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过了74年才发现真凶另有其人，凭一双拖鞋为死者洗冤

今天说个小说里的奇事

2000年3月的某日，陈年旧案侦查组的办公室里。

欧阳岚将一个玻璃杯朝前推推，玻璃杯里是透明的热水，杯中漂浮着几叶还未泡散开的龙井。

她将这杯龙井茶递给来客，来客是一位特殊的“报案”人。

55岁的家庭妇女赖慧珍，戴着小边框暗红色的眼镜，面容憔悴，她从鳄鱼皮手包里取出一封旧迹斑斑的信。

信是一个名叫赖昌勇的青年所写的遗书，按辈分来说，赖昌勇是赖慧珍的叔祖。

1926年，赖昌勇因谋杀罪被判处死刑。

死前给赖慧珍的爷爷留了这封信，信的开头内容是：“大哥，我知道这次我是过不去了，我是无罪的，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证明。”

信写得并不工整，有的字写得特别大，有的字写得特别紧、而一行行的字越写越朝下。

人在激动时，会将一些字的偏旁写得特别大、特别用力，在绝望时，不知不觉会将每一行的字越写越朝下。

欧阳岚是心理学研究博士，她看着那封遗书，从笔迹判断，写信的赖昌勇当时的情绪是崩溃且绝望。

这封信的内容应该全是真话。

说说那宗谋杀案。

1926年的K城政局动荡不安，设有多国租借地，7月20日的晚上，一个名叫崔丽斯的法国老妇被发现死在家中。

窗户的玻璃破了个大洞。

崔丽斯倒在进门口的位置，后脑勺受到7处重击致死，3处为利器所伤，4处为钝器所伤。

在尸体旁放着一根铁棍、一把砍刀。

警察推测案件是这样的，应该是有两名凶手敲破了窗户玻璃闯入屋中。

崔丽斯是个有钱人，凶手的目的起初是抢劫，当时崔丽斯不在家。

两名凶手在屋内寻找值钱的物品，这时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响，崔丽斯回来了。

她在进门口的鞋柜换鞋，看见了屋内的凶手。

凶手穷凶极恶，一人用砍刀在崔丽斯的头上砍了三刀，一人用铁棍在崔丽斯的头部敲了4棍，崔丽斯当场死亡。

接着凶手推开门逃跑。

在一小时后，崔丽斯的儿子，瘦小的西蒙回到家，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于是报了警。

负责这宗案件的是重案组高级督察韩世光，他动用了大批警力，三天之后火速破案。

抓了22岁的青年赖昌勇和23岁的青年陈麻。

这两人都是社会无赖，小偷小摸的事做了不少，都有作案前科。

督察韩世光认为就是这两人谋杀了崔丽斯。

二人矢口否认，他们称自己在案发时有不在场的证据——这证据多少有些羞耻，他们说自己在案发时正在几十公里外的另一栋楼行窃。

韩世光认为这二人是在狡辩，而此时案件出现了两位关键证人。

赖昌勇的前女友在录口供时说，赖昌勇曾经和她提到过，说他最近在策划一起劫案，打劫一户法国贵妇家。

前女友之所以和赖昌勇分手是因为嫌弃赖昌勇穷，而赖昌勇为了挽回前女友决定铤而走险。

陈麻的现女友在给警察的口供时说，陈麻也告诉她，就在7月中旬他会和赖昌勇去干一票大的。

人证也有了。

韩世光将案件交给法庭。

半个月后，法院开庭，用了半小时就做出判决，认定赖昌勇和韩世光谋杀崔丽斯罪名成立，手段残忍，立刻执行死刑。

砰、砰两枪，结束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之后尸体就在行刑地边上的乱葬岗给埋了。

赖昌勇在死前写下这封遗书，死后遗书被交到哥哥手中。

哥哥相信赖昌勇没有杀人，赖昌勇给所有人的印象是嚣张跋扈，是个无赖。

但只有哥哥知道，这只是弟弟的表面。

弟弟读过几年私塾，会识字看报。

在老家吃不饱，兄弟二人漂洋过海来K城打工，在码头当苦力，干了一个月，老板压榨工钱，赖昌勇不服，被揍得鼻青脸肿。

那时候他就变了，纹了虎豹，说话大声，满嘴粗口。

“是不想死啊，信不信老子做了你！”

大家都怕赖昌勇。

可哥哥知道赖昌勇是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比别人凶，对方才不敢欺负你，才能在K城混下去。但还是没钱，要吃饭的，肚子饿了什么都干，赖昌勇走了错路——抢劫，甚至是挖死人墓拿葬品。

哥哥知道弟弟是坏，但绝不至于坏到杀人。

就算是抢了钱，正巧家里的主人回来了，对方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妇，赖昌勇和陈麻都挺高的，也有力气，老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二人只要把脸一蒙，就可以轻松逃走，怎么会杀人？

但那个动荡年代，乱乱的K城，哥哥哪敢去为弟弟伸冤，他若是往法庭、警察局门口一站，马上就会被关进牢里。

这事只能就此打住，弟弟是个杀人犯，家族蒙上耻辱。

每当儿子（赖慧珍的父亲）问起，哥哥就说，你那个叔叔，是被冤枉的，别说，你知道就行。

哥哥死后，儿子保存了那封信，年幼的赖慧珍问起，他就说，你那个叔父，当初蒙冤了。

十几年前，父亲过世。

其实这宗案件，随着时代过去，一代又一代更迭，不过是一段炉火前的往事，不痛不痒。

毕竟儿子（赖慧珍的父亲）和赖慧珍并没有见过赖昌勇，有的只是看过他的一张照片，算是个英俊的少年。

看照片会想，可惜了，大好青年，怎么扯上谋杀案。也就想想罢了。

但在一个多月前，赖慧珍被检查出癌症。

她一生未婚，没有子女，这癌症虽是早期，但55岁的赖慧珍不免会考虑到死亡这一话题。

真是遗憾，这个赖家到她这一代就终止了，再无后人。

若是她死后，在黄泉路上碰到了父亲、爷爷，看到了叔祖，若是叔祖真的是含冤死的，这74年的冤就真的是永世无法洗清。

她在报纸上看到警局成立了一个悬案、陈年旧案侦查组，于是带着一丝希望、带着那封赖昌勇的遗书前来报案。

•

欧阳岚接下了这宗案件，是有原因的。

第一，她看过那封遗书，通过笔迹，她推断赖昌勇写这封信、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内心真实想法。

神经元，遍布我们的周身。

平均在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包含有五万个左右的神经元，唯独手指，手指中含有的神经元特别高，高达几十万个。

这也就是成语所说的十指连心。

所以每个人在写下每一笔一划、每一个字的时候，心中的失落或是开心、愤怒与兴奋，不知不觉都通过手指、通过笔传达在字迹中。

打个比方，如果字与字的间隔越大，那么这就说明这人的性格较为内向。

这是因为你在潜意识里不愿意与人走得太近，字和字的间隔也就和你的心里的想法一样，越来越宽。

反之字与字都挨在一块挨得越紧，就越证明你善于交际，外向开朗，拥有喜欢和人交往之类的性格。

说到赖昌勇的那封信，字体扭曲，偏旁放大，越写越下，“大哥，我知道这次我是过不去了，我是无罪的，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证明。”

充满了深深的无助、冤枉、绝望。

欧阳岚对于人物心理学研究透彻，正因如此，警局高层才会选她作为陈年旧案侦破组负责人。

第二，她对于当时负责案件的高级督察韩世光有些了解，曾看过关于他的一些报道。

在1928年的时候，还有一起轰动全城的电影院谋杀案也是韩世光负责的。

那案件死的也是个洋人，韩世光不到一周就破案了，抓了个地痞流氓说洋人是他杀的。

后来那案件在十年后翻案，凶手另有其人。

而韩世光在退休后，接受一名记者的访问时说到电影院谋杀案，承认当时的侦查有误，对于地痞流氓是屈打成招的。

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K城，外国人实际掌权，警队的高层也是洋人。

说到这宗入室抢劫谋杀案，死者崔丽斯是个有名望、有钱的法国贵妇。

警队的高层肯定是对韩世光施压了，迫于压力，他必须快速破案。

赖昌勇、陈麻又有过多起抢劫案底，自然被列为嫌疑人，用刑、逼供，两人吃不消，被迫认罪，这是很有可能的。

再说说证人。

赖昌勇的前女友提到，赖昌勇曾告诉她说要打劫一个法国贵妇家。

陈麻的女友也提到，陈麻也说过要在七月中干一票大的。

这样的口供如果放在现代，被一个伶牙俐齿的律师分分钟掰回来。

前女友啊，也许分手之后因爱生恨报复。

陈麻是说要干一票大的。

陈麻和赖昌勇的口供说自己没有杀人，案发时在几十公里外另一户人家行窃，这本身就是干票大的。

也有可能是赖昌勇、陈麻是属于那种暴力人士，经常对前女友、女友拳打脚踢，死缠烂打。

这两个女人看到自己的男友被抓，索性串供，目的是将这两人关进去，让他们永远出不来，自己也就摆脱了纠缠。

更有可能是韩世光对这两个女的施压，在逼问中吓唬说，“你们想清楚了再说，如果不坦白，你们也要坐牢。”

两个女人怕了，恐惧中胡乱“编造”“承认”了这两份口供。

可能，世界有无数种可能。

但这只是猜想，并不能成为翻案的证据。

·

而现在是2000年，韩世光、两个女友，当时这宗谋杀案的所有证人全都死了。

欧阳岚去了档案室，经过政权交替、警局迁移、旧证物销毁。

这宗谋杀案的所有人证、档案都没了。

有的只是几份1926年的K城报纸。

报纸上刊登了这宗谋杀案官方给出的细节，同时附上了三张照片。

而这三张早被当年的K城市民全看过的照片，就是翻案的线索。

第一张照片是法国老妇尸体被发现的照片。

死在进门处，鞋柜旁，头朝着背对鞋柜的方向趴着，穿着拖鞋。

第二张，是墙上血迹的特写，一处明显的喷溅式血迹。

照片拍到老妇人的手，手边放着两个案件的凶器，一把砍刀、一根铁棍。

第三张，是窗口一块破了的玻璃，赖昌勇坐在破玻璃上。

警方当时抓了赖昌勇后，带他回案发现场，让他坐在玻璃窗边，解释他是如何进屋抢劫的，因此有记者拍下了这张照片。

欧阳岚将这三张黑白照片扫描，利用电脑技术增强了清晰度，将照片放到最大，

发现了疑点。

疑点来自第三张照片，窗户玻璃的破洞，那个破口只是刚好够赖昌勇“艰难”地进入。

他当时坐在窗台上的姿势很滑稽，需要头低下来，腰弯着，才刚好能爬进去。

这也太费事了吧，欧阳岚心想。

这样进屋一不小心头和身子就会被旁边尖锐的玻璃割伤。

作为凶手、劫匪，是很了解自己的体型的，知道多大的洞自己钻得进去。

既然都准备入室抢劫了，都敲破窗户了，干嘛不敲得大一点，方便自己进去？

欧阳岚手中有另一名凶手陈麻的个人照片。

虽然身高体重不详，但陈麻肯定是比赖昌勇更加强壮的。

赖昌勇翻这个窗都困难，陈麻更是要用更加艰难的姿势才能进屋。

•

第二日，欧阳岚去了位于市中心的一栋洋房。

这就是当年法国贵妇崔丽斯的租住处、案发现场。

这栋老房子因为“奇案色彩”被保留下来，如今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展出当年旧K城的老照片。

屋内虽然经过翻新，但整体结构没有改变。

进门处是一个狭小的玄关，崔丽斯就是在玄关处被杀死的——刚进屋，坐在鞋柜上，换下系鞋带的黑皮鞋，换上拖鞋，而后被突然、快速杀害。

与欧阳岚一同前去的还有两人，是她的助手。

一个名叫十三妹，一个名叫陈金水。

也不知称为助手是否恰当，十三妹是大学生，在陈年旧案组扫地、煮饭，勤工俭学。

陈金水是门口的保安。

3000多平方米的陈年旧案办公楼里保存着百年间大大小小的悬案资料。

真正查案的只有欧阳岚。

毕竟这些旧案调查起来进展缓慢，要是用大批人手去查，记者舆论肯定会乱写一通，说现在的案件都忙不过来，还有空去管死人死案。

但这部门必须成立，目的是为了凸显如今刑侦实力，也告诉那些想犯罪的人，别想跑，死了也会把你抓回来。

总之，这是一个在矛盾中形成的部门，经费是管够的。

陈金水和十三妹拿出相机，对着这栋洋房（案发现场）详细拍照，测量。

之后回去，找了几个工人做木板模型，在陈年旧案办公楼地下室的一块空地上，一比一还原了当年玄关处的案发现场。

玄关处狭长。

欧阳岚戴上一顶摩托车头盔，头盔上绑着血袋，转过身，说了句，“来砍我，朝头砍。”

陈金水手上拿着砍刀，十三妹拿着铁棍，轮流朝着欧阳岚的那头盔上砍去。

先是陈金水砍了三刀，然后是十三妹敲了四棍。

试了几次后发现血迹的喷溅位置不对。

根据案发时拍摄的第二张照片，喷溅出来的血迹是一条整齐的三十三厘米长的直线。

如果是被棍子敲，那血迹喷溅的形状肯定是扩散开的，到处都是。

所以，死者头上的四处钝器伤并不致命。

第一名凶手当时拿着棍子，朝死者后脑敲了四下，只是将她打晕。

而后崔丽斯躺在地上，面朝鞋柜的反方向。

第二名凶手用砍刀将她砍死，砍刀锋利，砍完三刀后，刀上沾满粘稠的血，一甩，因此在墙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血迹线。

欧阳岚将推论告诉陈金水和十三妹，又在摩托车头盔上弄了血袋，说，“按照这样的方法再砍我一次。”

“收到！”

二人都显得挺兴奋的，破案对于他们来说充满趣味。

可才刚开始就出了意外，十三妹很卖力，举起棍子准备敲，棍子意外打到陈金水的手，手都被打红了，陈金水痛得大叫。

是啊，欧阳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玄关狭长，容下两人刚好，可挤上三个人，就很吃力了。

死者的伤全是集中在头部，说明两个凶手都是在死者身后。

他们需要并排站在小小的玄关，一个拿棍子敲了四下，一个再用砍刀砍。

棍子和砍刀都很长，这样的操作肯定会误伤另一名凶手。

杀人的时候放不开，为什么血迹却那么完美？

有没可能是一人用棍子敲完，走回房间，另一人再跑进来砍了三刀？这样玄关就只有两人了。

没可能吧！这样迂回的轮流杀人方式显然不合理。

还有，两名凶手杀人后为什么要把凶器留在案发现场，这不是明摆留下证据吗？

难道，行凶的工具并不是一把砍刀、一根铁棍。

欧阳岚看着模拟房间内的窗户，那窗户玻璃上破了的洞。此时一个大胆的推论在她心中形成——

难道，凶手并不是两个人，而真凶只有一个人。

他留下砍刀，棍子的目的是为了制造凶手是两个人的假象……

谜团也许解开了。

•

经过更加详细的收集证据，一个月后，欧阳岚提着两个黑色的旅行箱来到法院。

她敲开了老法官的办公室。

“你是说，你要为一宗74年前的谋杀案翻案？”

老法官充满疑惑，74年了，证人全死，证据全无，面前的这个欧阳岚如何提交新的证据？

最开始的证据是赖昌勇的遗书，共有三位笔迹专家的权威鉴定，认为赖昌勇在写下这封遗书时是无助的、绝望的。

“大哥，我知道这次我是过不去了，我是无罪的，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证明。”

遗书的内容是可信的，赖昌勇的无罪声明是可信的。

接着，就是当时负责案件的高级督察韩世光。

他有过胡乱断案，威胁证人的手段，那宗电影院谋杀案，他在退休时接受记者采访也承认那案欠缺公平。

韩世光是一个不可信“证人”，而在当时由于死者崔丽斯是外国人，身份特殊。

洋人高层施压，韩世光为了追求破案率，只用了三天就认定凶手。

“不光如此。”欧阳岚说，“当时的法庭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做出了对于赖昌勇、陈麻死刑的判决，这同样也是不公平的。”

她递上照片——

崔丽斯家被敲碎的窗户，以赖昌勇、陈麻的身型，要翻越这玻璃窗入室是很艰难的。

就算翻过去了，在玻璃上肯定会留下二人的衣服纤围，可根据警方给出的细节信息，这些都没有提到。

老法官同意，“你说的这些放在如今确实是有道理，但对于翻案，恐怕是不够的。”

欧阳岚一笑，“我有实际证据。”

她拿出电脑，打开一个Flash程序，这是她找十三妹的大学同学、电脑高手制作的。

还原了案发现场、案发时如果是两名凶手要袭击法国老妇崔丽斯的后背，所要用到的“招式”是多么滑稽。

欧阳岚拿出案发现场的第二张照片——墙角处有一条笔直的血迹。

她说，“我找了法证部门的专家，经过132次实际实验发现，无论是棍子、砍刀都无法留下这样的血迹，如果是棍子，血会喷的到处都是，而且棍子杀死了人，为什么后面要再用刀？如果是砍刀杀人，砍刀锋利，砍刀很长，留下的血迹线是会更长，更远，绝不只是这33厘米。”

老法官有些没听明白，“你想说什么？”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凶制造的假象，真凶只有一人，而实施谋杀的工具不是棍子，也不是砍刀。”

“那是什么？”老法官问。

欧阳岚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把崭新的斧头放在桌面上。

对，凶器是一把斧头。

斧头正面是锋利的，反面是“钝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袭击崔丽斯的伤口全在后脑，为什么是四处钝器、三处刀伤。

凶手举起斧头，用背面在崔丽斯的头上重重敲了四下，而后用斧头的正面砍死崔丽斯。

他在作案后带走了斧头。

留下一把砍刀，一根铁棍，制造了两名凶手、两把凶器的假象。

而窗口的那个破洞，之所以如此不规则，也是凶手用斧头砍的。

凶手个头瘦小，他认为这缺口自己是够“爬”进来的，他没想到两个被抓的赖昌勇、陈麻都比自己要高大。

听到这里，老法官是佩服的。

但要翻案，除了疑点，还需要有个新的嫌疑人。

谁是嫌疑人呢？

这时欧阳岚举起了案发现场的第一张照片，崔丽斯尸体被发现的照片。

照片显示她趴着，头对着鞋柜的反方向，穿着拖鞋。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死者死的时候是穿的拖鞋的，鞋柜里有一双她换下的黑色系鞋带的皮鞋。”

“是啊，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死者是一个60岁的法国老妇，这个年纪放在如今，算是“年轻”，可在医疗健康不发达的二十年代，这个年纪已经很老了。

她回到家，先要脱鞋，弯下腰，慢慢的解开黑皮鞋的鞋带，脱了以后，再慢慢换上拖鞋。

这一过程，大致需要两分钟。

而两名凶手赖昌勇、陈麻如果当时在屋内，肯定知道自己暴露了，要杀就快点杀，要跑就快点跑，为什么要等上两分钟，等崔丽斯换好了鞋，站起来，还要跑到鞋柜的位置（崔丽斯身后），用奇怪的姿势杀人？

他们二人是不可能毫无动静地站在崔丽斯的身后，崔丽斯一定会发现，发现了要不就喊，要不就逃，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反抗地被活活砍死，砍死的伤口也不可能全在后脑。

“所以？”老法官问。

所以，凶手可能是一个崔丽斯认识的人。

当时他就站在玄关前，一边和崔丽斯聊天，一边握紧手中的斧头。

等崔丽斯换好拖鞋，站起来。

凶手走到崔丽斯身后，举起斧头，在崔丽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死了她。

先用斧头背面敲了四下，崔丽斯倒地。

再用斧头正面砍了三刀，斧头抽出，血一洒，留下墙边上的33厘米血迹。

最后，凶手从抽屉或是什么地方取出事先准备的铁棍、砍刀丢下，大摇大摆的离开现场。

欧阳岚从行李箱内取出一份文件。

老法官打开文件，是一名瘦小的法国男子照片，西蒙，崔丽斯的儿子——那个在一小时后报警的男人。

文件的第二页是一封手写的信。

这信是在1926年崔丽斯写给法国妹妹的一封信，信被那个家族保存至今。

信的内容有想念，思念法国的家。

有抱怨，抱怨儿子西蒙常常赌钱，输了就找她拿。

在信中有一句话说道，“在法国庄园的那套房子，我是不会过户到西蒙名下的，我已经准备找律师改遗嘱了。”

西蒙后来把家族的钱都败光了，那个家族成员对西蒙的印象都不好。

欧阳岚对老法官说，“也许这封信并不能代表什么，也并不能证明西蒙就是凶手，但至少，如果是他，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输光了，为了钱，贪母亲的遗产而起了杀心。”

欧阳岚将这两个厚厚的行李箱放在桌上，说，“这就是陈年旧案侦查组用一个月时间找到的证据，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我希望法庭能批准，重新审理这一宗封尘74年，疑点重重的谋杀案。”

老法官沉默了一会儿，推推眼镜，“我会将你的证据提交讨论，我也期待会有开庭的这一天。”

·

最后，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两周后的一天下午，赖慧珍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去了闹市区的一座天桥下。

水泥路面，有七八个阿婆坐在凳子上，用砖头打小人。

这个地方就是1926年的乱葬岗，赖昌勇尸体被埋葬的地方。

或许是怕那些死者的怨气太重，修建后这个地方铺了厚厚的水泥。

再后来有很多阿婆在来这里“打小人”做生意。

我愿你跌入冒烟的炖锅，

我愿黑蛇咬住你的后脚跟，

跪地时又被黄蜂螫到，

夜晚则被臭虫饱食...

在嘈杂、恶毒的叫骂声中，赖慧珍从红塑料袋里掏出元宝、蜡烛。

放了一张赖昌勇的照片，为他上香。

欧阳岚站在赖慧珍的身后，就在昨天，关于赖昌勇的案件，法院已经同意择日开庭审理。

但“择日”可能需要很久。

要继续完善证据、要有律师、要安排陪审团，现在的案件都审理不完，排到这宗74年前的案件，可能开庭之日是在五年后、十年后，说不准的。

但无论如何，这对于赖慧珍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她一面上香一面对赖昌勇的照片说，“叔祖啊，我请了个很厉害的警察来了，为你翻案了啊，你在下面要好好的啊，要告诉我爷爷，我爸爸，知道吗？我会等到案件结束再来看你。”

欧阳岚看着赖慧珍的背影。

在当初，她之所以接受调查这宗案件，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赖慧珍。

其实赖慧珍对于赖昌勇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爱爷爷、她爱父亲，她记得这是二人都和她提到过的事，关于家族荣辱很重要的事。

她被检查出癌症，她想到自己可能会死。

她一生未婚，家族到她这一代就断了，她希望能在死前完成爷爷、父亲的愿望，无憾而终。

欧阳岚不禁想，这案子就拖下去吧，拖十年、二十年再开庭。

让赖慧珍有事忙、一直放不下这个未了心愿，撑着接受治疗活下去，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