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农村,人们也不谈论啥爱情,年龄到了,有媒人把年龄差不多相当的男女介绍到一块,双方一见面,感觉还顺眼就结婚了。
我妈和我爸也是这样经人介绍认识的,没多久,也就跟大多数农村男女一样结了婚。
可是两个人却性格不合,说不到一块,为一点小事就吵架,比如地里庄稼打啥农药,两个人都会争吵一番。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家坐在一起温馨地吃个饭的情况都没有过。记忆里只有我妈哭,要么我妈抱着我哭。
他们吵着吵着就发展到打架了。女人哪有男人有劲,到最后只有挨打的份。打着打着,男人打女人就成了惯性,一不舒心就把女人摁着打一顿。
我妈那时候就是动不动被我爸打一顿。我妈一直忍着,她想离婚,又担心我太小,怕离了对我有影响。
有一天半夜,我突然被惊醒,我妈和我爸正在打架,我爸骑在我妈身上,劈头盖脸地打,我妈拽着旁边的窗帘,很痛苦,却又不敢大声叫,我吓得赶紧去拉我爸,可是我力气小,根本拉不动,他一个甩手还把我撂倒地上。
我真的害怕极了,害怕我妈被打死,我大哭着,跑出家门,找来同村的舅舅帮忙,才把我妈从我爸手里救出来。
我妈那些年真是过得太艰难了,她本来想着孩子大了,我爸年龄也大了,脾气会好一点,可是却事与愿违,我爸反而变得越来越暴躁,发展到最后,根本没跟我妈生气,就直接摁着我妈打一顿。
我八岁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我妈再受苦,就跟我妈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被打了,我心疼,你赶紧跑吧,走吧,别呆在这个家了。
然后我妈在我8岁生日前的几天跟我爸离了婚。
我那时候其实特别矛盾,既想让我妈走,又想让她留下来陪我。
我妈走的时候说:你先跟你爸和你奶奶呆着,过一段时间我安定住了,再来接你,到时候给你买个洋娃娃。
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天天盼着我妈啥时候来接我,可是这一盼就盼了23年。
我和妈妈、姑姑
02
我妈一走五年,我都没再见过她。
我爸木讷,从来没跟我好好说过话,我奶奶是一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啥都不懂,跟他们在一起我没有过被爱的感觉。
没有妈妈的寂寞和痛苦让我日思夜盼妈妈能来接我,可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再等不到她。
有时候太想妈妈了,我就跟她打电话。可是我却没有钱,那时候我们村里只有小卖部有个电话,打一次要2毛钱。
平时我没什么零花钱,只有奶奶让我去小卖部买酱油、盐之类的小东西时,我才能从剩余的钱里得到一分两分。
我就把这几分几分的钱攒起来,看到别的孩子买零食,我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手里捏着的钱从来不去买零食,我只想攒够钱给我妈打电话。
可是因为太过想念,集了一肚子的话,打电话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只是一遍遍地问我妈:啥时间把我接走啊。我妈只是说等妈过好了,有机会了再接你。
每次打完电话,我就在心里升起一个希望:妈妈总会来接我走的。
我和妈妈在节目现场
03
可是这个希望也在不停幻灭。
跟同学一起玩,天黑的时候,人家的妈妈都叫着回家吃饭了,可是没人叫我,只有我剩在那。我找不到妈妈。
13岁的时候来例假,正好在同学家,同学的妈妈看到我裤子红了,把我悄悄拉一边,给我讲什么是例假。这是无数妈妈应该早就告诉女儿的常识,可是我却找不到妈妈。
回到家,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问我爸要钱买卫生巾,我也很害怕,不知道怎样买,怎样用,这一刻我多希望我妈在身边。可是我却找不到妈妈。
我只有自己躲在屋里哭泣,后悔让妈妈离开,埋怨妈妈为什么欺骗我,再不来接我。
后来,同村的舅舅准备去找我妈,就把我也带了过去。
这是我和我妈分别后的第五年,才第一次见到我妈。见到她的时候,我懵了: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妈再婚了,有了个叔叔,还有了个孩子。
晚上我独自睡在一间房里,妈妈却在另一个房间搂着那个孩子哄他睡觉,我妈就轻轻拍着他,温言软语地哄着。
我固执地认为是那个孩子偷走了我的妈妈,偷走了属于我的爱。那几天,我老动不动揍那个孩子。
我多想代替他,也被妈妈搂在怀里,可是没有,只有我自己。我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日思夜想的妈妈也成了别人的,只有我没人爱没人疼。
住了一个星期,我带着失望和心酸,逃离了那个地方,离开了我妈,又回到家。
回到了那个只能给我提供几顿饭的家,但再怎么说也是家吧,妈妈那里不是我的家,是叔叔和那个孩子的家。
我和妈妈
04
我再没跟我妈见面,也再没给她打过电话。我妈给我打来电话我也表现得很冷淡。
后来我爸也找了个阿姨再婚了,更没人管我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奶奶给我交了500元学费,就没怎么管我了,吃饭都没钱,经常饿肚子。
那时候想,这个世界也没人需要我,也没人爱我,我自己谁也不能靠了,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去,初中没上完我就出去打工了。
15岁,别的活也干不了,我只能到饭店,在后厨帮忙,捡盘子洗盘子,一个月300块钱。
干活累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有妈妈在身边,我肯定也像别的孩子那样好好读书,一直上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那时候多想有个妈妈在身边唠叨。
再大点的时候,我就去了大连,进了电子厂。自己能挣钱了,对家人也没了多少幻想,我就对他们越来越冷漠了,感觉对他们的感情也淡了,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在电子厂跟同事合影
05
21岁的时候,我姑给我介绍对象,我就从大连回了老家。
见面后,相亲的男的开车带我出去吃饭,谁知竟然出了车祸,我的腿骨折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特别希望妈妈能在我身边。我就给我妈打电话,想让她过来照顾我,可是我妈竟然没来,说是有姑姑照顾我,她要上班,还要照顾弟弟。
当时骨裂三处,大夫让我打钢钉我不打,我说我妈没来,我就回大连了。那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失望,特别恨她。
后来我妈再跟我打电话,我就再也不愿意接了。心想之前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哪去了,现在我不需要你了,跟我打电话干嘛,非常烦她。
06
好在我虽然孤身一人,却没变坏,也没长歪。还挺洁身自好,也懂了很多,也知道努力奋斗。
后来我去了韩国。目的当然是挣钱,想挣钱买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家。虽然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但至少是一个看上像家的家。
一个人拼搏的日子真的很累,很辛苦,特别想妈妈,真想有妈妈的肩膀可以靠靠。可是我找不到。
我只有找了个男朋友,是个韩国人,虽然他有时候会欺骗我,会对我撒谎,给我编织美好的梦,但总算有个人陪吧。
我参加节目
07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前年我确诊得了癌症——乳腺癌,当时就懵了,我这么年轻,才30岁怎么就得了癌症?为什么我这么命苦呢?我在痛苦里挣扎着、悲凉着。
可是我还想活下去啊,我不能就此倒下,我得治疗。思来想去不能在韩国治疗,还是得回国。
当时在韩国租的房子押金折合人民币大概6万块钱,交的多的话,房租能便宜点,我就一下子把攒了两年的钱都交到押金里了。
得了癌症之后,处理房子的事我就交给我男朋友了,结果他把这钱吞了。本来我是准备用这些钱化疗的,这对我来说真的是雪上加霜。
当时真的不想活了,想着自己这么倒霉,这世界上又没人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就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我得病的事,还有钱被坑走的事。
我妈一听也懵了,她简直不能相信我会得了癌症,非常内疚,说没有照顾好我,如果我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不会得这种病。
她就让我回去,她要把工作辞了,照顾我陪着我,给我治疗。
我当时很惊讶,曾经我腿骨折的时候她都没看过我,现在竟然要辞了工作陪我!
那一刻,突然感觉病了真好,能赚回妈妈的爱。心里又涌出了生的欲望。
妈妈听说我得病很内疚
08
我回国之后,突然被人重视起来,我妈来了,我爸也着急了,家里好多人都关心我,手术那天,屋里站了20多个人。
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是在乎我的,还是爱我的,我并不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女孩。感觉特别特别幸福,一点阳光都让我开始灿烂了,我不再害怕生病,我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它了。
手术很成功,因为发现的早,并没有太多转移,接下来又在医院呆了八个月进行化疗。我妈在医院陪了我八个月。
化疗时的我
虽然化疗很痛苦,头发都掉光了,可是因为有妈妈在,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
那时候没有撒娇,却总是朝她毫无顾忌地发脾气。我妈都忍受着,默默地陪我,给我做好吃的,每天都换着样,做我喜欢吃的。
我和妈妈
难受的时候,我妈会帮我按摩,按头按腿,累了也不停下,似乎要把她多年对我的愧疚全部拿爱来弥补。
有一次她按着按着就睡着了,我醒过来,看到她靠在我的床边,手还在我身上,我突然很心疼,想着自从她过来照顾我,我一直也没给她好脸色,挺磨人的,可她却没有一点怨言。
我心里突然就释然了,过去的一切遗憾和不愉快,对她的一切怨恨和不满在那一刻都放下了。
靠着妈妈很幸福
09
后来我还和妈妈一起拍了一组照片。
想着我妈结了两次婚,都没穿过婚纱,每次我也不在她身边,心里突然觉得很遗憾,而且我得了这个病,这段时间是我8岁以来,妈妈陪我最长的一次,挺特别的,就决定这一次我要陪着她拍一组婚纱照,想留个纪念。
我和妈妈
看着和妈妈的照片,我心里再没遗憾。曾经的我没被他们关注,但现在在我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还是都来关心我了,我的病唤醒了他们对我的爱,这已经足够了。
其实我真的已经放下了。人的生命有经历才更知道珍惜。
我只想从此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爱。因为有爱,我的心不再是空的,因为有爱,我的坚持不再寂寞,因为有爱,我的病也不再是折磨。
妈妈,让我们再好好爱一次!
故事来源:门静讲述
#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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