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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韦志明是个送外卖的，他是他们团队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自从2016年进入外卖这一行后，他每天都是早上6点起，送到凌晨一两点没单了才下班。
其他人一天平均也就送个三四十单，就他每天都是六十单起步。
大伙都笑他掉钱眼里去了，简直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看大伙打趣他，韦志明每次都摸着后脑勺陪他们傻笑，但下次还是一样的拼。
他们不懂，他啊，有想要守护的人。
他老家在很偏远的一个山区，他原本有个相好的，叫郝晓梅，两人谈了好些年，情投意合，本来都快结婚了，可结婚前，他妈妈查出了乳腺癌，花了不少钱。
郝晓梅家见他家没钱了，就反悔了，说什么也不乐意把女儿嫁给他。
好在晓梅对他一心一意，铁了心要嫁给他，她爸妈最后倒是松了口，但也不肯轻易把女儿许给他，一口气要了十万彩礼。
韦志明家为了给他妈妈治病，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哪还能掏出钱来？
没办法，韦志明只能出来打工，但晓梅说了，她愿意等他。
那天她把他送到村口，还偷偷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带着点撒娇地说，“志明哥，我等着你嘞，你记得快点回来娶我，不要被城里的狐媚子勾去了。”
她跺了跺脚，脸红了一片，看着她娇羞的样子，韦志明心里软成了一团。
他这辈子，没什么宏图大志，就想早点赚够钱，把郝晓梅娶回家。
可他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02
2018年9月20日，他“被”车祸了。
那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接了3个单，其中有一个单很偏，离他也比较远，他本来不想接的，但那天点外卖的人少，单不多，眼看没赚几个钱，他就还是咬咬牙接下了。
那地是个老小区，不是他常跑的线，他对路也不熟，只能一路导航过去。
但老小区灯光设备也不太好，发出来的光线很暗，他一边要盯着路，还要不时地查看路线，差一点点就撞到了人。
大半夜的，一个女人横躺在路中间，要不是他刹车快，差一点就碾过去了。
把车停下后，他还惊魂未定，大声喊了几下躺在地上的女人，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韦志明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地上有血迹，他慌了，怕出事便赶紧下了车。
因为着急，他下车时车子没放好，“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箱子里的外卖淌倒了一地。
但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许多了，赶紧打了120，救人要紧。
而且，因为女人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可以联系的手机，一时找不到她家里人，韦志明还一路陪着去到了医院，帮那女人垫交了住院费。
那钱还是他前两天刚发的工资，但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心疼了，只能先救人。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人倒是救活了，却要了他的命。
03
那女人叫朱苓，明显是被撞倒的，身上有多处擦伤不说，而且她受到撞击时是头先倒地，导致头部受到撞击，造成了严重的颅内出血，必须手术治疗。
好在韦志明送医院及时，经过一晚上的抢救，朱苓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她老公钱东亮发现老婆不见了，大半夜就找了过来。
钱东亮人长得高大，全身都是肌肉，听说是韦志明把人送过来的，就误会了，以为是他撞的他老婆，二话不说就给了韦志明一拳，“王八蛋，我让你开车不长眼！”
韦志明在医院守了半夜，整个人又冷又困，被钱东亮一拳打蒙了，腿一软直接趴到了地上，嘴角都紫了一块。
但他也能理解钱东亮，老婆出了事生死不明，换他估计也不好受，所以他当时并没有跟钱东亮计较。
而且不是他撞的人，他心里也不是很慌，他稳了稳声，让钱东亮冷静下来后，便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跟他解释了一番。
钱东亮以为他想逃避责任，自然不信，还嚷嚷着要报警。
韦志明没做亏心事，行得正，坐得直，就随他去了。
但他们都没想到，他们那片是老小区，附近的监控早就坏了，一直没人修，警察去到现场，只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和摔倒在地上的摩托和外卖。
摩托和外卖都是韦志明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除了还在昏迷的朱苓。
钱东亮见此更是一口咬定就是韦志明撞的他老婆，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
韦志明没办法，只能一直守在医院，等朱苓醒来。
04
朱苓这次伤得比较严重，在医院躺了足足四天才醒来。
她心里清楚撞她的人不是韦志明。
那天是她和钱东亮结婚3周年的纪念日，但因为工作忙，两人都忘了，到了晚上快九点，朱苓在抖音刷到人家求婚的视频才猛然想起来。
前两年因为她和钱东亮分居两地都没怎么过，本来说好了今年要好好庆祝的，但没想到却都忙忘了。
朱苓心里憋着口气，怎么都过不去，钱东亮为了哄她，只能打开美团让她点个蛋糕，两人先简单庆祝下，说之后再补偿她。
她就是在出门拿外卖时出的事，钱东亮当时在洗澡，朱苓看外卖差不多到了就提前跑了下去。
她想去超市买点酒，活跃下气氛，可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撞了。
而且那伙人明显是故意撞她的，目的是为了抢她的手机。
钱东亮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对电子产品感兴趣，他的手机是当时苹果的最新款，朱苓为了方便接外卖电话拿了他的手机下来，没成想遭贼了。
那伙人撞过来的速度很快，朱苓没反应过来就倒地了。
但她昏过去之前，朦朦胧胧看了一眼，她看到那伙人穿的是黑色夹克，不是外卖服。
05
看着钱东亮一脸期待的眼神，朱苓还是摇了摇头，很无奈地说，“老公，撞我的人不是他，是几个小混混。”
她的话刚落地，钱东亮的眼神瞬间就暗了。
这个情况他大概猜到了，韦志明老实，看着不像是会说谎的，而且要真是他做的，估计他早就溜了，断然不敢等到现在。
但他不甘心。
凭啥就他们倒霉？手机被抢就算了，朱苓这几天大大小小的住院费算起来差不多10万，顶得上他们大半年的收入。
辛辛苦苦干一年，这钱说打水漂就打水漂，他心里也咽不下这个气。
所以在朱苓没醒前，他就做好了决定，这事不管是不是韦志明做的，都只能算是他做的。
他拉着朱苓的手，让她把事情全往韦志明身上推，反正这事查不出个结果，真相怎样只有朱苓知道，只要她咬定是韦志明做的，那就是他做的。
而且他们也不贪心，补平他们的损失就好了。
朱苓一开始不是很乐意，不管怎么说韦志明救了她一命，这对韦志明来说，并不公平。
钱东亮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怕她脑子犯混，赶紧一把截住她的话，“公平，那这对我们就公平？”
他愤愤地说，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也啥都没干，凭什么要他们来承担这份损失？
韦志明可怜，他们就不可怜？
她躺在床上，被动刀子，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他们不比韦志明更惨？韦志明也该付出点代价，这才叫公平。
朱苓这人胆子小，她小事敢横，但大事还是听钱东亮的，所以钱东亮这么说，她也就照做了。
但他们都没想到，最后会弄出人命。
06
刚开始知道朱苓醒过来时，韦志明还是很开心的，他以为终于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但没想到朱苓却一口咬定是他撞的。
她倒是没有直接指名道姓说是他，她只说撞她的是辆摩托，车速太快她看不清脸，但她昏过去之前看到那人穿了外卖服。
韦志明听了她的解释，心里忍不住发沉，发慌。
他倒没有马上怀疑朱苓的话，他不擅长把人往坏处想。
他想撞她的人可能是另外的外卖小哥，但她没看清人就惨了，他符合一切撞人的条件，如果找不到肇事司机，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求朱苓再想想，想看下还有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但钱东亮一看他还不承认，火气就上来了，他抓住韦志明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怎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承认？开摩托，穿外卖服的除了你还有谁？我告诉你，我钱东亮也不是好欺负的。”
反正不管韦志明说什么，钱东亮都认定了韦志明就是凶手，就是撞他老婆的人。
但警察检测现场时，明明说过，虽然在现场看到了韦志明的车，但在他的车上没有检测到碰撞的痕迹。
韦志明看钱东亮不分青红皂白，只想把事往他身上推，心里也有点恼，他把钱东亮推开，梗着脖子地说，“她都说没看清人了，你怎么证明是我做的？我没有撞人，我说没有就没有。”
韦志明心里委屈，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
但钱东亮看他垂死挣扎，没有半点心软，只幽幽来了一句，“那你怎么证明不是你做的？”
让一个没有做过坏事的人，证明他真的没有做过，这本身就是个谬论。
韦志明张了张嘴，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07
反正不管韦志明怎么想，钱东亮摆明是赖上他了。
他给韦志明算了账，说朱苓的手术费，住院费拢共加起来就10万，他还故作好心，说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就不跟他算了，他只要拿出10万补给他们就行。
韦志明看他拿出来的一沓账单，说不出话。
10万块，他不是拿不出来，他出来近两年，累死累活，没日没夜地干，手上也有了10来万。
但那是他用来娶郝晓梅的钱，她还在等他呢。
其实3个月前他就存够了10万彩礼，但他舍不得委屈她，想着再多辛苦几个月，等过年了，他就风风光光娶她。
可没成想，出了这事。
而且，韦志明性子又梗又直，像头牛，是他做的事，他不会赖，但他没做过的事，杀了他，他都不会认。
他直接跟钱东亮摆明了说，他没有撞人，钱，他是不会给的。
但他没想到，这会惹恼钱东亮。
那会，朱苓的病还没好全，她腿骨折了，本来需要静养的，但钱东亮为了要到钱，愣是天天推着朱苓去他家里，去他公司闹
他骂，骂韦志明是畜生，不做人事，把他老婆撞成了这样，却连医药费都不肯出。
他哭，哭他们命苦，要受这种无妄之灾，还遇到韦志明这么无耻的人。
这个世道，向来是谁弱谁有理。
这个世道，向来是谁说得大声谁就是对的。
大伙看钱东亮他们可怜，纷纷都站到了他们那边，谴责韦志明，说他做事不厚道。
他解释过的，但他们说他没撞人，怎么会把人家老婆送医院？怎么会愿意给他老婆垫医药费？
他们不信，他是纯好心。
就连他玩得好的兄弟都劝他赔把钱给人家，不要掉钱眼里，不做人事。
他们觉得他爱钱，便以为他为了钱，想逃避责任，没人信他。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这事传回了家里，传到了郝晓梅耳中。
她其实是想信他的，但没用，不管他撞没撞人，她都不可能嫁他了。
他没撞人，赔了钱，彩礼没了；他撞了人，不赔钱，名声坏了。
不管是哪种，她家里都不可能同意把她许给他。
而且为了断绝他的幻想，她家里匆匆给她安排相亲，要把她嫁人。
08
那会，韦志明其实还没想过要自杀的。
他听说郝晓梅要嫁人，心里慌了，想回去阻拦。
但钱东亮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听说韦志明要走，以为他要逃，天没亮就带人跑到他家，不仅把他的车票撕了，还把他的行李打乱了一地。
他拿了条板凳横在他家门口，理所当然地说，“韦志明，想走可以，先钱赔了，不然门都没有。”
他眼神恶狠狠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钱东亮的阵势弄得很大，很多邻居被他吵醒了，都围过来看。
他们眼神或戏谑或嘲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但就是没有人想过要帮他。
大概，他们也觉得，就是他撞的人吧。
韦志明解释过的，但没有人肯信。
有时候，坏事总比好事更具备信服力，人们只相信他们想信的。
后来，那一天，韦志明没能赶回去，没多久，郝晓梅的婚期就传了出来。
再后来，韦志明就自杀了。
他是半夜跳的湖。那一天，初雪刚刚飘落。
洁白的雪花飘下，覆盖了一切的肮脏。让这个世界，干净美好得让人想哭。
可那个比雪还要干净的少年，死了。
他至死，还在伸冤。
他说，“我没有撞人，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09
他死后，大家才知道自己冤枉了人。
因为朱苓疯了。
韦志明死后没多久，她就疯了。
她做了亏心事，夜夜梦到韦志明来找她。
他的脸被湖水泡过，都发胀了。
他问她，他救了她，她为何要害他？他说，他一生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得到这般结局？
朱苓回答不出来。
这个结局她也不想的，她没想过害人，没想过要害死他。他们只是不甘，也不想吃亏，所以明知他是好的，也宁可诬陷他。
毕竟，刀插在别人身上总比插在自己身上好些。
他们起初也不是没有愧疚过，但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
终于越演越逼真。
他死后，她的良心苏醒了，她疯了，日日跑到大街上，逮到个人就喊，“他没撞我，他没撞我。”
来来去去，只剩这一句。
后来钱东亮花了更多的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都没有用，她疯了，治不好了。
因为一时贪心，他们一家，终于不得善终。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来来往往，不过因果轮回。
他们怎么敢，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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