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金佛恩仇

清朝乾隆年间初冬的一天，慈城保国寺无梁殿内香烟缭绕，红烛高烧。木鱼声、磬声、念佛声响成一片。保国寺的老方丈如祥禅师，正领着寺内众僧在超度亡灵。殿中气氛庄严肃穆。

这时，一帮彪形大汉突然冲进无梁殿来。为首的大汉，三十多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眉若雁翎，目如朗星。他手持利剑，身披黄绸大氅，威风凛凛。此人就是江湖上人称“狂飙”的大盗李峰巨。紧跟他身后的七八条汉子，个个头裹黄布，手持利刃。他们是李峰巨的拜把子兄弟。

狂飙上前拿住方丈，命人绑置柱上，将寒光闪闪的利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道：“老和尚！晓事的速将金佛献出，万事俱休。若有半个不字，定叫你身首分离！”

“阿弥陀佛！”如祥方丈道，“好汉休听讹传，我们这荒山野寺，哪有什么金佛！”

其实，这浙东马鞍山保国寺当时委实藏有一件稀世之宝——释迦牟尼金佛像一座，高一尺有余，重三十多斤。此宝系南宋赵构脱难后向保国寺还愿之物。佛像系名匠用钝金铸就，形象栩栩如生，一直由本寺方丈保管，代代相传，已历六百余年。

当时，任凭方丈口吐莲花，推说寺内并无金佛，狂飙哪里肯信，他横眉怒目，大声喝道：“老秃驴！你再狡辩，不交出金佛，我马上叫你上西天！”

就在此时，突然大殿门口响起一声霹雳：“呔！强徒休得无理，贫僧来也！”随着喊声，冲进来一个和尚。

此人五短身材，头圆臂壮，脚穿草鞋，手使一根黑铁棍。他一进大殿，挥动铁棍，指东打西，锐不可挡。顷刻间，把那帮大汉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打翻在地。狂飙见来者不善，便弃了方丈，来战矮和尚。

他举起宝剑，唰唰几下，接着来个“金龙矫尾”，直刺和尚心窝。矮和尚闪身避过，翻手一棍，来个“狂飙翦尾”，直扫狂飙的下三路。狂飙一个“旱地拔葱”，避过一棍，随即一个“风凰展翅”，宝剑直劈和尚的软肋。矮和尚不敢怠慢，忙把大棍舞的风车似的，棍棍紧逼。狂飙见铁根沉重，不敢用宝剑削切，便使出三十六路天罡剑来。

二人奋战百十回合，刚好是半斤对八两，不分胜败。矮和尚见棍棒得不到便宜，便虚晃一根，返身就奔。

“哪里走？”狂飙紧紧追赶。冷不防银光一闪，矮和尚飞起一镖。狂飙躲避不及，被打中左臂。矮和尚见暗器成功，便一棍紧似一棍，以泰山困顶之势，劈头盖脸地打来。狂飘急忙遮拦，躲闪。这时，矮和尚飞起一腿，这一招叫作“魁星踢斗”，将狂飙踢倒在地。狂飙宝剑脱手，身子被矮和尚一脚踩住。

矮和尚用铁棍捣住狂飙的下颏，厉声喝道：“你这个十恶不数的狗强盗，安想劫夺金佛，今天我叫你棍下见佛！”

说着举起铁棍，对准狂飙的脑袋正往下打，老方丈如祥急忙制止：“小师兄住手！”

并劝道，“阿弥陀佛！佛门慈悲，不可杀生，既已擒伏，放他去吧！”

矮和尚见老方丈说情，无可奈何地放了手。

狂飙跪地叩谢方丈教命之恩，如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回去吧！”

矮和尚喝到：“今日我看方丈的面，饶你不死。下次若再犯我手，定杀不饶！”

狂飙这才拾起宝剑，默默退出。他见几个把兄弟有的死了，有的逃走，便孤身只影离开寺院。

此时，矮和尚已替方丈解去绳索，扶到上座，纳头便拜：“小僧佛明，救扶来迟，望师伯勿罪！”

老方丈惊讶地问道：“老衲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称呼？今日救得老衲，功德不小，何罪之有？”说着俯身扶起佛明。

佛明取出书信、度牒呈上。方丈一看书信，见是天童寺方丈如梵师弟的亲笔荐书，上有“佛明精通武艺，心地善良，有意‘保国’，万望留用”等语。原来如祥、如梵是同门弟子。虽爱好不同，如祥习文，精通梵文、经义，如梵习武，擅长轻功、剑术，但感情深厚，彼此十分信任。看罢书信，如祥欣喜异常，将佛明留在身边，视为心腹。

再说大盗李峰巨耐着伤疼，离开保国寺，拖着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向东行走。当他行至叶家镇江塘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扑地倒在路旁，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峰巨醒来，发觉自己躺在褥软被净的床上，室内窗明几净，不知身在何处。他依稀记得自己受伤后昏倒路旁，却因何来至此室，大惑不解。此时，他又觉得左臂疼痛减轻，一看，臂上伤处包扎定当。

他欲坐起，身子却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按住：“英雄莫动！郎中刚为你敷了药，命我在旁守护，千万莫动！”

“请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所在，是谁救我至此，并给予治疗。不然，我便当即离开这里。”

“好！我都告诉你。”管家道，“这里是叶府。昨日，小姐从清道馆进香回来，发现英雄昏倒路旁，便命我等将你救回家来，并请医急救，给予止血、灌药，并命小人好生守护。英雄今已醒来，我得向小姐报喜去。”

李峰巨见管家如此言语，便安心躺下。

少顷，管家又进来说：“小姐闻英雄已醒，十分欣喜。她命我等好好款待你，叫你安心养伤。”李峰巨热泪盈眶，感激不已。

半月后，李峰巨伤口平复，定要告辞。管家道：“既然如此，也得禀过小姐。”他点了点头。

当下，叶小姐亲自备酒，为李峰巨饯行。

小姐道：“请问英雄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在下李峰巨，四海为家。”

“奴家有一事相求。”

“凡是我做得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小姐悲愤地说：“我父叶文正，从外地经商回来，途中不幸被狂飙强盗劫杀，老母也悲痛而亡。请李英雄为我父报仇，奴家定以千金相酬。”

“什么，你父被狂飙强盗劫杀了？”

李峰巨惊问，“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上月十五傍晚，在陆埠苍松林边。”

“啊！”李峰巨听了顿时呆若木鸡，心头撞小鹿，脸上起红云。他万万没想到，恩人的父亲却是自己一伙人劫杀的。人家陌路相救，恩重如山，但救下的却是杀父的仇人。我，我应该怎么办？

少顷，李峰巨咬了一下嘴唇，坚定地说：“好！叶小姐，我李某一定替你父报仇！”说罢便告辞而去。

不久，李峰巨回到狂飙山，进了众义寨，便召集全寨弟兄、喽啰。

他严正地说：“各位，我们身在绿林，多行不义，诛及无辜，一害国家，二害百姓，终非良策。我再三考虑，决定弃邪归正。今日撤销狂飙旗号，散发银两，各自回乡，以小本经营为生，再不可作杀人越货的勾当。待会儿，我当焚毁山寨。从今以后，谁也不准以狂飙名义行劫，若不照办，休怪我剑下无情！”

众盗见李峰巨严峻的脸色，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谁也不敢相劝，只得依次领取线、粮等物，一一走了。

李峰巨的义弟张禄，领了银两刚欲启程，忽被李峰巨喊住：“三弟稍待，我尚有一事未了，你得跟我走一趟。”张禄点头答应。

李峰巨带着张禄来到叶府，求见小姐。

小姐问：“李英雄，所托一事不知有何打算？”

李峰巨说：“今天就是为小姐来报父仇的。叶小姐，实不相瞒，在下便是狂飙大盗。”

叶小姐愣征了，好一阵子才说：“李英雄，你别开玩笑，你决不是狂飙强盗。”

李峰巨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我确是狂飙。今天我遣散同伙，焚毁山寨，特地登门请罪，为小姐来报杀父之仇。”

小姐、管家、丫环闻听此言都惊呆了。李峰巨继续说：“叶小姐，你父虽非我亲手所杀，但也是我狂飙旗下的人所为。”说着，伸手抓住张禄，便一剑刺穿他的前胸。张禄立即身倒气绝。

李峰巨又说：“叶小姐，我身为狂飙盗首，对你父的惨死也犯了大罪，今日也当自我惩罚！”说着，把宝剑横向自己的脖子，便要自刎。

小姐急忙上前劝道：“李壮士，休得如此！你已弃邪归正，何况杀父之人已死，仇也报了，我父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你无论如何不能这样。”

叶小姐这些发自肺脑的话，终于把李峰巨说服了。

他站起来，向叶小姐深深一躬道：“在下告辞。”

刚走几步，忽又拔出宝剑，咔的一声，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并把它丢在小姐的桌前，转身迈步走开。

第三年一个夏天的午后，保国寺的如祥老方丈召集全寺僧人托付后事。他把方丈的法衣、锡杖、印信交给佛明，然后把他单独带到地下室，取出珍藏的释迦牟尼金佛，嘱附佛明好生保护，代代相传。佛明瞧见此佛像虽经历六百余年，仍然金光闪闪，暗暗赞道，真是无价之宝！不由心头一震，面露喜色。

老方丈命佛明跪地立誓：终生保护金佛，若生异心，天诛地灭！佛明便照着说了，伸手去接金佛。

这时只听背后有人大喝一声：“大胆东洋骗子金芝大郎，休想骗去我们的国宝！”

佛明急回头，见来者却是自己手下败将狂飙。只见他光着脑袋，右手仗剑，左袖空空。

话说，李峰巨自断左臂，生死不明，今日又为何在保国寺的地下室出现，并揭露佛明的本来面目呢？原来李峰巨自断左臂后，由于出血过多，昏倒河边，巧遇天童寺方丈如梵等人相救。如梵大发慈悲，给予止血救扶，并派人将他抬至天童寺养伤。

李峰巨醒来后，如梵向他问起受伤原因，李便把自己如何为盗、行劫、遭擒、获释、悔改的经过全部告诉了方丈，并请求剃度，永为佛门弟子。如梵知他有改恶从善的诚意，答应收为徒弟，并以“回头是岸”之意，施名慧岸。

慧岸向师父打听矮和尚的情况，如梵道：“这个矮和尚乃是东洋武士金芝太郎所扮，曾来我寺两年，假作殷勤，临摹我的字迹。他窃取佛笺度碟后，离寺潜逃，下落不明。既去保国寺，定是阴谋劫取金佛。”慧岸听了，发誓要除掉金芝太郎，保住国宝。如梵则精心尽快治好他的剑伤，立即把轻功和金刚剑法传授给他。

夏日，慧岸剑术精通，轻功也有一定根底时，便按照师傅嘱咐，来保国寺保护金佛，别好遇上金芝太郎骗得如祥方丈的信任，欲传之佛宝，便悄然尾随至地下室，当着老方丈的面揭露了东洋武士的真面目。

此时，矮和尚有恃无恐，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就是金芝太郎。你狂飙只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这金佛永归我东洋武士所有啦！”

他伸手把金佛抢到手，狂妄地叫着：“老和尚，你没有想到吧？我为了得到这个金佛，竟费了十年的心血！”说着他伸手往怀里一探，掏出一条寒光闪闪的软鞭来。

此鞭唤作百节蜈蚣鞭，鞭及人体便皮开肉绽，还能卷脱对手的兵刃，厉害非常。此时慧岸护宝心切，仗剑来取。金芝太郎一挥手，就是迎面三鞭。慧岸急以“撩天火烧”一招避过，随即使出得心应手的三十六路天罡剑，步步紧通。金芝太郎来个“巨象甩鼻”，用百节蜈蚣鞭把宝剑牢牢卷住。慧岸一拔，动也不动，大惊，急使出金刚剑中的一招“游龙入潭”，才把剑解脱出来。接着他足踏方位，使出十六路金刚剑来。金芝太郎手忙脚乱，节节败退，突然使出看家绝招“包罗万象”，用百节蜈蚣鞭来缠慧岸的脖子。若脖子被缠，定然气绝身亡。但慧岸早有提防，顺手一个“大鹏展翅”，咔的一声，把蜈蚣鞭削断一半。接着翻手一剑，削中金芝太郎的左臂。此一剑入肉三寸，金芝太郎臂筋筋断骨折。他大叫一声，拖着血淋淋的断臂拔腿就跑。

“哪里走？”

慧岸大步急追，刚到地下室门口，金芝太郎返身一镖，直取慧岸咽喉。慧岸急避，此镖从他颈边擦过，却打在老方丈的胸口。金芝太郎落荒而逃，慧岸猛追。顷刻之间，金芝太郎已登上狮岩。慧岸使出金刚剑法中的绝命一招，挥手来个“苍龙入海”，宝剑呼地飞去，不偏不倚，正中金芝太郎的后心，洞穿前胸。金艺太郎惨叫一声，身子坠落深涧，一命身亡。

慧岸下山，见这个东洋武士已经毙命，怀中紧抱金佛不放。慧岸取了金佛、宝剑，迅速赶回保国寺地下室。他见老方丈仰坐椅上，便跪地献上金佛。此时如祥方丈已不能言语。

“徒儿请起，你夺回国宝，功果不小！”慧岸一看，见师傅如梵站在老方丈的身边。

如梵道：“慧岸，我把一切跟你师伯说了。他让你继任保国寺方丈之职，这金佛由你保管，你得好自为之。”慧岸再拜，如祥禅师点了点头，含笑而逝。

原来如梵方丈知道慧岸心地耿直，犹恐中了东洋武士的诡计，便亲自赶来助阵。他瞧慧岸飞剑成功，便先至保国寺看望。他发现师兄如祥胸部中镖，已属不救，便将他抱上坐椅，让他吞服“小还丹”止痛延命，坐待慧岸的到来。

从此以后，慧岸遂为保国寺方丈，收徒传艺，代代保护着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