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槽点的胜选人尹锡悦：韩国人选总统，学得比美国还美国

在3月9日举行的韩国总统选举中，来自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的尹锡悦以微弱优势击败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当选新一任总统。尹锡悦定于5月10日宣誓就职。

韩国总统在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中处于主导地位，是韩国国家元首和全国武装力量司令，在政府系统和对外关系中代表整个国家，对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局势具有重大的影响。韩国实行总统五年单任直选制，总统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任期五年，不得连任。

韩国总统选举制度的主要特点

1987年以来的韩国总统选举制度，总体上不仅确保了总统选举的顺利举行，还为新总统上台执政提供合法性，确保了政权交接，但也逐渐呈现出本末倒置的结构性缺陷。

（一）韩国总统选举制融合了“美式民主”的基本理念与符合韩国国情的具体设计。

一方面，韩国受美扶持建国，其总统选举制度的政治理念与具体设计不可避免受到“美式民主”影响。

一是宣扬选举意在维护“自由民主”。韩国1987年《宪法》表示，“韩国以实现祖国民主改革与和平统一为使命，以正义、人道、同袍情谊巩固民族团结，克服一切社会腐败弊端，巩固以自治和谐为基础的自由民主基本秩序，为所有人提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领域的平等，充分发挥个人能力的机会，履行伴随自由和权利的责任和义务，为实现内外公平、改善民生、世界持久和平作出贡献”,“总统在就职典礼上庄严宣誓，‘我将忠实履行总统职责，遵守宪法，保卫国家，争取国家和平统一，促进人民自由福祉，发展民族文化事业’”。韩国《总统选举法》规定，“韩国通过自由公平的选举产生总统，促进民主政治的发展。”

二是强调自由选举。韩国《宪法》规定，“总统由人民普遍、平等、直接和秘密选举产生”。

三是实施定期选举。韩国《宪法》规定，“总统采取任期制，任期届满前70日至40日选举继任者”。

四是对选举行为进行独立监管。韩国设立独立的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既负责总统选举的具体行政事务，又负责监督防范违法选举行为，且有权对总统的行政干预提出警告。美国将总统选举的监管权和行政权相分离，建立联邦选举委员会（Federal Election Commission,FEC）和选举协助委员会（Election Assistance Commission,EAC），既确保专业性、独立性，同时又确保长期、稳定的监管。

另一方面，韩国总统选举制度比美国更警惕总统“独裁”的风险。与美国相比，韩国总统选举制度主要有以下不同：

一是方法不同。韩国采取选民直接选举制，而美国则是先通过选民选举产生选举人团，再通过选举人团选举产生总统。而且，除缅因、内布拉斯加等个别州外，美国其他州选举人团选举采取“赢者通吃”方式，致使美国政党和总统候选人往往忽视弱势选民。

二是期限不同。美国采取“四年一选制”，可以连任一届，而韩国采取“五年一选制”，不能连任，以缩短总统任职时间，防止总统执政长期化而恢复“独裁”。

三是投票规定不同。韩国法律规定凡具有选举权的选民均可投票，但美国法律规定，只有事先登记才可投票，致使美国买票现象屡禁不绝。

四是副总统选举不同。韩国没有副总统选举，而美国还会选举副总统，赋予副总统在紧急状况下代行总统职务的权力，因此副总统也成为影响美国总统选举的一大因素。

五是投票日规定不同。韩国为吸引选民投票而将投票日设为“临时休息日”，而美国却没有特殊规定。

六是对民意调查规定不同。韩国允许投票日前实施民意调查，但禁止发布调查结果，而美国没有限制。

七是对选举资金限制不同。韩国对选举资金限制严格，而美国允许政党和总统候选人公开募集选举资金。

（二）韩国总统选举制度总体上是有效的，且符合韩国国情。

一是确保了总统选举的顺利进行。1987年以来，韩国已经进行6届总统选举，相继选举卢泰愚、金泳三、金大中、李明博、朴槿惠、文在寅为总统。与美国总统选举相比，韩国总统选举进程总体顺利，没有出现总统候选人被暗杀或退选的情况，没有发现能影响选举结果的大规模舞弊案件，也没有出现政党或总统候选人反对选举结果而提起选举诉讼的案例。尤其是2017年3月朴槿惠被弹劾后，韩国在同年5月即开展总统选举，并顺利选举文在寅为新一任总统。这说明韩国总统选举制度不仅具备在正常情况下的实施能力，还具备突发情况下的紧急应变能力，制度设计和实施都比较成熟稳定，具有可持续性。

二是为总统执政提供合法性。韩国政界认为，“选举是民主政治之花”，总统选举为韩国政府上台执政提供合法性和权威性。

1987年以前，韩国总统选举制度几度变迁，沦为历届“独裁政权”随意揉捏的工具和掩盖“独裁”本质的“遮羞布”。李承晚政权的执政根基是美国政府和军队的强有力扶持，朴正熙和全斗焕政权的执政根基来源于军事政变和恐怖政治，并非韩国民众的支持和认同。但1987年之后，韩国总统选举制度保持了连贯性、稳定性、权威性，成为总统执政合法性的来源，只要当选总统，就能顺利接收政权。1988年，卢泰愚接替全斗焕总统职位，实现从“军人独裁”向“军人执政”的转变。

1993年，金泳三成为首个选民直接选举产生的文人总统，实现从军向民的转变。1998年，金大中首次实现朝野政权的和平交接。2007年，李明博再次实现保守和进步政权之间的顺接交接。2013年，朴槿惠成为韩国首位女总统，打破男性把持韩国总统职务的传统壁垒。2017年朴槿惠被弹劾后，文在寅虽然未按惯例享受2个月总统职务交接期，但仍在当选第二天顺利上台执政。可见，接受当选总统上台执政，已经在韩国民众、政党和行政官员中具有广泛的共识，成为服从总统权威性的根源。

三是增强韩国选举意识。总统选举强化韩国社会各界的选举意识，推动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和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实施“模拟总统选举”。执政党方面，共同民主党《第20届总统候选人选举规则》规定，先通过民意调查和党员投票各占50%的方式初选出6名预备候选人，再在11个选区开展巡回竞选和全国选举人团投票，叠加得票率过半的候选人将代表共同民主党参加总统选举，否则将选择前两名候选人进行对决。

2021年10月10日，共同民主党宣布，京畿道知事李在明在巡回竞选和三次全国选举人团的累计得票达到50.29%，确定为共同民主党的第20届总统候选人，不再举行对决选举。在野党方面，2021年7月5日，国民力量党成立总统选举筹备委员会，并决定进行三轮党内选举：第一轮按照80%民意调查和20%党员投票进行竞选；第二轮按照30%的党员投票和70%的民意调查进行竞选；第三轮按照党员投票和民意支持各占50%竞选出总统候选人。9月15日，国民力量党进行第一轮竞选。10月8日，进行第二轮竞选。11月5日，国民力量党选举原检察总长尹锡悦为本党总统候选人。

（三）韩国总统选举制度的设计初衷是通过选

举的方式选拔出最有能力解决韩国政治、经济、安全问题的领导人，但随着选举的权威性日益增加，韩国政党和政治家也逐渐转向将赢得选举而非解决问题视为终极目标。其设计初衷与选举方式日益本末倒置，加剧总统选举的扭曲化。

第一，政治人物标签化。总统直选方式导致韩国总统当选的决定性因素是能否吸引选民的好感。这迫使韩国政治人物将吸引选民作为开展政治活动的首要考虑因素，日益注重政治“表演”，对自身形象进行包装和塑造，贴上成功实现“民主化”的“文人总统”、有效维护国家安全的“强硬总统”、改善韩国经济民生的“经济总统”、与弱势群体同甘共苦的“平民总统”等标签。从以往总统选举结果看，韩国政治人物的标签化程与吸引选民的效果形成了正比关系，即标签化程度越高，媒体曝光率就越高，就越能吸引选民的注意力。相反，标签化不鲜明的稳健政治人物，已经很难吸引媒体和选民注意，赢得总统选举。

第二，竞选承诺浮夸化。韩国政治人物竞相采取“迎合大众主义”策略，完全不顾实际情况，为赢得选民支持而提出浮夸的竞选纲领，尤其希望通过高福利政策收买选民。韩国学者评估，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为落实总统竞选承诺而向国会提案的比率仅为53.3%、57.8%、47.4%，而通过率更低。

《韩民族》杂志2016年评估，朴槿惠执政第四年时，竞选承诺完全落实率仅41%：落实率较高领域是女性幸福（75%）、残疾人保护（65%）、幸福教育（64%）、舒适生活（52%）、提升经济活力（47%），而经济民主化履行率仅为33%，此后依次是创造幸福工作岗位（29%）、政府改革（22%）、幸福农村渔村建设（19%）、政治革新（18%）、检察系统改革（16%）、创意产业（14%）、国民团结（0%）。

第三，竞选行为私利化。随着总统选举“技术含量”越来越高，政党和总统候选人的政治盘算日益明显。

一是韩国政治势力为赢得选举，不断进行纵横捭阖，而忽视政治立场的差异。如1987年和1992年，作为全斗焕亲信的卢泰愚与原本反对全斗焕“军人独裁”的民主斗士金泳三携手合作，两次击败同样作为民主斗士的金大中。1997年，金大中反过来与朴正熙侄女婿金钟泌合作，击败金泳三支持的李会昌。

二是政党和总统候选人还针对不同选民群体而制定不同的竞选策略。如保守政党或总统候选人高度关注作为“铁票仓”的岭南地区（小白山脉以南的洛东江水系流域，包括釜山广域市、大邱广域市、庆尚南道、庆尚北道），而进步势力高度关注作为其大本营的湖南地区（包括全罗南道、全罗北道、光州广域市，即李氏朝鲜时期的全罗道地区）。

三是非法选举行为屡禁不止。尽管韩国《总统选举法》对媒体宣传等竞选活动作出严格规定，但历届总统选举均存在一定程度的非法选举行为。2018年，韩国共同民主党国会代表禹元植谴责李明博政府利用韩国国家情报院情报人员操纵网络舆论，影响总统选举。2021年7月，韩国大法院以在2017年总统选举期间共谋操纵舆论罪，判处共同民主党庆尚南道知事金庆洙入狱2年，并免去其知事职务。韩国学者认为，在2017年总统选举期间，所有政党都以朴槿惠弹劾案为契机，利用假新闻煽动支持弹劾的、进步的年轻人与反对弹劾的、保守的老年人形成政治对立，动员支持者参加投票；假新闻主要通过社交网络（SNS）和电视两种渠道，对年轻人主要使用SNS，而对老年人多通过电视或口头传播。

第四，政治格局两极化。韩国通过总统候选人号码挑选、缴纳选举保证金、设定独立参选人的选民推荐书门槛等，制定了对大党有利的总统选举制度，也推动韩国政治版图的两极化趋势。

自1997年金大中实现朝野政权更替以来，韩国总统选举就是在进步和保守两大阵营之间轮替，夹在中间的第三势力不具备成为关键第三方的搅局力量，更不可能赢得总统选举。2007年，曾经两次代表保守势力参加总统选举的李会昌因脱党参选而惨败。

2017年，标榜走向进步和保守之外“第三条道路”的国民之党党首安哲秀参选，也以惨败告终。研究表明，2017年总统选举期间，自由韩国党（国民力量党前身）强调保守倾向，而共同民主党强化进步理念，政治格局两极化特征更加明显；2012年原本支持朴槿惠的选民，大部分因为厌恶保守政党总统候选人而转向支持共同民主党，但其政治经济政策偏好转化，对实际投票的影响很小。

韩国政治格局两极化趋势与1987年“民主化”以来的地区主义紧密交织，进一步加大韩国总统选举制度的改革难度。韩国政治的地区主义使民主化两大旗手金泳三和金大中在1987年总统选举期间陷入对抗，致使“民主化”阵营被自上而下地分裂成为以地区主义为中心的两大政党和政治动员体制。韩国尹锡悦成为总统后，政治格局两极化与地区主义相衔接的态势恐将延续下去，甚至可能进一步加固。

（保留所有权利，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制度开门”。资料来源：陈向阳，韩国总统选举制度，国际研究参考. 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