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敬爱的老师，他儿子顶替我去上了大学，第一次看到人性之黑暗…

【本文节选自《站在岔路口的小镇青年：十个改变命运的残酷抉择》，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外甥高考 615 分，和我当年一样，他报了重点大学，而我当年却被迫辍学。

一切都是因为我被顶替了。

我是一个典型的八五后。

西北农村出身，在那个年月想要摆脱农民身份，出人头地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读书、考学。

我也确实很争气，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2004 年，我带着全家、乃至全村的希望，参加了高考。

作为学校的尖子生，我只要取得跟平常一样的成绩，考上省城的师范大学，不仅会少交学费，毕业之后学校也会包分配。

届时，我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教书匠。

住着学校分配的住房，赚着可观的工资，在人前，更会有个体面的身份。

那个时候，我可以娶个城里的媳妇儿，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把家里的父母接到城里去住。

然而，一切关于美好的幻想，都在录取通知书下发的时候，统统被打破。

我，落榜了。

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不可能。』

要知道，我平时的成绩，不仅仅是在县里，就算在整个市里，都可以进入前五十名。

扪心自问，哪怕在高考时用力过猛，我依旧有实力考上师范大学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么想着，我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高中班主任。这是在我的认知中，自己所能接触到，最能为我答疑解惑的人了。

那天下着小雨，我拎着自家母鸡下的土鸡蛋，还有从表姐那里借钱买来的水果，来到了班主任的家里。

「老师，这个成绩不对。」我开门见山道：「您有什么办法让我查查成绩明细吗？」

「孟阳，老师知道你心有不甘。」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她先让我坐下，缓缓开口说：「其实不仅仅是你，哪怕是我，看到你这个成绩后，都是不相信的。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没准儿是你答题的时候马虎了？」

「我就算再怎么马虎，也不可能平时六百分的水平，最后才将将考了四百分吧？」

老师一怔：「确实，一批本的成绩，最后只能去个高职，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接受。」

李老师的认同，让我心中一暖。我想，『老师一定可以帮我的。』

然而下一刻，李老师的话，就让我的心沉入谷底。

「孟阳，不如你复读吧。以你的成绩，复读一年之后，一定可以考上重本！」

复读？

我拿什么来复读？

父亲前年进城务工的时候，工地出了事故，已经没了一条腿。至今，家里跟工地的官司还没有打完，理赔款迟迟没有下来。

母亲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家，不过才四十岁，白发就已经覆盖住了她的两鬓。

可是，让我这么一个一本的苗子，转身去读高职专科，又怎能接受？

不说别的，单是学费，就足够让那个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了。

我清楚的记得，高三这年的学费，都是从村里邻居那里借来的。更何况，我明明是可能去免除学费的师范大学的啊！

「老师，现在只有您能来帮我了。」

我没有多想，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恳切的对班主任说道：「您在县高工作了这么多年，肯定认识教育局里的人。求您帮我查查成绩，我敢保证，自己的分数绝对出了问题。答案我都对过，我的分数至少在六百二。现在才四百分，简直太离谱了，是不是我们录入成绩的时候，出了错？」

老师眉头一皱，眼珠转了又转：「孟阳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再这么胡闹下去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出错呢？」

我没有想到老师会拒绝自己。

就跟我没想到自己只能考上一所大专一样。

『怎么就没有可能出错？』

没人会给我这个答案。

不甘也好，愤懑也罢。

我终究只是个穷学生，能够帮我的老师都表示自己不会帮忙了，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帮我忙。

拿着手里的那张大专录取通知书，我回到了家。

我的家，在村子西北角，后面就是大山，这座不知名山，养活了我家三代人。

我是家里最有希望走出大山，定居城市的。可是现在，那个机会，已经变得渺茫。

母亲在院子里干着农活儿，她的脸上尽是笑意。因为出门之前，我跟她说过，我会拿着省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来。

「那可是省城哩。全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去一次，现在儿子出息了，可以在那里读书。没准以后都能留在那里定居！」

这么说着，她越发卖力，「一定要多干点活，等这些东西一卖，儿子上学的生活费就有了。」

我站在母亲身侧，听见了这番话，心里越发苦涩。

本就委屈异常的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喃喃哽咽的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母亲回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当她看到我眼角泪水的时候，满是不解：「阳子，你咋还哭了？发生啥事儿了？」

「妈，我没考上。他们都说是我发挥失常了。」

我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只拿到了一张大专录取通知书，学费很贵。老师说让我复读。妈，咱家这情况，我咋复读嘛。就是教育局统计的时候出了问题。我让老师帮我查，她不管。」

母亲是个朴实的中年村妇，小学都没毕业。她不懂成绩出了什么问题，但她听明白了，儿子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

「那那个大专学费多贵？」

「一年四千多。」

「娘咧，把咱家地刨烂了才能凑到这些钱吧？」母亲神色一暗，随后又咬了咬牙说：「儿子别怕，妈就算是卖血都会供你，咱们读！甭管考上了哪，都是出息了不是？那可是大学生嘞。」

「不一样的。」

我没有给母亲解释一本跟大专的区别，我只是说：「妈，师范大学以我这个情况可以减免学杂费，不用这么多钱。大专......」

余下的话，我没有说，母亲却懂了。

「要不你复读？我跟你舅说说，不管咋，也要把你这学费借出来。」

听见这话，我终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视线朦胧中，我发现母亲两鬓的白发好像又多了，皱纹也愈发密集。

她才四十岁，跟同龄的李老师一比，却比她老了那么多。

我不能就这么认了命，父母的期盼，一家三代人的希望，可都在我的身上！

「妈，我再想想办法，您别着急。」

我敢肯定成绩出了问题，所以我要查个清楚！

李老师的那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倒不如去县教育局碰碰运气。

我虽然刚高中毕业，但也多少懂一些人情世故。我先去找了表姐，问她借了五百块钱，准备用这笔钱来托人『办事儿』。

多方打听下，我知道了同村的许哥，在县教育局给人开车。李老师已经明确拒绝了我，所以我只好拜托他帮忙了。

那天，我将五百块钱巨款递到了他手里，跟他说：「哥，这是弟弟的全部希望。求你帮我，等以后我出息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阳子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能给你问出来。」

第二天，李哥就给了我答案。

他说，高考成绩没出错。

我的回答依旧是不可能。我很清楚自己答的什么样，更何况，我也对过了答案。

李哥见我坚持，不得已，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阳子，复读吧，你还有机会。有些事儿，不是咱们这种人可以解决的。」

『咱们哪种人？』

打小我接受的教育就是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我为此拼了命的学习，就是想考上一所好一些的大学，然后早日摆脱农民身份，不让父母再遭受苦难。我有什么错？

高考成绩出了问题，我凭什么不能质疑？这可是足够影响我一辈子的大事儿啊！

结果呢？无论李老师，还是许哥，他们不帮我查清楚就算了，还一心劝我复读。世上怎会有这般道理？

不过相对于李老师，许哥还是透露出一些消息，可以证明我的高考成绩出了问题的。

有这个作为依托，我自信能够为自己争取到应得的一切。

这天，我独身来到了县教育局。

然而也是在这，我遇见了一个人。

李洋，班主任李老师家的孩子。

他看到我站在教育局门口，先是一愣，随后满是揶揄的说：「这不是咱们班的尖子生孟阳吗？听说你才考了一个大专？」

「成绩出问题了，我来问问。」

「奇了怪了，高考成绩怎么会出问题。要我看啊，你就是自己没考上，随便找个借口。」

说着，李洋变得颇为得意，「知道我考了多少分吗？六百一十五，妥妥的省城师范大学。」

六百一十五？

李洋？

我很难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毕竟做了三年同学，我知道这人成绩如何。平时模考，最高一次，他也不过考了四百多分。现在高考竟然能考到六百一十五，还成功的收到了省城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还真是逆天。

不，不对。

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自己估分估了六百二左右，这跟李洋的分数，仅仅只差了五分。而李洋平时的成绩，也就是四百分左右，恰好，这是我的成绩。更何况，我收到通知书的那个大专院校，我根本就没有报过。

难道......

我好像知道了答案。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没有理会抓着我揶揄不放的李洋，转头坐上一辆摩的，报上了班主任家的地址。

李老师家的门开着。

这次，我手里没有拎任何礼物，也没有讲究什么礼貌。在我看来，她极有可能是篡改了我人生的元凶，我整个人都被怒火包裹着。

「孟阳，你咋来了？想好了要复读嘛？」

正在屋里吹电扇的李老师，见我进门，颇为热情的站起了身，「孩子，老师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我看看，自己能不能跟学校说说，给你减免学费。实在不行，老师可以免费供你一年。你是个好苗子，我可不想看你就这么荒废了。」

李老师的态度很是真诚，如果是在往常，看到这样的她，我肯定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但今天我不能。

「老师，李洋考了 615？并且成功被省城师范录取了是吗？」

李老师面色一怔，还是说道：「是啊，可能我们家洋洋常超发挥了吧。」

「多考出来二百多分的超常发挥？」

「孟阳，你什么意思？」

「老师......你跟我说实话，李洋的那个录取通知书是不是我的？」

「你开什么玩笑！」

只这一个瞬间，李老师化身炸了毛的雌虎，「孟阳，老师平时看你是个好孩子。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说，你嫉妒洋洋的成绩，才跟老师说出这番话的？」

「老师，我只想知道真相。」

我尽可能平静的对她说道：「李洋是你的孩子，他平时什么样，没人比你更清楚了。这次高考的试题，比咱们模考时要难得多，他怎么可能考那么多分？」

「孟阳！」

李老师色厉内荏的开口：「你最好道歉，不许你这么侮辱我家孩子的人格。」

「明明是你们在侮辱我的人格！平时我什么成绩，你这个当班主任的还不清楚吗？！」

这一刻，我不再把她看成我敬爱的老师，因为我觉着她不配。一个人越极力的遮掩什么，就越能说明什么问题。我确信，李洋的高考成绩才是属于我的！

「你出去，我家里不欢迎你。」李老师没有解释，也没有好言相商，转而指向门外，对我喝道：「你最好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你这么年轻，就进了公安局，这对你影响不好。」

我没有被她吓到。我也深知，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时刻了！

「老师，你口口声声的说，那是李洋的真实成绩。正好县教育局你也认识人，不如你找人把他卷子找出来咋样？如果那是他的笔迹，我跪下来给你磕头道歉都行！」

越说，我越委屈，「老师，求求您了，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妈就等着我出息了养活他们了，你不能因为你的孩子，就毁了我。」

「无法理喻。」

李老师没有理会我，反倒是转过身子，拿起了电话，对我说：「孟阳，我最后说一遍，你最好赶紧滚出去，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你报吧！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听见这话，李老师冷笑了一声，拨打了 110。

没有意外，过了没多久，我就在她冷漠的注视下，被警察带走了。

最后，还是母亲从村里赶来，将我从公安局里领了出来。

「孩子，你咋能去你老师家闹嘛。」

「妈，他们改了我的高考分数。」

「怎么可能，你们老师那么好的一人，不会的。」俨然，母亲已经见过了李老师，平日里对我很是慈祥的她，这个时候，却替李老师说起了话，「听妈的，咱们好好复读，你们老师说了，只要你努努力，明年还是有机会的。」

『可我明明今年就考上了啊。』

这话我没有对母亲说出来，因为我知道，她已经被李老师『洗脑』了。

「儿子听妈的，你好好跟李老师道个歉，然后回家准备复读。学费的事情，你们老师会给想办法的。」

「我不！」

我不想屈服，我也始终坚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公义的。

然而，母亲没有顾忌我的坚持，硬拉着我的手，来到了李老师家。

「老师，阳子知道错了，我也说过他了，您看看，您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次？」

母亲极其卑微的跟李老师说着，看她这样，我心里烦闷到了极点。

「不是我说你，他之所以这样，全是你们家长给惯的。」

听见这话，母亲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不断的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这个世界怎么了？明明是他们改了我的高考成绩，为什么现在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我的行为？连带着还要埋怨我的母亲？』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扯着嗓子大叫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妈！你们才是小偷，应该道歉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呢？就你这样还想复读是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好话说尽了你还不听，小王八蛋，你们给我滚出去。」

「活该你们家种地，就你这样的孩子，一辈子都别想出息！」

翻了脸的李老师，就是个泼妇，她破口大骂着：「只要我在县高一天，你就没有机会继续读书。你别不信，不服咱们就试试。我学校还有教育局里都有人！」

我跟母亲呆立当场。

我是没有想到李老师能有这副样子；母亲则是可惜我活活的将自己的前程玩脱了。

我们俩像是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李老师的家。

「妈，我不读了。可能我就不是那块料吧，我去打工！」

我认命了。

尤其是在听李老师说过的那些话之后。

母亲很是着急的劝我，只是，任凭她怎么说，我都听不进去了。

『或许，像我这种底层出身的人，就不该奢望什么逆天改命吧？』

两天之后，我辞别父母，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绿皮火车。

那天，也是李洋的升学宴。

南方的车水马龙，就连省城都没法去比。

站在这块陌生的土地，我迷茫了。

耳边听着晦涩难懂的方言，眼中看着人们个性洋溢的衣着，我觉得自己跟整个城市都格格不入。一切，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满是挑战。

二十一世纪，南方的经济呈现井喷式的发展。这里的招工，已经开始有了学历概念。

所以刚刚高中毕业的我，是没有机会进入大公司里去的。

经过了几天的摸索，我明白自己能选择的行业就那么几个：销售、工厂工人、农民工、服务员。

西北农村出身的我，普通话还不够标准，销售这条路注定了行不通；至于农民工跟服务员，不是我看不上这种职业，只是我实在太过瘦弱了一点，没有几个老板愿意用我。

最后，我只有进入工厂这一条路可走。

厂子会给工人提供宿舍，环境比我刚来南方时住的潮湿地下室要强了很多。虽说空气依旧潮湿，但至少，不用整日去跟蟑螂斗智斗勇了。

工厂是加工电子元件的，毕竟学霸出身，我学起来没什么难度，很快就掌握了工作原理。加上我一心想要赚钱，帮着母亲偿还之前借的债务，所以我干的格外卖力。

组长许是觉着我这个西北来的小伙子不一般，便拉了我一把，将我转正，带到自己身边，让我跟着学技术。

「你还年轻，好好干，以后早晚能做到车间主任。」这是师父领我到身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对能不能做到车间主任并不关心，我只关心自己的收入。

『如果当时我有钱的话，或许李老师就不敢那么对待我了。』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身为组长的师傅，在自己权力的范围内，给我提到了小组长的位置。

我的工资，也从七百，变成了一千二。

涨了工资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往家里寄钱。那笔债务，就像横在我头顶上的刀子，时刻提醒着我该不断赚钱。

我也乐得通过这种方式，来放下高考成绩带来的耻辱。

偏偏好景不长。

就在我来到厂里半年以后的某天，厂子决心改组，招来了一大批高职大专的毕业生。

大批工人面对下岗的窘境，我也在其中。师傅帮不了我，如果不是资历足够老，他自己也会跟我一样。

「孩子啊，你哪都好，可你咋就没有个学历呢？在这世道，没有学历，寸步难行呐！」

直到走出工厂，我才回过神来，『如果当初去了那所大学，我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副局面了？』

但我心里清楚，以当时的情况来讲，不存在这种如果。

虽然失了业，可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欠下的那笔外债被我还清了。

而今相对轻松的我，有足够的时间，去选择新的路该怎么走。

我的下一站是番禺。

之所以去这，还是同期下岗的一个好友阿伟，约我一起去的。

阿伟跟我说，番禺有家新公司，公司原本是做电子元件的，现在拿到了投资，转型了成了企业，急需一批有经验的成手去那儿做销售。

直到到了那边，我才发现，所谓的公司，不过是传销机构。

一群被人洗脑了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整日幻想着年入百万。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开始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我多少读过一些书，在念高中的时候，任课老师也讲过这个，所以我进了那间出租屋，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后，就决定跑。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刚到手的绵羊呢？

毫无意外，我被抓了回来，一顿毒打后，我老实了一些。

幸好 05 年的时候，国家开始了大清扫活动，我因此获救。

没了工作，也有了案底（为了避免挨打，我曾有过一段时间，跟着『组织』一起行动）

我忍不住会想：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事情？

我突兀发现，好像自从高考失败后，我整个人生轨迹变得一团乱麻。

后续的这些年中，我当过销售，送过快递。

无一例外，不管我做什么，都在快要有起色的时候，最后都被『学历』这一限制卡死。

销售我一路从普通的售货员，做到了部门组长，就在公司准备提升我作为经理储备的时候，因为我连大专学历都没有，就胎死腹中了；快递公司的工作，也差不多是这么丢的。

后来外卖兴起，我又投身加入了这个行业。

有趣的是，我曾在深圳的某个大型教育机构里，看到过坐在办公室的李洋。

这么些年过去，他没啥变化，依旧有些小帅，人看起来也很精神。

而我，却换了个模样。

我与他的对比，就像当初的母亲跟李老师。

原本我是不想跟他打招呼的，可是当我看到他工牌上的名字是孟洋之后。多年前的一幕，涌上心头。

那刻，我终于确定，当初顶替了我的人，百分之百是他！

怒火充斥着我整个大脑，我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大声呵斥：「李洋！当初顶替了我高考志愿的人，果然是你!」

李洋一愣，「你谁啊，你在说些什么？」

「不认识我了吗，我才是孟阳！」

「我不认识你。」李洋果断摇头，随后对他的同事说道：「赶紧叫保安，这有个精神病。」

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里的慌乱，我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趁着保安赶来的功夫，厉声说道：「我叫孟阳，当初跟他是同学，他妈是我的高中班主任。他原本叫李洋，后来他妈暗箱操作，改了我的高考成绩，让李洋顶替了我。这是我跟这个骗子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我以为，在自己将真相说出来的时候，这些人会抱有同情，然后帮我说话。最不济，也会作势不管。

然而我错了。他们不仅管了，更是将我拉到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

「你一个送外卖的，怎么可能考上好大学？」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行，怎么跟我们孟经理比！」

「我们孟经理可是高材生，麻烦你碰瓷也找个靠谱的行不行？」

一句句质疑，就像是刀子插进我的心脏。

孟经理？原来他已经成了这个知名教育机构的经理了吗？可他明明是个『冒牌货』，他的位置应该是我的啊！

我想要用力挣脱，狠狠地撕碎李洋的伪装。只可惜，好虎架不住群狼，我被他的同事包围着，直到保安出现，将我带走。

那个时候，我幡然醒悟，就算自己再怎么愤怒又能怎样，他已经大学毕业，坐进了办公室，更是人人羡慕的大公司白领，我也不过是个外卖骑手。

好似从出生就确定好了的事儿！

我因为被李洋公司投诉，也丢掉了送外卖的工作。

我气愤不过，将李洋的事全都发在网上，企图曝光他。帖子没火，倒是被一个叫安晴的人关注到了。

她是个记者。

她当时在做一个传销相关的新闻稿。

我正好有过传销经历，就把那些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安晴。后来她的稿子，在他们单位获奖了。

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安晴约我出来吃饭。

那天见面，我把帖子的事和这些年的遭遇统统跟安晴说了一遍。

她瞠目结舌。

「你这经历，简直太传奇了吧？」

「这不是传奇，这只是磨难。」

安晴真诚的眼神，被我看在眼里，我登时生出一抹让她帮我讨回公道的心思，犹豫片刻，我便开口相求。

「我该怎么帮你？」安晴问。

「帮我把他们这事曝光出来，我需要公道，求你帮我。」我对安晴说，就算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能帮我讨回公道就行。

每每想起那天在孟阳公司发生的事情，我就寝食难安。

『凭什么他能过上那种生活，而我要为了生存四处奔波？』

『凭什么明明是属于我的机会，就要被别人所剥夺？』

『高考不是最公平的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有人要来破坏这种公平？』

安晴说：「我会好好考虑的，但是现在，我在我们报社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这种新闻稿子写出来，能不能被人重视还两说。你不如先参加自学考试，不管未来如何发展，先把自己提升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这是安晴的婉拒，所以就没了再说下去的心思，我们在那天分开了。

我以为，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会止步于此。

可后续的日子里，安晴依旧每天雷打不动的找我聊天，我们在网上互诉衷肠。我也没有放弃让她帮忙的心思，隔三差五有事儿就跟她提那些事情。

因为她是我这些年里遇见的，最有正义感的人了。

许是我的坚持起到了效果，安晴终于答应了我。

但她也旧事重提，鼓励我参加自学考试，她说，「现在学历越来越重要，你原本就有底子，弄个大学毕业证并不困难。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俩再努努力，自己创业，怎么也会比你现在强。」

发现我还有所迟疑，安晴又说：「说老实话，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不然我不可能天天找你聊天。我父母虽然开明，但他们总归对我的另一半会有要求，他们总不会让我跟一个高中毕业生结婚的。」

我不再犹豫，于是开始了一边打工，一边准备自学考试的路。

直到大前年，随着我自考本科毕业，安晴也渐渐在报社中有了一定影响力。

就在我们准备将我的事情曝光出去的时候。

我家里传出了噩耗。

父亲走了。

等我带着安晴回到老家的时候，见到了越发苍老的母亲。

「你爸心里一直有股火。」母亲说，「当初工地的理赔款迟迟不下来，官司打了几年也没有消息。加上你那会儿高考，发挥失常。这些年都是强活。」

我跪在灵堂里，无声哭泣。

理赔款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是高考的那回事儿，我已经彻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之前一起自考的同学，就有过跟我相仿的例子，他们说，04 年那会儿网络不发达，大学录取只要有门路完全可以暗箱操作，只要把学生档案替换就可以。

于是在父亲丧事办完之后，我就开始着手收集，自己当初高考被替换掉的证据。

李洋改名叫孟洋，这就是我的主要依据！

顺着这个线索，我找到了已经退休了的李老师。

时过境迁，再次站到她面前，我以为自己会很淡然，可我错了，我的心里依旧尽是恨意。

「你儿子明明叫李洋，为什么他在公司里叫孟洋？」

「你别想着瞒我，我妻子是记者，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经过这样一番话，本就不复当日风采的李老师，顿时慌了神，「是老师对不起你啊孩子。」

原来，我当初收到的录取通知书，确实是省城师范大学的；李洋才是那所大专录取的。但是李老师不甘心，于是将目光瞄到了我身上。

在她看来，我的家庭条件很差，县里更不认识什么人。只要她找到熟人把两个孩子的信息一改就好。她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

她先找打自己在县公安局户籍科工作的表哥，以代办户籍变更为由，改了我的信息；跟着她又去找了县教育局里的熟人，花了两万块钱，将我与她儿子的录取通知书进行掉包。反正在那个年月，这完全是可以操作的事情，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至于通知书上的名字差别，完全可以说是改了名字嘛。

「你可知道，我这辈子就指着高考改变命运了？农民的儿子怎么了？农民的儿子就不能上大学了吗？」

「孩子，老师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几年我都寝食难安。」李老师哽咽的说着，「看你这情况，这几年过的应该也不差吧？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追究这件事儿了，老师给你弥补损失，你看行吗？」

我心里越发愤恨。

「什么样的弥补，能补上我十多年的遗憾？」

「我爸更是因为我的事情，郁郁而终，我凭什么代他原谅？」

老师说：「我给你钱，二十万够不够？咱们私了。」

「不行。」

我很果断的摇头，离开了班主任的家里。

县城里我不认识什么熟人，想要举报的话，简直就是举步维艰。于是我找到了安晴，我知道，也只有自己的爱人能够帮到自己。

安晴二话没说，就将这些事情发到了网络进行发酵。很快，就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定关注。

县教育局还有市教育局的相关人员找到了我，从我这了解到情况以后，迅速成立了调查组。

半个月后，调查结果出来了。

李老师确实是违规操作，省城的师范大学也收回了『孟洋』的毕业证。

县教育局的那个代办者，被取消了退休待遇，负有刑事责任，交由警方处理。

虽然大仇得报，但我依旧没有开心。

父亲因为这事儿积郁而终，我也因为这事儿莫名的走了很多困难异常的路。

「高考，能改变人的一生，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更得抓住机会，否则，人生会很艰难。」

这是在外甥高考前，我对他说过的话。

幸好，他做到了。

关于填报志愿，他曾问过我的意思。

我想我很想让他报考省城师范大学，弥补我当年的遗憾，但是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咽了下去，而是对他说：「你的分数选择性很多，遵从你的内心，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