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教授造神秘住宅：全年不花一分钱水电费，中国首例

2020年春天，

北京大兴的半壁店村，

出现了一栋神秘、低调的新房子“零舍”。

不仅冬暖夏凉，还能自己发电，

内院的景观水池能供给日常生活用水，

院门口的镜面装置

甚至可以直接给手机充电。

没过多久，它就成为了

中国第一栋拿到“近零能耗”标识牌的民宅。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来自天津大学的教授，

每个月，他都会来这里度假。

村子也因为这栋房子的落成而热闹起来，

建成后的一年多里，

络绎不绝的人来看它。

有主人的朋友、同行、学生，

也有村里的村民。

一个天津男教师，

为什么会到北京郊区盖房子？

对未来的住宅设计又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今年10月，

一条来到北京大兴，

独家采访了“零舍”的主人。

自述 | 任军

编辑 | Tango 责编 | 邓凯蕾

零舍位于北京市大兴区魏庄善镇半壁店村

2021年的秋天，冷空气来得格外早。10月中旬，北京郊外的最低温度已接近0°。一个普通的周末，任军从天津的家里开车2个多小时，第N次来到他在北京大兴区的度假屋。

这一天特别晴朗，客厅前的一排玻璃长廊，贪婪地吸收着火辣的阳光。上午10点多，阳光房的温度迅速“晒”到了25℃。

太阳下山后，室内气温降为22℃。任军关闭新风系统、锁紧门窗，穿过客厅、水院，来到最靠里的卧室睡觉。

第二天起床，任军首先去检查气温，监控屏显示20℃。

在没有任何暖气、空调等能源的情况下，这样一栋矗立在北京郊外的民宅，在北方气温跌至冰点的夜晚，仅仅流失了2℃，保温性远远超过了城市里的高档住宅楼。

下午2点，任军坐在前厅的躺椅上画画，地面上倒映出梦幻的彩色光影。路过的邻居看到他来了，走进来寒暄。大家都知道，村里来了个专业设计师，还是研究建筑的博士，他的书房是向大家开放的。

有的老人喜欢在这里晒太阳、看书，也有的不爱阅读，但会带着孩子来花园里玩石子、荡秋千。大家喜欢这位谦和、博学的大学老师，“他一点儿也没有架子，不管问什么，都很有耐心。”

任军的度假屋，也渐渐成了村子的文化社交场所。“这个房子算是我个人的一个试验品，盖完就是想让更多人体验。”

村里的孩子们很喜欢来零舍荡秋千

这不是村民第一次走进零舍，但每一次靠在玻璃门边，他们都会忍不住一再感叹：“这门框、窗户怎么这么好？竟然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他们是看着零舍造起来的，起初纷纷猜测，是有钱人在这儿盖豪宅，或是政府造公共项目，后来听说设计师会造一栋“高科技”楼房……出乎意料的是，最后是这么一栋看起来“斯斯文文、低调朴实”的房子。而且，整个建造过程几乎没有扬尘，很少听到噪音。

大家更没有想到，这座花了3个月就建造、装修完的房子，竟然还能发电。中国第一栋拿到“近零能耗”标识牌的农宅，就这样悄悄在自己的村子里诞生了。

任军给大家算了一笔账，他一共花了多少钱，住进去之后又省了多少钱。清清楚楚的数字，让更多人憧憬能够早日住进这样的房子里。

以下为任军口述。

任军，天津大学博士、教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

我叫任军，是天津大学建筑学院的老师。我父母就是天大的老师，所以从小就一直就是在学校里长大的。

80年代的天津大学算是在郊区，我记得校园里还有稻田、菜地，对男孩子来说就是一个天然的野外游乐场。一放学我们就喜欢泡在那儿抓虫子、研究各种植物。

毕业设计展上的任军，天津大学建筑学院顶楼留影

奇形怪状的昆虫、无人浇灌却茁壮长大的野菜，它们的生命力特别顽强，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立志想要当一个生物学家，但高考时阴差阳错，进了建筑系。

回想童年，无拘无束玩耍的经历似乎一直在影响我，后来从事建筑设计，也从没放弃过对大自然的探索，第一要保护好它，第二就是琢磨怎么向它“借力”，别浪费自然的能量。

天津高新区第一学校

任军设计的校园项目中都很注重采光、节能

1993年，我本科毕业后继续读研究生，拿到硕士学位后，留在学校一边做设计一边读博士。最喜欢设计和研究的还是“绿色建筑”。

绿色建筑，最简单地说就是减少污染，节约资源的建筑，最早是欧美提出的概念。虽然我是建筑师，但从十几年前，就对绿色技术有了兴趣。

2008年，任军在利比亚、日本考察绿色建筑与自然融合

2015年，我参与了一个政府项目，到北京大兴区做乡建。简单直接地说，就是用更节能的设计，让整个农村变得更干净。

这个村子叫“半壁店”，离大兴机场开车15分钟，紧挨着北京的南中轴线，沿着中轴线开1小时就能故宫。它虽然没有什么知名景点，但种了很多月季花，办过国际月季花大会，在我看来也别有风情。

很多人觉得“美丽乡村”最重要的是“美丽”，但我觉得在农村，住得健康、舒适才是更急迫要改进的。

零舍门前的公共花园里种满了月季花

到了2019年，我在想能不能在农村把节能环保这件事做得更极致？正好看到了这个废弃的三合院，它的主人是一对兄弟俩，已经去城里打工了。我通过村委会，向他们租下了房子，结合自己的课题研究，开了一场等待20年的实验。

任军作品：天友绿色设计中心、天津生态城健身中心

在建筑领域，绿色节能其实一直是很小众的研究。我属于少数一直在坚持研究的，也通过各个渠道去筹集资金。

任军独自赴日本参加第24届国际建筑师大会

2011年，第24届国际建筑师大会在日本举办，我向全世界的优秀建筑师介绍了中国的绿色建筑。那一次的演讲，我产生了更强烈的渴望，希望我们国家的建筑节能可以赶超欧美。

10年后，零舍刚造完不久，中国“近零能耗标准”正式颁布了，经过一道道审核，零舍成为第一个授牌的建成项目，还拿了好几个国际大奖，一下子成了业内关注的热点。

一切都那么巧合，很多同行来问我，怎么算得那么准？我在心里苦笑，其实这件事已经坚持了20年，人只要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有无穷无尽的热情。

零舍的建筑面积是400㎡，建造和装修一共花了280万，有一部分科研课题经费，也有企业赞助。我算过一笔账，建一栋同样面积的普通农宅花费大约是150万。当然，如果装修很考究的话，也可能要300万。

近零能耗的房子虽然建造费用高一些，但是后期使用真的很省钱，因为它几乎可以完全不用电费，更重要的是健康舒适：干净的空气、不透风的恒温，住过的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来这里的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真舒服啊！”夏天舒爽、冬天暖和，四季都很安静。

零舍用了3种保温层：岩棉保温板、石墨聚苯板、挤塑聚苯板

节能首先要克服的问题是“保温”，不管暖气还是冷气，一旦室内达到某个温度，就不会轻易改变。

零舍的房子分为三个部分：前院、中堂、后屋。我用了三种25厘米厚、不同结构的保温构造，就连地面也全部剖开，填充了保温。

整栋房子就像包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脚上穿着“羊皮靴子”，头顶上也戴着“防风帽”，全面保温。

任军把零舍建筑体“切”成9个剖面，制作成装饰展示

搞定了墙体，就要面临门窗的难题。一方面用更多的玻璃，可以让室内更明亮，少开灯，还能吸收太阳热量；但另一方面，门窗会耗散房子的超过50%以上的热/冷气。

我通过计算做了一个平衡，采购了大量“被动门窗”。这是一种气密性特别好的门窗，有三层玻璃，中间充氩气，表面镀LOW-E低辐射膜。它可以吸收更多热量和光线，同时防止室内的温度流失。

所谓“被动”就是，我不主动买能源，而是“被动”地等着大自然给我能量。

被动门窗搭建的前院花房

采光和保温性都更好的“被动天窗”

村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这种“被动门窗”，因为他们家里哪怕是新盖的房子，到了冬天也总会在缝隙里有漏风。所以在这里体验过后，都说以后装修也想要用。虽然价格是普通门窗的3倍，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舒服。

零舍没有空调，也没有供暖，但是安装了一种“新风能源一体机”。因为保温到位，只要传统房子1/4的电量，就能冬暖夏凉。而且，这1/4的电量，也几乎是靠自己发电的。

光伏瓦

未来，全世界的建筑行业都有一个大趋势：产能建筑，也就是建造的房子不但能节约能源，还能生产能源。

我在零舍的设计里，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光伏”发电。屋顶上的每一块瓦片都是玻璃的，里面藏着光伏发电薄膜。

彩色薄膜光伏玻璃与柔性光伏艺术装置

门口可以充电的艺术装置，用的是一种镜面“柔性光伏纸”，也可以吸收阳光转化成电能。

所有光伏产生的电量，一年大约有8000度。我计算过，如果零舍天天有人住，大概一年的用电量是10000度左右，相当于80%可以“自产自用”。

检查、计算能耗数据是任军在零舍最重要的活动

我去国家电网办了一个简单的手续，就把零舍的电并入了国网，自动结算。比如我只是偶尔周末来零舍居住，一年的电量根本用不完，还能通过卖电挣钱。这是一个公开的政策，任何房子都可以去办理。

关于环保，很多人会忽视建造的过程。零舍设计了7、8个月，但建造装修仅仅用了3个月。我尽量减少现场搅拌水泥、切割等操作，避免灰尘的污染。

后排危房被改造成80㎡的2室1厅

可以预制的结构就全部在工厂做完，就像定制积木一样，送到现场再安装。比如最后一排80㎡的房子，我做成了一个常规的两室一厅。

在工厂定制好模块，送到现场7天内就能全部拼装好。这个做法唯一的缺点是，模块的尺寸会限制运送的范围。如果要做的话，可以尽量寻找附近的工厂。

零舍是典型的重硬装、轻软装。我不希望它的外观很突兀，最好能够自然地融入村子。如果你细细打量，就又能品味出一些格调来。

零舍顶层

在做建筑立面时，选择了三种立面：原木、砖块、紫铜。这三种材料的颜色比较接近，掩映在高大的银杏树后，低调又有层次感。

部分建筑外墙采用紫铜片装饰

原木和砖块是村里常见的材料，便宜好用，代表自然和人工的一种连接。

在设计期间的某一天黄昏，我突然觉得夕阳的余晖打到这片田野上，格外迷人。于是就想到了用铜板，包裹在一部分建筑的外立面上，反射金色的阳光，也为零舍增加了现代感。

任军用木钉DIY客厅的装饰画

房子的建筑风格是节能，那么内部的装饰也几乎都用废弃材料。比如麦秸做的家具，完全是用热压的，没有一点儿甲醛。

用装修时剩下的玻璃，放在废弃金属架上，当做茶几。买了几块很便宜的木丝板，在上面用图钉一个个钉出一幅“山水画”，既有趣，也挺解压的。

中间的水院是一个蓄水池，可以收集、过滤天然雨水，水池底下铺着老房子的瓦片。在雨量多的季节，水池可以满足日常生活用水。

后院是一个零碳花园，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废物利用：老房子的碎砖放在钢筋笼里，当做隔墙；拆下来的木窗做景观装饰；回收的电脑机箱刷了颜色，做成装置箱。村里的孩子最喜欢这里，几乎每天傍晚都有人来荡秋千。

我有个“每周一画”的习惯，每个星期在铜板上画一幅20X20cm的小画，就用学设计时的一些手绘基础，不在乎画得好不好，而是一种情感和灵感的记录。

每一次离开喧闹的城市，来到零舍，都会觉很解压，画画的时候也很放松。这些小作自然而然成了零舍的装饰。

拾穗者与零舍，效果图（左）、任军油画（右）

我最喜欢的一幅小画，是我把零舍画到了米勒的《拾穗者》中。那份秋季收获时的朴质、安详，特别打动我。希望零舍所在的村子也是这样欢快、幸福的。

外墙改造前（左）、改造后（右）

在改造老房的时候，外墙曾有一些温馨可爱的墙绘，它们被保温层给遮盖了。我特意设计了几个洞口，在里面画上了原来的图案，希望保留村里过去的记忆。

任军尝试在模块菜地里种植蔬菜

这些年来，随着生活的富裕，人们的观念也在改变。以前在农村，大家都会攀比谁家的房子看起来豪气，会花钱买昂贵的大理石，甚至汉白玉等奢侈材料。

现在，即使是在乡村，也有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住得舒服、健康，才是第一位的。越来越多人认同这个理念，说明我们的内心真的‘富’起来了。

零舍建成后，我的很多朋友来参观，中学、大学同学也来这里聚会。大家都很激动，一直问我，如果回老家的农村盖房子，或是在城市里装修，可不可以用零舍的技术？

当然可以。其实低能耗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从2019年开始，国家大力推动建筑的节能低碳。光伏、被动门窗的价格一直在降，普通人也能用得起。

无论是在郊外盖一栋新的建筑，还是在城市里装修房子，零舍的做法都可以借鉴——

① 给房子穿棉袄

在建造一栋别墅时，可以考虑采用保温性更好的墙体，比如“岩棉保温板”、“石墨聚苯板”、“挤塑聚苯板”。可以向你的建筑师咨询，当地更适合使用哪一种材料。

② 被动门窗

其实城市装修也特别适合用“被动门窗”，它们不仅有极好的保温效果，隔音能力也很棒。阻挡车水马龙的噪音，让家里更安静，这对放松很有好处，也是一种对心理健康的注重。

③ 让屋顶发电

“光伏”是一种太阳能发电系统，举例来说，一块1.6㎡的光伏板，可以提供1个冰箱、1个洗衣机、1个电视机和1台电脑的用电量。如果家里有电动汽车，每天行驶20公里的话，大概需要2块光伏板。

以前很少有住宅会采用，是因为造价很高，这两年的价格已经跌了80%。在装修时，还可以查看所在城市是否享有国家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