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恨我入骨，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直到爸爸的隐私曝光

1

我和我妈，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大概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种人吧。从小到大，我听我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她看不上我，一直都是。她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我性子拖拖拉拉，懒懒散散。她手脚麻利，我笨手笨脚。她读书的时候是学霸，而我拼了老命学，成绩也只是中等。

老家的冬天潮湿又阴冷，离开温暖的被窝简直就像一种酷刑。冬天我喜欢赖床，她就常常暴怒地冲上三楼我的房间，直接掀开我的被窝大骂：“我早上一堆事情都做完了，你连床都没起，你这样懒以后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我在她的大骂下瑟瑟发抖，不是穿反了衣就是漏穿了袜，接着又招来一通责骂：“这么大连衣服都穿不好，你说你有什么用？！”然后她一边骂一边粗暴地给我穿好衣服。

在她眼里，我又懒又笨，简直一无是处。她爱我是真的，她嫌弃我，也是真的。

2

她嫌弃我的深层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这种心理很微妙很隐晦，是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悟出来的。

我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再加上她又是个吃国家饭的老师，挺多人追求的。可她眼光挺高，挑挑拣拣直到28岁都还没结婚。那时候28岁算是老姑娘了，外公外婆急得不行，拼命催她结婚。

29岁的时候，我妈经人介绍认识了做木工的我爸。其实她对我爸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年龄不等人吧，所以急匆匆就嫁了。

两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结婚没多久就开启了吵架模式。吵多了自然伤感情，他们很早就分居了，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偏偏都异口同声地说为了我，勉强维持着婚姻的空壳。

可能是因为对我爸的厌恶吧，我妈尤其讨厌我身上和我爸相像的地方。

我爸不爱吃胡萝卜和花菜，我也不爱吃，但我妈特别讨厌我这样，她说我挑食，时不时会故意做胡萝卜和花菜逼我吃，我不愿意吃她就会骂我：“正经本事屁都没有，挑剔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跟你爸一个样。”

我那时长得又瘦又小，她花钱给我吃各种补品和保健品，想把我喂胖点，可我就是怎么吃都是瘦巴巴的样子，我妈经常用很嫌弃的语气说我：怎么养都养不胖，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和你爸一模一样。

在我妈心里，我身上一切不好的地方，都是遗传自我爸。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你们老张家的种不行！”

3

她觉得我爸无能懒惰又自私，为了避免我变得和我爸一样，她对我管教得特别严格。

她不允许我偷懒，每天早上载我去学校的路上，她都会抽查我的功课，如果我答错了或者答不上来，到了学校之后，她就会拿着教鞭打我手心，完全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围观。晚上回家，她吃完饭就把我赶进房间做作业，没有做完不许睡觉。有一次我实在是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看见了，立刻拿着衣架冲进我房间打我，她瞪着眼睛吼我：“你就是遗传了你爸，笨就算了，还懒！”

我的朋友她也要一一筛选，成绩没我好的，看着爱玩爱闹的，有“不良习气”的，她通通不允许我来往。小学三年级有段时间，我和一个女孩子玩得很好，她不知从哪里听说那女孩子的爸爸是劳改犯，立刻勒令我和那女孩子绝交。她冷笑着对我说：“你看你什么眼光，跟你爸一样，只会交往一些狐朋狗友。”

她给我立了很多规矩，细到几点睡几点起，吃饭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等等。

她一直都牢牢把控着我的生活，小到穿什么衣吃什么饭，大到我读文还是读理，高考要报什么专业。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就像她手中的牵线木偶，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可笑的是，她反过来又怪我懦弱没主见。

她超强的掌控欲让我心生厌烦，她对我和我爸的嫌弃，更是将我的感情推向了爸爸那边，虽然日常都是她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可是我反而对不常在家的爸爸更加亲近。至少爸爸从不会对我说这种嫌弃我打击我的话，而且每次回来，他都大包小包地给我带零食、衣服，他也从不禁止我看电视和出去玩。那时候的我觉得，爸爸比妈妈好一万倍。

我讨厌我妈，甚至偷偷想过，如果我能和爸爸一起生活就好了。

有时候大人们开玩笑问我，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我每次都斩钉截铁地说：“我更喜欢爸爸！妈妈是老巫婆。”这些话传回我妈耳朵里，自然又招来一顿好打。

其实，随着年岁渐长，我也慢慢明白了我妈是爱我的，家里有好吃的，她宁可不吃也要留给我，每次开学，她都会请我的所有任课老师吃饭，让他们多关照关照我。小时候我身体抵抗力差，她就想尽办法去乡下搜罗各种土鸡土鸭和山货，因为她听说那些东西能补身体。

反正只要是她觉得对我好的，不管多贵她都舍得为我花。

可是就算知道这些，我还是没法好好和她相处，我对她又爱又怕，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直到她发现了我写小说，我们母女间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4

我一直都挺爱看书的，尤其爱看小说。读初中的时候，我妈不让看，后来去县城读高中住校了，学校附近又有个新华书店，我周末经常会去那边看小说。小说看多了，我就开始尝试着写。

起初我只是在草稿本上写着自娱自乐，有一天被同学发现了，他们津津有味地传阅着我的故事，并且不停地追问我，后来呢？后来主角怎样了？这时候，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我在写故事上，是真的有点天分的。

我开始试着给杂志投稿，摸索着写了几篇之后，我居然真的上稿了。第一篇的稿费是两百块，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更让我欣喜的是，编辑说我很有才华，鼓励我多多写稿。

要知道我那时候是很自卑的，常年被我妈打击，我真的觉得自己干啥啥不行，是个废柴。可是这时候居然有陌生的专业人士对我说，你很棒，你很有才华。这样的肯定简直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生命。

我高兴疯了，立刻打电话告诉了我妈这个消息，可我妈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影响成绩？得知我最近一次考试并没有退步后，她又斥责我不务正业，还说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本来就笨，如果花太多时间在这种歪门邪道上，时间长了肯定会影响学习。虽然我侥幸中了一次稿，真以为以后能靠这个吃饭吗？

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凉透了。就算我的稿件上了杂志，就算有人用真金白银肯定了我的才华，在我妈眼里，我一样什么都不是。

为了证明我妈错了，我把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写稿上，两篇、三篇……我上稿的数量越来越多，样刊也寄来了厚厚的一沓。

与此同时，我的成绩也一落千丈。班主任打电话叫来了我妈。

从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后，我妈阴沉着脸直接杀到了我的教室，一把将我从座位上拖了出来，课桌上的书堆被碰到了地上，我刚收到的几本样刊就那样大剌剌地摊在我妈面前。

我妈疯了一样，把那些样刊撕得粉碎，砸到了我身上，然后扯着我的手臂不停地打我。

“我叫你不好好学习，我叫你写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全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妈指着我骂了很长时间，我难堪得要命，恨不得当场死去。最后是老师赶来把我们拉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我妈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我便彻底破罐子破摔了。我再也不愿意学习了，就连上课都在看小说或者写稿，我想赌上自己的前途，来报复我妈。

后面两年的高中生活，我过得鸡飞狗跳的，老师轮番找我谈话，我妈打我骂我，还时不时杀到学校搞“突袭”。她不知撕掉了我多少杂志和小说，可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依旧我行我素。那两年，我们几乎一见面就吵，对彼此都说尽了最恶毒的狠话。

我在学习上的放纵，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我读着全县最好的高中，结果只勉强上了个大专。

我妈本来是要我复读的，可我那时太想逃离她了，我坚持要去读那个大专，很奇怪，一向强势的她，这回竟然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我妈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她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了，而原因出自我爸。

5

大一暑假，我在学校逗留了两天，回到家的时候，只见家里一片狼藉，我妈站在废墟中央，拿着菜刀指着我爸大骂：“这些年你没本事往家里拿钱就算了，为了讨好那个烂女人，你还用这房子替人担保……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爸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疯女人”就转身走了。我妈大概是吵累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样颓丧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虽然并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这肯定是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我想安慰她，可我们母女长久以来都是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好好说话。

于是，从未下过厨的我，默默地走进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泡面。当我把泡面端到我妈面前的时候，刚才一滴泪都没掉的她，一下子破防了，搂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能是真的太压抑太痛苦了吧，她第一次向我摊开了她婚姻中的所有不堪：

自结婚以来，我爸就没往家里拿过钱，那时乡村教师的工资也不高，可这微薄的工资，要应付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以及双方的人情往来，还有我的学费等等，一年到头也剩不下什么钱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结婚这么多年，她连一件好衣服都不敢买。

我爸不养家就算了，从我三岁起，他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轨，我妈吵过闹过，可我爸每次都是消停一段时间，然后又死灰复燃。

大概是我快高考那段时间吧，我妈又发现我爸出轨了，虽然没有抓到实际证据，但镇子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有人透了风给我妈，我妈气炸了，当即找到小三的店里和她理论。

那个小三很嚣张，她说我妈污蔑她，反而纠集了一帮人来我家大闹，别人把我爸叫回来后，我爸竟然还护着那个小三，害我妈挨了那个小三好几下打。后面邻居都看不下去了，帮着我妈把他们拉开。

我妈对我爸失望极了，她本想等我考上大学后就和我爸离婚，可我爸不愿意，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不再和那女人联系，我爸还拿我来说事，说他们离婚会影响我以后嫁人，让我被婆家挑剔。

基于种种考虑，我妈再次妥协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我爸根本没和那女人断掉，两人还在偷偷摸摸来往。最可恶的是，他还被情人忽悠，用家里的房产替那女人的哥哥担保贷款。这一切都是瞒着我妈进行的。现在，那女人的哥哥跑了，债主追到我们家，要我爸还钱，一笔对我们家来说近乎倾家荡产的钱，我爸终于兜不住了，这才东窗事发。

说到最后，我妈死死抓住我的手，红着眼不停地问我：“囡囡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没有家了！”

我和我妈抱头痛哭。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猛然发现，原来我妈也没那么强大，她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或许到了我帮她分担风雨的时候了。

6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兵荒马乱，债主天天上门威胁恐吓，我爸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外地不见人，任由我妈出面和那些人周旋。

我爸那边的亲戚不管这些，怕招惹麻烦。我妈这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亲戚朋友真正能帮得上忙。那些日子真绝望啊！

家里能搬走的东西都被追债的人搬走了，最后他们还吵着要赶我们出门，是我妈举着菜刀说，谁要想赶我们出去，她就死在他们面前。这才保住了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地。

生活把我妈逼成了一个泼妇，我终于理解了她的强势和暴躁，而我也在生活的痛击下迅速成长。

那段时间，我妈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精神恍惚，我特意搬到她房间陪她睡觉。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我妈不在床上，我慌了，楼上楼下到处找她。终于，我在楼顶找到了她。她站在楼顶边缘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我声音都变调了，喊她：“妈，你站在那干什么？！”说着我冲上前，拖着她往后退，因为太用力了，我们娘俩跌坐在了地上。

我妈就那样无声地流着泪，那绝望的样子让我害怕极了。我不停地拉着她说话，我说学校里的趣事，说我对毕业后的憧憬，我说就算房子卖了不够还债也没关系，我还年轻，可以努力挣钱。而我，在未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还需要她……

我不知道说了多久，我妈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神色也缓和过来了。她摸着我的头发，说：“没事，囡囡，妈还有你！妈没事了！”

后来，我们谁也没提这件事。我妈重新燃起了斗志，为了这个担保贷款的事情到处奔走，而我也绞尽脑汁向老师和朋友们求助。有一位精通法律的学院老师指点我：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爸抵押房产，是要经过我妈同意的。而我妈对此根本不知情！

我们想尽办法拿到了合同的复印件，然后跑去省城咨询律师，这才发现，当时我爸签署的贷款担保合同上，我妈的签名是我爸伪造的，所以那个贷款合同无效。

听到律师的解答，我和我妈当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从律师那出来，我和我妈直奔书店，买了本婚姻法。因为这件事，原本对法律一窍不通的我，硬生生啃下了大半本婚姻法。

考虑到很多因素，我们决定暂时先不起诉对方，而是和债主以及借款方谈判。每次和他们谈话前，我妈和我以及几个关系好的亲友都会碰头商量，第二天要说什么，怎么说，考虑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

在应对这件事的过程中，我妈也终于发现，我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能帮上家里的忙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回拉扯，这件事终于和平解决了，我家的房子保住了。

事情解决的那天，我和我妈叫上亲友，去县城最好的饭店点了一桌子酒菜庆祝。席上，我妈向我举起了酒杯，感慨万千地说：“囡囡，你长大了！”

7

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我妈对我的态度变了。她开始放心地让我自己做一些决定，家里的一些事情也开始咨询我的意见了。

虽然有些时候她并不同意我的做法，她也还是会生气，会骂我不听她的。可是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脆弱和玻璃心了，我对她有了更多的体谅和理解，再也不会梗着脖子和她争个天昏地暗了。

也许因为我们都转变了心态相处吧，这些年我和我妈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大专毕业后，我一边投简历找工作，一边写稿投稿。那是一段颇为艰难的日子，找工作不太顺利，写稿的收入也很微薄，为了省钱，我只能与人合租。

我妈打电话问我工作的情况，我骗她说在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做文员。其实，我是在第三个月才找到一份小公司的销售工作，并且只坚持了一个月便辞职了，因为我决定以写稿为职业。

这一个善意的谎言，也因为我妈的到来而穿帮了。在一个正常的工作日，她来长沙看我，而我却坐在电脑前写稿。

知道真相后，她表现得很淡定，只是简单询问了我的收入，以及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那时我的写稿收入只有几百块，之前的存款和第一份工作的工资也快用光了，其实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但我不敢让她知道，我谎称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并且收入不比出去上班低。

她听完似乎放心了些，说：“你从小就喜欢做这个，我反对也没用，对吧？！趁着还年轻，你想试就试吧！”

第二天，我妈回去之后，我在枕头下发现了她留下的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万五千块钱。我想她应该是看破了我的窘迫吧，她虽然也不赞同我的选择，但她没有拆穿我，也没有逼我放弃，而是用实际行动默默支持了我的选择。

靠着我妈这笔钱，我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

有一次我临时起意回了趟家，刚好撞见她拿着我写的文章和老姐妹炫耀：“看见没，我女儿写的，我女儿从小就有天分，没想到啊，我居然生了个作家女儿！”

听到她夸我时那自豪的语气，我本来想笑的，可是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了我妈的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