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众人趁着初冬第一场雪要作诗。一大早贾宝玉急匆匆来到贾母这里吃饭，结果第一道菜就不是他能吃的。
（第四十九回）一时众姊妹来齐，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好容易等摆上来，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可惜你们小孩子们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众人答应了。
“牛乳蒸羊羔”被贾母说成是“有年纪的人的药”，在于这是一道养生的药膳。
古人认为老年人需要“借”寿，就要吃一些“不见天日”的食材和药材进补。这些“不见天日”的食材往往是指“胎”，就是还没有出生，尚在腹中的“胎”。
当然，现代人比较熟悉的“毛蛋”也属于胎，民间也多说大有营养之类的，具体如何本文不论。
古人认为不见天日的食材可当药，给老年人吃最是益寿延年。反过来小孩子却不能吃，吃了有害无益。具体说法也不外乎相生相克之说，不多解释。
贾母吃得这一道“牛乳蒸羊羔”，是用新鲜牛乳，佐以人参等大补药材，蒸制没有出生的“胎羊”。具体方式大体相当于人参炖老母鸡，一般也不会放油盐等着料。真实口感未必有多好，甚至会有腥膻之味。贾家厨师如何去掉腥膻之气，是考验厨艺的关键。
不过，这道菜最让人心生不忍的是制作过程极为残忍。那个时候“胎羊”不可能想要就有，而是专门找一只怀孕的羊，将其宰杀后，取出胎羊后再烹制。正所谓“一菜两命”！
如此有伤天和的“药膳”，真不知道贾母如何下咽。但就像春秋时“易牙烹子”进献齐桓公那样，人类的“野蛮”本质就算到了现代社会也屡见不鲜。倒不至于因此苛责贾母太残忍。
贾母想长寿，进补的药膳又如此残忍，明明损了阴骘，却被人嘴两张皮借长寿掩盖揭过了。不得不说虚伪就是一张随时佩戴的假面具。
贾母此举大不善。而“善”字从“羊”，古义作“譱”。
《说文解字》：“吉也。从誩，从羊。此与‘義’、‘美’同意。”指吉祥、美好。
善与“義”、“美”等字都从“羊”，就是“羊”的本性是美好的。
杨树达在《文字形义学》中说：“譱从羊者，羊性柔驯，而言似之，故曰譱也。”意思是像羊一样温顺的性格，言辞答对必然“和合”，也就是“譱（善）”
《正字通·言部》：“譱，善本字。”《汉书·礼乐志》：“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譱于礼；移风易俗，莫譱于乐。”颜师古注：“此《孝经》载孔子之言也。譱，古善字。”
《孝经》用“譱”不用“善”，也是采用古义。“羊”在古代又是孝的象征，“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是古人对孝的深刻表达。
贾母吃“牛乳蒸羊羔”不一定是她主动要求，更多是儿孙按时按季的孝敬。
但是此等“杀鸡取卵”的残忍行径，反应的却是贾府众人的“伪善”！
伪善影射伪孝。邢夫人、王夫人甚至王熙凤，她们对贾母的孝顺能有几分出于真心，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而“羊”者，“详”也！屠羊取“胎”，是为不详，也是贾家末世注定不能长久，没有未来的象征。
贾母吃的是祈求长寿的药膳，殊不知曹雪芹通过“牛乳蒸羊羔”告诉读书人，贾家的末世已经到了。
至于末世如何到来，就在随后贾宝玉他们分食的那一块“鹿肉”上。
当时吃鹿肉的有贾宝玉、史湘云、平儿、贾探春、薛宝琴、王熙凤，凑巧正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
鹿肉代表利益、权力和天下。众人分食代表四大家族内部争权夺利是贾家败亡的主因，而外在实际灭亡，则是贾家参与了皇权争斗逐鹿失败所导致。
你看，曹雪芹的伏笔从来都是有问有答。“牛乳蒸羊羔”之后一定有“鹿肉”，才是妙笔生花！
同样，从“牛乳蒸羊羔”不由又让人想起来前回贾母生病，王熙凤给做的“炖野鸡崽子汤”，贾母还说不下饭，建议油炸才好吃。
野鸡崽子和胎羊本质差不多。不过野鸡崽子更具体的表现为王熙凤这“凡鸟”身上。
贾母说“野鸡崽子汤”差点意思，代表王熙凤让她还有不满意之处。最好是油炸才好，则是指王熙凤要三从四德不妒忌，贾母才喜欢。
综上，《红楼梦》里这些饮食、装饰、服饰、陈设背后大多都有隐喻，一定要注意多查阅一些相关典故，结合前后文，往往就会发现很多伏笔实在是作者的巧心思。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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