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金枝欲孽》、《天与地》三部戚其义代表作讲透人性

TVB是香港电视行业领头羊，出品过大量经典剧，这些剧的成功，除了台前演员的精彩演绎外，更少不了众多“幕后英雄”。

今天，来讲一讲TVB的幕后英雄之一，TVB“诛心之人”——戚其义。

戚其义的作品一般故事情节错综复杂，人物内心世界立体丰盈，剧情往往环环相扣，而整体调性偏压抑。他似乎总是喜欢把人的心一点一点剥开，让观众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欲罢不能地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故事的结局。

我选了三部不同题材、不同背景的剧来聊一聊戚其义的“人性观”。

人性的浸染——《创世纪》

众所周知，戚其义是拍商战剧出名的，而他最杰出的商战代表作莫过于《创世纪》。

这部被誉为“香港商战剧巅峰之作”的《创世纪》，除了精彩的“商业对决”之外，更令人“愁肠百结”的是叶荣添、许文彪、马志强三兄弟的“爱恨情仇”。 而这“创世三兄弟”中，最令人扼腕叹息的莫过于许文彪。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叶荣添，在我看来，他是一个“lucy dog”，是个幸运儿。

他天生聪慧，受良好的教育，起点就比别人高。他出生于“富贵之家”，他知道一个人，高能高到什么程度，眼界比别人更宽广。虽然，年少时父亲被叔叔出卖让他家道中落，但是正因如此，他很早就看到了人性的恶，他没有太多天真的想象，他活得更现实。

即便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宽容、弟妹懂事，他自己恰恰是这个家庭的不安定因素。但是家人们都理解他，知道他的难处，他是在一个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

许文彪的原生家庭就惨多了，脾气暴躁的爹，离家出走的娘，好高骛远的哥哥，叽叽歪歪的姐姐。他是他们家唯一的“正常人”，也是唯一的依靠。在泥潭里长大的许文彪，在年少时没有变坏，反而克己自持，有自己的事业和爱情。他的努力和付出，他的艰辛和忍耐，他的自尊和自律都非常人能比。

然而，命运的巨轮就是那么奇怪。

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叶荣添，为了自己的目的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灰色地带。为了赚钱，他不惜卖伪劣产品给老婆婆；为了集资，他连母校的建设基金都骗；为了省钱，他还出卖辛辛苦苦替他打工的工人。他说他的底线是家人和两个兄弟，但他以“霸道”对待家人；他害得马志强失业，也是他把许文彪一步步推向罪恶的泥潭。

可他就是这么幸运，如果说世界对他不公，大环境下多坏人，可他身边全是好人。

除了父母、弟妹，他还有两个善良正直的好兄弟，他有脾气好、又爱他又能干的两个红颜知己。叶荣添是怎么从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变成一个好人的？最大的转折是他父亲不计前嫌捐肝给叶孝礼，让他忽然明白了这世界上有纯粹的好人，不为利益的良善。

人说，一个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关键取决于他身边的人。就算这个世界是大染缸，可叶荣添身边都是上好的染料，把他一点点漂白，一点点变得光鲜。

许文彪就没那么幸运了，推他上绝路的因素太多了。

他筹钱救弟弟，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有个很好的女朋友，可女朋友有个势力的妈；他有好兄弟叶荣添，可叶荣添乘机让他作奸犯科和霍景良同流合污；带他入行的师傅，他一直尊敬的人原来也是个钱权交易的受贿犯，他的职业信念也崩塌了。

更无巧不成书的是，他千辛万苦筹到的钱还被人抢了，他失手杀人，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与其说许文彪是失手杀人，不如说是失意杀人，他一直靠理智压抑的委屈、愤怒、不得志，在他将刀捅向那个人的时候发泄了出来。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亲情、爱情、友情、他所坚守的职业信念，全部崩塌。

我不能说他走向深渊是必然结果，但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当他被一次次泼上无边的黑之后，他不被浸染是不可能的。

俗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在特定的环境下是会变的，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会被浸染，而决定你“浸染”程度的往往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许文彪的浸染，我不觉得单单是可惜，而是可怜。这或许也是叶荣添在自己的亲弟弟被砍伤后，最后没找许文彪麻烦的原因。因为他当时才蓦然发现，许文彪变成那样，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人性的无奈——《金枝欲孽》

我一直认为，《金枝欲孽》不仅仅是“宫斗”鼻祖，更堪称最经典的“宫斗剧”，甚至没有之一。

很多“宫斗剧”喜欢从头讲到尾：Low一点的，立一些傻白甜人设，靠着所谓的善良美貌、单纯无邪收获爱情和神助攻；高段一点的，讲一讲主人公的心路历程，展现一个人从善良无害到被逼反抗、升级打怪的全过程。

然而，这部《金枝欲孽》完全脱离了以往的人物塑造和剧情框框。在这部剧里，可以说没有一个好人，也没有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故事一开始就成人世界，大家从一开始就想着“斗”，满脑子都是尔虞我诈。

尔淳装温柔贤淑，实则工于心计；玉莹装傻扮楞，从一开始就假情假意；如妃就更不用说了，一出场就杀伐决断，要了对手的命。连最初最不想惹事的安茜都懂得权衡利弊，看得清、辨得明，也下得了狠心。既然素樱注定得死，她不会傻到以身犯险，反而亲自下手，留个全尸，这是她的善良、她的智慧，但同时也让人看到了她的狠劲儿。

这样的人物设置，这样的剧情调性，注定了这部剧从一开始就很精彩，一开场就吸引眼球。戚其义仿佛是在做一道大菜，一上来就给你一只鸡，连个冷盘都不上。你以为这道菜吃久了会腻吗？并不会。因为，随着剧情的发展，起初的那些“恶人”慢慢被发掘出人性的另一面。仿佛吃着鸡，慢慢发现吃出了鹌鹑的味道。

尔淳真的想斗吗？不是的，她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否则她不可能为了给沅淇报仇亲手处决了淑宁，但又深深自责，靠五石散麻痹自己。她喜欢跟福贵人呆在一起，不会因为她常年无宠而看轻她一分，反而因为对方的祥和宁静让她舒心。因为物以类聚，尔淳本质上也希望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作恶，不过是为了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为此，她要奉献自己的青春、葬送自己的爱情、埋没自己的一生。这是她的义，也是她的无奈。

玉莹进皇宫就是为了争宠、为了斗，但她斗是为了自己吗？不是的。她只是为了让母亲在妻妾成群、备受排挤的家里有稳固的地位。安茜为什么选择帮助玉莹？不只是因为她足够聪明、漂亮，最初打动安茜的是玉莹听说额娘来探望时含泪飞奔的场景，是玉莹忍着被火灼伤之痛，也要坚持写信报平安的孝心。

做皇帝的其中之一有什么好？看自己家里不就知道了吗？但她宁愿走母亲的老路，只为用自己的青春换取母亲安享晚年。这是她的孝，也是她的无奈。

就连看着最恶、最嚣张跋扈的如妃，也只是一个早年被人谋害了亲儿的可怜母亲。

孙清华说：“谁也不是生来就这么狠的，当年的如妃也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女子。”她不是想斗，她是不能不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绣着锦帕的姑娘，但是不行，对她来说，拿刀剑比拿绣花针有用。这是她的恨，也是她的无奈。

原来，这部剧里没有一个绝对的坏人，有的只是一群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有的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努力活着的人。这就是人性的无奈。而更无奈的是，你的“信仰”有一天会崩塌；你坚定的信念，可能会被突然的介入摧毁。心中的天平，会倾斜。

尔淳的目的是保全义父，可笑的是，她义父莫名其妙地死了，她的“目的”突然不存在了。而此时的她已经深陷皇宫这个战场，怀着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孩子。她一方面，要时刻担心被人谋害；另一方面不知道如何接纳这个没有爱的孩子。她身心疲惫，无奈地苟延残喘。

玉莹的目的是保额娘，为此她可以心狠手辣，却意外被孙白杨的真爱打动。从小看尽世态炎凉，看透人情冷暖的她，从没想过这个世界除了额娘，还有人愿意全心全意爱她。为了她，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一刻她是震惊的，她的世界观崩塌了，虚伪成性的她，沦陷了。可怎么办呢？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她无奈地左顾右盼。

如妃的目的是保全自己，并且给小阿哥报仇，想不到急功近利，反而连累了小格格先天不足，进而夭折。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她斗，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不再受侵害，可反而是自己间接害死了这个孩子。人生的讽刺不过如此，可怎么办呢？日子还得继续。明明看透了世事的肮脏，还必须往肮脏里钻，这是她的无奈。

当外在的枷锁都去除的时候，人性最后剩下的东西才是最真的。

尔淳，选择了成全玉莹和孙白杨，斗已经没有意义，甚至连皇宫都没有意义。玉莹选择了以身相许，卸下所有伪装以真情报答真情，但是只能是一夜，只有一次，因为她的使命还在，她还有她的额娘。如妃选择了成全孔武和安茜，她做不到的，希望别人能替她做到，她不是看不透，而是她的枷锁还在，她不离开是因为她心里还有恨。

谁不希望云淡风轻、岁月静好，谁不想要诗和远方，恣意汪洋，可没有办法，因为身上还有责任，心里还有“欲念”。所谓“金枝欲孽”，人性的种种，人的每个选择，每次放弃，无不是因为心中的那点“欲”。而戚其义用这些女人们的故事，解读人性的无奈，人或为了自己，或为了亲情、友情、爱情、身份、名利、地位，而无奈地活着。

许多年后，流潋紫借着《金枝欲孽》的灵感，写出了《甄嬛传》。里面的主角之一沈眉庄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背负着家族荣誉，满门恩宠，哪个又仅仅是为自己活了？”

这就是人性的无奈。

人性的和解——《天与地》

《天与地》是戚其义时装剧的代表作，也是他离开TVB前的几部“遗作”之一。

《天与地》延续了戚其义一贯的风格，暗黑、压抑、混乱。加之运用了是时空交错的叙事方式，涉及较为敏感的社会话题，以及一些不适合全家观看的镜头。在上映之处并不受观众待见，更在引入内地之后被广电总局禁播，成为TVB首部禁播剧。但神奇的是，这部剧在重播后，引起不少年轻观众共鸣，在网上被香港网民“封神”，誉为“神剧”。

抛开这部剧的切入点和叙事方式，我所理解的《天与地》是一部“人性和解剧”。它通过一个极端的故事，告诉我们在遇到伤害和信念崩塌时，怎样和周遭以及自己和解。

这是一个暗黑的故事，一群年少的朋友相约登山，结果4人去，3人回。其实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为了自保默契地选择以谎言掩盖真相。人在极端环境下，都有求生的本能，到底应不应该苛责其实很难说。毕竟，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是把“生理需求”放在最底层的，然后才有安全，再上才是情感需求。

但人毕竟是有感情、有良知、有羞耻心的。人的求生本能，决定了他们的行为，但是人的良知又让他们在求生后，难以面对。

从心理学上讲，当人们遇到不想面对的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逃避。这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就像当你看到路上有只小猫被车轧死的场景，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一样。所以“天山事件”后，刘俊雄、宋以朗、郑振轩、叶梓恩不约而同选择了回避对方的世界。然后，用各自的方式疗伤。

刘俊雄选择以“自苦”的方式加入劳工组织，为民请命。宋以朗用“自我麻痹”的心态混迹金融圈，玩儿着追逐者的游戏。郑振轩最绝，他直接选择了生理治疗法，选择性失忆。而“遗孤”叶梓恩则一面过着她支离破碎的人生，一面寻找前男友的替身。

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是兼具感性和理性的动物。当叶梓恩出事，三个原本互相回避的人，又重聚在一起。逃可以逃一阵子，但逃不了一辈子。心里的结，总归是要去解。因为有情，三个男人走出了第一步，为着这第一步，叶梓恩愿意去和解，走余下的路。所以，她愿意参加宋以朗的婚礼，倾听郑振轩的心事，帮助刘俊雄上电台做宣传。

当三个男人，一边守着沉睡中的叶梓恩，一边折纸飞机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和曾经的“黑暗经历”和解，给冰封的友谊让出一条消融之路。

可“和解”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人也有“惯性”，这个惯性可以叫做“执念”。徐峥在《催眠大师》里有一句台词：“我不是不能被治愈，是不想被治愈。”可见，人的执念有多可怕，你可以慢慢和周遭和解，但最难的是和自己和解。

刘俊雄满口“为民请命”，不惜不断升级行动，为此自伤身体，但其实是想借此“自我救赎”。这种过度的“自我救赎”就是他的“执”。可这种矫枉过正的“执”会变成一个无底洞，不断需要“成就感”来填补，如果无法满足，就会形成巨大的挫折感和空虚感，以往的价值体系会崩塌。

所以，当刘俊雄竞选议员失败后，他很快滑向另一个极端的深渊。他进入自己原本最讨厌的宋以朗的金融公司，和大老板玩儿起了婚外情，还拉最好的朋友郑振轩下水。原本看着最像好人的他，变成了一个枉顾亲情、友情、爱情和社会公理的恶人。

宋以朗的“执”，是他的地位。在金融圈混迹多年，早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为此，不惜借上司上位，上位后又抛弃她，转而勾搭上自己的小老板。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不惜游走在“规则”边缘，用各种手段巩固自己的地位。付出了这么多，大老板还是不待见他；付出了这么多，半路还杀出个刘俊雄。你要他如何肯放手！

郑振轩的“执”，是他的家庭。原本的他可以毫无负担地活着，可偏偏老天爷让他恢复了记忆。原来，他才是第一个把刀伸向自己兄弟的人。他对自己的认知崩塌了，他剩下的只有对他不离不弃的家人。所以，当他面对刘俊雄的威逼利诱时，他选择了保全目前的一切，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庭。

叶梓恩的“执”，是“情”。

这里的“情”是她和家明的爱情，也是她和另外三位的友情。因为自己和家明吵架没有一起去天山，家明“失踪”后，这份情加上了“愧疚感”一直压在她心里。所以，她才一次次找家明的替身。她本来责怪回来的三位，但当她看到自己出事后，另外三位特地赶来找她的情景，她又被感动了。

她刚想着重拾友谊，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骸骨打回了原形，原来，一切都是欺骗。她被自己最重视的情欺骗了，她的自责感又开始升腾，如果不是当初自己任性，家明何以落得如此下场。她的世界观和自我认知再次崩塌……

和自己和解，果然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但或许又是最“容易”的事，因为老天自有他的安排。

刘俊雄的“执”，被一条短信打破，这是一直暗恋他的女孩，生前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他收到后不禁泪如雨下。原来，他已经走得那么深，那么远，让爱他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宋以朗的“执”，被叶梓恩打破。无论他怎么伪装冷血、麻木，叶梓恩永远是他的软肋。刘俊雄的恶，使他认识到，自己还有要保护的人，他的热血和真情又回来了。

郑振轩的“执”是家庭，他的回归也是因为家庭，因为他知道刘俊雄用同一招对付他的太太，他们变成了现实版的《麦琪的礼物》。从这个“逐利游戏”中抽身，不仅仅是保全自己，也是保全自己的家庭。

叶梓恩的“执”，被一个同名同姓读者的绝笔信打破。她突然意识到，与其沉沦在不能回头的过去，不如用自己的余生温暖更多被温暖的人。与其执着在已经逝去的爱情，不如留下珍惜当下用的友情。路仍然要走下去……

所以，四个人开始和自己和解。他们重新站上曾经的舞台，唱着“rock and roll never die”；他们重拾年轻时的真情和热血，台下有歌迷欢呼，也有警察等待。

写在最后

人性是复杂的，很多人喜欢戚其义的作品，是因为希望通过复杂的剧，了解人性，看透人性。可对我来说，我更愿意看到戚其义作品背后的意义。因为懂得，所以宽容；因为懂得，所以感恩；因为懂得，所以更加珍惜。

都说戚其义的剧暗黑，可正因为暗黑，才让我们相信有光明和希望；如果我们有一天不幸遇到黑暗，要记住暗黑的对面正是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