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想不到，逼死吸毒女儿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毒枭…

【本文节选自《我在警局长大：真实案件走访实录》，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当时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一阵感慨后，赶紧朝庙子方向拜了一拜，那天晚上的天气特别适合睡觉，当时祈祷各位大哥别闹事呀，我还想明天心安理得睡一整天呢。派出所的夜班真的是一种煎熬，而我这种身体健康，还年轻的肯定是值夜班的主力，一周 2 次夜班，虽然这样换来的是一周休息 2 天半，但是等以后有了女朋友，时间不自由就麻烦了。在简单分配好值班顺序后，值前半夜班的同事朝座机拜了一拜，我也不敢多嘴，毕竟谁也不想当那个乌鸦嘴。我去到休息室，找好一个最软的沙发调好闹钟，准备玩会手机然后舒舒服服睡一觉，祈祷着全国人民所有人在今晚能够平平安安入睡。

没想到我还没睡着呢，电话铃声就响了，接完电话的值班室同事一把拉开了我的毛毯。同事无奈地告诉我，市医院丢东西了。一听说是医院，我急忙起身，心想医院还好，既安静又在室内。就算丢东西，应该是核磁共振那玩意儿吧，将近 1000 万的样子，可这么大个东西谁偷的出去？所以我当时一点都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套上衣服，上了车。那天跟我一同出警的是王赫，我叫他小王，他女朋友就是市医院的。去医院的路上，我还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就这样被迷迷糊糊带到了医院，又迷迷糊糊地被带着走，我只知道跟着一个姓杨的医生走啊走，一直走到了一个阴暗的楼梯。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墙上有很多血迹，甚至还有几个血手印！我突然惊醒过来，不安地问杨医生，我们这是去哪儿？一旁的小王却一脸淡定地回答，我们这是去太平间的路上，报案说医院丢了一具尸体。我问小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小王却不以为然，说这医院丢尸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以为像我这种干了这么多年警察的人应该一眼就能明白。

我虽然很震惊，但是医院丢尸体，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通常都是家属迷信，许多病人病逝，需要隔天就下葬，不然就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但是对于死在医院的人，医院一般都要先办理各类手续之后，才能让家属带走尸体，为此许多家属就会跟医院产生矛盾，甚至偷偷带走尸体。想到这我心里大概有数了，但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市医院太平间，心里还是阵阵发毛。

楼梯间血手印越看越诡异，小王向杨医生问这些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表示很好奇，这血手印不可能是尸体活了按上去的吧。杨医生不紧不慢地告诉我们，这些血手印可能是工作人员按的，一般车祸这些出血量比较大的伤者，送来抢救也没能救活，之后就直接抬到太平间了，他们的手刮到墙，工作人员也抬得满手都是血，随便在墙上擦一下就这样了。

负一楼是药品房，负二楼就是太平间，我原以为市医院人流量大，病人患者也多，所以修个大太平间没什么，可到了一看，太平间的面积不过 100 多平米，其余全是未装修的水泥地和水泥墙，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张蓝色的床，太平间的房间门敞开着，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大约 3 点半的时候，值班的保安看监控，发现太平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而放在靠近门口的女尸连同轮床一同不见了，当保安们赶到时，床就已经被摆在外面了，尸体却不见踪影。我问杨医生能否进入太平间看看，杨医生随即答应了，还脱下白大褂让我穿上，说里面肯定很冷。我穿上了白大褂，不仅仅是温度的冷，还有心里的不安。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我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太平间，一进门就感觉一股寒气往裤脚钻，墙上的温度计上显示着负 5 度，跟海鲜冷冻库不同，可能由于太平间经常没有人员出入，是一种干冷的感觉，我记得旁边的墙壁上还贴着一张殡仪馆广告，「全天 24 小时一条龙服务」。外面的杨医生解释，太平间大部分工作都是承包给殡仪馆，医院基本上不管，毕竟连冰柜都是殡仪馆提供的。

冰柜我倒是在殡仪馆见过几回，就是一层层装人的抽屉，拉开就是装着尸体的塑料袋。这里的冰柜倒是与殡仪馆里见的不同，很干净，估计有人天天擦吧，而且每个冰柜下面还有几枚硬币。

此外太平间中央摆着几架轮床，却只有一架床上有尸体。当时我还仔细看了看这些尸体，但也没敢掀开盖尸布。问杨医生为什么这些尸体不放进冰柜里？杨医生回答，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大多数是因为家属不给钱，详细情况还要去问殡仪馆的人。而丢的这具女尸，是等家属明天拿到医院的死亡证明，就会被拉去火化，所以没放进去。

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这样一句呼声，说「警察，警察！有鬼！」。

听到这句话，可不只是头皮发麻的程度，简直是瞬间手脚冰凉的感觉，我当时以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出门，直奔楼梯口，完全没顾上身边的小王和杨医生。等爬到地下一楼，看到灯光和忙碌的护士我才停下来，全身大汗淋漓，看到后面追上来的小王、杨医生和保安，我依旧惊魂未定。

随后赶到的小王埋怨我为什么跑，怕什么，而我当时只抓着他两人问是不是真的有鬼，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后面跟上来的保安，等待着解释。保安大哥说话声都带着颤抖，他说真的有鬼！我这才刚喘上气来，他这句话让我心又跳了起来。我当时不停地质问保安大哥，叫他别吓我。保安大哥似乎感觉这样解释不清楚，于是带着我们赶紧去看监控。

还记得在跟着保安大哥前往监控室的路上，我不停地默念入党誓词，告诉自己世界上没有鬼。旁边的小王和杨医生却一脸淡定，小王甚至还嘴角上扬。

我看着旁边两个人一脸淡定，就问他们为什么不怕，杨医生坦然说他们当医生最不怕的就是鬼了，这么多医生没能救的人，那还不得天天怕他们找上门。小王这时候问我这会不会是个大案子，反正就是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害怕。所以我当时明显感觉到了羞愧，笑着称赞杨医生说得好，并且骂骂咧咧地说了小王几句，缓解一下尴尬。那时候监控室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他们都议论纷纷。

一旁的保安大哥不做声地开始播放监控，监控视频画面十分不稳定，从拍摄角度来看，监控安装位置应该在房间最里面的右侧角落，丢失的女尸所在床位距离房间左侧大门大概 2 米远。

当时我看着监控就觉得这监控年代有点久了，保安大哥解释本来太平间这地方安装了监控也没人看。也是，谁会一直盯着太平间看呀，瘆得慌。

我们就继续盯着监控视频，在监控视频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右侧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了，卧槽，慢慢的右侧大门被全部打开，然而视频中一个人影都没瞧见，过了大约 5 分钟，女尸的轮床突然动了起来，卧槽，轮床开始一点点朝左侧滑动，最终左侧大门被慢慢顶开，滑出了大门，缓缓消失在监控视野中，而视频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影。

那时候，「卧槽」声在监控室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杨医生喃喃说着不可能，叫保安把监控再播放一遍。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门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了，轮床也这样载着女尸离开了太平间，当时我明显感觉到我的无神论开始动摇了。

那时候我心里乱糟糟的，马上就回想起了小时候被鬼故事支配的恐惧，别说处理案情了，我当时自己都慌得不行。还好一旁的小王有条不紊地按照程序进行，杨医生也反复要求医务人员不要外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也反映过来急忙打电话给上级。

当时估计我也是慌了，一开口就说「医院出事了，闹鬼」。我清楚听到手机对面 2 秒钟的沉默，曹科长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遇事不冷静，然后我把遭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反映给了曹科长。他问我为什么先给他打电话？我说因为你姓曹，电话簿排在前面。曹科长当时应该是点了一根烟，缓了一会说他大晚上遇这事，心跳又快了，叫我们先稳定现场，他马上带人过来。很快，曹科长带着人到了现场，监控室又多了不同的「卧槽」声，随后我们一起了解了有关失踪女尸的具体情况，

死者名叫张郝丽，在案发前一天早上服毒自杀，9 点半被送到急诊室，陪同她的只有 15 岁的弟弟，经过 1 个多小时抢救无效后死亡。随后 11 点半她的父母赶到医院，在医生安抚下接受女儿的死亡，之后决定把女儿运回老家埋葬，等待医院开的死亡证明，根据手术医生描述，死者貌似有过吸毒的状况。

一提到吸毒，就引起了我们全员的注意，我们急忙联络了死者家属，对方听到女儿尸体丢失后，先是沉默，随即就是泣不成声，根本无法沟通了解相关情况，无奈之下只有挂断电话，等会上门调查。不过基本可以排除尸体丢失是家属所为，因为涉及毒品原因，案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一阵忙活后，天都亮了，我和小王被叫回去赶紧休息，下午报到参与调查。路上我问了小王的看法，他依旧坚定这是人为的，认为这是贩卖器官的案子，我也比较认同，死者死亡时间较短，距离心脑死亡不过 20 个小时，很容易成为器官贩子的目标。但奇怪的是，死者可是服毒自杀，器官应该遭到严重破坏才对。虽然案件有诸多疑点但是没有任何头绪，我们只能等局里的人详细调查后再说，我俩接着就回家睡觉了。

然而到家后我根本睡不着，以前看过的鬼片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那时候第一次觉得房子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感觉独居的自己好无助，要找个女朋友的想法越来越坚定。那天经过千辛万苦，我终于睡了 2 个小时。

下午我急急忙忙赶往局里报到，局里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已经是沸沸扬扬，还有不少同事问我真的看到什么了吗？我当时随口敷衍了几句，准备等开会决定案件的调查。调查结果是，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对于死者父母的调查也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当天开会结果认定肯定是人为，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监控，医院 800 多个 G 的视频，就这样分到我们手里，关键是这还是压缩过的，都是有关太平间出口通道的监控，共有 6 处。我记得一共分成 6 组人，一组 4 个人一起看，确保不错过关键信息。

那可是当警察最不愿意干的工作了，看监控这东西，时间长，费眼睛，而且通常来说是大海捞针，这次还好，案发是深夜人少。像是平常群众报警在街上东西被偷了，那是真的难找，不知道自己啥时候丢的，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丢的，这根本没希望通过监控找到。就算知道了，在茫茫人海找到这个人都够费时间了，何况还要一直看着，根据移动变换监控位置，然后继续找人，能不能看到贼还不说，对于警察来说不涉及重大金额真的没时间精力。

那几天，我们盯着监控看了一遍又一遍，记录下来监控中每个人的动作，我们这组是负一楼的药房监控，视频中出现 9 个护士，2 个医生，2 个保安，2 个保洁人员，但是这里看不到连接楼梯口，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去过太平间所在的楼层。

很快，其余小组的结果也出来了，通过信息统合，我们发现有一个保洁人员先后出现在一楼，药房楼梯，和负二楼另外一侧的停车场，他同时还拖着一个装垃圾的大垃圾桶，而这个垃圾桶极有可能装着失窃尸体。我们急忙打电话跟医院确认，太平间是否有到停车场的路。院方告诉我们的确有一条路，只不过那是殡仪馆工作人员的专用道，方便尸体直接运送到殡仪馆，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殡仪馆工作人员才有钥匙。

这时候案情才终于有点眉目了，我们分为两拨人，同时赶往殡仪馆和医院，在医院我们经过反复核实，当晚出现的保洁人员通过体型确认应该是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而在医院工作的保洁人员全是大爷大妈，毫无疑问这个保洁人员有重大嫌疑。但是在殡仪馆方面的工作却卡了壳，殡仪馆那几天正在处理一个有钱人的葬礼，所有人员在当晚都有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尸体失窃不是殡仪馆内部人员所为，而且殡仪馆最近也没有离职人员。

案情就这样卡住，围绕通道钥匙的调查也一筹莫展。没曾想，当时谁也没注意的缉毒队传来消息，确认了死者以前在 A 市被列为可疑吸毒对象，这一消息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真是醍醐灌顶。死者的人际网关系由于一直集中在 A 市，调查起来进度极慢，但了解到死者是可疑吸毒对象后，我们就可以直接从毒品入手调查。

因为除了刚吸毒没被发现的人员，其余的吸毒者多多少少都有些记录，我们连同缉毒队对本市的吸毒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调查，发现戒毒所又迎来了一批新人，而在这些人中正好有个刚吸不久的就是在殡仪馆工作的。

洪梅崖，入职殡仪馆已经 3 年了，可能由于殡仪馆的高额工资能支持他吸毒，所以他的家人一直都没有察觉。此外，他的吸毒时间不长，只有 1 年半的样子，按理说丢进戒毒所就好，但是那次案子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关系，于是缉毒队那群狠人出面来审犯人，对于吸毒的他们最有办法。

一开始大队长猛拍桌子，大声呵斥，我当时看到他那狰狞的脸和横飞的唾沫，把洪梅崖吓得够呛，迫不及待地交代了一切。

他说都是一个叫吴呈的人叫他这么做的，那个男人是张郝丽的男朋友，是他主动找上自己的，他也不知道吴呈为什么知道他家住哪儿。这个吴呈上门就给了洪梅崖一包毒品，说要他帮忙把张郝丽的尸体从太平间里偷出来。洪梅崖一看这么大包毒品，肯定是惹不起的人，但是由于殡仪馆忙，洪梅崖就跟他说明了情况，毕竟这种事肯定容易怀疑到没在的人身上，所以他肯定不能离开。

经过交流后，洪梅崖把他的那把通道备用钥匙做了复制，交代了医院的监控情况，然后还给吴呈准备了一辆车。洪梅崖还说是吴呈威胁他的，不按吴呈说的做，就杀了他。在问清楚车牌号码和吴呈的最新动向后，警方立即展开了行动。

这时候大局已定，只剩抓人了，通过有关部门协同，我们很快就查到了吴呈的相关信息，并且迅速定位到吴呈的手机信号，在一个偏远的山区，而且最近使用时间离案发时间很近。我们急忙出动去抓人，因为怕是一个大毒枭，许多老同志还带上了枪，但当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那里跟本是人迹罕至，为了预防意外情况，我们还是叫来了武警，在军犬的帮助下，我很快找到了吴呈的行动路线，路线最终地是一座新坟。

这座新坟上面用血写着「张郝丽之墓」，石头后面的土堆摆满了白色的鲜花，土堆中竟然撒满了不知名的种子。当时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了，虽然人没抓到，尸体也没找到，但是我们都相信那个毒枭费尽千辛万苦，只是想把他爱的人埋葬在这个地方。

我们正准备把情况上报给局里，请求下一步指示，局里却先来了电话。原来，吴呈自首了。

审理吴呈是秘密进行的，吴呈直接打的曹科长的电话叫曹科长去抓他，并且要求绝对不能伸张，说是他有大案子。

当时吴呈还提出给我们 2 万块钱，让我们帮忙在张郝丽的墓上刻字，顺便修一修坟。看来他对死者用情很深。但我们当时没接这个茬，直接逼问他到底大案子是什么，以及他是怎么在监控下偷走尸体的。

吴呈当时也没想隐瞒，他说他前一天就知道张郝丽要自杀，但当他赶到时为时已晚，所以他下定决心至少刘郝丽的遗体能由真正爱她的人埋葬。接下来，吴呈通过毒品网找到了洪梅崖，方法是洪梅崖告诉他的，毕竟以前就有人这么干过。

张郝丽的遗体是洪梅崖下午特意被摆在靠经门口的位置，并且由洪梅崖三番五次确认了监控死角，轮车的固定器也是打开的，在轮车下方套上透明的渔线，由他塞在门缝里，在太平间外面监控看不到的位置他也留下了标记。吴呈只需要准备一根新的带钩子的渔线，到标记地点线拉开门，然后绕一大圈到另一侧的门缝，找到由洪梅崖留下的渔线，然后系上往外拉就行了。

之后他还说这个大案子能让我们连升几级，说不定能登上中央电视台，但是他有个条件。

曹科长当时就拍桌子一个毒贩子谈什么条件。可吴呈却十分坦然，他告诉我们如果不答应，他这种人反正也活不久了，索性今晚就死在警察局里，我们指定会摊上事，而这个大案子涉及 A 市至我们 F 市的毒品交易网，叫我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事已至此，只有先他听他说下去吧。

没想到，他一句话就把我们镇住了：张郝丽不是自杀的！是她父母杀的她！

那天由于吴呈毒瘾发作，我们不得不中断审讯。第二天晚上，曹科长请我吃大排档，他告诉我张郝丽的案子还没完，甚至更加严重了。

当时我心想，虽然案子涉及毒品，但是该埋的也埋了，该抓的也抓了，还能有啥事。曹科长掏出一张表格，并进一步解释。表格里写着我们市最近毒品流动的价格和部分途径，这全是张郝丽男友吴呈交代的，但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大的涉案人员名单要等我们完成对他的承诺后，他才会给我们。

我当时感叹，我们这个市终于有机会轰轰烈烈地展开一次大抓捕了。但撇开这个，我也很好奇：这么大的案子为什么要跟我说？应该跟刑警队和缉毒队的人说呀！曹科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因为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就纳闷了：我怎么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曹科长问了我一句话，他说：「你觉得局外面卖早饭的大爷认识你吗？」我想了想，的确，我们派出所周边的小贩，基本能认识我们所里所有人。曹科长告诉我，一个反侦察意识强的罪犯在公安局门口摆个摊，尤其重点关注刑警队的，蹲个两三天就能认识队里所有的人，这样的话，派刑警队的人去就非常容易打草惊蛇。

曹科长接着列出了选我的其他理由：一来我经常上夜班；二来我刚来局里还不到 1 年，许多我们系统内的人对我都不熟，即便我两三天不上班也没人注意到；三来我长得不像个警察。我承认，因为长了一双丹凤眼，我看起来确实缺乏一股正义之气。但我真不想当卧底，于是就找了个理由推脱。曹科长一听就变了脸，神情也非常严肃。我就知道这件事我推不了，就问他到底要怎么调查。曹科长告诉我，他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要见到吴呈才能了解。

我们再一次来到看守所找吴呈。吴呈住的是 VIP 房，像他这种毒贩，就算没传染病也必须要单独隔离出来，所谓 VIP 房也只是不用睡大通铺而已。我们走进他的房间，能闻到没门的厕所散发出的刺鼻的臭味，他就躺在角落的凉席上。

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吴呈终于被转移到了审讯室，吸毒的人都这样，一旦离开毒品就像一堆烂泥。他瘫在桌子上，嘴里嚷嚷着什么，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勉强听到几个字：炒饭、干辣椒粉。曹科长听到他的要求后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给他点了份外卖，并叫商家带一些辣椒粉。

当饭和辣椒粉端到他面前时，这小子就跟受了刺激一样，一头扎进辣椒粉里，这辣椒粉就跟他的第二毒品一样。在吃完一大碗辣椒粉后，他迅速解决了炒饭，他当时一口水都没喝，我都担心他这么吃会不会突然猝死。

他把一盘子炒饭吃得干干净净，抬头跟我说了声谢谢，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明明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却是满满的褶皱，眼球突出，眼袋下垂，估计吸毒时间长的人都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曹科长先开了口，他对吴呈说，上次谈的时候，因为毒瘾发作不得已中断了，还提出要警方表现出诚意，做出行动才肯告诉警方具体情况，现在来办案的民警已经到位了，事情该进行下去了。听完曹科长的介绍，吴呈把脸凑近，仔细瞪大眼睛看着我。和他对视，我能看到的只有他像死人一样的眼神。

在了解到具体信息，确认警方不会食言后，他突然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至今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所说的话，这也许真的就是一个人最后的遗言吧。

他说：「白警官，求求你们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只求死前能让那对让张郝丽一直受苦的畜牲父母付出代价！」

听完他的话，我承认，我被他的诚恳态度打动了，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受害人。曹科长开始质问他，尸体都埋了，你打算提供什么证据让我们破案？你到底和张郝丽怎么认识，又怎么染上毒品的？你在这两个市的毒品网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曹科长的质问让我收起了不该有的同情心，毕竟这是个罪大恶极的毒贩，经过他手的毒品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在质问过程中，吴呈不停地咳嗽，每次咳嗽都感觉他整个人都在颤动。

吴呈首先表明张郝丽的尸体他根本就没埋，埋的只是几件张郝丽生前经常爱穿的衣服，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张郝丽的父母认为他们犯罪的证据已经没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他托洪梅涯租了一个冷冻库将尸体放进去了。听到这，连曹科长都表现得很诧异，毕竟从张郝丽死亡到尸体被偷走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实施了这么精密的计划。

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一开始直接报警不就行了吗？我问吴呈为什么不报警，吴呈苦笑着告诉我们说，他最了解警察了，因为自己是毒贩，警察很难轻易相信他的话，再加上家属一闹，肯定就让家属直接把尸体领回去算了。

他当时这么一说，竟让我无言以对。警察也是人，就算见过无数人性的黑暗，但是思考方式还是按照常理思考的，如果一个罪大恶极的毒贩凭空说某个人的死是死于他的父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很难相信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毒贩的话。但是当时我还是有所疑惑，吴呈为什么要费尽周折地避过张郝丽的父母呢？以吴呈的能力，他能很轻松地威胁到这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吴呈接着说，早在大学时期，在狐朋狗友的诱导下他就染上了毒品，毕业后他格外珍惜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便打算戒毒。在一次还毒资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同公司的张郝丽，他没想到外表光鲜亮丽的张郝丽，竟然也与毒品有染。但由于怕吸毒暴露，影响工作，他们之间达成了默契。

随着联系的频繁，双方产生了感情，他们越走越近，发展到了同居的程度，他们俩常常躺在床上吸一整天的毒。张郝丽来自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由于家里还有个弟弟，她大学毕业后就早早地工作了。她染上毒品的原因，一部分来自于家庭。在她读高中的时候，父母就对她不闻不问，只关心她弟弟。她一个人在酒吧生闷气的时候就接触过毒品，但张郝丽是一个善良的人，从没在吴呈面前表露过她恨自己家人，反过来还表达了自己很渴望家庭的温暖，每次给家里人打电话，她总是嘘寒问暖，得到的却是父亲敷衍的回答。

在吸毒持续了一年左右后，她还是被她父亲发现了。她的父母在大年三十那天将她扫地出门，并且与她断绝了关系。就这样吴呈便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吴呈多次表明他们彼此都是爱着对方的，还好几次向张郝丽提出结婚的想法，但都被她拒绝了。

就这样吴呈和张赫丽断断续续地在家戒毒，但是很显然并没有多少效果，因为经常上班缺席，他们俩前后都被公司开除了，失去经济来源的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于是吴呈开始背着张郝丽以贩养吸。在几次机缘巧合下，吴呈结识了当地的毒老大，在一次饭局中，他偶然得知，毒老大当初是一名参战退役的老兵，在大裁军之后出境贩毒，获得一定资本后回国继续贩毒。毒老大还提到当初和他一起贩毒的出生入死的人，叫张斌智。这个人在回国后卷了一大拨儿毒老大的钱跑了，毒老大也不怪罪他，毕竟他是当初违反约定要在国内贩毒的。

这个叫张斌智的人倒是引起了吴呈的注意，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听着耳熟。这次饭局让吴呈拿下了半个区的毒品交易话语权，随着越来越多的钱流入，张郝丽早就猜到吴呈已经在贩毒了，但是面对金钱的诱惑，她并没有说什么，在没有经济压力和源源不断的毒品供应下，张郝丽也堕落了。

可慢慢地，张郝丽发现自己的口腔和皮肤都出了问题，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真的会越来越差，所以她这次下定决心戒毒了，她决定离开吴呈一段时间，回老家父母那里，希望通过换一个环境实现戒毒，同时也带了一笔钱回去，希望父母能够重新看得起自己。

在这期间，吴呈查到了这个张斌智正是张郝丽的父亲，而张斌智也有可能和当地毒品有关系，这就能理解为什么张郝丽的父母对张郝丽吸毒这么抵制了，但这毕竟是亲生父亲，所以吴呈还是希望张郝丽能戒毒成功吧。在张郝丽离开的日子，吴呈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张郝丽的电话，只有几次短信交流，吴呈也一直忙着贩毒的事情，这事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一天晚上他接到张郝丽莫名的短信。

短信内容说的是：「我觉得我戒毒没有希望了。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希望能由你埋葬，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应该不嫌弃我吧。」

接到短信后，吴呈无论怎么打张郝丽的电话都打不通，心急如焚的吴呈马上就开车往张郝丽老家赶。到了以后，吴呈四处打听，才得知张郝丽服毒自杀已经被送进医院了，而且邻居说是她父亲把她逼死的。吴呈刚到医院就得知张郝丽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吴呈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动力，当时就想自杀，但是想到张郝丽给他的短信，他决定一切等完成张郝丽的遗愿再说。

吴呈找到张斌智，看到这个男人没有丝毫悲伤，他当时强忍着愤怒，提出希望能见死去的张郝丽一面，没想到被张斌智拒绝了，说明天就拉回去埋了，还说他这女儿早就该死了。听到这些，吴呈当时都快气疯了。他冷静下来以后，便找到了洪梅崖实施计划。

我们在听完吴呈长达 3 个小时的叙述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原委。的确这个案子最开始就有点可疑，因为最先送张郝丽进医院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弟弟。同时局里其他同事也找到了吴呈所说的藏有张郝丽尸体的冷藏库，如果尸检结果真的有可疑痕迹，那就能证明吴呈说的没错。

与此同时，我们也开始了对张斌智的身份调查。

张斌智，57 岁，1981 年入伍，1985 年与李菲结婚，1989 年退役，同年生下张郝丽，1990 年出国去缅甸从事玉石生意，1996 年生下张虎文，2001 年回国，2006 年和李菲离婚，之后在本市开了一家小卖部营业至今。

在民警之前对张斌智的走访中，张斌智表示对女儿的死亡完全不意外，他早在 4 年前就知道女儿在吸毒了，打也打了，劝也劝了，但是女儿就是戒不掉，在明白女儿无药可救后，他就完全放弃了，还说女儿能够死在家中总比死在外面强。在问到为什么不把女儿送到戒毒所时，张斌智说他还是期望着女儿能够自己戒掉毒瘾，毕竟送到戒毒所这样的地方，张郝丽一辈子就毁了。

在张郝丽服毒自杀的时候，他在外面忙着开店，根本不在家，是本该去上学的张虎文发现的，他也是后来知道才急急忙忙赶去医院的。但是周围热心的大妈们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其中的重点就是，张郝丽回来当天就跟家人吵架，跑了出去，第二天下午才回家，第三天就被发现自杀在家中。

虽然张斌智的话有不少疑点，但是对于绝望的吸毒人员的家属，这种态度并不难理解。

我们还对张斌智的店进行了调查，因为过期食品没有及时处理，这家零售店多次受到食品公司的警告，可见这家店生意可能一直都不是很好。我们大胆猜测这家店可能就是一个毒品的贩卖点。之后，我们通过对上次抓获的吸毒人员进行调查，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在这家店买的毒品，这让我们的调查工作又陷入了僵局。

与此同时，法医方面传来尸检结果，虽然张郝丽的尸体体内毒药被医院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是法医依然鉴定出残余的毒药是一种高效剧毒的杀虫剂，最大的疑点就是尸体嘴角虽然有轻微撕裂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搏斗后的伤痕和勒痕，最让人不解的是死者的鼻腔、咽喉也没有残留毒药，这说明死者喝毒药是直接吞下去的。

你要知道，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对于人身体有害的不可食用的药物，厂家通常会加一些苦味剂来防止人们误食，这样一来药物就变得难以下咽，更何况这种剧毒的杀虫剂了。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张郝丽喝的毒药并没有添加苦味剂，这一点让我们更坚信张斌智正在从事贩毒，因为毒贩卖给吸毒者的毒品通常不是百分百纯度的原毒，他们会在原毒上加一些没有苦味剂的精神药物，比如头痛粉，混合卖给吸毒者，而这些没有苦味剂的药物通常从制药厂方就能搞到。

这虽然是案子的一个突破点，但是调查制药厂，将是一份庞杂的工作，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无法想象，更何况查案要秘密进行，但是如果能查出证据，那张斌智无疑是个大毒贩，毕竟能搞到大量无苦味剂的药物没有一点实力是不可能的。

正当我们无从下手的时候，×× 派出所来了一个特殊的人，这个人正是张虎文，他举报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姐姐，还从事贩毒，这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个大惊喜，大家都急忙赶到，看到所长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干瘦的男孩。曹科长到了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他和那个孩子在办公室。3 个小时后，曹科长带着长长的笔录走了出来。他首先叫旁边的女民警照顾好这个孩子，同时还说请最好的心理医生，他出钱。说完就走了出去，我紧跟着曹科长上了车，一进车里，我就被曹科长用拳头砸方向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气坏了，吼着：「这就是个畜生，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杀了姐姐。走，叫上人，把这个畜生赶紧抓起来。」

路上情绪稳定下来的曹科长，跟我说了张虎文和他谈论的情况。原来他们一家人都知道张斌智在从事贩毒，因为这是全家的经济来源，家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张虎文一直都很恨张斌智，认为都是因为他，姐姐才会染上毒品，在听说姐姐要回家的时候，他特别高兴，但是没想到，姐姐一回到家，父亲就与她争吵起来，父亲骂张郝丽吸毒成瘾，说她已经活不了几年了，叫她滚出去，死在外面，张郝丽就哭着跑出了家。

第二天，张斌智把张郝丽找了回来，他们一直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当天晚上，一家人居然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饭，虽然途中一句话都没说，张虎文也不敢问什么。第三天，本应该上学的张虎文等父母走后，悄悄来到了张郝丽房间，毕竟已经姐弟俩将近一年都没说过话了，但张郝丽一见到他就一直抱着他，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就要离开你们了」。张郝丽告诉他，她已经没救了，活着就是痛苦，她和父亲谈好了，今天就会自杀，叫张虎文放心，这是她自愿的，而且说父亲准备了安乐死的药物，死去不会有任何痛苦。

张虎文显然不能接受，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当时的情况，张斌智就端着一碗毒药走了进来，一把将张虎文扔出了门外，关上门，任凭张虎文怎么哭着敲门，里面都没有一丝声响。正当他从厨房拿出菜刀准备劈开门时，就看到张斌智留着泪出来了，张虎文说自己没想到这个恶魔居然也会流泪，他丢下菜刀，急忙跑进卧室，抱着张郝丽叫救护车。

特警同志们很快集合完毕，当我们到达张斌智家中时，张斌智一个人坐在客厅，他见我们来了，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把双手举了起来，戴上手铐规规矩矩地被我们带走了。

在审问室，张斌智交代了一切。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他本来不打算贩毒了，后来几次做生意都失败了，他不得不继续走起贩毒的老路，因为这个市里原本就被一群人垄断着毒品交易，张斌智带着毒品出现不免产生了矛盾，在几次斗殴后，张斌智逐渐获得了这个市毒品交易的话语权，垄断了这个市的毒品交易，但是原先那群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就引诱张斌智的女儿沾上毒品，试图报复张斌智，于是张斌智直接提刀上门把原来的毒老大砍死了。当时由于刑侦技术有限，加上原毒老大本身仇家众多，这个案子一直是个悬案。

张斌智的妻子李菲知道后，选择丢下儿女离他而去，贩毒的张斌智深知毒品的危害，几次花费巨款帮助张郝丽戒毒都无果。因为想吸毒，张郝丽几次以自杀作为要挟，女儿的行为吓到了张斌智，最后只得放任张郝丽继续吸毒。张斌智为此一直自责，打算洗手不干，但是其他势力却不放过他，他害怕自己的家人再次受到危害，一直在秘密地继续提供毒品。

张郝丽吸毒状况的恶化几乎快把张斌智逼疯了，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可能不关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错误导致的，他多次说要不是有个儿子他早就自杀了，那些给张郝丽的药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这次女儿回家，面相已经是吸毒者晚期的反应，由于免疫力低下，女儿的身体指不定已经得了什么重病了，他一开始很气愤让女儿滚出去，后来又自己去找，当他找到女儿时，发现张郝丽正准备在一家宾馆自杀，他及时阻止了女儿。

回到家后，父女俩心平气和地交谈了一番，张郝丽已经决定自杀了，张斌智也坦然接受一切了，他拿出为自己准备的自杀药物，说明天等张虎文上课走了后，就准备好上路吧，并说自己也会去自首，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自己也想快点做个了结。

可没想到张虎文会突然出现，但那时候张斌智已经决定好了，在把张虎文赶出去后，他强行把药灌进了张郝丽嘴里，看着女儿痛苦地死去，他哭了，他不断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为了让女儿少一点痛苦。之后看着儿子把女儿送去抢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也跟着去了医院。他静下心来，联系了离婚的妻子，安顿好一切后，他在自己儿子面前跪下了，他不乞求儿子能够原谅他，他让张虎文去公安局举报自己以撇清跟自己的关系。

他知道，像他这种人等待自己的只有死刑。

吴呈在得知张斌智已经被抓起来后，心甘情愿地交代了一切他所知道的情报，在监狱没过多久就死了。张斌智在要求警方承诺会保护他的家人后，也交代了一切他所知道的情报。之后就是一次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各地来的警察几乎把我们这翻了个底儿朝天，这次行动抓捕了 200 多个涉案人员，查封了 20 多个毒品贩卖点。

这个悲剧只是众多受毒品危害的家庭中的冰山一角，在罪恶面前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文中出现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