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 洋 行（王书珀）

1942年，鬼子在冀南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四二九大“扫荡”，疯狂推行“治安强化”运动，修得公路壕沟纵横交错，岗楼、据点星罗棋布，日军、伪军张牙舞爪，闹得冀南一片白色恐怖。就在这危难时刻，有一支武工队活动在故城县大运河两岸，领导着民兵和广大群众与敌人进行着斗争。

这支武工队只有几十个人，但在这一带打出了威风。 一个浓云满天的下午，寂静的乡村路上，走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他戴一顶蘑菇草帽，白净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是位机智英俊的年轻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飞快。当他快走到村西关帝庙附近时，突然，从玉米地里窜出一个人，喊道：“站住!干什么的?把手举起来!”一支乌黑的手枪对准青年的前胸。

青年人不觉震惊，心里想好小子，劫道劫到我头上来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啥的?只见他剑眉一动。“嘿嘿”一声冷笑：“怎么?缺钱不会把它(指枪)当了!”说话之间，冷不防向里一扭身，左手向上一推，右手将对方的手枪夺了过来：“干什么的，快说，不说老实话，打死你!”

正在这时，忽地从玉米地里又窜出来一人，先是一阵笑声，然后喊：“小郭，好啊，打到我这儿来了!’！

这个叫小郭的青年猛一抬头，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王政委!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说着，把枪还给对方。

政委王大华幽默地说：“我是让他来接你的，没想到三下五去二就被你缴了枪，俗话说得好，不打不成交嘛。来，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警卫员小李子，这是我们全团有名的虎将武工队的指导员郭廷印同志。”

郭指导员和小李子相视一笑。

王政委拉了小郭一下说：“来，咱们商量点事。”

三个人沿着小路向庙前走去。政委蹲在一个碌碡上，掏出他那笔管做的小烟袋，“吧哒吧哒”吸着烟……

郭指导员蹲在一边不错眼珠地望着政委，等了一会儿说：“政委，你有啥事?”

“小郭，咱们长话短说。四二九‘扫荡’以后，形势一天比一天困难，眼下部队缺粮又缺菜，特别是医药，几乎一点儿都没有了，一些伤员因无药治疗，致使伤势恶化，甚至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唉，真叫人心痛啊!”

开始，郭指导员还认为政委要交给他们战斗任务呢，没想到政委提出的竟是要他们解决粮食医药问题，这一下，他也犯了愁。他蹲在地上好久没言语，琢磨了好一阵子，猛然想起逮住的四个贩毒品的人。他把大腿一拍说：“政委，昨天我们逮住几个贩卖‘白面’的，他们说德州有个敌人的东亚洋行，专门贩卖毒品，非常有钱。我想化装进去敲他一家伙……”

政委听了，并没有马上答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有把握吗?”

“里边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还需要回去再审一下犯人，进一步摸清底细。”

“好，咱们就给他来个‘以敌养我’的办法，敲他一家伙，怎么样?三天完成任务有困难吗?”

“首长放心，它就是刀山，我们也能插着空子到里边去走一圈。”

说完以后，小郭即向邱王庄方向走去。他回到驻地已是掌灯以后了。吃了点晚饭，说是晚饭，实际上仅是两个以树叶为主的菜团子。饭后，郭指导员躺在炕上，翻过来倒过去怎么也睡不着，炕下边已扔了一片手卷的烟头。

夜雨潇潇，房檐滴水断断续续地落在雨搭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象战鼓催征。突然，小郭坐起来。由于起得过猛，惊动了身边的王队长：“我说伙计，你怎么啦?”

“睡不着，我要立即去审问一下那几个大烟鬼，把情况再详细了解一下。”

“唉!别急嘛，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你跑了半天，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审吧。”

“明天？三天要解决问题，明天就开始算一天了！”他穿上鞋，刚要走，又被队长叫住了。

“等一等，咱们一块去审。”

小郭转回身来，把他按倒在炕上说：“又忘了，明天你还得找田大麻子要子弹呢!”

郭指导员连夜审问了四个大烟鬼，把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了。最后，他从怀里掏出四个小纸包说：“给，拿去抽吧!” 四个烟鬼望着小纸包，一边打哈欠，一边又惊恐地说：“不敢啊，不敢。”

郭指导员把眼睛一瞪：“叫你抽你就抽!”

四个烟鬼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心想：前两天说，谁再抽就立即枪毙，可今天又送到我们手里让抽。郭指导员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把小纸包往炕上一扔，出去了。四个烟鬼就抽了起来，他们颤抖着双手抽出纸烟，揉去烟头上的烟丝，又把白面倒进去，偏着头，脸望天，烟卷立在嘴边，用根火柴一点，深深地一吸气，就如同腾云驾雾上了西天。 郭指导员在窗户外边透过窗纸上的小孔，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暗想，别看这么简单的动作，弄不好就可能露了马脚，耽误了大事。这真是：为了入虎穴，窗外学吸毒，囊中藏妙计，洋行取财物。

第二天下午，郭指导员和李丰国、于兰超、张建林等四人，收拾好行装和武器弹药，向德州进发了。连夜奔走，到鸡叫头遍的时候，来到了八里铺附近的一个小庙里，大家分头换上了进城的服装，等天亮后就往城里去。

郭指导员身穿一件浅灰色纯绸长衫，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鼻梁上架一副宽边墨镜，手里还拿着一根文明棍；李丰国身穿一套伪军官服；于兰超与张建林各穿一色的绸子裤褂，他们很象特务队。他们一行走了大约10多里路，就来到了德州市南边的第一道卡子口。这道关口因离市区较远，盘问的不很严，再加上来者的装束显眼，站岗的两个伪军把腰一弯，他们就顺利地过去了。再往前走一里多路就是第二道卡子口了，这道关口的两个伪军正在严格地盘查着过往的行人。郭指导员他们来到跟前，两个伪军毫不客气地把刺刀一横，拦住了去路：“站住!良民证!”

郭指导员也不示弱，怒气冲冲地用文明棍一挡伪军的刺刀说：“良民证，老子还没发哪。要的话，去找日本宪兵队川岛太君去。”说罢，盛气凌人地一晃膀子走了过去。两个伪军喊道：“站住!”

这时，穿伪军中尉服装的李丰国反转身来，大声斥道：“混蛋!有眼无珠的东西，找死是怎么的!”用手一指郭指导员的背影悄悄地说：“兄弟，别找麻烦，这是川岛太君特务队的李队长，明白?!”

两个伪军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盘查别的行人了。

郭指导员他们进入市里，来到一条大街上。这条街东头是商店摊贩比较集中的地方：西头除了几家烟馆、当铺外，还有几家妓院，行人较少；街南面是宪兵住的地方；道北面就是“东亚洋行”。郭指导员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到了!”四个人便向里走。一进门，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大烟鬼正蜷缩着身子，抱着烟灯咝咝地过瘾，还有的正仰着脖子，闭着眼，吸着烟卷顶端的白色粉末，还有几个刚刚过足了瘾的烟鬼和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在打情骂俏……

郭指导员他们进院以后，李丰国假装去厕所，以监视敌人。其余三人进了屋就坐在三个烟铺上。女招待员殷勤地跑来酸溜溜地问道：“先生!用些什么?”

郭指导员抽出一支香烟向上一举说：“来三份。”

女招待员用铜盘子端来了三个小纸包。郭指导员他们一边假装着往烟卷里装白面，一边巡视经理的位子。这时，从柜房里走出一个蠢猪似的人物：矮个子，罗圈腿，左腿一跛一跛的，倭瓜脸型，蛤蟆眼，这就是“东亚洋行”的经理横川四郎。他走到指导员跟前不禁大吃一惊，他一审视，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已认出这几个烟客是和自己打过交道的武工队。

郭指导员一见到横川，也感到事情复杂了，他和横川在一次战斗中见过面。那是去年“清剿”的时候，横川带着伪军从一个堡垒户搜查到了郭指导员，互相间交了手，横川被郭指导员一枪击中左腿，落了残废才改行当了这里的经理。郭指导员想到这里，感到事不宜迟，要当机立断，于是他拿起铜盘子猛地一摔，“当啷”一声，几个人同时露出家伙。于兰超抢上一步掐断了电话线，李丰国紧紧把住了门口，张建林用手枪顶住了横川的后腰，郭指导员迅速从横川腰里掏出一支王八盒子。而后，用枪点着横川的鼻子说：“横川先生，今天我们又见面了，你若不听话，我就先敲了你!”

横川一看这阵势，知道来硬的是不行了，只得换上另一副面孔，笑哈哈地说：“朋友的，你的说话，什么的干活?” 郭指导员说：“好说歹说看你的。小张!把所有的男人、女人，一个不剩分别锁到两个屋里，谁不老实先宰谁。横川走!” 房间里的那些大烟鬼和女招待见到这个阵势，早吓得魂飞胆破了，一个个都被锁了起来。

郭指导员下命令说：“横川!把保险柜打开!”

狡猾的横川两只蛤蟆眼滴溜一转说：“钥匙的没有，会计的银行的开路，金钞这边的有。”说着指了指办公桌的抽屉。横川满以为这样搪塞一下就过去了，如对方实在不干，一开枪就等于自己报警。他没想到面前的对手都是擒敌的能手，郭指导员从横川的眼神里已经看出，这个老鬼子耍了花招。因此，他给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会意，“噌”一下子，从腿上拔出一把锃明瓦亮的匕首，对准横川的胸口一闪说：“你奶的熊，再不老实，我就宰了你!”

横川立刻软了下来：“钥匙的给!钥匙的给!”他从抽屉里拿出了钥匙。

郭指导员打开保险柜，没想到一拉小铁门，“当啷——”响起了警铃声。郭指导员和小张都不知道这铃声传到哪去，也不知道这铃声会带来什么后果。郭指导员急中生智，用脚一踩铁门的侧簧，声音马上减弱了许多。他迅速将保险柜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反转身拿了块破布把横川的嘴一堵，把他推进保险柜锁了起来。然后，他们把三万多块钱伪币和46袋白面包在一起，往腰里一扎，四个人大摇大摆地从洋行门口走了出来。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约过了20分钟的光景，响起了警报声。敌人的摩托车，汽车追了过来，枪声不断，顿时街头一片混乱。人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乱喊着：“快跑啊!抓劳工啦!”“跑犯人了!”“攻城了!”……人们四处奔跑着。郭指导员他们甩掉外衣，随着人群一口气跑到火车站上。这时后面枪声越打越紧，四个人正准备越过铁路，正巧从西边开来一列军车停了下来，挡住了去路，沿着道轨每50米放了一个哨。眼看着敌人就要追到火车站上来了，怎么办?郭指导员镇静地观察着。见那边有一节待发的客车厢，他们急速爬上去。车里边有两个铁路工人正在擦车，郭指导员用手比划个八字：“我们是这个，今天与你们交个朋友，军车一开，我们马上就走，不连累你们。”

“放心吧，我们都是中国人，连累我们也不怕!”

这时，车站上就象开了锅似的，枪声，骂声，哭声乱成一团。眼瞅着一群鬼子已经进到车站，到处搜索……这节骨眼正好从客车旁边开过一列火车头，喷着烟雾。郭指导员一看时机已到，喊了一声：“走!”四个人借着浓浓的烟雾，飞身下了车，越过木栅栏，钻了庄稼地……

站在邱王庄村口的王政委正向远处眺望，终于望见了，郭指导员他们胜利归来了。王政委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紧紧握着郭指导员的手，精心酝酿的一首诗，朗诵出来：

四位勇士胆气壮，

化装深入敌心脏，

魔窟鬼穴取伪币，

智斗鬼子砸洋行。

来源：衡水党史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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