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首页 > 网易号 > 正文 申请入驻

一男子死亡,死相惨烈,生前被绑在椅子上,后颈对折而亡

0
分享至

【本文节选自知乎网文,作者:惊人院,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受害者被捆绑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向后翻折硬生生掰断了。


而另一起被害案也是同样的死法,死者遗体停放了三天,期间无人触碰,却在每次查看时都显示出不同的体态。


更诡异的是,死者居然背着自己的头站起来了......

01.

铅灰色的天幕缓缓停止了流动,胡束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列车到站了。他背起背包顺着人流从车门鱼贯而出,好在朱水县的空气还算清冽,深吸了两口算是提神。

“束哥儿——”有人在喊。

胡束回头,看到曹喜奎晃着膀子挤开人群,冲他招手。

都说近乡情怯,他倒不怯,只觉得熟人相见让陌生的站台也多了点热乎气。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曹喜奎大力拍着他肩膀傻笑,半天又蹦出一句:“束哥儿······”

不是束哥,要加一道儿化音,束哥儿。

与平直粗犷的朱水方言相较,曹喜奎的外地口音难免略显轻佻。两人在念书时就是好友,却不同班,每天一下课,曹喜奎便扯起嗓门叫着束哥儿,从走廊东头隙缩溃一气奔来,下课铃都要叫他盖过去。

久而久之,老师和同学也开始叫他束哥儿,话里带着三分调侃。

思绪流转,当年的那段隔阂如今早就化为乌有,他抓起曹喜奎的手狠晃几下,又拍了拍他的肚皮:

“胖了,大奎。”

曹喜奎叹气:“胖个屁,没少掉秤。”

胡束知他所指何为,情绪也冷却下来:“耿老师找到了么?”

曹喜奎道:”找到是找到了······算了,先不提这个,先给你接风。”

胡束哪里还有心思:“不用了,不饿。”

他话还没说完,却遭曹喜奎一把揽过,边走边说:“知道知道,不给你安排那些!就去喝碗羊汤,别的没有,肉管够。”

说罢,二人上车穿大街过小巷,曲里拐弯奔到一处门脸。门前拴着两只瘦羊,一副架子挂着扇羊骨,门口又支起一口大锅,小火咕嘟着半锅羊杂,香气扑鼻。

二人一个赶车一个候车,腹中饥火比灶上还旺三分,将馍掰开按透了汤,拿调羹草草调味,端起来便稀里呼噜下了一大碗。曹喜奎饭量大,又叫了一碗,剥了几瓣蒜来做羊肉,闷头继续大嚼。

胡束则续了半碗汤,边喝边陷入思绪。

他此次回到朱水并非探亲,而是应他少时好友、朱水县本地刑警曹喜奎之邀,来介入一起失踪案,失踪者是他们的高中老师耿旺。由于耿旺与家人分居多年,导致案件进展十分缓慢,在经历一系列调查后,种种证据竟然都指向了一起绑架案。

在胡束登车前,朱水县警方已经与临市警方对接了案情,也确认了临市两名落网的劫匪与绑架耿老师的犯罪嫌疑人特征吻合。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喝完这碗羊汤,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曹喜奎的反应却告诉他,案件此时正陷入了一两句话说不清的地步。

“你认识这个么?”大奎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推过桌面。

屏幕上是一个绘制在笔记本上的图案,拍摄情况不是很好。

胡束凑过去看了一眼,摇摇头。

“不认识,还有别的没有,没准是成体系的暗号语言。”

曹喜奎失望地叹了口气:“没了,这是耿老师的笔记,找专家看过了,卷宗也翻过了,没辙。”

说到耿老师,胡束问:“你说耿老师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人已经没了。”

“撕票?”

曹喜奎低头搅着羊汤:“不是撕票,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针对两名劫匪的抓捕行动并非是警方衔住了绑架案的行迹,而是劫匪犯过旧案,在市区露面时被一位老刑警认出。据那名刑警说,犯罪嫌疑人如今的反侦察意识近乎于零,结合当年的抓捕记录,简直判若两人,莫非做贼也能做生疏了?

这种反常同样出现在抓捕现场。犯罪嫌疑人的抵抗意志低得出奇,甚至让已经做好攻坚准备的特警觉得他们有点“如释重负”,这种疑惑直到警方看到耿老师的死亡现场后才得以解答。

死亡现场表明,受害者曾呈坐姿被捆绑在椅子上,颈部却在不知名的作用力下向后翻折。经法医鉴定,死者的第五颈椎与甲状软骨碎裂,颈部肌肉除严重撕裂伤与骨片透出造成的伤口外,无明显外力痕迹,肌肉处有血液浸润······根据创口情况与死者角膜的干化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为发现死者前的2-3个小时内。

“按照绑匪的描述,”曹喜奎擦擦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示意他看:“耿老师的脑袋就这样一点一点向后······咔吧,断了。”

胡束靠在椅背上,细细咀嚼着这些信息。

要将一个成年人的脖子拗到后脑碰后背的角度,要面临的阻力不只是坚硬的骨骼,还有柔韧的软组织与肌肉。而要把这样一股外力施加在人体上,却没有一个支点,没有一处外伤,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他们告诉警方,耿老师是自己中了邪死掉,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胡束摇头:“扯淡,谁会信?”

曹喜奎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一定是他们发现在耿老师身上搜不出油水,才下手虐杀······但我突然想到一件两年前经手的案子,死者也是后颈对折,也是自杀。”

前年四月份,朱水县潘谷夼街道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疑似在居民楼楼顶闹自杀。民警赶到现场时发现年久失修的阳台门被意外卡死,为了避免破门的动静刺激到楼顶上的轻生者,只好一边隔楼喊话疏导,一边尝试切割门锁。

而曹喜奎彼时正是那批被派往临楼楼顶的民警之一。

老式居民楼的楼层普遍偏矮,楼距也较近,正好能让他清晰地目睹那场诡异的自杀。轻生者在五十岁上下,男性,一开始呈歇斯底里状,无法从喊叫声中辨识出内容,更像是出于对极端情绪的纯粹发泄,在民警赶到后,对方状态逐渐稳定——或者说呆滞下来——对妻儿的呼唤与民警的疏导均不作出反应。

当在场人员都以为情况好转时,他突然又开始不自然地抖动起来,且程度逐步加重,同时再次出现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很快又发展为上半身的剧烈痉挛,最后一脚踩空,坠下六楼。

曹喜奎点了根烟,道:“当时的尸检结果里确实写过后颈对折,但那是坠楼,有什么外伤都不奇怪。”

胡束替他补充:“现在看来,若是对方先死于后颈对折,再坠下六楼,似乎也能说得通。”

“对。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么?因为邪门,从坠楼到火化······彻头彻尾的邪门。法医老邢说那尸体诈了尸,我没当回事,可家属把遗体接回去才停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匆匆忙忙火化,连葬礼都不等,你说怪不怪?”

胡束收掉心思,将两个案子在脑中又过一遍:“怪是很怪,但要说两件案子有什么联系,目前还缺少决定性证据。对了,刚刚你说火化也很邪门?”

“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在纳骨的环节,家属发现骨片中有一枚铁球,认为是遗体处理工作没有做好,跟火葬场起了点小冲突。好在那案子我全程跟进,火化时也在场,事儿没闹大。”曹喜奎说着说着烟瘾上来了,估摸了两下没有找到,只好作罢。

胡束皱眉道:“然后呢?这应该算是证物吧,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曹喜奎思忖片刻:“没有,当时案子已经结了,我就让家属给收起来了。”

“可惜。”

“有什么说法?巧了。”曹喜奎披上外套去结账,回来时嘴里叼了根烟:“我这两天翻卷宗,正好觉得有点细节需要验证,晚上要去探访一下葛卫宁的家属。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跟人家提。”

“什么细节?”

曹喜奎弹弹烟灰:“根据笔录,耿旺和葛卫宁的家属在描述两人出事前的精神状态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症状。”

“他们觉得,天要塌了。”

02.

建材市场算不上是很热闹的建筑群落,黄昏时尤为冷清。大部分门店已经关灯锁门了,只有零星的灯光。

曹喜奎数着门牌号:“到了,一百五十号。”

胡束绕过门口“卫宁卫浴”的立牌,用手在玻璃上拢了个棚往里看:“好像还有点光。”

曹喜奎也贴过来:“是么?”

“没下班。”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二人一跳。

胡束尝试推了一下门,没锁。进门走过两排货架,才看到柜台上的电脑发出幽蓝的屏幕荧光,勉强可以照出后面的人影,是个半老的妇人。

一束强光划过货架,劈头盖脸地将店里扫了一遍,正是曹喜奎开启了手机的手电筒:“咋不开灯呢?”

“电路出问题了,开不了灯。你们有着急用地跟我说,不着急就等明天吧。”妇人似乎在记账,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

胡束给曹喜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关掉手电,走上去和声道:“孟大姐,你还认识我吧?”

妇人盯着他看了一眼:“曹警官?”

曹喜奎道:“是我,您现在方便么?”

妇人没做声,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手上的活计却停了下来。

片刻,她才出声:“老葛已经走两年了。”

曹喜奎道:“是,但还有些细节······”

“曹警官,老葛的那些情况,你愿意相信的、不愿意相信的,我已经全都对你讲过了。为什么两年以后还要上门来问呢?”

胡束道:“孟大姐,是这样的,我们推测最近发生的一起案子,与您先生的意外存在联系。”

面容僵硬的妇人脸上多了点表情:“联系?什么联系?”

“这需要我们借用一下您先生的遗物才能确定。”

曹喜奎插嘴道:“就是葛大哥火化以后留下的那个人。”

孟大姐不看他,又问胡束:“您是?”

“我是他同事,姓胡。”

妇人点点头,摘下老花镜,道:“曹警官,老葛出事以后,你为了跑这个案子好几周都没休息,我很感激你。”又对胡束道:“胡警官,不是我不配合,我说过了,老葛的所有情况,无论你们信不信,我都已经讲过了。我没有理由隐瞒。那个烧出来的东西我两年前就处理掉了,你们来这里只能做无用功。”

“好。”胡束不置可否,又问道:“孟大姐,我是老曹的新搭档,所以对案情不太熟悉,您说‘无论我们信不信’是什么意思?”

曹喜奎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朱水县警方资源有限,死者葛卫宁的遗体只得停放在殡仪馆等待尸检,而那段时间恰好又出现了两名车祸死者,于是编制内仅有的一名法医老邢也就住在了馆内。

据他所说,葛卫宁的遗体停放了三天,期间无人触碰,却在每次他查看时都显示出不同的体态。这也是老邢“诈尸论”的根由。当然,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不以为然的。

蹊跷的是,死者家属将遗体接回后,本该守灵三天再发丧,却在第二天就草草火化。

按辈分算,曹喜奎与死者还攀得上远亲,因此他出力最多,与遗属接触也是最频繁的。在火化前一天孟大姐就找到他反映情况,说葛卫宁半夜自己站起来了。

“孟姐说,半夜快三点的时候,亲戚们该睡的都睡了,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打瞌睡,迷迷糊糊间看到眼前晃过一个人。灯火太暗瞧不清楚,就觉得那人比常人矮一头,耸着肩膀,好像背了条口袋。”

揉了揉眼再看,哪是背了条口袋,分明是耷拉在背上的脑袋。

葛卫宁背着自己的头站起来了。

“匪夷所思。”曹喜奎感慨道。

的确是匪夷所思。胡束听得喉头发干,却有些理解曹喜奎为何不信。

要把这一环纳入推理,等于推翻以往多年学习、实践的办案思路,莫非以后看到死亡现场还要先考虑是不是死人自己走过来的?不是不信,是不能信。

一念至此,他也明白孟大姐为什么不再对警方抱有信心。

他拍拍曹喜奎僵硬的肩膀,耳语道:“交给我吧,你出去抽根烟。”

听着门外刻意远离的咳嗽声,胡束率先开口道:“孟大姐,方便跟我详细说说守灵那天晚上的情况么?”

孟大姐不为所动:“小曹警官说得够详细了。”

胡束笑笑:“我跟曹警官虽然是新搭档,但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他脑子有多轴我再清楚不过了。比如您说的这件事,有很多种解释嘛。很多尸体在放置过程中都会发生抽搐现象,严重者甚至会有起身的动作,但那只是肌肉收缩或残余神经的正常反应罢了。您把其他的细节跟我讲一讲,没准咱们就能推导出事情真相,也能了了您的一块心病不是?”

妇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谢谢你,胡警官。但这件事我已经不想追究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问问小周法医。接回老葛的前一天他就来找我了解过情况,还暗示我守灵的时候不要睡,最好找几个人陪着。但我那阵子太累了,也没往心里去。”

胡束暗暗记下这个人。孟大姐不了解局内编制,这个小周法医很有可能是邢法医带的实习生。

话头打开了,问询的难度就降低了许多。在胡束的引导下,孟大姐一一回忆起葛卫宁生前的细节,与卷宗所记录的相差无几:在案发的九个月前,葛卫宁突然出现了严重的妄想性障碍,从症状来看应该是被害型妄想症。

从他的呓语和笔记上来看,他似乎对天空抱有强烈的不信任感。是的,不是恐惧,而是不信任感。葛卫宁认为,某种语言无法描述的威胁正在天幕之外形成,而天空作为人类最后的保护伞,在这种威胁前如鸡蛋壳脆弱,随时有可能崩塌。

“等等,”胡束及时叫停了对话:“你是说,搬家的决定是葛卫宁提出的?”

孟大姐对此表示肯定。

又一个疑点。既然对于葛卫宁来说,危险来自于无处不在的头顶,那安全与否只应该取决于z轴,也就是距离天空的距离,何必要冒着暴露在“它”注视下的危险而搬家呢?

从四流沟街道搬至台川小区,胡束用笔在地图上重重地划下两道下划线。

03.

曹喜奎蹲在车旁,出神地盯着即将烧尽的烟头,听到脚步声,忙不迭抬头看去。

“这么久?”秋冬时节天黑的早,他们擦黑到达,此时夜幕已沉,曹喜奎觉得自己已经在冷风里候了半个晚上。

“嗯,跟孟大姐又确认了一下前后案情。”胡束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排漆黑的门市房,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从哪间走出:“她记得真的很清楚,那么多细节,一点也没有忘记。”

曹喜奎也随他看过去:“她不回家么?”

胡束道:“房子卖了,她现在就住店里。”

曹喜奎探身到后座找起工具:“那我去把她那灯修上。”

胡束叹气:“不用忙活了,灯没坏,她不想开。”

“老葛没了之前就不爱开灯,我也习惯了。关着吧,关着我就觉得,还能听到他在我旁边打呼噜。”半老的妇人冲他笑笑,又缩回角落。

两人望着沉入夜色中的建材市场,良久无言。

回到车内,空调启动,气氛才活泛了点。

“你对小周法医有印象么?”

“周建明?”曹喜奎又想掏烟,在胡束的眼神威逼下才讪讪收手。

“不清楚叫什么,但至少在两年前的葛卫宁案中有参与。”

“那就是了,他当时是老邢带的实习生之一。去年老邢退休以后他就转正了,现在就在局里当班。怎么,跟他有关系?”

胡束复述了一遍情况。

曹喜奎无奈搓脸:“怎么又是这事。”

“有突破口总是好的,这事就不用你参与了,我来调查。”

曹喜奎自然求之不得:“对了,你要找的那个...”

胡束取出一件小布包着的物什:“要到了,不像是铁球。”

“明天去局里一并做个检查就是了。”

随口交换着想法,曹喜奎把胡束送到宿舍楼下,摸出钥匙扔给他:“503,好久没回去了,你收拾一下再住。”

“你呢?”

“我现在就得回去,审讯还没结束。法医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明天自己带着东西去化验吧。”

“草······连轴转啊。”胡束把着车门:“要不先上来眯一会?”

曹喜奎苦笑:“沾上枕头再起来,那乏劲儿一晚上都解不掉。你别管我,抓紧睡吧,过了今晚有你忙的。”

没再多话,胡束目送尾灯消失,转头上了楼。

任谁脑子里突然塞了这么多怪事,都得消化一会。胡束心不在焉地洗漱停当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小心翼翼拿出手帕包裹住的球体——他不得不小心,毕竟球体给他的质感并不坚硬,甚至可以用“酥软”来形容。这形状怎么······他调整了一下台灯的角度,怎么这么像颗眼球呢?

念头一出,就愈发强烈,他用钥匙小心拨动着暗青色球身,在喑哑粗糙的表面上寻找着记忆中的眼球结构:略光滑的应该是角膜,大面积包裹的是巩膜,这个凸起应该是视神经的截面······

考虑到明天化验取样可能会造成的破坏,胡束还是用手机尽量记录了多个角度的照片,才心满意足关灯睡去。

04.

次日清晨,早餐摊上。

胡束吸溜一口豆腐脑,从舌根里翻出段香菜梗,吐在纸上。

他有点心不在焉,连不要香菜都忘了跟老板提。因为昨晚的睡眠实在太差,他隐约觉得梦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浮现,却只能回忆起一片炫目的碎光。

这感觉比憋着一个喷嚏还让人难受,胡束索性不想了,草草拨了拨浮在卤子上的香菜叶,大口吞掉豆腐脑,结账走人。

到了局里,又等了小半天,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法医。

来者二十来岁,高颧骨,精神萎靡的样子:

“不好意思,起床才看到老曹的信息。”

“没关系。”

“东西给我吧。”

胡束自然没二话,交出东西以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此时临近正午,饥火渐起,他有点后悔早上为什么没多加两根油条。

饭点到了,所里人员拿着饭缸来来往往,浓郁的大锅菜香气差点把他魂都勾出来。这碗应该是土豆丝、芹菜香干······看来是个口味清淡的女同志。这碗呢?嗯,是炖豆角,荤香十足,只有用宽厚的五花肉片炝锅才能炒出这种底香,先来一口软烂多汁又入味的大豆角,再挑一块煸干的五花肉嚼出油香,最后把馒头蘸汤······

香味越来越浓,胡束一睁眼,居然真的看到了一缸热腾腾的五花肉炖豆角。

法医耷拉个眼角,冲他举举缸:“吃点?”

胡束直勾勾地看着缸里:“不用了,在外面吃过。”

法医往菜上摞了俩馒头,递给他缸:“馒头不够自己拿,吃完把缸刷了。”

饭毕刷了缸,又等了些时候,胡束才接到通知。他走进办公室,看到法医在桌后写着报告,一旁冷着半盒剩饭。

“还没吃呢?”

“吃不下了。”法医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较刚刚更苍白一些。

对方看起来不像是爱寒暄的模样,胡束也乐得开门见山:“结果怎么样?”

法医沉默一会,突然说:“其实我刚刚不应该让你吃饭。”

胡束不明所以。

法医没再说话,先带他去领了一套防护服,然后拐进副楼的检测室。

有些时候,意料之外的安全措施反而预示着危险,胡束有点紧张。

“这东西的结构很简单,”法医招呼他看一个托盘:“剥开外面的钙化层,内部是轻微腐败的粥状蛋白质。经检测主要成分为晶状蛋白。”

晶状蛋白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说过······胡束突然回忆起来,这不就是眼球的主要成分?

“没错,这可能是一颗经过特殊处理和良好保存的眼球。但问题也在这里,”法医用镊子取起一块灰白色的钙化层,然后轻轻刮掉钙化层内壁上的附着物,露出一片泛黑的颗粒状结晶,“在钙化层与内部蛋白之间还夹杂着这样一层物质。我试过了,很坚硬,用手术刀分离都很费劲。”

“结石?”

“不排除,但还有一种可能:虫卵。”

只是目睹眼球解剖还好,可一旦眼球与虫卵建立了联系,就仿佛打开了人脑中的某个开关。胡束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过了一遍电。他终于明白法医为什么剩下半盒饭,从某种角度说,只剩半盒已经算是胃口很好了。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法医回到办公室,好一会才缓过来。倒是后者就着胡束的表情又吃完了剩下的冷饭,甚至还沏了壶茶在悠然消食。

喝着茶,胡束又想到来这的另一个目的:“对了,你姓周?”

法医点点头:“邢法医是我老师。”

“免贵姓胡,”胡束飞快地自我介绍;“也就是说,目睹葛卫宁,额······诈尸的人,也有你?”

“你问这个干嘛?”周法医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胡束陈述了一遍案情:“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葛卫宁啊······”周法医皱着眉头咀嚼茶叶:“那时候我刚入行没两年,真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所以你目击到诈尸了?”

“没有,所以反而更渗人了。你想啊,晚上你亲手推进柜子的尸体,第二天早上拉出来换了个姿势,停尸柜上还能看见凹坑······”

胡束立刻想到了某些传闻:“会不会是人没死透?”

“不会。”周法医吐掉茶叶渣:“我亲手开的三腔,死没死透太清楚了。那具尸体的情况很奇怪,体表的皮肤有很多裂创,形状不规则,就像是······”

“妊娠纹。”胡束补充。

“对,妊娠纹。这说明死者的皮肤曾被来自内部的压力撑开,对于活人来说,肌肉膨胀和堆积脂肪都会产生这种情况。但这种情况是发生在,嗯······姑且这么叫吧,发生在诈尸之后。如果是常见的神经抽搐,那裂纹应该集中在关节部位,这说明死者体内的肌肉组织被短暂赋予了活力,才会在失去弹性的皮肤表面均匀产生裂纹。有意思的是,肌肉抽搐这种现象,同样是寄生虫感染的特征之一。”

“糟了!”胡束听到这一跃而起:“那感染的风险有多大?”

周法医吓了一跳:“还不确定。你先别急,你送来的眼球已经封存了两年,什么虫子都死球了。等会做个检查就行······”

胡束摇头,讲出了耿旺案的疑点。周法医当即通知了沛志当局,并开始组织人手排查感染者。

临走前,周法医叫住胡束,起身从一旁的档案柜找到一份文件递给他:

“两年前,葛卫宁案过后,老曹就来找老师询问过那枚眼球,只不过那时他们的思路是‘工艺品’。但在那之后不到半年,老师的精神状态就突然严重下滑,所里认为是高负荷的工作导致应有的心理疏导没有跟上,放了他半年的假,但在那之后就没有了他的消息。现在看来,他受到感染的可能性很大。这是他在失踪后留下的卷宗,我看过很多遍,一直没时间抽身去查。”

“这算失踪吧。”

周法医道:“老师的交际范围比较······简单,也没有家庭,最后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胡束重复了一遍,坚定摇头:“不会的,交给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05.

打车回了宿舍,胡束先给曹喜奎去了个电话,再次叮嘱他对耿老师的遗体进行寄生虫检查,着重检查眼球部分。然后翻阅起周法医交给他的文件。

本以为又会是什么冲击性的案情,没想到只是简单的卷宗记录。

“颜柏开,男,四十七岁,独居,2014年2月失踪,失踪后有两份目击记录,分别在同年四月的三合产业园与同年八月的槐化路街道。

丛论武,男,四十二岁,2016年9月失踪,有一份目击记录,位于三合产业园附近。

董瑶,女,三十三岁,独居,2016年6月失踪,有一份目击记录,位于凯乐谷商业街附近。

王宇川,男,五十四岁,独居,2015年失踪,无目击记录······”

这是一份失踪人员名单,共十三人,时间横跨七年。最近一名就失踪在去年七月份,叫卓天材,无目击记录。

胡束一拍大腿,下楼打印了一份朱水县地图,又买了盒图钉,从手机地图上一一搜索着失踪人员的目击地点,用图钉标记在地图上。

十三人里有九人在失踪后被人目击过一到三次不等,共十八次目击,以三合园产业区为中心向北扩散。

可惜的是,作为半个外乡人,胡束也只能看出目击地点多集中在开发新区,要得出更多信息,还得由熟悉本地情况的专案人员来判断。

附件是一份整理好的报案记录,里面简要地记录了某位失踪者走失前的异常情况,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是“畏光”、“幻视”、“妄想性障碍”,说明这是一名精神障碍者的失踪记录。

胡束激动起来,这种描述与耿葛二人的病况如出一辙。

将地图与记录一同发到曹喜奎的邮箱,胡束下楼打车直奔开发新区。

06.

之所以说他是半个外乡人,是因为胡束在高中毕业后就因家中变故离开了朱水,大学毕业后随遇而安,十多年没回过老家。十年之久,哪怕是小小的朱水县,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比如开发新区,在他离开时只是一片荒郊,如今却是繁荣不下老城的经济新区了。

当然,所谓繁荣也只是放在朱水县来讲,乍一看小区精装洋房林立,遍地商区,实际上多是入住率不到一半的郊区楼户,购物中心也是门可罗雀,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不出的冷清。

胡束越看越奇,忍不住跟司机搭话:“师傅你是本地人?”

开车的中年人红光满面,谈兴很高的样子:“是啊,你外地的?”

“算是吧。”

“来旅游?”

“办事。”

“我就说嘛,旅游的朝这跑什么劲儿,”师傅状态上来,摸出烟:“来一根?”

胡束摆摆手:“不会,您随意吧——您为什么说旅游的不来这?“

师傅打开车窗,朝外喷了口烟:“就这儿,住都没人住,还旅游?”

“我看设施还行啊。”

“设施好有啥用,”司机很不屑,往后一指:“那边去过吧?”

胡束回头看去,是老城的方向,又反应过来,司机说的应该是刚刚路过的吞坛山景区。

“去过。”本地人不说,外地人来朱水,大多是冲着吞坛山的名声。

司机偏过头,压声道:“那你知道,吞坛有几个眼?”

眼,指的是山内的人工洞窟。吞坛山出名就出名在这些“眼”,传说这些洞窟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史前文明,洞窟内的网道错综复杂且建筑结构坍塌严重,有一部分疑似通往地下的天然洞穴,开发难度极高。目前景区宣传的吞坛山洞窟共三十七个,但仅能开放出六个供游客游玩。

“知道嘛,一共三十七个,六个能进。”胡束识趣地垫话。

显然,越是这种宣传册上的廉价信息,越能衬托出“小道消息”的神秘与震撼,师傅狠嘬一口烟屁股,一锤定音:“跟你讲,最少一百个!”

本以为他要扯点什么“九大密道”之类的地摊传闻,没想到是这么个离谱的数字,胡束也愣了一下。

师傅道:“老弟,你别以为我跟你胡扯,你以为那些眼只在山上?”

胡束这才明白:“哦——更多的在新区。”

“对,所以政府资金过来了,才发现这边地质情况差得很,水电也不好铺,你看高层都少得很,谁愿意住嘛?”

胡束心一愣:“不止吞坛山有?都在哪?”

司机道:“我想想······凯乐谷那边很多,搞地下商城的时候挖出来的,据说那洞深的,掉下去好几个人,连回音都没有;还有三合园,我老表去那边送过货,他说那些搞化工的老板高兴坏了,污染往洞里一倒,谁也查不着······”

胡束急道:“哪个最近?”

“三合园吧,刚刚过去就是。”

“掉头!”

07.

黑暗的静室中,铃声突兀响起。

胡束扑棱一下弹起,神智还在迷瞪中,手上已经接通了电话。

“束哥儿,好消息!”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胡束振作精神:“说。”

“犯人锁定了,胡强招了。”

胡强就是绑架耿老师的劫匪之一。

“抓到了么?”

“没有,犯人联系他们的方式是通过网络暗记,但吴强保留了一部分联络痕迹,正在加紧破译IP地址。”

直到这时,胡束才对于案件的进展有了概念,抹了把脸道:“操纵犯?”

“没错,对方的网名叫老杨,只通过单方面的联络指导犯罪,前两起都是数额较小的入室盗窃,目的应该是获取胡强的信任,第三次才涉及到绑架案。据胡强所说,老杨告诉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一名退休的腐败官员,油水大,就算是得手了对方也不敢报警。”

“难道是绑架错了人?”

“目前还不明确,”曹喜奎那边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跟另一边的人交流:“预计抓捕时间在今晚,等我消息。”

“好。”

胡束挂了电话,下床将窗帘扯了条缝,天光透入,照得他头晕目眩。

宿舍用的是遮光窗帘,哪怕外面午阳正盛,屋里也是漆黑一片,便于曹喜奎这类一线警员白日补觉。

之所以一觉睡到下午,是因为他这几日忙得也是脚后跟打后脑勺,曹喜奎在临市忙于查案,只能为他在新区的调查提供有限的帮助,人力是不用想了,加起来方圆几十公里的两片区域全靠他一双肉腿平趟。好在他能借着公家的证明狐假虎威,任何看起来可疑的通道区域,都能进去探个究竟。

可越是调查,胡束就越是回味出消息来源有多儿戏,光是一个的哥的道听途说就能揭开这么大的阴谋?找曹喜奎和几个本地路人一对,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操之过急了:新区地窟的传闻不仅由来已久,还五花八门,摊开地图朝新区撒一把瓜子,一大半都能落在传闻中的地窟上。

之所以还坚持调查,是因为警方再次走访卷宗上的失踪者家属时,得到了明确的病症描述,这说明除去耿葛两人,还有更多的受害者隐藏在朱水的大小地下空间里。这个消息引起了警方的极大重视,已经开始着手相关排查措施。

另一方面,耿老师的遗体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根据取样显示,虽然没在耿老师的躯干上发现寄生虫痕迹,但却从眼球里发现了少量失活的虫卵,曹喜奎还特地取了一部分进行加温处理,验证了其在高温下会转化为类结晶颗粒的性质。可惜因为队里没什么专业人士,暂时难以辨别出虫卵的种类,不然又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乍醒的心悸逐渐褪去,胡束坐回椅子,望着天空享受这难得的空闲。想到耿老师他不禁有点难过,不只是为了他的去世,更多是因为他无法想象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耿老师和更多的受害者是如何应对这份来自头顶的惊惧。

胡束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午后柔和的阳光在这种不适中变得炫目,流云加速了转动,缝隙间透出了深沉的黑暗与摄人的星光。他恍惚起身,只觉眼底抽痛,视角竟不受控制地晃动、坠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如此虚弱,胡束跪倒在地,差点晕厥过去。

不只是连轴转的调查、颠倒的作息在压榨他的体力,就连梦境都让他在睡眠里疲于奔命,他只记得自己总是在梦里躲藏着什么如影随形的东西,是人?是兽?还是灾难?刚刚的幻象再度引起他的破碎记忆,但又一触即溃,再无名状可言。就像来到朱水县后的这段日子一样,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在对抗些什么。

好在已经锁定了犯人。不只是他自己,胡束觉得这对曹喜奎而言也是种解脱。

08.

胡束坐在锅后望着天空发呆,汤锅中翻滚着乳白色的沸汤,冒出的蒸汽像是要把秋夜都填满。

“胡先生?”旁人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惊:“怎么?”

周法医无奈道:“我是问问你,吃得了下水么?我要点一份拌羊肚,吃不了的话就换成羊脸。”

“吃得了,吃得了。”胡束连连点头。

周法医点完菜,拎着瓶啤酒坐到他对面:“酒我就不让你喝了······说到哪了?”

胡束收起心思:“说到催眠。”

“您讲。”

胡束道:“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是犯人直接引发了耿老师的精神失常?”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那么另外一些包括葛卫宁与邢法医在内的······受害者,”胡束停顿了一下:“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相似的诱因而引发了相似的病症呢?”

周法医迟疑道:“你考虑过寄生虫么?”

“寄生虫确实是很关键的线索,”胡束兴趣缺缺地接话:“嗯······如果搞清楚种类和习性,没准能通过感染途径逆推出很重要的信息,比如食材流通、繁殖地点什么的。如果是入侵物种,没准还是起境外犯罪,哈哈······”

周法医笑笑,却再说话。两人各怀心事,自斟自饮。

胡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着一只拴在门口的老羊。

老杨,老羊······他莫名联想,甩了甩头。

“你知道我整理好这些卷宗后,看到地图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么?”

胡束不解。

“是牧羊。”周法医道:“我家是农村的,小时候要赶羊。羊这东西很愚,一个孩子就能管上一大群,你要让它朝左走,只要在右边跺一脚就行。就像这些人,有老师、有白领、甚至还有法医······都是知识分子,但他们的理性好像被什么东西摧毁了,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鞭子打在身上,把他们驱赶到羊圈里。而唯二没有入圈的老羊,一只死在了南区,一只死在了临市。”

说到这,他给自己斟了杯酒,黯然道:“不过真相如何,老曹很快就能揭晓了,只可惜我作为学生······”

胡束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南区和临市,他开始思索,有什么共同点呢?

他的目光穿过雾气投向对街的铺面,隐约觉得自己触摸到了最关键的线索:葛卫宁在病入膏肓之际依然坚持搬家;耿旺这个一穷二白的前中学教师则是撞到了一伙全国通缉的流窜匪类手里,还被挟持了——排除这伙劫匪突然兼职人贩子的可能性,两者的相遇更像是盖里奇式影片的戏剧桥段。与其说是两个地点存在共性,不如说是耿葛二人存在共性······

周法医看到胡束的面孔逐渐苍白,嘴唇剧烈地抖动,最后腾地起身,语无伦次地指着门外:“我知道了,不是上面······不是上面!”然后癫狂地奔出门去。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09.

沛志与朱水实在是很相像的城市,气候、地形、经济、生活习惯,甚至是口音。

如果你问老朱水人,两者有什么区别,他大概率会不屑地给出答案:“沛志啊,空气不行。”

但对于沛志来说,这种批评显然有些过时了。随着时代变迁,沛志作为工业老城的优势也逐渐衰退,留下一片片荒弃的厂区与铁轨,裸露在大地上,像是钢铁的皮癣。

胡束踏足在这皮癣的边缘,仰视着不复烟霾的洁净蓝天,想起了周法医的比喻。

唯二没有失踪的两只老羊,都死在了远离吞坛山的地方,是巧合么?

他推开大门,虽然警戒线已经撤走,人员活动的痕迹依然在蒙尘的厂区中指明了道路。但胡束并没急着追踪脚步,而是信步穿梭在空无一人的厂房。

在进入院门之前,他就已经指引的哥把四周绕了个遍,情况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现在只要搜索完这片厂区的所有房屋,就能验证他的猜测了。

怡人的秋风吹过额上的细汗,伸手一抹,就成了彻骨的寒意。胡束觉得自己有点受风,颅侧的血管突突突地跳,连带着耳鼓与左眼都说不出的胀痛。

强撑着走完一圈,站在门前,他突然想到耿老师与自己也不是毫无交集。

也许是初二,或者初三的某个秋天,他蹲在办公楼前的台阶上数着数,好及时跺脚别让声控灯断开太久。那时已经是放学后的一个钟头,曹喜奎一如既往地留在老师办公室补数学作业,所以他只好留在楼外,等待这个唯一愿意跟他一起回家的蠢朋友。

耿老师就是那个时候出现,从校门口的方向大步流星而来,手里拿着两根烤肠。

他递给胡束一根,然后一并蹲着,一口咬掉了手里的半根:“嘶--”

从耿老师嘴里含混倒着的热气和表情上,胡束判断这两根烤肠或许是学校食堂的小灶,而非来自更远的校外小卖部。

很多人都觉得胡束在成长的过程中过于冷漠,缺乏感情。但实际上,他永远记得那根烤肠的香气,和那天晚上龇牙咧嘴的耿老师。

他掏出沛志警方提供的钥匙,哆嗦着对准锁眼,一次成功。

推开大门,夕阳穿过破碎的屋顶与窗口,像是掺了石灰的赭红瀑布。胡束在被遗弃的杂物与机床间穿行着,目光扫过比邻的流水线,停留在西南角的侧屋。他慎重地走上去,驻足许久,才转动门把手。

意想之中的血腥现场并没有出现,正相反,少了半个屋顶的小室在黄昏下并不算逼仄,跟垃圾堆一样的车间比起来更是堪称清爽整洁。只是俯身细看,还能在墙上或地面发现斑驳的干涸血迹。

胡束想了想,回车间找了把相对完整的木椅放在墙边——屋里本来用来囚禁耿老师的那把椅子已经被当作证物带走了。

椅背距离墙边有一定距离,正方便仰头靠着,这个姿势正好让视线斜对角穿过那半个不存在的屋顶,直视天空。胡束静静保持着姿势,脑中不时闪过耿老师死亡现场的文字片段,困倦上涌。

咚、咚、咚······

咚!

由远至近,发狂一般的擂鼓声在他的颅内激荡,胡束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与一道巨眸对视。这是一颗惨白色的死寂眼球,没有瞳孔,只有无数狰狞的凸起与环状坑组成的虹膜,显得呆板而贪婪。狂乱的气旋无力地攀附在这颗巨眸的表面,但几乎都在顷刻间瓦解,那是大气层的最后遗骸——天空也在它的压迫下崩塌了!

那不是巨眸!那是近在咫尺的月球!

意识到这一点后,胡束如风中残烛般的理智彻底崩溃了,他调动起每一块肌肉试图逃离这片梦魇,但总有什么在桎梏他的行为,让他不能自由地躲避。再加把劲!那东西已经摇摇欲坠了,只要再加把劲······

咔!沉闷的折断声骤响,带着他歪斜着栽倒,坠入黑暗。

10.

问话人:曹喜奎,简称曹。

回答者:胡束,简称胡。

地点:沛志市第二人民医院,1412病房。

曹: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在哪里?做什么?

胡:记得一部分,我当时在沛志市后丰区山南路142号,沛艺泡沫厂旧址的西南厂房里,也就是被害人耿旺的最后死亡位置。我的目的有二,确认厂区周围的地理环境,以及还原耿旺自杀原因。

曹:那你还记得是怎么昏过去的吗?

胡:我当时在尝试侧写耿旺的行为,但具体情况不记得了,我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曹:摸摸头顶。

胡(摸):有擦伤,已经结痂了。

曹:根据现场还原,你似乎是靠在椅背上,打算以头顶抵住墙壁作为支点,向后撅断自己的颈椎。

胡:那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曹:你的那把椅子质量太差,散架了。

胡:······

曹:你的目的达成了么?

胡:基本上达成了。我来之前调查了一下泡沫厂的背景,它在七年前遭遇了台风,大半个厂区都被掀翻了屋顶,其他损失不计其数,这也击垮了这家苦苦支撑的小厂。言归正传,在他们决定放弃这片厂区的时候,屋顶修葺工作只进行了一半,耿老师当时恰好就被安置在一间露天房间。

曹:明白了。那他是怎么达成自杀条件的呢?耿老师的头顶可没有擦伤。

胡:这要联系葛卫宁案来理解。实际上当这种精神问题发作时,患者会无法自制地直视天空,而仅存的理性则驱使他们用各种方式摆脱影响:低头、寻找遮蔽物或前往地下深处等。如果对方也像我一样是在仰头时突然发病,于全身肌肉痉挛的情况下,通过尝试折断颈椎来翻转视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至于葛卫宁与耿旺的情况,当他们无法用任何手段来躲避天空时,只会产生两个极端动作:仰头与低头。这种对抗会逐渐朝天平的一方倾斜,直到颈椎在肌肉的强烈痉挛下,咔。

曹:我可能需要一些技术支持才能验证这个说法,但很有价值。

胡:确实,目前这些只是我的推理。在这之前我也不相信有人能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折断。

曹(记录):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对自己产生同样的精神障碍有什么头绪么?是因为你与该群体已经有过接触了么?

胡:不是,我认为是长时间的侧写所致。

曹喜奎将记录收好,与胡束闲聊了几句,就要离开病房。

“对了,我昏过去多久?”胡束突然问道。

“将近一周吧。”曹喜奎随口答道,在门口又停住:“大鱼大肉不行,偷偷带点饮料还是可以的,喝啥?”

“羊汤。”

曹喜奎一愣,两人对上眼,嘿嘿嘿笑了一阵。

“你能起得来?”

胡束撩开被子动动腿:“没问题,我这体格。”

“你那病······”

“短时间没事,再说不是有你么?”

“行,你等我给你找个外套。”

推门出去,换班时间的走廊格外冷清,曹喜奎去厕所抽了根烟,又绕到护士台看了一圈,磨蹭半天才去车里拿了件大衣回到病房。

房门虚掩,还未推动就被风吹开。屋内窗户大开,月光照在空无一人的床铺上,也照在曹喜奎苦笑的脸上。

“你这家伙,体格确实挺好······”

11.

过时的游乐设施就像是城市表面的廉价镀层,它们光鲜且繁华,却总是疏于维护。当孩童们开始注意到海盗船支架上发脆翘起的油漆层时,衰落早已悄然降临了。

无人打理的杂草探出地砖,与同样无人问津的旋转木马作伴;仅剩的小卖部窗口边不再陈列着崭新的玩具与零食,而是包装发白的水枪套装;老年人在底座锈蚀的长椅边支起马扎,一边乘凉一边摸出几个硬币,让褪色严重的卡通摇摇椅来打发那些精力过剩的孩子。

但对于正在吞坛山游乐园蹲点的曹喜奎而言,那些笑容僵硬的人偶、月光也无法照亮的漆黑售票处和封停设施,正在疯狂蹂躏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搁这上货呢······”看着人影第三次匆匆地经过,手上还提着些什么,他不爽地弹弹烟灰,嘟囔了一句。

从胡束在医院不告而别时起,至今已经有两周了。其实在第三天,曹喜奎就已经掌握了胡束的踪迹,但他想看看胡束冒着被通缉的风险也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

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胡束就能接近真相。

简单计算了一下购买量,确认这两桶汽油就是胡束最后的运输内容后,曹喜奎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关节,悄悄跟了上去。

出乎他的意料,胡束如今依然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性。等曹喜奎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带着绕圈时,胡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丛中了。

见此情形,曹喜奎并未慌乱,而是绕着小道又走了一圈,思索片刻,掉头就走。

半小时后,与游乐园仅半山之隔的吞坛山景区门口,曹喜奎与一名工作人员匆匆打开侧门进入园区,两人并未选择游客专用的登山道,而是拐入了从不开放的七号洞口。

“从这下去,专走有声控灯的岔路,五分钟就到十四号。”工作人员伸手指示。

“你确定十四号口就是最深的么?”曹喜奎又问了一遍。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在开放的几个洞口里算最深的,其余的从开业起就没开放过。”

曹喜奎探头朝里看了看,皱着眉道:“你知道的最深的那条在哪,给我指一下,我自己找路。”

员工小伙摸出地图在上面做起标记:“也是从十四号进,负三层这样拐,拿我这钥匙进去,然后······”

曹喜奎拍拍他的肩膀,顺便拿走了手电筒:“多谢。”

按照指示,他很快就摸到了十四号洞窟的员工通道,但他并未着急进入,而是折回入口查看了一下门锁,果然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这个信息让他的焦躁稍缓,关掉手电,悄悄顺着通道向下。

虽然吞坛山景区以人工洞窟群著称,但十四号洞窟的主体还是纺锤状的天然山洞。为了保留游览价值,景区仅仅在原来的人工台阶上添加了一些保护措施,这让仅凭着信号灯辨识路况的曹喜奎走得非常艰难。等走到洞窟的中段,也就是负三层的位置,他已经脚滑了三次,差点滚下台阶。

果然,在工作人员所指示的位置,他看到了同样被破坏的门锁。这原本是存放清洁工具的杂物角,位于一处岩缝的死角,就算有心去找也很难发现,这说明被跟踪者曾仔细规划过路线,很可能在不久前还实地考察过。

钻入小路,曹喜奎加快了步伐。前方路段处于半废弃状态,跟丢了就真丢了。

默默行进了五分钟,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一条分叉口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准备赌运气的时候,一抹微弱的反光从左侧的岔道闪过,曹喜奎大喜,顾不上掩饰行踪,大步跟上,果然在几分钟后看到了前方有清晰的手电光闪动。

大局已定,他再次潜伏下来,跟随着手电光的踪迹一路前行,走着走着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速度太快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卧病一周仅凭葡萄糖水吊命,又在随后的两周不断隐藏行踪、采购物资,是不可能提着两桶汽油走这么快的。想到这,曹喜奎一咬牙停下了脚步。

果然,因手电光消失而黯淡的前方洞穴,几分钟后又扭扭捏捏地蹦出了一道反光。

这时就是傻子也反应过来了,对方又在带着他兜圈子呢。偏偏他还追不得,追急了,人家关上光源找个岔路一躲,肺跑炸了也追不上。

突然,曹喜奎灵机一动,朝着没有反光的另一条岔路撒丫子就跑。

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许久,寂静的黑暗中才有人后知后觉地骂着脏话追出来。

12.

“停,停!岔气了······”这场赛跑以追逐者的投降告终。

曹喜奎调理了一下呼吸,手电光打过来:“你出来。”

光线一晃,确定那张惨白的脸属于胡束,曹喜奎也放下心来:“汽油呢?”

“什么汽油?”

曹喜奎缓缓摇头:“别装了,所里第三天就开始轮流蹲你了。”

胡束一阵沉默,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用来烧东西了。”

“什么东西?”

“证物。”

“什么证物?”

“我杀死耿老师的证物。”

“扯什么淡?”曹喜奎哭笑不得。

“耿老师死亡时我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参与调查以后我反而有更多机会消灭证据,如果我不是凶手,我为什么要从医院逃跑?”

“动机呢?”

“当然是有利可图,三周前我在现场昏迷,就是分赃被暗算了。”

曹喜奎怒极反笑:“这么说你还有同伙喽。”

“当然有,你们没抓到老杨,对不对,我现在手上就有老杨的······”

“放你妈的屁!”曹喜奎大骂出口:“什么老杨,耿老师就是老杨,对不对?!”

胡束一愣。

“耿老师的劫案从头到尾就是他自己策划的,他用积蓄做饵,让胡强相信绑了他就能挣一票大的,从而用这种方式把他自己转移到沛志。我想想,他跟葛卫宁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第一,他们都想死;第二,他们死都要离某个地点远远的,而这个地方,就是咱们脚下,吞坛山!对不对?”

“束哥儿,”曹喜奎悲愤交加:“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头猪么?为什么不能早点把消息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偷偷跑出来?”

“大奎,你不明白,这件事只有我才能······”

曹喜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错了,你只是个普通人,你不会反侦察、不会撒谎,其他事也不会比专业人员做得更好!”

墙后的胡束似乎被这段话打击到了,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想复杂了。咱们走吧,回局里慢慢说。”

突如其来的服软让曹喜奎有点摸不到头脑,但他本能地感觉有一丝蹊跷。

“不对!”他深深嗅了一口,胡束大惊失色的表现更坚定了他的判断:“你要引开我,汽油你没用掉,就在那个方向!”

曹喜奎奔跑起来,很快就甩掉了胡束。滴落的油渍在地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泽,汽油特有的甜腻香气越来越浓郁,甚至不需要手电筒也能辨别方向。即将揭示真相的激动充斥着他的大脑,但属于警务人员的警惕让他没忘记掏出配枪,蹑足潜踪。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坚硬的地面突然一软,眼前无数微弱的荧光点亮黑暗。

曹喜奎抬起头,瞠目结舌。

13.

星光绝不是宇宙中最明亮的光源,恰恰相反,它们渺小至极。但当这些不计其数的渺小布满每一寸天幕时,却能驱散无垠宇宙的孤独。

同理,漆黑一片的洞穴中亮起的无数荧光,总比一束单调的手电光要来得更有希望些。

不过朱水县刑警曹喜奎此时并不这么想。

他面色凝重地用配枪翻动着地上的“障碍”,晃动的光柱映照出被蛀空的窍孔与枯骨——在他面前将近百米的平旷地面上,这些浇满汽油的“障碍”比比皆是。不仅仅有人的,飞禽走兽都在其中。

如果都是新鲜尸体,那此地简直就是大屠杀现场。幸好多数尸骨都被时间摧残得支离破碎,甚至可以归类到“文物”的范畴。

脑内过了一下近几年的失踪案,再对比一下几具相对“新鲜”的尸体衣着,曹喜奎心里大概有数了。葛卫宁和耿旺若不是及时自杀,估计也要浑浑噩噩地死在这里。

若是为了躲避天塌,有什么比地底更安全?

但地下洞穴多得是,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呢?曹喜奎陷入沉思,没提防后面有人猛然窜出,揪起他的衣领就是一拳。

“滚!”胡束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现在就走!快走啊!”

胡束出拳很重,曹喜奎却并没还手,而是用力抓住他的臂膀,等他冷静下来才问道:“为什么要用汽油?这些尸体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不到么?”胡束甩脱他的手,一指天上的荧光:“你看不到么?!”

“磷火?”

“那是虫子!”胡束又给了他一拳。

连挨两顿揍,脾气好如曹喜奎也有点火气了,他配合着退出一小段路,直到看不见荧光,又问道:“虫子怎么了?”

此时的胡束已经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曹喜奎:“你说怎么了?耿老师和葛卫宁怎么死的?失踪者怎么来的?”

“寄生虫?”曹喜奎后知后觉:“寄生虫能支配宿主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不能?铁线虫能让螳螂投水自杀、彩蚴吸虫能让蜗牛眼睛变色吸引鸟类捕食,只是为了产卵,懂么?还有蟹奴,蟹奴听说过么?蟹奴能把身体植入螃蟹全身,吸收它的养分,支配它的习性,为什么就不能有人奴?那些尸体你没看到么?就算是死,幼虫也会从眼球里迅速孵化到全身,支配着宿主回到这里。”

“那耿老师为什么没问题?”

“它们的习性更像是一种集群意识,离吞坛山越远,影响越小。所以耿老师在自己无力离开朱水的时候,要利用胡强一伙。离开了朱水,幼虫就会休眠,虽然肉体的崩溃已经不可逆转了,但好歹能落个全尸······你问完没有?问完滚蛋!”

“你要烧这些尸体?我可以帮忙。”

“不。”胡束摇摇头:“据我的观察,虫卵是靠温度复苏。每隔六天,这个洞穴内部就会喷发一股热流,既能激活这些虫卵,又能从洞穴缝隙间把它们吹到山顶,跟外界连通。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会选择这里做孵化地的原因。我需要趁着热流喷发的时候点燃汽油,才能把那些剩余的虫卵一起烧掉。”

曹喜奎摸着下巴:“要是六天喷发一次,那已经散播在外的虫卵数量应该非常恐怖才是,感染者规模不应该这么小啊。”

“首先,感染者不只包括人类,看到那些动物的尸体了么?其次,过犹不及,高温同样也会杀死大部分虫卵,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要动手的原因。最后,你看明天的天气预报了吗?”

曹喜奎一瞬间汗毛直立:“季风!”

路过朱水的季风不但能为复苏的虫卵降温,更会将其播撒到更大的范围,届时多地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多久喷发?我现在调人还来得及。”

曹喜奎腰间一轻,胡束握着枪逐步后退:“走吧,大奎,这事非我不可。”

“怎么就非你不可了?”曹喜奎发火发到一半突然卡壳:“你,你也······”

“对,葛卫宁的眼球。火化也会让虫卵复苏,虽然大部分都被烤成了死卵,但就那么一条漏网之鱼,让我碰上了,”胡束笑道:“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不感染这东西,就没法找到它们的孵化地,找不到这地方,就救不了朱水······”

地面隐隐震动,阴冷的洞穴里凭空吹来一阵干燥的热风,催逼着岩缝里的各种小生物钻出地面乱爬。

胡束摸摸兜,突然停下脚步:“对了,火机给我,我买的那个刚刚追你的时候掉了,没有火机可点不了火······”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的视线同时停留在胡束手中的配枪上。

尾声

九月十九日,吞坛山峰顶大火,所幸无人员伤亡。

次月一日,朱水县开展全民防疫。

次年十月,朱水人胡束被发现死于临市沛志泡沫厂旧址。

同月,朱水刑警曹喜奎辞职。

愿魂灵自由。

-END-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

相关推荐
热点推荐
半决赛G5辽宁本钢队对广东华南虎队比赛门票10日8时58分大麦网正式发售

半决赛G5辽宁本钢队对广东华南虎队比赛门票10日8时58分大麦网正式发售

辽宁沈阳三生飞豹篮球俱乐部
2024-05-09 10:02:13
回击!安切洛蒂:拜仁抱怨越位?那我们抱怨纳乔进球基米希假摔

回击!安切洛蒂:拜仁抱怨越位?那我们抱怨纳乔进球基米希假摔

直播吧
2024-05-09 06:18:18
辛巴被录音! 出轨女艺人被抓奸在床,睡过几个女艺人,织影鱼死网破!对外曝光聊天记录,内容相当之炸裂!

辛巴被录音! 出轨女艺人被抓奸在床,睡过几个女艺人,织影鱼死网破!对外曝光聊天记录,内容相当之炸裂!

阿芒娱乐说
2024-05-09 08:47:17
穆勒:裁判在马德里总有奇怪决定,数年前C罗两个进球也这样

穆勒:裁判在马德里总有奇怪决定,数年前C罗两个进球也这样

直播吧
2024-05-09 07:52:38
典礼!克罗斯&莫德里奇将迎来搭档十年来第5次欧冠决赛之旅

典礼!克罗斯&莫德里奇将迎来搭档十年来第5次欧冠决赛之旅

直播吧
2024-05-09 05:45:13
高亚麟风波升级!不止出轨还涉及强奸犯罪,女方扬言要拉他一起死

高亚麟风波升级!不止出轨还涉及强奸犯罪,女方扬言要拉他一起死

萌神木木
2024-05-08 14:22:27
福建舰首次海试图片视频曝光!军事专家解析“三大亮点”

福建舰首次海试图片视频曝光!军事专家解析“三大亮点”

环球网资讯
2024-05-08 19:29:37
以色列猛攻拉法,哈马斯一地鸡毛,再也没有机会

以色列猛攻拉法,哈马斯一地鸡毛,再也没有机会

山河路口
2024-05-08 20:56:50
日本猕猴和鹿交配,夫妻之间相互“背叛”,日本猕猴为何如此疯狂

日本猕猴和鹿交配,夫妻之间相互“背叛”,日本猕猴为何如此疯狂

影孖看世界
2024-05-07 23:33:28
男子火锅店门口被捅身亡后续,警方:凶手被抓,知情人曝光内情!

男子火锅店门口被捅身亡后续,警方:凶手被抓,知情人曝光内情!

皖声微言
2024-05-08 20:32:05
美国陆军表示,在俄罗斯被拘留的美国士兵未经许可穿越中国

美国陆军表示,在俄罗斯被拘留的美国士兵未经许可穿越中国

双旗镇叨客
2024-05-08 22:37:20
单台售价超25亿!ASML最先进光刻机今年产能被美国厂商英特尔承包,对竞争手三星SK海力无奈

单台售价超25亿!ASML最先进光刻机今年产能被美国厂商英特尔承包,对竞争手三星SK海力无奈

和讯网
2024-05-08 09:38:43
谭咏麟病愈后首次公开现身,瘦到青筋毕现感慨声线不好

谭咏麟病愈后首次公开现身,瘦到青筋毕现感慨声线不好

小萝卜天下事
2023-07-21 21:57:53
出人意料:出访欧洲未购买空客飞机,难道我国民航机队已饱和了?

出人意料:出访欧洲未购买空客飞机,难道我国民航机队已饱和了?

民航观点汇
2024-05-08 21:24:10
“乌里扬诺夫斯克啊,是你吗?”中国福建舰海试,俄网民百感交集

“乌里扬诺夫斯克啊,是你吗?”中国福建舰海试,俄网民百感交集

孤烟暮蝉
2024-05-08 17:05:24
工地“临时夫妻”现象揭秘:双方自愿,每晚慰藉与快乐不断!

工地“临时夫妻”现象揭秘:双方自愿,每晚慰藉与快乐不断!

小兔子爱旅游
2024-05-09 06:36:36
蒂格:大家曾嘲笑森林狼花钱留了3个内线 他们现在都能防约基奇

蒂格:大家曾嘲笑森林狼花钱留了3个内线 他们现在都能防约基奇

直播吧
2024-05-08 20:44:33
俄媒体报道,苏罗维金返回俄罗斯,预计将将参加“一些正式活动”

俄媒体报道,苏罗维金返回俄罗斯,预计将将参加“一些正式活动”

山河路口
2024-05-08 21:15:41
78岁卧床老人一年在美发店充值28万,当事人:女店员上门发嗲求充钱

78岁卧床老人一年在美发店充值28万,当事人:女店员上门发嗲求充钱

鲁中晨报
2024-05-09 11:43:08
河南省长王凯:我感恩这片土地,感恩这里的人民

河南省长王凯:我感恩这片土地,感恩这里的人民

北青网-北京青年报
2024-05-09 11:08:06
2024-05-09 13:02:44
漫城小说
漫城小说
小说赏析
381文章数 11030关注度
往期回顾 全部

头条要闻

杭州新政出台 中介:别说普通购房者 中介也要买房了

头条要闻

杭州新政出台 中介:别说普通购房者 中介也要买房了

体育要闻

雷霆三少2.0,最大的不同点在哪?

娱乐要闻

高亚麟魏嘉同框画面曝光,当时已产女

财经要闻

全球央行大乱战!美日南辕北辙 瑞典降息

科技要闻

百度副总裁道歉:初心是做好工作 但太急了

汽车要闻

蔚来第二品牌乐道将于5月15日正式发布

态度原创

家居
房产
本地
亲子
军事航空

家居要闻

知行空间 消弭生活的界限

房产要闻

港岛南区:从富人聚居地到“Blue Coast”的活力与机遇

本地新闻

不懂就问,站姐转黑为什么是明星的第一酷刑

亲子要闻

深度观察人类幼崽,跟做好咨询到底有什么关系?

军事要闻

以军称发动空袭打死哈马斯海上作战部队指挥官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