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 哈萨克斯坦与欧亚大陆棋局之变

引言

从发生抗议到演变为暴力骚乱，再到权力高层更换，哈萨克斯坦这个被认为中亚最为稳定的国家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周。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在1月11日签署总统令，任命阿里汗·斯迈洛夫为新总理，宣布了一揽子改革措施，涉及到政治、安全、经济等各个领域，重组了武装力量、执法部门。首都以及全国的大城市基本恢复了网络通讯，一周左右的时间，哈萨克斯坦如同经历了一场“微创手术”，国家权力结构、内外政策以及角色都可能发生比较大的变化。哈萨克斯坦处于欧亚大陆的中心地带，这场由俄罗斯军队强力介入之下的剧变，无疑会对俄罗斯的“后苏联空间”战略以及欧亚大陆的地缘棋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阿里汗·斯迈洛夫 图源：环球时报

01 从八毛钱涨价抗议到“未遂政变”

哈萨克斯坦的这次变局大体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1月2日，因能源价格上涨而引起抗议活动，当地居民的生活和出行主要依靠液化天然气，价格大幅度上涨影响到了民众的日常生活。对于抗议活动，哈萨克斯坦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过了两天，抗议活动席卷全国之后，才采取了应对措施，但是抗议活动已经演变为暴力骚乱。

1月5日，总统托卡耶夫接受政府辞职、解除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莫西莫夫等人的职务，当日晚间宣布解除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国家安全会议主席职务，由自己亲自兼任。事实上这意味着哈萨克斯坦“双头政治”权力结构的终结，托卡耶夫接管了武装和安全部门。

托卡耶夫的这一操作似乎没有逆转局势，原因在于军警等强力部门的战斗力低迷。该国骚乱持续，托卡耶夫以哈萨克斯坦国家完整性受到攻击为由向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提出出兵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迅速派兵数千人，包括俄军的精锐部队第45空降旅到哈萨克斯坦，占领军事要地，到1月9日，骚乱基本平息。

1月7日，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吉尔吉斯斯坦维和部队成员前往哈萨克斯坦

图源：视觉中国

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没有亲自出面，其新闻发言人传递的信息是首任总统主动将权力移交给托卡耶夫。在此期间，托卡耶夫下令对叛乱分子开枪，近万名相关人员被拘捕。

哈萨克斯坦的“一周之乱”被托卡耶夫总统视为一场未遂的“政变”。从能源价格上涨引发社会抗议，短短两天时间里，就演变为骚乱，直接引发了政府的改组、强力部门换人，以至于最高权力结构的巨变。同时，集体安全条约组织首次出兵成员国，平息了骚乱。在这个过程中，各方都释放出了不同的消息，其实也是信息战的一部分。

从事件的进程以及最后的结果来判断，哈萨克斯坦的这次变局主要发生在本国国内和集安组织内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所说的“外部势力”并没有明确的指代，也没有披露出明显的证据。

02 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结束了

从哈萨克斯坦国内政治来说，权力结构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终结了。
纳扎尔巴耶夫是哈萨克斯坦的首任总统，2019年纳扎尔巴耶夫从总统职位退下来，改任国家安全会议主席，虽然不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但是依然通过卸任后的法律、制度设计，以及长期掌权积累的权势资源掌握着哈萨克斯坦的内政外交的大权。

纳扎尔巴耶夫 图源：环球网

1月5日，托卡耶夫取代纳扎尔巴耶夫而担任国家安全会议主席，从而结束了纳扎尔巴耶夫对哈萨克斯坦的掌控。在集安组织“维和”部队的帮助之下，托卡耶夫掌控了局势，重组了强力部门，清洗了纳扎尔巴耶夫的亲信旧部，实现了一次政治权力的更迭。

事实上，哈萨克斯坦的这场变局或许类似于土耳其在2016年发生的那场未遂的军事政变，托卡耶夫挫败了政变，借机实现了权力变动。

03 哈萨克斯坦还在国家构建的路上

哈萨克斯坦的“稳定”是相对于吉尔吉斯斯坦或者塔吉克斯坦而言的。苏联解体之后，中亚国家独立建国，开始了国家构建的进程。

从国际关系史的经验来看，在大国边缘地带建设国家面临着双重挑战，一是要构建国家权力的基本结构，形成主体民族及其认同；二是要与原有大国中心保持一定的距离，实行多元平衡的外交战略，以保持独立性。

纳扎尔巴耶夫在构建哈萨克斯坦国家的过程中表现得可圈可点。哈萨克斯坦的主体民族已经建立起来，哈萨克斯坦国家认同感逐渐形成；引入多方力量平衡俄罗斯的影响，避免哈萨克斯坦成为某个国家的附庸或者势力范围，尤其是借助哈萨克斯坦丰富的能源（石油、天然气、铀矿等）吸引国际投资者，实现多元力量的平衡。

位于里海水域的哈萨克斯坦卡沙甘油田 图源：新浪财经

要构建一个稳定、可持续的国家并非容易的事情，国家不仅是合法垄断暴力的工具，也是公民福利生产与分配的公共利益场域。人口、产业、社会结构、政治思潮等这些因素缓慢但决定性地塑造着哈萨克斯坦的国家未来。

04 人均GDP背后的难题

哈萨克斯坦的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但是人均月收入只有500多美元，最富有的160多个富豪占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可支配财富。可以想象，哈萨克斯坦国家的确是建立在富豪与赤贫之上。

在去年年末，俄罗斯媒体突然披露，纳扎尔巴耶夫家族在英国等西方国家的巨额财富，同时认为，哈萨克斯坦的权力精英与西方的关系过于紧密，必然会影响内外政策。此次抗议活动发生之后，矛头很快就指向纳扎尔巴耶夫。可以设想，托卡耶夫未来改革的核心必须包括财富的公平分配，缩小贫富差距，将国家从中等收入陷阱和资源诅咒中解脱出来。

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终结，托卡耶夫时代在不确定中开启，贫富差距、族群矛盾、地缘政治环境等诸多因素让托卡耶夫又回到了一个原点：构建和巩固哈萨克斯坦国家，国家治理能力的提升和改善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

05 结语

俄军精锐部队迅速出击，不能不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战术突袭”，对俄哈关系进行了一次“重启”，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的等距离外交不可避免地将“一边倒”向俄罗斯。俄罗斯一方面在俄乌边境陈兵十万，逼迫美国、欧盟、北约、欧安组织轮番进行谈判，而另一方面，在哈萨克斯坦大有斩获，稳定了俄罗斯的后院，扩大了俄罗斯在欧亚心脏地带的影响，填补了美国撤出后的权力真空，挤压了土耳其的“突厥空间”，垄断了欧亚过境通道。从乌克兰到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在重塑“后苏联空间”，虚实结合，谈判桌与战场相互交错，阵地战与游击战交叉，改变了大国政治的态势。经此之变，哈萨克斯坦越来越像白俄罗斯，而避免了“乌克兰化”。当然，从长期来看，俄罗斯过于依赖单一的军事手段，能否真正重塑“后苏联空间”还是个疑问。

来源：白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