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一天，岳母打电话给我，焦急地说：“你赶快过来，乔华在市一院抢救。”
我吓呆了，早上我出门还好好的妻子，怎么就抢救了。
赶到医院，岳母哭着告诉我，乔华过去看她，走的时候摔倒在门口，当时羊水就破了，可能会早产。
其实乔华的病情比岳母说得严重很多，摔倒后子宫破裂，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输进去的血已经把全身的血都换了两遍。
医生几次从手术室出来谈话，病危签字，我像个机器人，僵硬着身体，抖着手一次又一次签下自己的名字。
8个多月早产的儿子出生就送进新生儿科急救，乔华手术结束直接去了ICU，我只是看着她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就觉得她的生命已经流逝得所剩无几了。
在ICU门口等了两天，越等越无望，每个医生出来谈的都不是好消息，心里也明白不会是好结果，可是我真的害怕接受那样的结局。
两天后，乔华因为多脏器衰竭离世了。
我紧紧抱着哭累睡着的女儿，想着那个语气柔柔的娴静女人，再也回不来了。
02
说乔华就要说说她的亲姐姐乔亚，乔亚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我们的家在一个悠闲而慢节奏的三线小城，我大学毕业后回乡在移动公司工作，我和乔亚是在同学聚会上重逢的，那时候她在一家旅游公司做导游。
乔亚是很开朗泼辣的性格，同学聚会后，她一直主动和我联系，毫不掩饰对我有意思。
我性格内向不善于社交，还没正式谈过女朋友，连老妈都一度怀疑我能不能找到老婆，现在乔亚主动追求，我们顺水推舟成了情侣，乔亚是我的初恋。
我们在一起后，一切都以乔亚为主导，看电影，是她喜欢的，约会后到哪个餐厅吃饭，也是她决定的。
虽然谈不上很爱，但喜欢是有的，我也乐得跟随她的步伐，乔亚嫌弃我嘴笨，不止一次说她闺蜜的男朋友如何哄女朋友，我听得出弦外之音，可是那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这样不温不火恋爱了小半年，有一天她提出分手，只是简单地告诉我：“你太闷了，和你在一起很累。”
我默然，内向的确是我的性格缺陷，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的经济能力跟不上她的消费观。
花几千块钱买个包，我觉得不值得，而她觉得，男朋友节衣缩食也该满足女朋友，不然她会没面子，为此事我们有了分歧，关系也慢慢冷下来。
后来我才听同学说，是乔亚带旅行团认识了一个生意人，我所欠缺的，那个人都给了她，她想听什么，那个男人都会说，买礼物，眼睛都不眨。
对于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我算不得太伤感，只是失落过不长时间，再后来乔亚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外地，好几年我们都再无交集。
03
时间过了几个月，我小姑给我介绍了她同学幼儿园的同事乔华，因为名字太相似，第二次见面我就知道乔亚是乔华的姐姐。
真的太巧了，我有点退缩，就怕以后成了，和乔亚见面难堪。
我把和乔亚恋爱过的事告诉了乔华，征求她的意见，要是她也接受不了，我们就当认识一个朋友。
在等她答复的那个星期，我心情很忐忑，看手机的频率多了很多，生怕错过她的消息和电话，那时候的我，才像一个走入爱情的男人。
后来和乔华说起那个星期的不安，她笑我傻，趴在我肩头，甜蜜地说：”我不是你的初恋，可我们是一见钟情。”
乔华的性格温柔，是个幼教的缘故，很会关心照顾人，和她相处很舒服，虽然只见了几次，我就有点舍不得了。
不管去哪，她都会问我一句“这样安排可好”，虽然十之八九都按她的意思来，但我也会特别开心，现在想来，那是被尊重的感觉。
她让我感觉得到，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步调必须一致，不能留下一个在恋爱的边缘徘徊。
我和乔华恋爱后，沉闷的性格有了改善，连老妈都说：“亏得乔华，不然你这两拳打不出个屁的破性子，哪讨得到老婆。”
我们在一起难免会听到乔亚的消息，她去了那个男人的城市，听说那个男人对她挺好，又送房子又送车。
老实说，我听了已经无感，不过作为老同学和乔华的姐姐，我也祝福她过得好。
恋爱一年后我和乔华结婚了，乔亚回来参加了婚礼，她那时怀着孕，很幸福的模样，似乎心无芥蒂说着祝福的话。
婚后，我和乔华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日子过得平静安宁。
04
随着小城的旅游业越来越发展得好，我想效仿我读大学的城市那样，在古镇，开一个民宿客栈。
我和乔华商量，她全权同意，启动资金不够，是抵押房子贷的款，看着她温婉的模样，我说：“老婆，要是失败了，我们就一无所有了。”
乔华善解人意地回应：“没事，失败了，我有工作有工资，饿不着你。”
我在古镇的客栈开了起来，从开始的无人问津，渐渐成了游客的最爱，现在成了网红打卡点，当然这是后话。
几年时间，我们的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漂亮小公主三岁时又有了二宝。
就在我们期盼二宝出世的时候，乔亚也回来了。
这些年她一直跟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其实是有家室的，她不甘心，仗着给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心也偏向她，去跟人家原配叫嚣，最后失败，男人回归家庭，她带着孩子回来了。
岳母虽然恨她丢脸，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只好帮她安顿下来，还帮忙带孩子。
这些年她攒了点钱，见我客栈不错，也想依葫芦画瓢开一个，可是这几年小城客栈已经如雨后春笋，租金各方面的成本早已水涨船高，她手里那点钱已经做不了了。
丈母娘劝她做导游老本行，她苦笑着说：“这几年，导游证没年检，已经废了。”
我和乔华说，乔亚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年都过着不愁钱的日子，现在突然要为生计操心，只想做不辛苦又来钱快的营生，可这样的营生哪那么容易找。
我听说有个地理位置不错的小超市转让，我问乔亚做不做，她犹犹豫豫，我以为他是考虑钱的问题，还在心里悄悄打算，让乔华以自己的名义借给她。
后来才知道不是钱的问题，是乔亚心大了，嫌超市不够大，言之凿凿：“什么超市，比一个小卖部大不了多少，我不想守那种店铺，挺丢人的。”一番话，让我听得冒火。
05
岳母知道这事，非得让我盘下来，说她会说服乔亚去经营。
启动阶段，乔亚真的不闻不问，我只好出钱出力，还让客栈的员工帮着岳母管理。
后来乔亚倒是接手了，可跟我自己经营差不多，啥事都是我操心，缺货了，叫我；营业款短了，叫我；连卫生间堵了都是打电话叫我，我烦不胜烦。
孕妇的心情本来就阴晴不定，乔华见我和乔亚频繁通话，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一天傍晚，我陪着她在小区散步，她竟然问我：“为什么要操心乔亚的那么多事，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真是天降是非，我虽然赌咒发誓做了解释，但是看得出来，乔华将信将疑，她这样态度，我还有一个大秘密就没敢告诉她，哪知就埋了个大隐患。
从乔华提醒以后，我也觉得应该有界限，不能那么频繁联系，虽然我心里挺坦荡，但容易让人臆想，传出点啥绯闻，确实不好。
我开始减少去超市那边，乔亚可能也意识到我是有意躲避她，我们的交流开始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对这样的结果，我觉得挺好。
我和乔亚的学校五十年校庆，我们都去了，还回来了许多外地工作的同学，典礼完成后，大家意犹未尽，又组织了一场班级的同学聚会。
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学，席间有人提起我和乔亚的往事，乔亚笑嘻嘻暧昧地说：“我现在是他的大姨子，还是亲人，关系没断过。”
大家又起哄，直说有缘分，乔亚很快就醉了，我送她回家。
在车上，她半眯着眼，说道：“这些年，你的变化真的大到脱胎换骨，根本就不是我们在一起时的那个闷葫芦。”
“人都会变的，你也变了，只是性格还是这么强势。”
“要是当年我温柔一点，怕就没乔华什么事了，你不是好男友，但的确是个好丈夫，我错过你挺可惜的。”
也不知她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我觉得不对头了，赶紧打住话头。
06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乔华还没睡，大着肚子等我，还煮好解酒汤，就怕酒量不好的我醉着回来。
我感激地看着一脸孕斑的乔华，想象着，要是和乔亚在一起，恐怕现在是我给她煮解酒汤吧。
隔天，我在打理客栈，乔华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家，语气非常不好，我一进门，她就把手机扔给我，问我和乔亚怎么回事。
我一看，乔亚在朋友圈发了几组同学聚会的照片，其中一张她坐着，仰头看着端酒杯站着的我，眼神崇拜又含情脉脉。
我求生欲满满地说：“我不知道有这张照片，更不知道她这么看过我。”
“那这怎么解释？”她指着那一段鸡汤配文：搭错了车，走错了路，错过了你，我该从哪里开始后悔。
这乔亚要干什么，我有些恼怒，当着乔华的面，我要给她打电话，电话打出去还没接通，乔华就抢过手机挂了。
“我就要你这个态度，当年嫌你穷，宁可做小三也不要你的女人，这口回头草，我觉得你也吃不下去。”乔华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原来是试探，我赶紧表忠心：“老婆，谢谢你相信我，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绝不会做对不起你和这个家的事。”
轻轻抚摸着乔华7个月的孕肚，感受里面那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深深觉得，老婆和孩子才是我真正握在手心的幸福。
后来我还是给乔亚打了个电话，语气冷淡地说：”我们就是大姨子和妹夫，除此而外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我有底线，你也别扯什么闲篇，让乔华误会，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
“谁跟你嚼舌根的，乔华吗？你因以为你是谁，当年我要你，就没她乔华什么事。”乔亚觉得受了羞辱，语气里满是羞愤。
我以为我和乔亚说清楚，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失去了妻子，两个孩子失去了妈妈。
07
给乔华办丧礼，大家都在抹泪，岳母坐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拍打自己的脸，岳父和乔亚使劲也没把她拉起来，乔亚还被她一掌推了出去。
照顾孩子，给乔华办后事，岳母在很短的时间就瘦得离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绝不亚于我的丧妻之痛，乔华是在她那出事的，岳母的自责更甚。
儿子在医院住了二十几天才出温箱，抱着皱巴巴的孩子，我仿佛又看见他妈妈摩挲着大肚子和我讨论：“小名就叫星星，你说可好？”话语言犹在耳，可是我们一家人已经阴阳两隔，我再一次潸然泪下。
儿子是早产儿，羸弱得跟个小猫一样，吃不好，睡不好，时刻要人抱着，我妈休息不好，血压高得离谱，孩子就被乔亚接到岳母家帮忙照顾着。
几个月后的一天，岳母坐在我身边，摸着孩子稀疏的头发说了让我想不到的话。
“小辉，你考虑再婚对象就看看乔亚吧，她是孩子们的姨妈，跟孩子们是亲人，对孩子错不了。”
我冷静制止了岳母的话，我告诉她：“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乔亚这个凶手。”
岳母大骇。
其实，我已经有乔亚抢乔华手机时，推倒乔华的视频，但屋里发生了什么，我一直不得而知，岳母当时的情况也让我开不了口询问。
那天岳母终于把憋了几个月的真相说了出来。
她哭着告诉我：“是我的错，是我失口说，你盘下那个小超市乔亚没拿钱。”
乔华当时就有些恼怒，问乔亚：“是他说的，送你的店吗？”
乔亚不知怎么想的，梗着脖子说：“是的，他白给的，我白拿的。”
乔华生气了，一面向门外走，一面要打电话，乔亚去抢手机撞了乔华，乔华摔倒的时候肚子刚好撞在楼梯扶手上。
事情发生后，她自己也内疚，一直帮着照看孩子，说是要赎罪，让岳母告诉我，她愿意抚养我的两个孩子。
岳母哭着求我原谅乔亚，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了。
只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我好好的家被她赌气作没了，我该怎么原谅，她们再多的拜托和哭求也挽不回乔华的生命，我该怎么原谅。
08
我抱着儿子去了乔华的墓地，想告诉她，我不想原谅，我想追究乔亚的责任。
可忘不掉，墓碑上那个笑容柔和的女人，曾拿下氧气面罩断断续续拜托我，“原谅乔亚，她不是故意的，别追究，她终究是我姐。”
我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尊重了乔华遗愿，只是我不会原谅乔亚，就让她背着沉重的枷锁活着吧。
乔华你走了，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你留给我的两个宝贝，我会替你陪着他们长大成人，乔华，我的妻，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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