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15位真人故事
- 口述丨失去听力的农村阿姨
- 撰文丨光跃
我是一个失去听力的农村阿姨，60岁的我，不喜欢打牌、不喜欢打麻将、不喜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议论张家长、李家短…只喜欢独来独往，喜欢学习新鲜事物。
现在学会了手机上网，经常通过手机了解外面的世界，闲暇之余精心打造好自己的养老生活。
（2019年拍摄于自家房前，现在住进了宽敞的房子，在车前拍照）
01
出生
1962年，我出生于湖北天门，祖祖辈辈务农，家境清贫。兄弟姐们五个，家里有几间破屋，住倒不用发愁，只是不宽敞罢了。虽然当时也有几亩农田，但是当时亩产不高，一年到头收成也不是很好。
（母女三人去餐馆聚餐出来时拍照留念）
和大多数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一样，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是不幸的，没有快乐，只有饥饿与贫穷。过的是衣不裹体，食不饱肚的生活，绝大部分文化水平偏低。
虽然在南方，但是大米也只能是家里来了客人才能蒸上一大锅，等客人吃完了，我们几个才有机会吃上干米饭。
平时吃的最多的是青菜稀饭，熬上一大锅稀饭加上菜叶，白菜长大吃白菜、茄子长大了吃茄子，一吃就是一两个月，没有蔬菜的季节，就天天吃些家里存起来的土豆、南瓜做的菜，经常油水不足晚上饿的睡不着觉。以至于现在从来不吃青菜稀饭，看到都有种反胃的感觉。
（我的两个宝贝女儿，姐妹两个没事就经常聚聚交流感情）
其实家里窘迫的不仅仅是吃不好，就连买些生活物资都需要向周围邻居借钱，而且得等到卖了粮食才能还得上。
穷人家孩子，能够长大成人，在社会上出头的，真是难若登天。我是穷窝子里生长大的，再加上身体原因，到了晚年才有所改善。回想这一生经历，千言万语，百感交集。
02
天降灾祸
物质生活的匮乏总会让人身体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但突如其来的身体残疾，更是让我整个童年蒙上了阴影，对我的人生路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和改变。
5岁因为感冒用链霉素不当导致听力下降，尽管到处求医问药但还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完全失去了听力。
（这么多年一直保持学习的习惯，平时学习后做些摘记。）
刚开始父母带我跑了很多地方，到处打听偏方，最后打听到一个老中医，配了些中药刚开始吃了有些效果，但后来效果时有时无，再加上当时家庭经济情况不好，就没有坚持下去。
莫向不幸屈服，应该更大胆、更积极地向不幸挑战！
失去听力后的我初一上了一学期就退学了，看到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一起都背着书包上学，而我却走上了漫长的求医问药的路，倍感凄凉。
失聪并不是听不见声音这么简单，但是外界陷入一片死寂以后，还有颅内的各种杂音等着你，我也留下严重的头晕耳鸣的后遗症……我变得情绪躁动不安，经常因为小事发脾气，由此我变得孤僻，痛苦之极，每天都在忧郁中度过。
我成了别人眼中的问题儿童，孤僻、自闭，没有朋友，没人能够理解我，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耐心来面对我这样一个失去听力的人。不幸中的万幸，我的父母、哥哥姐姐给了我足够的包容，他们总是可以耐心地用手语与我交流，让我享受到亲人的理解和关爱。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两个孩子经常带我出去散散心，这是在京山旅游时拍摄。）
没有声音让我非常害怕，我常常一个人独自哭泣，胡思乱想，甚至一度绝望地想到了死。
家人看出了我的悲观情绪，同时也为了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就托熟人把我送进了一家制衣厂学做服装。期间，我也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把生病的日子视为惨淡难挨的日子，因为它经常能够激起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思虑，甚且带来某些生活方式的改变。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我个人也认为只有学做服装才是适合我的生存路。因为学服装不像体力劳动那样，今天这里的活干完了明天找不到活干了，学会做服装有了一技之长才好在社会上立足。
（读初一时的大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当年，服装厂所有的学员都要交学费，好心的师傅对我这个特殊的员工特别的照顾，再加上我的努力和做工细致，厂里给我减免了部分的学费。
有一次大家做好服装后统一上交工厂，可是过了两天，厂长又把不合格成品全部退回了学徒手中要求返工，值得幸庆的是没有我。一星期后只有我一个人的工资照发，其余的员工全部因质量问题被扣。
后来我决定自学自裁自做服装，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做衣服认真仔细、不偷工减料、做工实在，都从自家拿布料让我加工服装，我开始赚钱补贴家用，生活开始有所好转。
03
我开始慢慢相信，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的。
失聪后的我为了将来的生活，在艰难的创业求生中慢慢地走向了正轨。
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加上父母年老、家庭生活也困难，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在我22岁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比我小1岁的男人，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丈夫也是个可怜的人，父母去世得早，还得过小儿麻痹症，腿脚也不灵便。不管怎么样，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一对苦命鸳鸯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开始了新的生活。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快乐的，但也是短暂的。一系列现实问题打破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幻想，把我拉回现实。有时我反复问自己，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
（以前一家四口就住在这间破旧的房子里，现在门口长满了杂草。）
结婚后我和丈夫住在老一辈留下的土坯房子里，丈夫常年外出打工，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在家，本身失聪的我一到晚上就更加感到的孤独和恐惧。
白天，一睁眼就是十几亩农田的活要干，还要打猪草喂猪，喂牛，再加上没有公婆帮忙，那种辛苦和劳累到现在都不忍再去回忆。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为什么我感觉上帝为我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关上了唯一的一扇窗。
婚后四年一直没有要上孩子，这让我们两个非常痛苦，没人能够理解我们对能够拥有自己孩子的渴望，面对周围人那种躲躲闪闪的目光比当时盯着我们残障的一面更直戳心窝。我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每天都浑浑噩噩，丈夫对我也没有之前的耐心，这更加刺痛了我敏感脆弱的内心。
（小时候母女三人，当年生活很苦，但为了给孩子留下一个美好的童年，也想法设法地拍些照）。
我像是被老天判了死刑，我无法理解别人很容易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于我总是遥不可及，残疾、劳累、不孕成了压在我身上的三座大山。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结婚后，我仍然还会经常独自流泪。
04
捡到大女儿
生活似乎总是很调皮，千方百计要触动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群人围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弃婴，满脸通红、哭得鼻涕流得到处都是，浑身脏兮兮的。看热闹的人多，当时没多想就抱着回家了，抱回家后邻居们各种各样的话都有，我不在乎，从此就当亲生地养着。
（大女儿1岁多的时候，带她拍的第一张单人照。）
四年后我惊喜发现怀孕了，有道说这是捡回来的弃婴带来的好运（孕）。
有了两个孩子后以前学的手艺也用不着了，时间全都花在两个孩子身上，我始终坚守着日子再苦也要熬下去的信念，虽然累但看到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是努力地支撑着。
两个孩子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欢乐但更多的是辛酸和疾苦，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了，两个孩子从没买过新衣服、穿的都是亲戚不要了的旧衣服，作为农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再加上丈夫打工被骗家里一贫如洗，仅靠农田微小的收入生活的我来说，委屈和泪水伴着我度过最漫长的时光。
记得有一天中午小女儿睡着了，我便趁这个时间去田里割猪草，等回来时看到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当时把我吓慌了，脑袋剧烈头晕耳鸣让我差点摔倒，我踉跄着抱着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来。
（高中时的大女儿，特地化的妆，偶像范十足。）
孩子爸外出打工，一个人硬撑着这个家，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好几次想到一死了之，想到了死两孩子更加可怜。有一天晩上大女儿睡了，我抱着小女儿走到河边打算同归于尽，这日子真的太难了，到河边犹豫了很久，最终忍着泪水抱着小女儿回家了，我想死但我没有理由剥夺小女儿的生命。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上学，学费、生活费也是难题，好几次跑到娘家去求助，好在哥哥和姐姐们能理解我的疾苦，时常偷偷拿出钱接济我，帮我度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
（夫妻俩在北京打工时与小女儿合影，老公不善露面，平时拉他都不合影，家里唯一一张有老公的合影）
虽然大女儿是捡来的，但我们把更多的爱给了大女儿。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我们依然供大女儿读完高中，出嫁时我们拿出全部家当摆了24桌喜酒，就是为了让大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比较遗憾的是小女儿读完初一就跟着我和她爸到北京打工，这一打工就是十年。
05
都说：“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
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小女儿在这十年中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最懂我心灵深处的那种无助，明理的小女儿经常给我灌心灵鸡汤，在生活中安抚我。
（小女儿和女婿合影，郎才女貌，女婿什么事都依着小女儿，非常欣慰。）
好多时候小女儿用文字安慰我鼓励我，一次给我写道：“你别不服气，别人家有儿子，我长大后我就要让那些说我家没儿子的人看看，我会出人头地，看谁过的好。”
最让我欣慰的是虽然小女儿只读了初一，但她打工之余偷偷地报了电脑学习班，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书。用学到的电脑知识干起了淘宝，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打工的几年小女儿帮家里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重新装修了房子，之后抽出时间考了驾照，买了自己喜欢的车。
把我这个土里土气的失聪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不时开着自己辛勤劳动换来的车带着我去下馆子，好吃得不停地往我碗里夹……
（打扮时髦点参加同学聚会，2016年5月我建同学群，从一开始4个同学，后来12个，截至现在54个同学有43人在群里）
如今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立业也当了妈妈，而且两人同一城市里各自开了自己的饮食店，相隔不到十米远。
当我现在回想那些曾经经历苦难的日子时，我简直认为现在的生活就是一个奇迹。当初的小女因家贫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那些富家的孩子给她起了个外号“小丁”，总是看不起我们家。现在的“小丁”每次开车回家，当年富家的孩子总是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的“小丁”，现在谁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了。
我这个做妈妈的往后余生不管贫穷还是富有。此生足矣！
人的一生，总是难免有浮沉。不会永远如旭日东升，也不会永远痛苦潦倒。反复地一浮一沉，对于一个人来说，正是磨炼。因此，浮在上面的，不必骄傲；沉在底下的，更用不着悲观。必须以率直、谦虚的态度，乐观进取、向前迈进。
大家好，这里是真实人物采访，记录每一个真实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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