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的迷雾森林：真大师还是空壳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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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5月3日早上七点，位于华盛顿西北区第三十大街4936号的房子里，管家安妮·菲尔茨照常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的雇主的生活极有规律，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皆有精确标准，数年如一日。

因此，当这天早上，雇主没有如往常一样在七点半吃早饭时，菲尔茨深感意外。一小时后，她开始和其他人讨论这一异常状况。

最后，唯一持有雇主卧室钥匙的司机詹姆斯·克劳福德，决定冒着挨骂的风险，上楼去探探情况。

进了卧室后，克劳福德发现他的雇主——FBI局长埃德加·胡佛——因前一晚心脏病发作，成了一具早已断气的冰冷尸体。

（埃德加·胡佛）

消息低调而迅速地传开了。每个人都冷静地做着应对，各怀心事。

为胡佛工作的年限分别达到41年和54年的FBI副局长克莱德·托尔森、行政助理海伦·甘迪，听到消息后都非常平静。他们面无波澜地通知了FBI内外部相关人员。

（海伦·甘迪）

（克莱德·托尔森）

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就没这么淡定了。听到胡佛去世的消息后，他大喊一声：“天哪！这个老混蛋！”

（尼克松）

这句感叹背后情绪复杂。虽然胡佛被普遍认为是尼克松当选总统的大帮手之一，但这样一个传说中手握无尽秘密的情报头子，会令任何总统都睡不踏实。

多年后人们才得知，在胡佛离世次日下午，尼克松在私人日记里写道：“他（指胡佛）死得正是时候。他很幸运地死在了任上。如果他是被迫下台或主动辞职的，那他会被谋杀。”

尼克松很快便发布了悼文，其他政客，如最高院首席大法官沃伦·伯格、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等人，也纷纷跟进，对胡佛的爱国奉献精神进行了高度赞扬。

当然也有说不出好话的。

马丁·路德·金的遗孀科瑞塔表示：“在胡佛的领导下，FBI收集了充满谎言的文件，其中包含有关政府高层人物的肮脏材料。黑人和黑人民权运动一直是这种见不得人的（搜集秘密材料的）活动的目标。”

（马丁·路德·金夫妇）

科瑞塔所说的这些“肮脏材料”，正是胡佛权力的来源，是他政治地位固若金汤的秘诀，是他经历的八任总统没有一人敢动他的原因。

这是一种微妙而无声的勒索：除了胡佛本人外，没人知道这些材料究竟有多少、涉及谁，人们甚至不知道这些材料是否真的存在。

但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这种集体胆怯心理，给胡佛罩上了一层传奇滤镜，为他筑起了一个名叫“联邦调查局”的迷雾森林，令他成了可以与那些最知名的美国总统齐名的官员。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如何使用权力来撬动更多权力的？

（埃德加·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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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1月1日，安妮·胡佛生下了她和迪克森·胡佛的第四个孩子——约翰·埃德加·胡佛。这个华盛顿中产阶级白人公务员家庭，度过了一个特殊的新年。

（胡佛的父母）

年幼的胡佛记忆力惊人，却被口吃的问题所困。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开始以超乎年龄的毅力，不断进行大量快速的阅读。最后，他不仅大大改善了口吃的问题，还得到了远超同龄人的阅读能力和知识储备。

这些阅读内容中，包括宗教类书籍。胡佛一家本身就是虔诚的基督教家庭，胡佛的天性又崇尚纪律与权威，因此他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教会礼拜积极分子。

（埃德加·胡佛）

而胡佛整个青年时代所处的华盛顿公务员居民区保守、安稳、活在国会大厦庇荫下的优越感，又在无形中不断加固他的价值观。

这个价值观重要组成部分，还有对有色人种的偏见。对从小就生活在白人世界里的胡佛来说，黑人只适合当佣人。这与其说是刻意为之的歧视，倒不如说是胡佛成长过程中唯一接触过的现实，是一种“自然”。

于是，对政府权威、白人至上、宗教信仰的推崇，构成了胡佛精神世界的基石，尤其是象征秩序与规则的政府权威，是他用尽一生去捍卫的根本。

（埃德加·胡佛）

初中时的胡佛，表现出对媒体和八卦的热忱。他每天记日记，细细记录所见所闻，还像模像样地自制了一份两页的报纸，记录邻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胡佛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早早就做好了人生规划。他没有追随哥哥姐姐的脚步，而是自主决定报考外区教学质量更高的中央高中。他将爱因斯坦的一句话视为座右铭：“当你想成就伟大之事时，仅做得优秀是不够的。” 1909年秋天，他如愿以偿。

（埃德加·胡佛）

高中时期的胡佛，不仅在繁重的课业中一如既往地成绩名列前茅、加入了享有盛誉的辩论协会，也没有落下任何教堂礼拜活动。他知道信徒中有不少人在政府部门任职，于是自制了名片，向这些人分发。

胡佛在为未来铺路的过程中，建立了严格的行事准则，并希望他人也这样做。他在这种有条理、可预见的生活中得到了巨大满足。这种满足感，在他管理中央高中学生队时达到了顶峰。

（埃德加·胡佛）

中央高中学生队是一个由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们组成的游行表演队，其内部又分为A、B、C三个分队。各队在全市各类比赛中相互竞争。

队员穿着整齐划一，遵守严格的规章制度和练习时间表。而他们最光荣的传统，莫过于在美国总统就职仪式上进行行进表演。

作为A队的负责人，胡佛的高中生涯在1913年3月4日威尔逊总统的就职仪式上，迎来了最高光的时刻。A队的表演被誉为全场最佳，一些军官甚至认为他们的表现仅次于西点军校。

（埃德加·胡佛）

高中毕业之际，胡佛给为他带来无数荣誉的A队，写下了无比深情的告别信。此外，胡佛还因其优异的学业成绩，被选为致告别辞的毕业生代表，所有同学都心服口服。他还拿到了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完成了入学时定下的读法律专业的目标。

在堪称辉煌的高中生活之外，胡佛的家庭出了大问题。他的爸爸迪克森恰好在那时生了重病，直接导致家里断了主要收入来源。

由于弗大的奖学金未覆盖食宿费用，再加上不忍让妈妈独自一人照顾爸爸，自小爱母如命的胡佛，二话不说决定改报离家近的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律专业。

大学期间，胡佛找了份工作：在离家几条街之隔的国会图书馆秩序司任职初级信使。这份工作月薪很低，但胡佛很珍惜，因为这使他首次接触到华盛顿的内部运作，也开始了他的政治启蒙。

（埃德加·胡佛）

胡佛一如既往地勤奋，待他1917年毕业时，不仅依旧在学业上脱颖而出（他单是笔记就做了四千多页），还积累了四年的档案管理经验，顺利通过律师考试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饶是优秀至此，胡佛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司法部初级职员——也是通过他妈妈的堂兄、联邦法官威廉·希茨的推荐才得到的。

正式进入社会后，胡佛发现自己的职业定位有点尴尬。那时美国已向德国宣战好几个月，但胡佛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政治家，除了一腔爱国热血，他什么都没有。

他必须在其他领域找到“战场”，而且他很快就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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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德宣战后，迅速开展了一项针对40万在美德国人的间谍搜捕计划。负责执行这个工作的，是司法部战争应急司的约翰·罗德·奥布莱恩。

（约翰·罗德·奥布莱恩）

奥布莱恩把这个工作分给三个下属部门，并任命查尔斯·斯托里负责其中的敌侨科。在写给司法部长的有关岗位职责的备忘录中，奥布莱恩提到敌侨科的工作由胡佛进行协助。

作为刚入职五个月的新人来说，这算是极迅速的职业升迁，而胡佛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机会，完全是因为他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2小时，勤奋得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埃德加·胡佛）

得到这份难得机遇后，胡佛更是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仅权责不断扩大、薪水持续提升，到了次年，即1918年，他已招募了一批属下，其中本文开头提到的秘书海伦·甘迪。

胡佛的管理风格这时初见端倪。胡佛将当年在国会图书馆学来的档案整理方式，应用在搜捕对象名册整理中。他的属下都和他一样，有传统保守的价值观、整洁得体的仪表、工作狂的生活方式。胡佛会毫不犹豫地开除那些敢质疑他权威的人。

在敌侨科的秘密行动下，拘留中心挤满了被他们抓捕的外国移民和归化公民。不过，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德国已不再是热门话题，地球另一头的俄国十月革命，令共产主义逐渐成为新的时代潮流。

司法部也变了天，1919年3月，新部长米切尔·帕尔默上任。给新领导留好印象、保住职位，成了胡佛的当务之急。

（米切尔·帕尔默）

帕尔默本身也正急于讨好威尔逊总统，因此，当他急吼吼地奉命推行《反煽动叛乱法案》时，胡佛成了他最积极、最得力的马仔。

随着父亲病情不断加重（并于两年后病逝），胡佛成了家中唯一收入来源，本就无比勤奋的他，此时已完全没有了任何工作以外的娱乐，成了那个永远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的人。

胡佛很快就找到了存在感。司法部奉总统之命成立了名叫“激进部”的新部门，专门逮捕和驱逐无政府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而这个部门工作的数据基础，正是胡佛在以往工作中整理出来的庞大异见者名单。

此项目由成立于1908年的调查局（下文简称BOI）负责，该局局长是野心勃勃的威廉·福林。他任命胡佛为激进部负责人，全力投身抓捕行动。

（威廉·福林）

对胡佛来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登上国家级政治舞台的机会。

当时最受关注的此类案件当事人，是无政府主义者艾玛·戈德曼。为了把已入美国籍的戈德曼驱逐出境，胡佛抹黑戈德曼是当年谋杀麦金利总统的幕后黑手，试图以此激起民愤。

（艾玛·戈德曼）

胡佛通过如此种种的卑劣政治手段，终于使移民局在1919年11月将戈德曼驱逐出美国。

除这种“明星案件”外，BOI还根据胡佛提供的名单，在美国十二个大城市发动了一系列突击搜捕，抓捕了近三百名外国人。在抓捕过程中，这些外国人遭到毒打，还被迫在他们根本看不懂的供词上签了字。

为防止这些人有时间上诉，那年12月，胡佛火急火燎地把247名外国人赶到一艘匆忙投入使用的军用运输舰上，在严寒中将他们遣送回俄罗斯。

（埃德加·胡佛）

另外，胡佛还通过一系列秘密线人的反馈，得到了一份包含约2700人的所谓共产党员名单，而劳工部长约翰·阿克隆毕，在未经任何查证的情况下，仅根据胡佛的这份名单，签署了近3000份逮捕令，最终的实际被逮捕人数达5000多人。

胡佛手段狠辣，又喜欢向媒体高调通报BOI的工作成绩，深得局长福林欢心，但这场大型闹剧的后果不是他们能兜底的。

司法部这一系列毫无道理、严重违反人权的抓捕行动，遭到全美批判，阿克隆毕被赶下劳工部长之位，继任者路易·博斯特撤销了驱逐数千人的命令。

职级不高的胡佛未受到太多影响。1921年3月，新总统沃伦·哈丁上台后，任命其竞选经理哈利·多赫提为新司法部部长，多赫提又任命他的密友威廉·伯恩斯为新BOI局长。

（哈利·多赫提）

伯恩斯平时忙于自家生意，因此需要有人帮他处理BOI日常实务。多赫提向他推荐了胡佛。

而胡佛能在新领导上任不久就迅速得到提拔，是因为，他从多赫提上任起，就一直讨好多赫提，还不断表示自己是敌对意识形态在美渗透情况领域的专家。他给多赫提展示了大量激进分子名单，其中“碰巧”有许多新总统哈丁的政敌。

1921年8月22日，胡佛正式调入BOI。

1922年10月，路易斯安那州州长约翰·帕克致信哈丁总统，希望联邦政府帮忙遏制当地越来越猖獗、甚至开始威胁政府统治的三K党活动。

哈丁和胡佛都希望打击三K党，但理由不同：

（哈丁）

哈丁担心支持禁酒的三K党，会影响他内阁的秘密非法酒类交易；

胡佛虽然也是白人至上主义者，但三K党对合法政权的挑战和对法律的蔑视，完全踩到了他的价值观底线。

由于三K党在路州群众基础极深，因此常规的依靠陪审团的法律诉讼途径行不通。胡佛于是另辟蹊径，觅得一条开创了他个人风格的道路：

他派人密切跟踪三K党高级成员爱德华·杨·克拉克的一举一动，并在他前往得州、与某个情妇幽会时，逮捕了他。胡佛以克拉克违反了《曼恩法案》中男女不得跨州界从事不道德行为为由，成功令其认罪。

（爱德华·杨·克拉克）

这桩案件谈不上重磅，却令胡佛深切感受到秘密情报的重要性。

大约同一时期，美国政坛最高层变了天。腐败无度的哈丁政府，因涉嫌太多违法生意，面临各类指控。哈丁的党羽，下台的下台，“自杀”的“自杀”，就连哈丁本人，也在1923年8月2日突然病逝。

白宫迎来大换血。新上任的司法部部长哈兰·斯通，在1924年5月10日上午11点半做了一件影响了美国历史的决定：他任命29岁的胡佛为BOI代理局长。

（哈兰·斯通）

哈兰做此决定，是因为助理检察长梅布尔·沃克·威力布兰特的推荐。作为柯立芝政府职级最高的女人，梅布尔对胡佛给予了高度评价，这也是哈兰敢任用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年轻人的原因。

（梅布尔·沃克·威力布兰特）

但思想保守、男尊女卑观念极重的胡佛，从未对外承认过自己人生最重要的职位升迁，是来自梅布尔的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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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的胡佛，烧了好几把火。

他精简了人员，将特工人数从441人减至402人，将文职从216人减至99人；将外地办事处全部并入BOI统一管理，不再独立运营；将全美划分为53个区，每个区设立一个由特别特工主管（下文简称SAC）负责的外勤办公室，所有特工只能通过SAC与胡佛联系，不可越级。

另外，胡佛还争取到国会的授权，令BOI可以与国际警察局长协会共享罪犯指纹信息库；还将胡佛一直悉心收集的档案内容，从激进分子和政客扩大到一切刑事罪犯。BOI在打击犯罪方面的地位急速提升。

哈兰对胡佛非常满意。在他眼里的胡佛，不仅是听话、能力强的工作狂，还放弃了原本那些对激进分子的极端调查手段，转而与立场温和的哈兰站到了同一边。

他想得美。胡佛从未改变过立场：他私下仍在安排卧底人员，潜入各个左派运动组织中；而胡佛搜集的激进分子个人信息里，甚至包括哈兰·斯通本人。

而哈兰本人对此完全不知情。在任命胡佛为代理局长七个月后，哈兰将其转正为局长。

（右二为胡佛）

但对胡佛来说这还不够。他希望给BOI带来更多曝光量和更高知名度。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他发挥了与生俱来的媒体敏感度，并因此使自己成为第一个充分认识到现代大众媒体潜力的政客。

BOI每处理完一桩重大案件，胡佛都必会高调接受媒体采访，每年向国会进行的汇报，更是胡佛的表演舞台。

以1925年度的汇报为例，胡佛说，BOI在过去一年逮捕的罪犯，需要累计坐牢4494年；BOI追回了总价值达650万美元的联邦政府物资，而该局年度预算仅为200万美元，也就是说BOI是在为政府赚钱。

不过这数字大有水分。这650万中，大部分并非联邦政府的财产，而是赃物，但反正没人细问，胡佛自然不解释。

（埃德加·胡佛）

随着时间推移，胡佛的汇报中的数字越滚越大，他也越来越引人注目，成为了媒体笔下守护国家安全的英雄人物。

1928年4月，胡佛将仅有一面之缘的大学学弟克莱德·托尔森招入BOI，开启了一段持续一生的合作关系。托尔森以火箭般的速度不断被提拔，入职BOI仅两年后，他便从普通探员升至副局长。

（克莱德·托尔森）

在表面的风光背后，胡佛有些焦虑。BOI尚未牵头办理过任何知名大案要案，却一直需要与警方系统争抢权责范围。同时，民间对犯罪故事已经倦怠了。经济大萧条席卷全美，人们只想回到旧日好时光。

1933年3月，罗斯福就任总统。这位新总统原计划任命的新司法部长人选，是曾与胡佛有过节的托马斯·沃什。沃什曾放话说他一定会让胡佛下台。

（托马斯·沃什）

然而，在离上任仅剩两天时，沃什戏剧化地因病逝世了。胡佛“死里逃生”。

顶替沃什的新司法部长霍莫·卡明斯，对胡佛并不熟悉。于是胡佛决定狠狠表现一下自己，以讨取新领导欢心，并为已更名为DOI的调查局争取更多权力。

（霍莫·卡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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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6月17日的“堪萨斯城大屠杀”给了胡佛这样一个机会。

那天，逃犯弗兰克·纳什的同伙为了解救他，与随行的警员和特工展开激烈枪战。最后，纳什、一名DOI探员、三名警员身亡，另有多人受伤。

（弗兰克·纳什）

此案引发全美震怒。胡佛下令将DOI的全部人力用于抓捕罪犯，并向美国的黑帮组织高调宣战。为了进一步煽动民众的怒火，胡佛鼓励媒体进行相关报道。

彼时DOI特工还无权持枪，堪萨斯城事件，成了胡佛向国会申请放开这一权力最有说服力的案例。1934年1月，国会通过立法，使DOI探员们拥有了持枪和逮捕的权力。

媒体不仅被胡佛用作扬声器，还被他当成神话自己和DOI的滤镜。

例如，1933年7月发生的富豪尤舍尔被绑架案，在胡佛口中，以劫匪“机关枪凯利”哀求DOI特工不要开枪收尾。但凯利坚决否认了胡佛的版本，他说自己被捕时很平静。

（机关枪凯利）

但凯利的话无人在意。被四处流传的，只有胡佛对媒体不断重复的DOI探员英勇形象。在一个缺少民间英雄的萧条年代，胡佛成了许多人眼中对抗猖獗犯罪案件的坚定力量。

不过，同样套路的故事讲多了，难免会被明眼人看出端倪。 政治专栏作家雷·塔克撰文，把DOI的跟踪和秘密监视形容为过家家，还直言胡佛是个又爱又胖、走路扭捏、喜欢出风头的傻子。

（托尔森与胡佛）

这类评论自然令胡佛不爽，但他丝毫没有改变做事风格，知名罪犯、大案要案、媒体关注，都是他用来撬动权力的杠杆，屡试不爽。

为此，他不惜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当年“堪萨斯城大屠杀”案的三名嫌犯之一的亚当·利切蒂被捕后，三名探员在胡佛示意下，坚称他们亲眼目睹利切蒂射杀了他们的同事。

（亚当·利切蒂）

利切蒂于1938年被施以死刑，至死都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而胡佛则带着满足的微笑，对媒体镜头说：“正义得到了伸张。”

名震美国的银行劫匪约翰·迪林格，也被胡佛利用了个彻底。在抓捕迪林格的过程中，业务能力不足的DOI探员误杀一人、误伤多人，不仅打草惊蛇，还间接导致一名自家探员被歹徒射杀。DOI一时间成了全美笑柄。

（约翰·迪林格）

胡佛的面子都被踩碎了。因此，当几个月后迪林格被DOI探员射杀时，胡佛几乎是报复性地招徕媒体的镁光灯。

胡佛对媒体宣传无穷无尽的渴望，也得到了司法部长卡明斯的支持。二人曾开过一系列会议，商讨如何通过发起一场宣传活动。他们与多个知名专栏作家进行了合作。

对当时已更名为FBI的调查局来说，另一大宣传渠道是好莱坞。胡佛对当时风头正盛的黑帮电影非常不满，美化罪犯对他来说不可接受，真正的英雄男一号只能是FBI探员。

第一个为胡佛的构想搭建了舞台的，是华纳兄弟的杰克·华纳。不久后，电影《执法铁汉》提上议程，拍摄期间，胡佛派遣了多名探员进行顾问工作。

（《执法铁汉》海报）

该片上映后，胡佛与纸醉金迷的娱乐圈搭上了关系。他流连于鹳鸟俱乐部等名流云集的地方，而他的媒体圈人脉，也因而进一步扩展，知名八卦专栏作者沃特·温切尔便是胡佛的重要收获之一。

（沃特·温切尔）

胡佛不知道的是，由于他每次出现在这种场合，都必定会带着托尔森，因此这些名流背后都称呼他们二人为“胡佛先生和胡佛夫人”。

（托尔森与胡佛）

当然，胡佛也不是吃素的。以温切尔为例，虽然二人台面上关系很好，胡佛亦多次从温切尔的报道中获益，但胡佛让手下探员暗地里监视了温切尔几十年。

与娱乐圈走得太近的坏处是，胡佛每年向国会申请增加预算时，都会被议员质疑把钱都花到了大量影剧拍摄和媒体宣传上。另外，胡佛知名度如此之高，但他实际上从未参加过任何一次现场抓捕。

这些质疑都是胡佛真实的软肋，他必须再通过一桩大案巩固自己的形象。

5

因此，当身背谋杀、绑架、抢劫、走私等多项罪名的罪犯阿尔文·卡皮斯，在1936年4月30日被围堵到新奥尔良一栋公寓楼里的消息传来时，胡佛第一时间租飞机赶到了现场。

（阿尔文·卡皮斯）

由于抓捕现场只有FBI的人，因此这场抓捕的细节外人无从知晓。最后民众看到的，全部是由胡佛描述给媒体的话。胡佛说，卡皮斯被捕时吓得要死，浑身发抖。

随着时间推移，胡佛对这场抓捕的描述越来越添油加醋。1938年、1956年由胡佛授权的不同书籍中，新增的抓捕细节越来越多，且有许多不一致之处，但主要内容无外乎是神勇的胡佛抓住了邪恶罪犯。

（FBI抓捕卡皮斯）

所有谎言，在卡皮斯本人1971年出版的书中，被全盘揭穿。卡皮斯当时是被一名特工用枪指着太阳穴制伏的。

那胡佛呢？卡皮斯说，他在整个抓捕过程中都没到胡佛，直到他被大量特工包围、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后，胡佛才敢露面。

但这都是后话了。在卡皮斯刚落网的那段时间，胡佛真正成了美国英雄，亦成了各类媒体的宠儿。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介绍他领导下的FBI是多么训练有素。

他在鹳鸟俱乐部这类地方，也不再需要主动结识别人了，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会主动过来向他致意。他的奢华度假无需自己花钱，政府会为他买单。

（女星多萝西·拉莫与胡佛）

胡佛的生活，在这一时期达到了巅峰，名气、高收入、政治地位，他都有了。

而随着欧洲战争局势对美国威胁的加剧，罗斯福开始要求胡佛系统地对法西斯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进行监视。胡佛的权力又扩大了。虽然名义上他只能监视某几类人，但实际上，他将秘密情报的触手伸到了他能抵达的所有角落。

罗斯福对此完全知情，并认为这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