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斯克拉河战役：金帐汗国对立陶宛-罗斯联军的大举反杀

公元14世纪末，金帐汗国的衰败似乎已成定局。除内部精英阶层的割裂与权斗外，周遭势力的蹿起实际上要更为致命。但与许多今人料想的不同，彼时蒙古人最忌惮的强敌并非莫斯科叛逆，而是东方的帖木儿帝国和西方的立陶宛大公国。尤其是后者，因距离较近而会定期发兵袭击，大有荣登区域霸主的架势。

然而，金帐汗国的顽强和底蕴还是超乎外界想象。他们在频繁内斗之余，还能组织起战力强悍的大规模野战军。最终在1399年的沃尔斯克拉河战役中实现反杀，从而有效遏制了立陶宛人的大举东进。

孝子躺平

库里沃科战役的结局 预示着金帐汗国的衰亡命运

公元1380年，由于篡位者马迈在库里沃科战役中遭至惨败，金帐汗国瞬间丧失了对罗斯诸城邦的有效控制。但莫斯科大公的胜利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被重新掌权的脱脱迷失给打回原形。这位拥有黄金家族血统的流亡者，靠中亚之王帖木儿的帮助实现复辟，并立即着手重振萨莱王庭的绝对权威。

于是，本就人心尽失的马迈，在流亡克里米亚半岛后遭刺客处决。曾是他主要对手的德米特里大公，也被脱脱迷失的军队包围在莫斯科城内。讽刺的是，一些先前还坚持反蒙古立场的俄罗斯城市，已经在局势改变后又重回金帐旗下。正是他们的卖力哄骗，让看不到希望的莫斯科人同意打开城门。结果，自然是在谈妥投降协议前遭大肆屠戮，不得不花几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后来被俄罗斯奉为民族神话的德米特里，也是在这轮折腾后不久便驾鹤西去。

德米特里执政后期 莫斯科依旧难逃蒙古铁蹄蹂躏

然而，脱脱迷失的强敌远非莫斯科一家。在确信自己的地位稳固后，这位大汗立刻因东部边界的势力范围同帖木儿闹翻。于是在14世纪的最后10年内，整个金帐汗国都忙于应付这场本可避免或拖延的可怕战争。作为权宜之计，他放松了对莫斯科叛逆的管制，只要求对方能像先前那般扛起收贡重担。等到都城萨莱为帖木儿大军摧毁，就更没有精力来管束罗斯诸邦。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的儿子瓦西里成为莫斯科大公。他在外交领域采取内紧外松政策，加紧蚕食南北两头的诺夫哥罗德和梁赞。但始终保持着对金帐大汗的效忠本分，并同意迎娶立陶宛公主。如此一来，先前的刺头便暂时不再引人瞩目，而偌大的乌克兰平原则重新变为蒙古人与东欧天主教徒的争霸沙场。沃尔斯克拉河战役便爆发于这样的躺平大背景下。

瓦西里一世与他的立陶宛妻子

维陶塔斯大帝的野望

堪称波兰立陶宛联邦奠基人的维陶塔斯

另一方面，日益壮大的立陶宛，也在两次内战结束后发生了天翻地覆式剧变。作为非常典型的亲西方派，新任大公维陶塔斯经常与德意志人的条顿骑士团联盟。稍后更是成功与波兰女王联姻，构建起幅员辽阔的波兰-立陶宛联邦。

当然，由于严格的封建产权制束缚，同属联邦的波兰与立陶宛内政依旧独立运作。这让维陶塔斯不能随意征用妻子的附庸，替自己进行无休止的征服外战。但也因此形成反向刺激，强迫他进一步寻求对乌克兰方向实施拓边。恰逢莫斯科的瓦西里大公选择对外躺平，便以女儿的和亲大计予以安抚。然后定期派小股部队袭扰边境乡村，为日后的大举鲸吞夯实基础。

新兴的波兰立陶宛联邦 足以同金帐汗国掰手腕

公元1395年，金帐汗国军队在对阵帖木儿的捷列克河之中遭重创。先前曾是立陶宛东扩对手的脱脱迷失，不得不逃到维尔纽斯寻求庇护。维陶塔斯不仅予以接纳，还在稍后出钱让其前往南方的克里米亚半岛招募士兵。但金帐内部已由帖木儿扶持的忽格鲁特掌权，并且获得了大部分蒙古突厥贵胄认可。因而在稍后的反击中轻松夺回萨莱王庭，并强迫卡法的热那亚殖民当局不敢再与叛乱方合作。

此后，维陶塔斯便亲自动手，两度率军东征乌克兰地区。只不过每次行动的规模都很有限，更像是在练兵、搜罗战利品和测试对方底线。此举却在联邦内部引起波兰贵族反对，认为国王太过专注于东方事物，而疏于保护自己不受德意志骑士团侵害。同时，众多散布于西乌克兰的罗斯贵族，也经常感到自己因东正教信仰而低人一等。这些隐患交织起来，让维陶塔斯预感窗口期正向自己关闭，必须尽早将蒙古势力从大平原地带驱逐。

定期向东劫掠的立陶宛骑兵

马失前蹄的东欧十字军

立陶宛人的重步兵 下马骑士与弩手

公元1399年，维陶塔斯与脱脱迷失达成合作协议。前者将出兵攻击篡位者忽格鲁特，而后者则以乌克兰地区的宗主权作为回报。随即，国王便以组建十字军的名义四处招兵买马。先后获得了骑士团支持和罗马教皇的祝福，还成功将38000名来自波兰、立陶宛、摩拉维亚、瓦拉几亚和罗珊尼亚境内的武装人员聚集起来。甚至提前打造出马拉车堡，并准备将一批早期火器带往东方战场。

当年夏季，这支规模庞大的东欧十字军由基辅出发，浩浩荡荡的沿第聂伯河向南挺进。随后在8月初转向东面，意图深入同样重要的顿河流域。但仅仅走到距离不远的波尔塔瓦，便与迎面赶来的金帐汗国部队遭遇。双方在城市北部的沃尔斯克拉河畔形成对峙，并利用为期3日的临时停战聚拢后备力量，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解决掉眼前难题。

位于波尔塔瓦以北的 沃尔斯克拉河

然而，忽格鲁特无疑是更为受益的一方。由于金帐汗国的东部交通不够便利，他的军队需要更多时间方能抵达波尔塔瓦附近。同时，为了能一举搞定难缠的立陶宛，他还将所能征调的所有武装人口都从克里米亚、南西伯利亚、高加索山区和乌拉尔沿线抽调过来。加上部分依旧终于蒙古权威的俄罗斯、切尔克斯与亚美尼亚附庸，使全军数量达到近乎极限的90000人规模。他们手中同样有一定数量的早期火炮，因而在技术层面是丝毫不落下风。

相比之下，立陶宛人的东欧十字军对此还茫然不知。在战前的临时和平阶段，他们一直忙于巩固精心设计的坚固车堡。不仅将全部即战力安置于内部，还将主营地也囊括其中。因为按照维陶塔斯的设想，大量聚集的火器+弓弩，足以击溃蒙古突厥人的主力轻骑兵。然后再派遣来自贵族阶层的骑兵突击，便可将对手的重装部队也一波带走。从而忽略了仔细侦查，对后续抵达的金帐援军缺乏可靠认识。至于车堡阵地本身，也存有面积过大缺陷，很难在主力军调走后靠看守分队据守。

立陶宛军队里的弩手与早期火枪兵

当年8月12日，忽格鲁特见自己的人马准备就绪，便主动掀开了沃尔斯克拉河战役的序幕。随即，有大批轻装弓骑兵出现在十字军车营附近，为引诱敌方主力而展开无畏的自杀式攻击。立陶宛也迅速给予强势回应，不断用射石炮、火门枪和弓弩进行轮番射击，不让任何游牧骑手能轻易靠近自己。下马的贵族武士则大都在中心区域，按照本国传统的3列布置待命，随时预备填补可能出现的防御缺口。即便金帐方面不断派遣新的分队替换上阵，都不过是在梯次火力面前徒增伤亡。

于是，忽格鲁特下令所有骑兵按计划后撤，从而制造出士气已经崩溃的假象。维陶塔斯更是自信的认为，局势发展已如同当年的蓝水战役那般顺理成章。为了不让机会转瞬即逝，迅速下令全部的骑兵同自己一道进行反击。其中不仅包括有自己麾下的联邦贵族，也有以个人身份参战的条顿其实，以及那些被强制征召来的罗斯王公。特别是那些始终追随自己的立陶宛人，为追赶同僚进度而舍弃了下马步战传统，转而需要在并不十分擅长的马背上挥舞长枪。

狭路相逢的金帐蒙古人与立陶宛骑兵

很快，更多潜伏许久的金帐士兵开始出现在十字军左右。首先是从两翼包抄而来的封建骑兵，接着是大批配有火炮和坚固阵地的附庸步兵。立陶宛人本就不以马战擅长，如今又深陷对方的三面重围之中，马上因局势骤变而乱了阵脚。唯有维陶塔斯反应神速，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就立即调头跑路，最终赶在蒙古突厥骑兵的包围圈合拢前成功脱身。但自己的3个儿子和其他贵族就无此幸运，大都在充斥着铁蹄、弯刀、复合弓与炮火的绞杀下殒命。

此刻，金帐军队又开始调配预备队上场。在屠戮被包围骑兵的同时，向依旧留在原地的十字军车营发难。由于主力军都被悉数派遣出阵，偌大的阵地便就不再有充足的人力看护。面对规模两倍于自己的进攻者，很快就漏洞百出，以极快的速度陷于敌手。大量存放在营垒内的武器、辎重和牲畜，全都沦为游牧动员兵的额外收入。

中世纪手抄本上的 沃尔斯克拉河战役

时代的休止符

决战失利 让立陶宛的东扩步伐被迫放缓

由于沃尔斯克拉河战役的失败，波兰-立陶宛联邦的第一轮东扩被迫终止。他们不仅损失了38000军队里的绝大分部，还让3位王子、克拉科夫总督与50名罗斯王公战死沙场。原本就对战争不满的波兰贵族，以及因地位问题而心怀怨恨的俄罗斯人，纷纷在战后加剧反对维陶塔斯的一边倒政策。

忽格鲁特统治下的金帐汗国版图

忽格鲁特方面则乘胜追击，将以克里米亚半岛为核心的黑海北岸都收复回来。甚至一度围攻基辅，迫使当地的立陶宛官员向自己缴纳赔偿费用。但回光返照式胜利也并不能为金帐汗国创造足够长的战略缓和期，更无法从根本上化解任何内外纷争。这个一息尚存的东欧霸主，将会在沃尔斯克拉河战役后的百年内彻底陨落。

此外，沃尔斯克拉河战役也可以被看做是一个时代的休止符。新兴的火药类武器，正以极快的速度获得普及。即便是坚持游牧系军事体制的国家，也会在半推半就中进行自我升级。庞大的车营战术也会在欧亚大陆各头冒起，成为中世纪骑兵的主要噩梦之一。

当然，若一定要给这场大战寻觅出收益者，那么答案无疑就是--莫斯科公国、俄罗斯帝国和大斯拉夫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