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戈工作照
踏入一方芜杂混沌的幽暗场域,这里草木枯荣,星辰变换,时空扭曲。抬头,神祇那罗延从穹顶探出的身体成为幕布,植物在残破之躯上生长,烟花般绮丽的影像流动其间,时有鸟儿低鸣从悦耳到尖锐,时又响起悠扬的和声,如细水清风流淌。低头,穿过芦苇丛和碎石路,苇间升起一轮人造圆月,一位木雕机械人在光圈中行走,关节衔接处的金齿轮发出规律的声响,一副旋转的锥形面具架在他面前,模糊了面部表情,一只动态机械小鸟落在他肩头,扮演着“时间的使者”,指引方向。另一轮月亮藏在草丛中的尖顶小屋里,在暗处发出柔和的光,像秋千似的轻轻晃动。一只机械骨骼的灰兔子摆动着毛茸茸的头颅,反复吟诵着不知所谓的词组“JaJaJaJaJaNeinNeinNeinNeinNein”……散布于场内各处的机械装置,如交响乐团般优雅有序地呼应彼此,以声音、光影、机械的律动创造出的人、动物、植物、家、神灵和宇宙万物,机械所代表的技术和自然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展览现场
这是艺术家徐戈在他的最新展览“时间的场”(Twist of Time)中构筑的景象。展览名中的“Twist”一词用得妙:时间的场,也是时间的“结”,场域内所有的作品都被定格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它们彼此相连,戛然嵌入徐戈构筑的空间之中。展览共展出12件作品,这12件作构成了12个时辰,徐戈邀请了12个不同职业、不同背景的朋友绕作品进行故事接龙,每段故事都对应着一件作品。“每件作品都依托于朋友们的人生经历。比如医生的一场手术或酒店经理的一场城市穿梭。观众可以从每一段故事当中寻找出对应作品的关键词。婆娑人生,永远猜不出下一段旅程。这是一个随机接龙的超现实主义游戏,真真假假,正是游戏的好玩所在。”徐戈介绍。
《梦之屋》
《月球表面》
12个故事串联起来,一起构成一个虚拟人物的24小时。作品被命名为“另一个无名的亚当”:一个长着雀斑、寸头、种族和性别模糊的人物影像投射在芦苇间的屏幕上,12种人格,12个故事,在12个时辰中串联起整个场域中的12件作品,唤起观者对于时空感悟,制造一种阅读时间的快感。
《失衡——那罗延降临》
《声花》
在“时间的场”里,徐戈将动态机械的秩序感、光影声音的氛围感和传统造型艺术自然融合。艺术家身份之外,徐戈也是中国美术学院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的老师,近年来他的作品时常出现在各种城市的公共空间、科技与灯光艺术节。时下热门的新媒体艺术,通常声势浩大,给人一种超脱于现实和当下的冷酷科技感。徐戈的作品则不同,他的研究建立在传统造型艺术的基础之上。在他的创作中,机械和电子芯片等同于泥巴、金属和木材,成为一种造型媒材,同时融入声音、光、植物以及影像等多元媒介加以控制。各种材料有机组合,用动态装置的方式来传达情感,使原本静态的造型艺术产生时间维度上的无限绵延。
《看不见的人》
机械运动的方式、模拟生命的机制以及内在的诗意是徐戈的创作关注的几个方面。展览中的作品《看不见的人》,便体现了这几点:那月亮中走来的机械化人形,由精密构造组成的动态人形,讲述一个关于人在寻找自我存在的故事。动态机械的创作,就像是在创造生命一样令人着迷,但这并非徐戈的专属。从古代开始,人类就梦想着能创造独立运动的设备。在古埃及,祭司秘密操控着设置了原始自动机的神像,精巧的机械让人感觉伸向似乎会移动或说话,这让信众们叹然观止。“这种模拟生命的机制让作品与人拉近距离,我们似乎在他身上寻找某些共通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来说,古埃及的原始自动机有助于揭开最伟大的宗教奥秘之一:创造生命。其实我也一直有这样的执念,机械容易让人入迷,但是表达生命的存在意义是我更多关注的方面。当我成功完成一件动态作品时,就像赋予它生命,它成了我的另外一个存在。”徐戈说。
《弃木》
对机械的迷恋可以追溯到徐戈的童年。小时候,徐戈的父亲在一个国有机械厂当工人,那种机油味和齿轮的咬合声对一个小男孩来说极具吸引力,不上课的时候他就会到父亲的车间里玩,捡一些废零件来搭积木。这也为他后来的创作埋下了种子。展览中的一件作品《弃木》,便延续了童年的习惯。这件作品是徐戈在深秋时清扫工作室时无意中遇到的一块普通树木。围绕这块普通的树木,他试图还原成一个场景,他加上了声音,让树木与周遭环境产生对话,让一件本来无用的事物,也可以转化成作品表达。
《迷惑》
徐戈善于从日常中捕获灵感,用机械装置让自然之物或寻常生活用品“重生”,这样的碰撞与结合产生了一种独特的趣味性风格。徐戈的第一件机械作品《迷惑》,便是展览中那只喃喃自语的兔头互动机械装置。这只灰色的兔子曾经是艺术家的宠物,它生性敏感,就像艺术家本人,总是时刻保持着对外界的一种怀疑态度。有一天,这只兔子死了,徐戈将它做成了一件装置。这只重新“复活”的兔子一边摆出诡异的姿态,一边喃喃自语,将它疑惑的态度持续下去。
《遇见》
在展览现场,你很难不被那些精巧机械内核中散发的独特浪漫主义气质打动。这种根植于徐戈作品中的古典意味,来源于他在美院长期接受的学院训练和造型记忆,那些传统东方雕塑临摹以及去西方访学所获得的对经典雕塑的视觉经验,都在创作中影响着他的思考。学生时代接触到了丁格利、考尔德等艺术家的作品,徐戈便萌生了让“雕塑动起来”的念头。他发现:“动态的语言就像打开了空间造型的另一个维度,带来直观的时间性感受,而不只是光线在雕塑表面所留下的轨迹。”
《失衡——隐秘的那罗延》
科技与自然的关系是徐戈的作品探讨的深层问题:“科技的不断发展势必会入侵自然,这是不可避免的。而艺术的作用是将这种入侵,或者说是破坏减少,变成一种融入而不是侵入。”正如展中的作品《失衡——隐秘的那罗延》——力士的残肢素体上长满了植物,影像作为一种科技手段,使得单一的肢体得以延伸向更广阔的宇宙,生命也由此得到延续。
《德罗斯特之光》
《时间场》
在空间上,徐戈在有限的美术馆空间里置入了自己的工作台,精密的手稿和机床,将工作之场和荒野之地平行嫁接,营造一种穿越感。在这被植物的气味包裹的场域中,齿轮转动,影像循环,小蜘蛛在人造月亮上结网,在一个失衡的时空状态中,生命在悄然蔓长,自然与人类也在这一刻形成一种平衡关系。仿佛潜入一个时间的预言,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在消逝,一切也在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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