化，判断晚商后期，商代人摆脱了地方及族群的局限性，开始走向普世文化的方向；他对郡县制的考察，认为始于楚国，在战国的秦以外的六国都存在，是封建分封制向中央集权制发展的产物。改变了秦国统一中国后才有郡县制的认知。

许先生对历史与现实问题的关联十分关注。例如：历史的中国经济中心由黄河流域转移至长江流域，现实的东部沿海地区与西部内地经济巨大差异的产生，作了综合全方位令人信服的解释,对现代中国经济仍有现实意义。又再如,对台湾问题，许先生认为:台湾的原居民，最早是哪些种族，至今还未能由考古学上获得解答。若以台湾三四千年前新石器文化的特征言，则与福建地区同一时期的新石器文化有相当关系。澎湖地居台湾海峡中间，其新石器文化采石场的石料，也颇见于台湾的新石器文化制品。

台湾东岸古代文化的玉器，其切割方法与浙江良渚文化的切割方法相同........许先生提出:台湾原居民的祖先，是否为百越孑遗，逐渐移徙南方诸岛?这一课题，当由考古学家与语言学家们共同探索。许先生认为郑芝龙、郑成功父子开辟台湾。"从中国历史及世界历史言，都值得专节叙述以彰显中国历史终于与世界历史接轨，从此中国与世界发展的脉络不能分割。"

许先生对历史的综述水平，文字和见识是令人折服的，例如：“中国其他部分的辽、金、元，都是由部族国家进中国。在制度方面，他们必须保留自族的传统，又难免吸纳帝国的框架，却终于是两者的凑合，不能发展为普世帝国。虽以蒙古的狂飙欧亚大陆，建立了一个空前的庞大军事帝国，却不能整合为一个普世秩序，终于难免分崩离析，解散为几个地方性的汗国。”

许先生有非常渊博知识及见识非凡，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几乎看不到弱项,全书客观性、科学性非常强，是通识学习的范本，全书精辟见解不尽。

精辟见解之一:

似乎是解释李约瑟提出的"现代科技为什么没有发生在中国？”他认为“一则是实用取向，再则是解题取向，两者均不是由概念的演绎开展数学理论。“这是多么直击现实的中国科技！

精辟见解之二:中国人的知识系统，事实上已一分为二：一套是知识分子拥有的历史观和伦理观，另一套是民间构建的历史观和伦理观。"这似乎是美国＂头号中国通＂费正清在《美国与中国》论述中国文字、儒生中观点的深化。

《万古江河》的“后言”部分，很好地体现许先生作史学家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情怀。许倬云先生说：“19世纪以来，中国在国际交往上所经历的挫折和屈辱，造成了中国人自卑与虚骄傲的复合情结，更强化了与深化了上述中外隔离冲突的心态。"这不正是近几年中国的突出现象吗？

许先生希望："那时，中国的江水河水、印度河、恒河、尼罗河、波斯湾、红海、地中海、密西西比河、亚马逊河、刚果河……各处的水滴将在本来就分不开的大洋之中，难分彼此！万古的江河，不只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