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发现白骨，法医调查发现，竟是多年前失踪的兄弟！

【本文节选自《新晋法医笔记：死亡原因待定》，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师傅！十几年前，咱们现在这地方都还是农田呐？」我从一堆的老照片中抬起头，看着对面同样被一摞照片挡住的曹法医说。

「那可不！咱们这儿建起来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事儿，七、八年前都还是菜地呢！」曹法医头都没抬，依旧专心的在研究手里的照片。

最近整理老档案，借此机会，师傅已经给我讲了好几个过去的案子。「哎！师傅！这工厂不就是咱们旁边那个吗？」我拿着一张泛黄卷曲的照片问曹法医，「这个人……就是师傅你吧？」

照片上是一群人站在田里，有两个人戴着口罩和手套，弯腰看着地上，远处是一片厂房，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和耸立的烟囱，这其中一根烟囱现在就立在办公室的窗外。不过随着城市的扩张，工厂早就已经停产并开始拆除了。

「是啊。当时一个附近村里的小伙儿趴在工厂女厕所外面往里偷看，让人抓个正着，小伙子被几个人打了一顿之后跑了，几天之后才被种地的发现死在这里了。」师傅伸头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远处围墙的一个角落说，「那个围墙里面就是厕所。你再往后找找，后来他们工厂在厕所外面加盖了一圈围墙，比外面的墙还高呢。当时因为破坏了现场还险些起了冲突。」

我低头翻了翻，果然在一张右下角印着「2000 年 8 月 24 日」的照片上看到了那个围墙。

「你拿这张照片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我听到师傅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师傅的眼神穿过了我手上的照片，但也并没有具体的盯着哪里，看起来有点涣散。

「当年我有个一起玩大的兄弟，他们家就他和生病的老母亲，他一直都没结婚，工厂的工作还是我帮他联系的，那时候这工厂可是咱们市的支柱产业呢。」师傅淡淡的说着，然而一件听起来还挺好的事情用这种语气说来，似乎不太简单，「他什么爱好都没有，就是攒钱，攒钱给他妈妈看病，他这人很倔，虽然那时候谁也不宽裕，但好歹我还是比他强一些的，我说拿钱给他就当借，却死活不要，我也只能隔三差五的请他出来吃个饭改善一下，只是……」

铃~~~~~

桌上的电话声打断了师傅的话，我伸头一看，发现是指挥中心打来的。

「喂！对！好的，马上就去。」师傅接起电话，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就挂掉了。

「走！干活儿去吧！真是说到哪，哪就出事！」师傅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往外走，「你呀，不适合当法医，太能招事儿了！」

「师傅！不能这么打击人的啊！」我哀嚎一声，赶紧把摊开的照片拢了拢收进档案袋里，抓起衣服也跟了上去。

「现场在哪？」把车开出车库，我一边慢慢的打着方向盘，一边问师傅。

「出门左转，第一个路口左转，然后立即左转。」师傅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像地图导航一样报了个路线。

「这……」我脑子里稍微过了一下路线，「这不就是咱们旁边那个工厂么？」

「是啊。以后你别叫张驰了，改叫张鸦吧。」师傅开起了我的玩笑。

「承蒙师傅抬爱，谢谢师傅！」我嬉笑的回了一句，不过想起刚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的事情，我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师傅，你……你那个兄弟后来……？」

「啊！也没什么，就是我当年忙完这个案件后发现他不告而别了，到工厂里去问了，工厂说是他辞了工，要带他妈妈去看病，但也没说去哪。我就觉得这事儿挺反常的，我到他的住处找过，人去屋空了。我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也借着工作便利，在房子里取了一些检材，登记了失踪人口。不过这么多年也没有消息。这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师傅平平淡淡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想来这么多年过去，怕是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吧。

「噢。」我嘴上轻轻的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对这个突然就转到了结尾的「故事」能回答点儿什么。

2.

说话间，我开车已经进了工厂的院子，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铲车和卡车停在远处厂房那边。在厂房的一角上，还停着几辆警车，看来，那就是要去的地方了。

「老曹，今天……」我刚停稳车，周武就凑到了车窗边和师傅说起了悄悄话，两个人还不时的把目光飘向我，弄得我心里毛毛的，索性去车后面整理装备了。

「咳！小张啊！」师傅和周武说完了悄悄话，走过来看到我只拿了最简单的口罩和手套，「有没有带那个……那个从头到脚全防护的那个衣服？」

「好像有一件吧。」我想了想回答道，同时转身翻找起来，「师傅，这大夏天的，穿那个？为啥啊？」

「得穿得穿，你好好找找，我先去了解了解情况。」师傅撂下话转身就匆忙的走了。

这套全包裹的防护服很少用到，很多老一辈的法医对于自我防护这方面不是很在意，甚至曾经还有「法医做解剖是不戴口罩的，因为需要靠闻味道来确认有毒物质」的传说；更重要原因是这种防护服的防护性好也意味着特别闷热。现在手上这套衣服还是很早之前做一场已经用福尔马林灌注防腐处理的尸体检验时准备的，那次穿着在解剖室内开足空调都还是从里到外湿透了的状态，不知道今天这夏天室外的环境，为啥师傅一定要我找这东西出来穿。虽说一肚子的疑惑，可是我手上还是整理好了装备。

「小张！小张！」

我这边刚关上车门，就听到师傅在远处喊我了，赶紧答应了一声就跑了过去。周武和冯颜也都在，听到我答应的声音一起回过头来看我。

「今天可是有点倒霉啊！」冯颜迎了上来。

「嗯？什么意思？赶紧说赶紧说！」我的急脾气又上来了。「算了，不问你了！」我索性一扭头直接就奔周武去了。

「周队长！什么情况啊？」

「小张啊！来来来，事情也不复杂，工厂拆到这边的时候有人发现了衣服和白骨，就报了警。」周队长果然没再逗我，不过这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事儿肯定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只不过……」周队长嘿嘿一笑，「白骨在公共厕所的化粪池里。」

对于从尸体上寻找死亡答案的法医来讲，相当多的信息是随着尸体的逐渐腐败、分解而消失的，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希望通过碎尸、焚尸、埋尸来试图掩盖罪行的行为呢，「毁尸灭迹」能够成为一个成语那可不是白说的。而变成白骨，是尸体晚期变化的最后一个阶段，要在这种阶段的尸体上发现信息，法医的能力很重要，运气更重要。

更何况这次还是个化粪池里的白骨！简直可以说是核武器了！

「咕……」我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液，忽然想谢谢手上的这套装备。

心下一横，我套上防护服，戴好口罩手套，后背上的汗已经是把衣服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师傅，我准备好了，走吧。」我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显得闷闷的。

「好！咱们动作快点。大家都抓紧点儿时间吧！」后一句明显是对周围的同事说的。师傅之前也穿过这装备，看到我露在外面的眼睛周围都已经红了，深知其内的闷热，还是心疼我这个徒弟的。

3．

走进公厕，砖墙上一左一右分别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大大的男女两字，非常具有年代感。我朝两头看了看，发现左侧标记着男的那一面墙是直接和工厂的厂房相连的，墙的尽头有一个留出来做门的缺口，而右侧写着女的这一边的墙则已经被挖掉了一部分，可以看到外面带防盗网的工厂院墙。

周武和冯颜走在前头，两人直奔女厕所这边，冯颜手里还拎着每次我负责的那个黑色勘查箱，是刚才从我手里抢过去的。这个冯颜，性格很腼腆，经常不声不响的，但刚才抢箱子的时候倒是很干脆。

来到断墙前，转头看到里面就是传统旱厕的一个一个坑位，周武和冯颜没有在坑位前停留，而是向坑位后面继续走，那里才是化粪池的位置，除了与厂房相接的那边，其他三面环墙，而且这墙比工厂外面的院墙还要高出来一点，砖的颜色看起来明显是不同的。我看着砖，心里一动，想起了来之前师傅说的旧事。

「怎么发现的？发现了什么？具体在哪？」我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多了解一地那信息也便于动手之前心里有数。

「清淤的工人发现的。」冯颜站在我旁边对我说，「工厂已经停工很久，这个厕所也没什么人用，要不然定期清理早就发现了异常，也不用等到今天拆到这里才发现。最开始看到的是一团衣服，也没当回事，这种粪坑里出现点儿破衣服烂裤子也正常，但是他拉了一下发现下面还连着一截裤子，就像穿在人身上一样，不敢乱动就报警了。」

「喏，就是那边。」冯颜说着话给我指了一下化粪池的一角。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分辨一下能勉强看到一条袖子的样子，往下看能勉勉强强分辨出大概是两条裤腿。

「嗯，那个清洁工倒还挺机灵的。」我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观察下面的情况，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工作怎么来做。

直接跳下去捞？显然不可能，这下面究竟有多深可没人知道，这种险冒不得。

「带了尸袋没有？」师傅好一阵没说话，也是在研究怎么把东西弄上来，「我看这下面的东西还挺……粘稠的，拿一个尸袋摊开，四角拴上绳子，借助那根钩子就可以捞上来了。」

尸袋其实就是个质量挺一般的编织袋，我照着师傅的方法，用带钩子的竹竿小心地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拉起来一些，几个民警分别拉着四角的绳子，把扯成网兜状的尸袋从下面抄起来，果然成功了。但是东西拿上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检验才是关键，细致的检验肯定要等回到实验室才能进行，不过在这现场起码要先确定一下是什么，好给接下来的工作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

蹲在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旁边，第一个冲击就是充满刺激性的味道，有机物发酵产生的氨类物质和硫化氢对我使出了一记暴击，来自本能的反应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一股酸水就要涌上来，我赶紧站了起来调整一下呼吸。

我这一站起来才发现，周围的人早就已经退出去一大段距离了，只有师傅还站在比较近的位置，但是脸上也不怎么好看。看到我站起来，师傅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关心。

「没事，就是刚才有点突然，缓缓就好了。」我调整一下呼吸，缓了缓神，又蹲了下去。

衣服和裤子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了，我用手挤压了一下袖子，软软绵绵的手感让我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更用力的往深处捏了捏，摸到了我不愿意摸到的东西——一根硬硬的棍状物。

「师傅，摸到骨头了。」我挤了挤眼睛，让积攒在眼皮上的汗淌了下来。

「能确定吗？」师傅听到我的话，往前上了一步，「会不会是木头，竹竿什么的？」

我想了想，沿着袖子往肩膀的方向捏，感受着手下骨头形状，我抬头向师傅说，「我摸到了肘关节，应该就是骨头了。」

「好！那也算踏实了。」师傅点点头，「手脚这种小骨头大概是没指望了，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头。」

对于已经白骨化的尸体，躯干骨和颅骨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其他小骨头。性别，年龄，甚至是有可能发现的死因往往都在这些大的骨头上面。

我把尸袋拉链拉好，重新抄起竹竿去化粪池里找头骨。拿着竹竿在粘稠的污物中慢慢的划来划去，终于手上传来的一点点撞击的触感让我知道我成功了，再次用同样的方法把头骨打捞了上来。

曹法医见基本上差不多了，冲着站在远处但一直望着这边的周武和冯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来说话。

「一、是人；二、头和大部分骨头应该还在，但是少了什么不知道；三、死因不要抱太大希望。」师傅干脆利落说了一下目前的基本情况。

「明白！你们辛苦！尤其是小张！」周武一改往日的话说风格，今天这话说的特别真诚。

「对对！今天真是辛苦了！」师傅也是笑着对我表达了赞赏，但是话锋一转，「不过，你就把脏衣服都丢在这吧，正好离单位那么近，直接走回去洗澡。车嘛，我就自己开回去吧。」

虽然师傅这话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再开车的话，以后我自己可能都会嫌弃那辆车的。

「没问题，我就……」我一边说一边开始小心的从里面向外翻着脱去防护服，防止外面的脏东西蹭到里面，沾满汗水的防护服贴在身上，脱起来很是别扭。

「到我那里去吧。」一直没说话的冯颜突然冒出来一句，听到这声音大家转头都看向了他。

「我住的不远，洗澡条件会好点。一会咱们俩可以骑共享单车回去，正好吹吹风散散味儿啦。」冯颜笑着说。

虽说里面的衣服应该并没有粘上什么，但是这个平时总是不声不响的冯颜能这么说，我还是很感动的。

4.

在冯颜家洗漱干净回到解剖室，发现师傅也开始穿上防护服了。

「天这么热，师傅受得住吗？要不你知道就行了。反正这个白骨化应该没什么需要配合操作的。」我刚刚经历了上午的蒸烤，算是又一次见识了这种防护服的威力。

「空调开足点儿没问题的。」师傅整理完自己的防护服，转身拿了一套扔给我，「知道你刚洗完，那也再换上吧。」

三下五除二穿好装备，师傅和我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解剖台边。我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慢慢打开了台上的那个尸袋。师傅见我打开袋子，早已准备好了台上用来冲洗的喷头，从上到下开始清洗。

尸体的上半身穿着一件长袖圆领的 T 恤衫，颜色花纹之类的已经不能分辨了，拉开颈后位置也没有看到商标，看来只能一会儿清理干净之后看看里面有没有洗水唛了。面对这种尸体，所有的细节都不能放过。

「师傅，这有根绳子。」师傅冲洗到腰部的时候，一条塑料绳从污物的包裹中逐渐显露了出来。我以为是一件杂物，谁知上手扯了扯竟然没扯动。

「嗯，看到了，先不管他，你去拿把刷子过来，面上冲完了，咱们还得干精细活。」师傅瞟了一眼那根绳子，并没有选择直接研究它，而是继续淡定的冲洗着脏污。不得不佩服师傅的定力，并不像我这么没经验的毛毛躁躁的。

经过大体的冲洗，发现尸体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是穿的好好的，下身是一条长裤，里面是一条三角内裤，左侧脚上穿着一只浅色的袜子和一双标记着「26」的帆布鞋，右侧脚和双手则已经不见踪影。刚才那根塑料绳经过冲洗发现是环绕在尸体的腰间，在尸体的背后衣服内发现塑料绳的另一头系着一块空心砖。

「这很明显不是在化粪池里因为移动而缠绕上去的，显然是人为的。」我看到绳子上还系着砖头就直接脱口而出。

「所以呢？」师傅没肯定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了一句。

「所以……」要不是因为穿着装备，我真想伸手挠挠头，又怪自己嘴太快，还没想好就忙着发表意见，又被师傅堵住了。

「所以……」我脑子里转了转，边想词儿边往下说，「化粪池里，身上绑着砖头，这说明是想沉的更彻底，那是投粪自尽？或者是抛尸？」

「亏你想得出来！还投粪自尽！」师傅被我逗乐了，「分析的倒是可以，但是等于没说嘛。」

「唔……」我想了想，好像师傅说的没错。

师傅见我不说话，也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开始整理起衣服来。这衣服一拿下来，里面包着的躯干部分骨头就散落了出来，看到散落出来的骨头，我刚想伸手整理，余光看到发现师傅拿了一个盆子，开始洗衣服了！

「你个没记性的家伙！怎么刚刚还检讨自己毛躁，转头又忘了！」我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赶紧也抓过一个盆子，开始洗裤子。

刚搓了几下，我就感觉到手下好像有硬硬的东西，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两枚硬币。

「师傅，你看。」我把两枚硬币冲洗干净，显露出上面刻着的「1998」字样。

「这个发现很有意义！」感觉师傅明显眼睛亮了，「这样一来死亡时间就至少是 1998 年以后了。」

「范围这么大！十几年呢！」我在口罩里撇了撇嘴，显然并没有感觉到这个时间范围有多重大的意义。

「小伙子你可别看不上」师傅知道我心里在想啥，「起码有总是比没有强的！再说，你看那骨头白骨化的这么彻底，肯定是至少 5 年以上了，那现在起码上下限就出来了！不要不知足嘛。」

我听了师傅的话，只好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衣服经过清洗发现，仅存的几件衣服都没有商标，洗水唛上也没有衣物的什么信息。在裤脚的位置发现了用粗线手工扦裤脚的痕迹，但是针脚显得十分的粗糙，看来应该是个缝补生手的「杰作」。

「总体来看，这人的生活水平不怎么样。」师傅再一次仔细地翻看了所有衣物之后总结道，「按我刚才分析的时间段的话，那个时期虽说还不怎么富裕，但是这身衣服显然也很一般，尤其那个裤脚的缝线，太糙了。」

师傅边说边耐心的一件一件把衣服整理好，让拍照的同事充分固定之后，终于转过身来开始研究骨头了。

5.

「师傅师傅，刚才拍照的时候我已经简单看了看。」我见师父终于回头关注骨头了，心下早已按捺不住。

「我知道你小子性格就是比较急，所以也不是怪你什么，就是做咱们法医这行啊，工作做得越细才越好，性格上的也确实是要慢慢磨炼。」师傅嘴上说淡淡的说，语气可是带着严厉。

「嗯，我明白，师傅这肯定是为了我好！」我赶紧整理了一下情绪，抄起骨盆对师傅说，「师傅你看，这个耻骨弓角很明显是个锐角，这人是男的。」

「不瞒你说，我刚才看衣服就已经知道了。」

「行吧，师傅你厉害。」

「你把这个锯下来，先放着，一会我告诉你怎么处理。」师傅指着耻骨联合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自己捞起头颅开始研究起来。

这种锯骨头的工作放在以前，还要用手锯吭哧吭哧一点点来做，自从买了电锯之后，真的是轻松了好多。嗡嗡几声我就锯完了骨头，凑过来和师傅一起看头骨了。

「你看这里。」师傅一手托着头颅的下颌，一手指着右侧的颞顶部位置，「这儿有条裂缝。」

「是骨折线吗？」

「很有可能，不过现在也没条件区分生活反应了。」师傅对我说，「姑且客观记着，工作全都做完了再回头综合的看这些信息之间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师傅又向我展示了通过分析牙齿的尖锐程度和磨损程度来进行分析年龄的方法，说实话，我是听的云山雾罩的，那些点位看起来非常似是而非，这种分析非常依赖经验，需要大量的练习和长时间的积累。

「差不多就这样了，拔几颗牙送去 DNA 检验。一会再把刚才让你锯下来的耻骨和这个头一起放在锅里加洗衣粉煮，每次水开煮上半个小时，清理上面的软组织，换水继续煮，煮到骨头干净了为止。」师傅交代完就下台脱衣服去了，边脱边说，「确实得服老，这一身虚汗，以后真得靠你们年轻人喽。」

这话其实说的我一股莫名的心酸。

照着师傅的方法，我架起电磁炉开始咕嘟咕嘟煮骨头。这种用水煮的办法处理骨头其实是法医很常用的方法，碱性的洗衣粉成分对于快速的去除软组织和脏污非常有效。

下班前，师傅过来瞅了几眼，表示对我的工作非常满意，嘱咐了一下注意安全就下班走人了。而我一直煮到半夜，直到得到了一个白色的头颅和两片干干净净的耻骨。

6．

第二天一早，我打着哈欠来到办公室门口，发现冯颜正站在门口等我。

「话说啊，你们这儿什么味儿啊？」冯颜吸了吸鼻子，问我。

「你猜猜？」我向他挤了挤眼睛。

「唔……有点香，炖肉？不过这个腥味儿……」冯颜一脸认真的吸着鼻子，「海带？你昨晚做了海带炖肉？」

「真有你的！」我强忍住就要憋不住的笑，给了他一拳，「是我昨晚煮人骨头的味道。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我手艺还不错？」

「啊？！你你你……你们……」冯颜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意外。我只好简单的向他科普了一下法医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

「是小冯来了啊，在聊什么这么热闹？」听到师傅的声音，我和冯颜赶紧打住了「美食分享」，一起站了起来。

「曹法医，周队长今天还有别的任务，让我过来问问昨天的那个尸体有什么发现没有。」

「嗯，你们坐，我先看看昨晚让小张煮的骨头。」

听到师傅这么说，我赶紧取来已经煮好的头骨和耻骨联合，师傅仔细的端详研究一番之后对冯颜说：「死者男性，年龄约 20 到 25 岁左右，身高根据测量四肢长骨的长度和衣服裤子的数据推测在 1 米 7 左右，经济状况一般，身上有两枚硬币是 98 年的，死亡时间在 98 年之后，至少有 5 年以上。」

「还有在尸体的腰部发现了一根用塑料绳系着的空心砖，应该是用来增加重量的，至于这个是用来自杀还是他杀目前还不好说。」我接过了师傅的话，继续对冯颜说。

「这么多信息，你们太厉害了！」冯颜快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师傅说的内容。

「还有这个头骨。」师傅在我们说话间研究了一下头骨上的骨折线，对我们俩说，「化粪池里不太可能形成这样的骨折线，就算池子浅一点，那个深度跳下去也不至于。所以我分析，应该还是钝性击打或者撞击造成的。至于是自己还是他人形成，这个也不好说了。」

「嗯嗯，竟然可以分析出这么多的信息！」冯颜的语气有点激动，这在他身上可不多见，「昨天周队长就对我说了，这种地方发现这样的尸体，工作可是很难开展，就指望法医能多找到些线索了。」

「那你们现场那边有什么发现吗？」师傅问道。

冯颜往前翻了翻笔记，「发现不多，重点是那个厕所外面的围墙。我们发现那个围墙完全把那个化粪池封闭起来了，要不是这次拆迁，肯定没人发现这个情况的。」

「那不就是说，这个人在砌这个围墙之前就已经死在里面了？而且，这事儿应该是工厂里的人才能知道的吧。」我想到了死者裤袋里的两枚硬币的分析思路，「那围墙是什么时候建的？」

「我们找了几个工厂的老职工，因为时间久远他们之间说的内容也不太能对得上，最后整理了一下，那个围墙应该是在 2000 年的夏天之后才建起来的。」冯颜翻找着笔记对我们说。

2000 年！夏天！围墙！我猛地想起来那天翻看老照片的事情，赶紧到档案袋里翻找起那张照片来。

「我记得师傅你那天说，这个厕所的围墙是在你当时出现场之后建起来的，对吧？当时的时间是……是 2000 年 8 月 24 日！」照片上的工厂，和现在一样的带有防盗网的墙内，已经有一个高高的围墙了。

「太好了！这样的话，时间范围就可以大大的缩小到 98 年到 2000 年 8 月 24 日了。这个范围太有意义了！」冯颜非常的兴奋，直接蹦起来就给他的周队长打电话去了。

「怎么样，小伙子，昨天你还嫌弃那个硬币时间没用呢。」师傅笑呵呵的对我说。

「哎呀，我这不是年轻嘛，没经验，所以您才是我师傅的呀。」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充满了佩服。

叮……

电话是法医物证实验室打来的，「喂！病理室。」我接起电话。

「你们昨天送来的牙齿样本有结果了啊，比中了一个人。」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平淡。

「比中了？」我听到这个结果有点懵，这么多年的尸体还能比中？师傅听到我这么说，站起来伸手按下了免提键。

「是啊，比中了，这人是……我看看啊。」电话里传来几声鼠标点击的声音，「99 年 5 月登记的，31 岁男性，名叫王……」

「王羌！对不对？」师傅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啊！对对对，王羌。你怎么知道？」电话里的人似乎听出了什么，追问道。

我看着师傅呆呆的坐了下去，赶紧重新拿起电话，简单答应了几声就挂掉了。

「师傅？师傅？」我小心的看着师傅，发现他看着窗外的眼神又开始涣散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师傅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他不告而别的时候，我也去他家找过，取了些检材回来就登记了失踪，也算是借用一下技术的力量找个人吧。这么多年没个消息早就忘记了。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这里！」

「师傅，师傅您节哀。既然已经这样了，不管怎么说，找到总归是好的。」我有点手足无措，最不会应对这种情况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高兴的和我说，自己攒了不少钱，应该很快就能带他妈妈去看病了，所以后来他不告而别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师傅的声音微微颤抖，眼角好像有泪，「他那么好的人，为了自己母亲的病，什么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2 个月后，消息传来。

刑警们借助着我们分析的死亡时间和身份线索，这个案子破了。

一对在工厂里做工的夫妻因为盯上了王羌攒下的钱，假借给他介绍医生为由，把他骗到了公厕附近，从背后用木棒将其打死，之后用绳索系上从墙上拆下来的空心砖，投入了化粪池内。这对心狠手辣的凶手竟然到此还没住手，他们又到王羌的家里故技重施，把老太太带到了城边的小清河丢入了河里。之后两人回到王羌家，把钱财洗劫一空，又把家里的生活用品全都拉走烧掉了。

那天，师傅看完案件报告，沉默了好久，我悄悄的看着他却也不知道在这么残酷的真相面前能说点什么，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第二天，师傅一早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请了年假，要带着王羌的遗骨回到俩人一起长大的老家，买一块墓地安葬自己的兄弟。沉稳如师傅，电话中的声音却也是嘶哑、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