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谁也想不到，一场如此顺利的手术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来源：“听李医生说”微信公众号
作者：李鸿政
女子，姓马，42岁。
半年前开始，马女士开始有反复尿频、尿急。就是刚拉了尿，没多久尿意又来了，每次尿的也不多，但就是没完没了，最高记录，按马女士自己的说法就是一天拉了30多次尿。
朋友听了，说是肾虚，得中医调理调理。
也不知道是中医师诊断错了还是咋地，马女士看了两个多月的中医，也吃了不少药，效果就是不好。后来也看过社区医生，说是尿道感染，要注意局部清洁卫生，还用了些抗生素，效果都不好。
没办法，只好到县医院去看泌尿外科。
“医生，我是不是前列腺肥大了？”马女士找到医生说。
医生哭笑不得，说：“马小姐啊，前列腺是男性的专有器官，长在男性尿道周围的一个组织，女性是没有前列腺的，何来肥大一说呢？”
马女士红了脸，说：“原来这样啊，我看我家那口子就是前列腺肥大，一天不停地往厕所边跑，这两年吃了药似乎好些，还以为我自己也是前列腺肥大呢。”
“你这个可能是尿道感染，妇女的尿道比男性的短许多，男性的将近20cm长，女性尿道差不多只有5cm，差远了，正因为尿道短，尿道口距离膀胱短，所以细菌只要挪腾几下，翻几个跟斗，就侵入女性尿道进入膀胱了，从而造成感染。”医生说，“很少听说男性有尿道感染，但是女性尿道感染很常见的，结了婚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有尿道感染。”
马女士点头，说：“难怪异味很重。”
“尿道感染就是这些症状啊，尿频、尿急、尿不尽，有些还会有火烧灼热感，有些还会尿痛。”医生继续解释说。
“可我差不多有半年多了，一直炎症没消吗？”马女士疑惑地问。
“这种部位的感染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容易拖成慢性的，反反复复，不出奇。”医生头也不抬，开单让马女士去做检查，一个B超（腹部），一个尿常规，做完检查拿了结果再开药。
“你还算好运，如果感染持续往上走，越过膀胱，走到输尿管、肾脏肾盂了，就可能出现急性肾盂肾炎，那时候就更严重了，就不单只尿频尿急了，就可能出现发热、腰痛、恶心呕吐等等。前阵子才有一个这样的女性病人拖到感染性休克了才来医院，一查是两侧肾结石、肾积水，差点丢了小命。”医生说。
马女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早知道应该一早就来做检查了，不应该耽误了两个月时间喝中药。
交了费，就去做B超，留尿化验。
下午结果就拿到了。
B超看起来肝肾胰脾都还不错啊，没有肾结石，没有肾积水；尿常规也出来了，不像感染。
医生看了报告后，也有点怀疑，多问了句，“月经怎么样，正常么？”
马女士吞吞吐吐，说：“不大行，有时候经量也偏大。”
“怎么个大法，说仔细点。”医生推了推眼镜，似乎饶有兴趣。
“就是多啊，出血比较多，我看我那些姐妹的经量都不算多，我一次月经得用她们两倍的卫生巾。”马女士脸色微微泛起了红晕，有点难为情，毕竟这是个男医生。
“月经量增多，这不是个好事情。”医生沉吟了一会，继续说，“要不这样吧，再做一个B超，看看子宫附件之类的，如果有问题，再找妇科医生处理，如何？”
“妇科我也想看，我最近白带多了一些。”马女士说，“但这个B超还是要做吗？人很多，排队都不好排。”
“你这样，我写个条子吧，给你打个尖，插个队，早点做。”医生说完便低下头写字条，然后拨打了B超室电话，说有个病人，可以给她优先安排检查。
这让马女士受宠若惊。
“以前做过妇科B超么？”医生问。
“做过，那是2年前了。”马女士说，“这两年没有体检，单位也没有安排，所以没做。”
医生没再说什么了，只说让她先做检查。
马女士突然害怕起来了，不会是医生发现了什么重大的问题吧，让我尽快做检查？是我妇科有麻烦病？癌症？
马女士越想越害怕。
一想到这里，尿意又来了，刚上完厕所不到半个小时，又来了。
马女士去了B超室，人家果然给提前安排做了。这次做的是妇科B超，时间稍微久了一点。
结果马上也就出来了。
“子宫肌瘤，多发子宫肌瘤，最大的有鸡蛋那么大。还有一个长在外面，压迫了膀胱，好几个在子宫腔里面。”
泌尿科医生拿到结果后，就让马女士去找妇科医生了，说：“你这个尿频尿急可能真的不是感染造成的，应该是这个子宫肌瘤压迫了膀胱引起的，道理很简单啊，一直有个鸡蛋大的肿瘤在膀胱旁边磨蹭，蹭着蹭着尿意就来了，其实没多少尿，也不是感染。”
“你这样的子宫肌瘤，吃多少补肾药都没用啊。”医生说，“还好我精，没给你用抗生素。因为你不是尿道炎，那用多少抗生素也不会缓解尿频尿急的。”
“去吧，找妇科医生，该吃药吃药，该手术手术。”泌尿外科医生大手一挥。
其实一开始就不够仔细，哪有尿道感染不痛的呢，炎症必须有疼痛啊，否则就不是炎症，患者只有尿频尿急，没有尿痛，应该一早就想到不是尿道感染的。这是泌尿外科医生的心里话，当然不能给马女士知道，否则老脸往哪搁。
第二天，马女士挂了妇科医生的号。
刚好前面就有一个子宫肌瘤的中年女性，马女士也在旁边等待，大概听了妇科医生的话，只听妇科医生说，“你这个肌瘤虽然多，但是不大，而且你也没什么不舒服，体检发现而已，依我看暂时不用治疗了，观察观察吧。”
那女子有点疑惑，问医生，“我朋友说可能得手术，怕会长大和癌变，真的不处理么？”
妇科医生好声好气的说，“真的暂时不用手术，手术我当然想做啊，但得有指征啊，不能乱开刀，你这个没有不舒服，也没有经量增多延长，说明它不影响你，你动它干嘛，手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她还想继续说，“要不要吃点药呢？”
“那得啊，我这里不是给你开着药嘛，肌瘤长出来是跟雌激素有关，雌激素越多可能肌瘤长得越快，等你绝经了，雌激素分泌少了，肌瘤自然就萎缩消失了。我这给你开点激素吃，3个月后回来复查，看看肌瘤大了还是小了，那时候再说。”妇科医生手脚麻利异常，说话的语速也快，不知道对方听懂了没有，反正马女士听懂了。
轮到马女士了。
妇科医生听说马女士经量多，又有尿频、尿急等不舒服，眉头稍微皱了下，说：“你这个肌瘤太多了，内外症状都有，有些肌瘤长在子宫内，有些长在外面，长在子宫里面的会影响月经，长在外面的凸出去了压迫了膀胱，膀胱就在子宫旁边啊，压迫当然会导致尿频尿急，你这个吃药估计不行，得手术处理。”
一听要手术，马女士顿时受了惊吓。
“你还有贫血呢。”妇科医生接着说，“化验单提示血红蛋白只有89g/L，你有贫血你知道么？虽然不是很重，但也不算轻微了，估计就是长期经量增多导致的，你这个做手术是没问题的。”
“你住院吧，需要手术。”妇科医生斩钉截铁跟马女士说。
马女士稍稍定了定神，说：“手术风险大么？不手术会怎么样？”
“不手术那就继续出血，继续拉尿，短时间可能没什么，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再说，你这个肌瘤看起来是良性可能性大，也不能排除不是恶性的，手术会比较好。”妇科医生继续解释说，“手术可以把整个子宫都切掉，也可以只切肌瘤。切掉子宫就永绝后患，但手术大，只切肌瘤有可能后续复发，看你自己选择。如果你不要孩子了，可以考虑全切，如果还有怀孕的需求，那就先切瘤子吧。”
妇科医生啪啦啪啦说了一堆，马女士都反应不过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住院是肯定的了。
丈夫来了，陪同马女士办理了入院手续。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尿频尿急，居然要落到做手术的地步。
马女士丈夫问医生，“这个子宫肌瘤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平时饮食有没有需要注意的？”
管床医生解释说，“子宫肌瘤病因不明，怎么来的也说不清楚，大概跟女性雌激素有关。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青春期女孩子很少有子宫肌瘤，绝经后妇女也很少有或者肌瘤都萎缩掉了，就是大好年华（30-50岁）的时候最多见。而且子宫肌瘤是很常见的，有研究表明大概20%的女性有子宫肌瘤，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只不过大多数子宫肌瘤都没有明显症状，很多人没有发现而已。”
“它这个肌瘤会转移吗？需要化疗吗？”马女士丈夫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
“那不用那不用！管床医生连忙说，子宫肌瘤是良性肿瘤，不是恶性肿瘤，不是癌症，不需要化疗的。子宫肉瘤或者内膜癌才是恶性肿瘤。你太太这个是良性的可能性大。”管床医生没把话说死，虽然看起来像良性，但一日没拿到病理组织，一刻也不能咬死说是良性的。
“这么说来，就没那么害怕了。”马女士丈夫松了一口气。
“不用太担心，子宫肌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很多人都有的。只不过很少人需要手术，你太太这个实在是复杂一些，又导致经量增多，又压迫膀胱，不手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是手术是有风险的，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管床医生说。
“做吧做吧，签字。”马女士跟丈夫商量后决定。
“这个决定，也不知是对是错，反正医生建议做手术，同意就行了。”马女士自言自语。她见过门诊那个妇科医生，凭感觉那应该是个非常好的医生，相信她，相信她的团队。
一切安排妥当。
住院第四天，马女士被推入了手术室。
术前马女士跟丈夫想清楚了，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不想再要孩子，这个子宫留着也没用，干脆一刀切了，省的以后肌瘤复发。
那就是全子宫切除术了。
手术非常顺利，前后也就1个多小时，可以说相当顺利了。
医生把切出来的子宫和肌瘤都端出来给马女士的丈夫看了，马女士丈夫瞄了一眼，说知道了，就让端走了。
太血腥了。
但这是正常程序，切出来的东西必须得看一眼，让家属知道里面的人不是在白忙活。另外，有些家属可能会有特殊要求，比如要求把切出来的组织带走埋地下，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术后马女士回到了病房，监测生命体征一切稳定。
过关了。
马女士苏醒后，虽然有点虚弱，但总算安稳，丈夫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下来了。马女士的同事也来看她了，有个女同事还开玩笑的说，“看来我这个瘤子也要割掉了，发现好几年了，每年复查都增大，医生建议我切掉，我一直赖着不动。看马姐这么厉害，我也要以她为榜样，果断切了。”
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命运跟马女士开起了玩笑。
马女士躺床上久了，想坐起来喝口粥，没想到就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随即是致命的疼痛感，紧接着口唇开始发绀，表情难受至极。
丈夫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慌了神，赶紧呼喊医生护士。
医生护士听到呼喊后冲了进来。
医生到时，马女士已经摔倒在床上了，口唇发绀，意识丧失。不管她丈夫如何呼唤她，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迅速判断出了问题，心脏骤停了。
在场的医生估计脑袋都嗡一声响了，一个40多岁器官功能正常的中年女性，刚做好全子宫切除术，术后恢复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心脏停了呢？
但此时显然不是思考病因的时候。
两个医生立马给马女士做心肺复苏，同时派人找ICU过来帮忙。
妇科主任也赶到了。
马女士丈夫被请出了房间，蹲在墙角痛哭。
房间里面几个医生几个护士在拼了命的按压、推药等抢救。ICU医生来了，迅速做了气管插管，同时捏着球囊给患者通气。但就在ICU医生插管的时候，他已经明显发现，患者一直没有恢复心跳。
什么原因导致的心跳骤停呢？主任低沉着声音问大家。
有人回答，“可能是肺栓塞吧，患者好端端的，突然就心跳停了，以前又没有高血压、冠心病等病史，不大可能是心梗，倒是肺栓塞是有可能的。患者刚刚做完大手术，完全可能形成血栓，血栓一旦脱落，就可能引起肺动脉栓塞，造成致命性缺氧，然后猝死。”
主任看了看时间，已经抢救了将近1个小时了。示意几个医生停止抢救吧，心跳回不来了，不做没意义的抢救了，那对患者尸体也是一种折腾。
主任的几句话说的极度疲乏无力，完全不是以往雷厉风行的风格。
大家逐渐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只留下呼吸机在噗嗤噗嗤地有规律地打着气，为了加强抢救，ICU医生把科室的呼吸机都推上来了，很显然，它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患者还是因为缺氧而死掉。
马女士没了，丈夫瘫坐地上。
谁也想不到，一场如此顺利的手术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术前所有检查结果都是合格的，就连下肢静脉彩超都做了，都是没血栓生长的。
随后进行了死亡病例讨论，大家能提出来的死亡原因也就三个，要么患者是肺栓塞，要么是主动脉夹层破裂出血，要么是心梗引起的心脏破裂。这三个原因都可以立马置人于死地，医生毫无招架之力。
肺栓塞可能性大吗？
最大。
因为患者做了大手术，有手术就有创伤，有创伤就会有血栓，血栓如果堆积过大就可能脱落发生肺栓塞，虽然这样的概率极低极低，但存在。突然发生的肺动脉栓塞，尤其是肺动脉主干被堵死了，没有血液过去，患者就迅速缺氧，然后昏迷，最后死掉。
患者死亡前会有严重缺氧的表现，马女士口唇发绀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梗导致心脏破裂呢？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高。
患者是个女性，而且既往没有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等高危因素，好端端突然发生心梗概率太小太小了。即便是心梗，要突然导致心脏破裂也是不可能的，应该有个过程，而不是几分钟就夺人性命。
主动脉夹层破裂出血呢？
可能性也不高。
患者没有高血压呢，而且术前做的胸部CT也没有发现问题，虽然不是增强CT，但是都没有任何迹象。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肺栓塞。
大家也愿意相信患者，我们的马女士，就是突然发生肺栓塞，尤其是肺动脉主干栓塞而引起突发死亡的。
要如何证实呢？除了尸体解剖，没有别的办法。
马女士丈夫擦干了眼泪，不同意尸体解剖，绝对不同意。“人都死了，搞清楚原因有什么用呢？”他说。
医生都战战兢兢，怕他会闹事。
事实上马女士的丈夫虽然悲痛欲绝，但还是明事理的人，肺栓塞这样的少见手术并发症，谁都不想发生，但一旦发生了，医生也是束手无策的，除非不是完全堵死，那还有时间给我们溶栓。如果一下子就堵死了，几分钟的事情，没有任何机会。
他接受了马女士死亡的事实。
马女士的同事得知马女士死亡的讯息后，都惊讶不已，悲伤不已。一个这么成功的手术，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并发症，真是活活吓死人啊。无论医生怎么劝说，我们估计她都不会愿意切掉她子宫内的肌瘤了。
但其实，医生还是那句话，这样的概率实在太小了，只能说马女士命苦。
肺栓塞的预防主要就是手术后早期下地活动，还有，就是少用或者不用止血药，如果患者没有明显的活动性出血时，用止血药要思考一下。当然，不是说这个止血药导致了肺栓塞，而是想说细看每一个细节，看能不能做得更好。
最后： 本文的目的是为了科普子宫肌瘤及相关症状，绝对不是说不能手术，需要手术的时候还是要手术，严重的手术并发症还是相当少见的，但是存在。所以医生在沟通病情时要注意不要把话说死，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即使风险再小，那依旧是风险。
责编 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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