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5年,让我一生难忘的一年,那一年我们去海南打工,辛辛苦苦干了半年老板却跑路了。
这个工地有200多个工人,老板跑路后,有些人选择了呆在那里,看能不能把老板抓到。
有些人选择了去其他工地。
大部分人选择了回家。
因为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也到了回家的时间。
不过,回家的人袋里都是有钱的,预支的零钱他们舍不得用,这次派上了用场,有了回家的路费。
在这个工地,我有三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宁远的,另一个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们三个关系很好,用永州话说,是一杯酒同喝的那种。
我们三个都是20岁不到的小伙子,看着大家都各奔东西,心里顿时涌起了思乡的念头,于是我们决定回家。
此时我们三个人的钱加起来可供我们从海安坐到湛江,从湛江坐火车到全州。
全州到道县的车站就看我们的运气了,看能不能碰到熟人或者是坐上班车到道县县城拿到钱再给车费,然后顺便把宁远老乡送上回宁远的车。
我们三人渡海,从海安到湛江、从湛江上火车后,火车上的人很多,几乎能站的地方都没有。
到了全州火车站后,我们几乎是被人流推下车的。
出了火车站,我们三个人都呼出了一口气,终于快到家了。
但是我们的困难才刚刚开始,因为到了全州我们没钱坐班车……
我们刚在候车室门外站定,想休息一下,管钱的亲戚拍了一下口袋,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原来刚下车的时候他的钱包被人掏走了……
亲戚口袋里装着我们三个人买票剩下的20块钱。
其实20块钱在平常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20块钱可以买40个包子,可以吃好多餐了。
没有了钱就意味着我们连包子都吃不起了!
此时我们下火车已是下午4点。火车站旁停着一辆到道县的汽车,我们上去和司机说明了情况,想让他把我们带到道县,然后给车费给他,但是司机不同意。
后来售票员来了,我们好说歹说,仍然说不动他们,此时车上人满了,司机把我们赶下车把车开走了。
我们呆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火车站到道县只有这一趟班车,这一趟班车走了,预示着我们今天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我们跑到火车站候车室,选了一个保暖的位置坐了下来。
还没有到8点,我们三个人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因为没有吃晚饭,肚子饿了……
没有钱我们能吃什么?
10:0时我们饿的实在难受,宁远老乡去外面打了一转,半小时后拿了一根红皮甘蔗进来。
他说车站外面有一家商店,放着几捆甘蔗,他悄悄的去顺带拿了一根回来。
每人分了一节,我们吃起来津津有味,有了这一节甘蔗,我们这晚上也好受了点。
迷迷糊糊天就亮了,我们三个人起来收拾行李,不知什么时候宁远老乡又去拿了一根甘蔗过来,每人掰成一截边吃边走……
据说全州火车站到道县有100多公里,因为昨天那一趟班车不给我们做,今天我们决定徒步回道县……
在海南的时候,我们从一本杂志上曾看到一位宁远老乡,从海安走路回永州宁远历时33天。
这33天里他讨过饭,给店里洗过盘子,在地里偷过红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乡……
开始我们还觉得这位老乡有点傻,不知道想办法坐车回去,可是没想到我们三个也步他的后尘了。
但是幸运的是我们的路程比他短的多,我们只有区区100多公里。
开始出发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边走边笑,聊着工地上的一些趣事,还有一些片子里的有色段子。
可是走着走着我们的脚步就慢慢放缓了下来,我们已经两餐没有吃饭了,只靠着两节甘蔗充饥。
所以肚子很快又饿了。肚子这个东西很奇怪,只要里面没货,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提不起来……
没办法,我们坐下来休息了一下。可是很奇怪,越休息就越不想动。
从小在山里砍过柴的人都知道,挑柴下山时,千万要抓紧时间,如果休息久了力气就全部消磨掉了。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越坐越想坐,越想坐就越没有力气。
于是我们决定休息几分钟,马上出发。
坚持着又走了两个小时,此时忽然看见一块地里竟然还有没挖完的红薯!
我们喜出望外,三个人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急忙跑到地里,扯了几个红薯,找到路边的小溪水洗干净,然后吃了起来。
吃的差不多时,我们准备再扯几个红薯放到行李袋,等饿了的时候再吃。
刚走到地里,忽然听到一声大喝:谁叫你们挖我的红薯的?
我们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步的走过来,吓得我们撒腿就跑。
我们边跑边回头看,发现男人没有追上来才放下了心。
这时才觉得刚才吃红薯那点能量又被这一阵跑,消耗掉了大半……
而且红薯这个东西吃熟的可以,解饿,生的吃了只能解渴,虽然能暂时的解饿,但是那种消化作用会让人很难受。
也就是说吃下红薯,一个多小时后,肚子里的消化作用会越来越强,所以肚子吃了生红薯,会越来越饿,而且还容易放屁。
特别是我们刚才跑了一阵,肚里的消化作用更强了,所以放的屁就更多了。
放屁就放屁吧,反正路上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三个,况且有红薯吃总比饿肚子强啊。
我们坚持着走到了中午,当我们看到路边的村庄有人吃饭时,知道饭点到了。
此时闻着路边家家户户传来的饭菜香味,嘴里不禁直流口水…
快走完这座村庄时,发现村庄的旁边有一个商店,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此时商店的女主人正在吃饭,她30岁的年纪,边吃边喂着2岁左右的孩子。
宁远老乡看这个孩子吃饭,那定定的眼神,只觉得他是在咽口水。
其实不只是宁远老乡,亲戚和我都不敢看那孩子吃饭。
肚子里咕咚咕咚的叫着,又怕肚子的响声让那个女人听见出丑。
可是越怕出丑就越出丑,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噜的响声让那女人听见了,她异样的看了我们一眼。
问我们是不是要在店里买什么东西吃,她告诉我们这里有方便面还有面包,如果买方便面的话,她可以帮着烧开水。
听着方便面,我的嘴巴简直是口水直流,那种酸辣的味道吃下去,简直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了吧?
越想着方便面,肚子里的反应就越大。
听着女人问我们的话,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答。
女人看着我们的神色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把碗筷放下走向了里屋。
一会儿她拿了三个红薯过来,那几个红薯是蒸熟的,看上去软绵绵的,肯定特别甜。
因为我们在家里都吃过这种红薯,红薯从地里挖了以后放家里,一直放到把水分吹干,然后再蒸熟,留下的全部是甜味,特别好吃。
看着三个又香又甜的红薯,我们肚子不禁叫的更欢,口水忍不住的就要流下来。
女人听到了我们肚子的叫声,强忍着笑意把红薯一一递给我们,然后说,吃了里面有水。
我们接过红薯,一斤左右的红薯几口就扒拉了下去。然后进里屋水缸里舀了几口水喝。
吃了红薯,喝了水,觉得肚子一下就饱了,好像精神也好了很多,怪不得人都说,人是铁饭是钢。
女人继续拿着碗喂着孩子的饭,她对我们说,今天的红薯没有剩下了,往常剩很多的,要不你们可以多带点在路上吃。
她问我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走路?
面对着她的问话,我们不得不回答,她给了我们的红薯吃,对于只是吃剩下的红薯,对于我们来说就算是恩人了。
所以我们也没有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听到我们的遭遇,女人很同情。当我们要走时,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包蛋糕,递给了亲戚。
亲戚不想要,她硬是递给他,说肚子饿的时候吃吧,过不了多久就到了道县界了。
此时忽然一辆拖拉机开了过来,女人急忙起身打了一下招呼,拖拉机停下来,女人问那位大哥到哪里去,他说到山边。
女人让他捎上我们几个,到了山边再下车。
大哥招呼着我们上去。我们 向女人道了谢并亲切的称她为大姐,然后爬上了拖拉机。
原来大哥是去山里装柴火的。
他说的山里就在广西和湖南交界处,离村子有10多公里。
我们能坐10多公里车,不仅节省了体力,还节省了时间。
同时因为有大姐的面包,我们相信今天夜晚来临之前一定能到达道县了!
到了山里后,我们向大哥道了谢继续往家赶。
不知怎么的,我们坐了10多公里的拖拉机,猛然一下走路,突然觉得脚很痛,又酸又痛的那种,特别是我觉得右脚好像起了水泡。
我脱了鞋子一看果然右脚起了水泡……
我们坚持着走,虽然脚痛,我们的速度快不了多少,但走着走着终于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我知道这应该就是道县的仙子脚镇了。
到仙子脚镇后,心里觉得亲切了很多,这里算是到了道县境内了,但是距道县县城还有几十公里。
此时我们看见路边停着几辆装满橘子的碰碰车,我知道道县做水果生意的经常到仙子脚或者广西装柑子回去卖,他们用的就是这种碰碰车。
路过碰碰车时,我猛然一惊,竟然发现了一个熟人,我们村的一个专门装柑橘到乡下去卖的大哥。
我顿时像遇到救星一样,急忙上前和他打着招呼,他看见我也吃了一惊,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让他先把我们带回去……
但是他却故意避开这个话题,他明知道我们从全州一直走到这里,却还是装作不知情,从车上拿了几个橘子递给我们说,把橘子吃了吧,解解渴。
我正想把话说明白,让他把我们带回去。
但是他和旁边那个司机说了一下,用摇手把碰碰车摇起来,然后对我挥了挥手,也不管我说不说话,开着碰碰车扬长而去……
我气的想把手里的橘子丢掉,宁远老乡一把叫住我,说路还长着呢,吃几个橘子也可以多几分力气,我才忍住。
若干年以后,他儿子想跟着我出去混,我断然拒绝了,就是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我们只好背着行李继续往回走,不过右边的一辆碰碰车叫住了我们,司机是一位50多岁,但却满头白发的大叔。
我说我们去道县。
大叔叫我们上车,他说他去寿雁镇,可以顺道带我们到寿雁。那里离道县很近了,就是走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许还有便车坐呢。
对于这位陌生的大叔我们都很感激,我再想想同村的那位大哥,真的是心寒……
坐着大叔的碰碰车来到了寿雁镇,我们下了车,千恩万谢的谢了中年大叔。
其实对于中年大叔来说,捎上我们三个并没有什么。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几乎是和救命恩人相提并论的。那时的我们脚真的几乎迈不开步了。
后来亲戚告诉我,几个月后,中年大叔到他们村去卖柑橘,他认出来了,让中年大叔到家里去吃了一顿饭。
后来每当中年大叔路过他家,亲戚都会留着他在家里吃饭。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中年大叔的这一段顺路之捎,让我们把他的恩情永远记在了心里……
下了中年大叔的碰碰车,我们在路边歇息,此时亲戚看见了他们村的几个熟人。
因为亲戚家离寿雁镇并不远,所以他们村的人都喜欢来寿雁镇赶集。
他们都是用板车拉着来赶集的,看着我们风尘仆仆又苦又累的样子,他们都感到很惊讶,立即把我们的行李搬上了板车。
同时他们还分别叫我们坐上板车拉我们回去。
我们商量了一下,让宁远老乡和我一起去亲戚家住一晚,第2天再由我送宁远老乡到道县车站去坐车。
于是我们一人坐上一辆板车,被亲戚家村里人拉回了亲戚家……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有到吃夜饭的时候,亲戚家的母亲并煮了一大锅面条,煮了5个蛋,让我们吃了一个饱。
在亲戚家住了一晚后,我便带着宁远老乡来到我家,然后把他送到了道县县城,亲自送他上了去宁远的车……
多年过去了,我仍然会记起我们徒步从全州回到道县的情景,我忘不了那位大姐,忘不了那位中年大叔,忘不了亲戚家的那些村里人。
虽然那次的经历对我们来说是痛苦的,但也是幸运的,我们遇见了这些好人,同时也让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会了怎样去帮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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