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了，也别跑

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城市研究院院长 谭保罗

被忽视的全球第一

2021年，中国GDP过1万亿人民币的城市达到24座。那么，中国常住人口超过1000万的城市有多少，你知道吗？

先不说答案，首先我们必须知道1000万人口是个什么概念。

美国第一大城市纽约的人口大约900万，即便是整个纽约都会区（近似于上海加上苏州等有密切经济联系的周边地带），那么也不到2000万人，还不如中国单单一个上海市（2489万）的水平。

世界上，市区人口超过1000万的城市其实非常之少。发达国家之中，日本的东京、法国的巴黎是超过1000万的城市，而伦敦也不过900万。

（深圳早已是千万人口城市【图源：视觉中国】）

当然，印度、墨西哥、尼日利亚和巴西等人口大国，并不缺乏1000万的大城市。但是，他们的城市化（主要指人口）大大超前，而工业化却相对落后，当城市建设落后，产业不振，那么便无法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

这意味着大量人口涌入城市之后，只能长期寄居在贫民窟之中，维持一种很低的生活水平。

对比之下，中国的城市更类似于发达国家，是一种与工业化齐驾并驱的城市化，也相对健康。因此，中国的千万人口城市的崛起，放在全球整体的城市化进程中，是非常了不起的。

回到主题，那中国到底有多少千万人口城市？

根据不同的口径，在不同的时间点，曾经有过16个、17个和18个之说，这里有三层意思：

第一，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成都这样的强省会，还有重庆、天津这样的直辖市，自然都不用说，它们是千万人口城市，悬念不大。

第二，在一些统计中，好几座在中国经济版图中缺乏存在感的城市，也晋级了千万人口城市，比如临沂、南阳、石家庄、济南和哈尔滨等。其实，这几座城市都还不错，它们无不有着北方平原或丘陵地带的厚重民风，但经济发展的确还有空间。

（哈尔滨的防洪纪念塔【图源：视觉中国高】）

如果计算严格的市区人口，它们其中的一些不一定能进入千万级。也就是说，如果将一些城市“泛市区”的人口都计入，那么中国的千万人口城市的确可能达到18个这样的数量。

第三，一些权威统计，比如2021年5月公布结果的七普（第七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超大城市有上海、北京、深圳、重庆、广州、成都、天津7城。特大城市共14座，分别是武汉、东莞、西安、杭州、佛山、南京、沈阳、青岛、济南、长沙、哈尔滨、郑州、昆明、大连。

按照标准，常住人口在500万到1000万之间的是特大城市，而超过1000万就是超大城市。七普对市区人口进行严格的界定，因此最具参考价值。

此外，七普的数据并非最新，到2021年底，很多城市的数据又发生了变化。比如在2021年，武汉的人口出现了疫情以来的最大增幅，新增人口120万，这意味着即使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武汉也极有可能跨入了超大城市的行列。

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说，即便按照较为保守的统计，中国的千万人口城市应该也不低于10个，这个数量早已超过其他发达国家的总和。要知道，GDP总量长期排名全球前20的超级发达国家瑞士，人口才800多万。

那么，为什么中国人如此热爱大城市，要去大城市，并且越大越好？

规模是种“福利”

人口集聚的模式和国家治理的模式有很大的关系，但这个暂时不讨论，我们从经济理性角度看问题。是什么驱动着人们，一定要去大城市？

首先，穷人应该去大城市吗？

经济学家认为，城市在生产上具有规模经济。其实，城市在消费上也有规模经济。

在生活中，我们很容易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在一线城市，比如广州，有时候街边小店或某个苍蝇馆子，只要20元就能吃到不错的食物，蛋白质非常丰富。

（在广州，随意一家街边小店便可吃到不错的食物【图源：视觉中国】）

但在内地一些小地方，20元却可能什么也吃不到，只能吃到一堆碳水化合物，上面漂浮着几片牛肉，薄得像纸。

为什么？一个原因是规模带来的成本走低。

一线城市的物流体系有着强大的规模效应，他们可以以更低的单位运输成本进行物流配送，最终使得餐饮店获取原材料的成本更低。城市越大，这种规模效应也越发明显，而小地方的物流并不具备这种优势。

当然，你也要知道，中国以牛肉拉面著名的一些地区并没有养什么牛，没有原料就近的成本优势。相反，新西兰、阿根廷的优质进口牛肉，运输到东部一线城市的费用显然会更低。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美国的电商巨头亚马逊曾标榜自己的“隔日送达”服务，这被认为是该公司的物流效率十分给力。

其实，在中国这是小儿科。中国的电商公司搞的是“日内送达”，只要你住在一线甚至二线城市，大多数日用品，你上午网购，下午送到家门口，没有任何问题。

（在大城市，上午网购，下午送达已不是新鲜事【图源：视觉中国】）

为什么中国的物流行业敢大规模地搞“日内送达”？最核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中国的城市千万城市太多了，它带来了两个好处：

一是千万人口城市数量多，会使得配送市场的规模足够大，能够将创新的成本摊得足够低。

二是人口密度高，使得物流体系的运行效率也高。快递小哥在居民区只要骑车100米，就可以覆盖1千户人家，这在国外很多地方根本不可想象。

也就是说，对于穷人或者普通人来说，大城市不光提供了更高薪酬的岗位，也在很多方面通过规模效应（诸如物流系统、交通系统等），降低了在食物、日用品等领域的成本，提升了人们基本生活需要的质量。

某种意义上讲，城市的规模对普通人来说，很多时候会带来一种隐性的福利。

当然，如果地租高到一定程度，事情就会发生变化。但这个我们也暂时不讨论。

大地方，大不同

那么，富人应该去大城市吗？

答案也是肯定的。

几年前，一位西部某地级市做五金生意的老板对我说，他给还在上高中和大学的一儿一女在北京买了大房子，他根本不希望子女继承家业，因为下一代根本学不会如何和当地一些部门打交道。他说自己正在托关系，要在北京给子女找“中字头”单位的工作，让子女安稳地打一份工就好。我祝福他。

小城市的富人希望去更大的城市，首先肯定是为了资源。

县城、地级市的老板去省城，肯定更有利于做生意。比如，银行的省级分行能批的贷款更多，授信额度更大，去认识省行的领导肯定比认识县级支行的领导要强得多。厅长能批的资源，显然也比地级市的处长、科长给力。

当然，如果去比省城能级更高的某些城市，接触更高的人物，那么事业空间就更有想象力了。

富人去大城市的另一个原因，也和“规模效应”有关。

在任何国家，生活在任何一座城市，富人都需要缴纳一定的“公共服务购买费用”，一般会通过个人或企业去缴纳，这些费用有明面上的税费，也可能有些看不到的东西，需要富人去支付。

总之，这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因为地方政府既然提供了公共服务，那么享受服务的企业和富人就应该去“购买”。

但小城市的问题是，“购买”的人——富人或者企业不够多，并不多的“购买者”需要均摊不菲的“公共服务购买费用”，那么每个人的负担必然不轻。

（在很多一线城市，公共设施不仅数量多，也更完善【图源：视觉中国】）

但在一线城市就完全不一样，一家营收几千万的公司，在深圳、上海这样的城市，很多职能部门根本没有时间管你，对你完全是自由放任。但在一些小城市，这样的公司可能就是“重点照顾对象”。对不对？

10几年前，王健林将万达的总部，悄悄从东北一座城市迁到了北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为了更高能级的资源，还是基于“公共服务购买费用”方面的考量，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回到本文的开始，中国千万城市的大规模崛起，无疑是产业发展和经济地理演变的自然结果。然而，我并不喜欢这种宏大叙事，我更愿意相信，对很多个体来说，更大的城市，意味着天地更大，心中也更安稳，这是一种基于长期主义的安全感。

尤其在遇到一些极端情况或者说突发困难的时候，身在超级城市的你，无论作为个体还是群体，都有更多被看见，被八方支援所包围的机会。

但在一些小地方，未必。

编辑 | 陆茗

排版 | 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