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故事：差点私奔的刘老太和喇叭匠，多年后在墓里重逢了

缘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摸不到也看不到，但是却时刻左右着每个人的一生。而小时候的我对缘分是不会这样理解的，只是当个稀奇的故事经历着，直到我现在坐在电脑前想起来才陷入深深的思考，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过那样的故事，时间真的太久了，我需要打开我尘封多年小时候的记忆。

东北的四季是很分明的，每个季节大概都是三个月，春夏秋冬季节的变化因为过渡时间长，人们并不会感觉到季节的到来。我最喜欢春天，阳光好像一寸一寸的热了起来，大地也一寸一寸绿起来，特别清明时候，阳光雨露和风都是温柔的。每年这时候大人们有两个重要事情，一个是春耕，一个是祭祖，而我喜欢后者，因为可以吃到祭祖后的水果和糕点。

清明前的午后，爸爸在门口修理着马车和耕犁，准备马上开始的春种，我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边跳皮筋，一辆摩托车轰隆隆过来停在我家门口，下来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拿出了一颗烟递给我爸，然后倚在我家马车上跟我爸说了起来，我跟小伙伴说先等会再玩，跑到马车附近那看那个摩托车，那年代摩托车是非常牛的交通工具，我们小孩子都喜欢，更主要的是我有颗好奇的心。听那人说他昨晚梦到他妈了，说是她房子漏雨了，让他好好修一下，他早晨起来觉得梦太清晰了，而且快要清明了也需要去祭拜，于是就去坟头祭拜，到那一看，坟边有个很大的洞，都能钻进去一只狗，估计是耗子盗洞，慢慢越来越大，趴那一看好像很深，应该是到棺木了，下雨会进水的。他看到这不由得心酸起来，他妈妈一个人葬在这个荒山坡已经好多年了，每次上坟都要走很远才到，按道理早就该迁坟到自己地里，这样去地里干农活时候就可以看到了，不至于让耗子盗这么个大洞不知道，还需要妈妈托梦告诉自己才知道。妈妈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不容易，没等日子好起来享福就去世了，自己一直觉得亏欠。于是他吃过午饭就来我家，打算给他妈迁坟和立碑，还要雇喇叭乐队弄得风光些，想让我爸给看看日子并帮忙，我爸把两个人领进我家屋里，我没跟着进去，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可以知道我爸是去翻书查日子去了，大概四十分钟，他们从我家出来，骑着摩托一溜烟的走了。

晚上吃饭时候，我爸跟我妈说：“后屯宋得全要给他妈迁坟立碑，明天上午我去老宋家给看新坟地，中午回来咱们把桥北那块地剿了，后天早晨我还要过去迁坟立碑，估计回来得下午，咱们再去剿桥南那块地。我一会吃完饭还得去东村张喇叭家去一趟，让他带着他那伙人后天去给迁坟上活。”

那年代没有电话可真是麻烦，通信靠腿，吃完饭我爸就走了，回来已经天黑了，听他说张喇叭去上活了还没回来，他儿子说明天能回来，他会告诉他爸这事，后天早晨保证不耽误事，张喇叭六十多岁，吹了一辈子喇叭，附近都知道他也算小有名气，我爸年纪小，以前张喇叭没少照顾，关系处得好彼此信任成了忘年交，也不担心会出差错，把旧坟地址告诉了他儿子，约定后天早晨七点准时在旧坟那集合。

第二天我爸去后屯看新坟地一切正常，到了迁坟的早晨，六点我爸就出门了，我原以为一切正常的一天，从此刻便不一样了。

据我爸后来讲，他跟着老宋家一伙人去旧坟地，路上正好遇见了老张喇叭队的几个成员朝旧坟地过来，几个村距离都不远，所以大家出发时间都差不多，我爸看没有老张头，就问他们：“老张呢？几个成员都说：不知道啊，可能起来晚了。”我爸又说：“你们昨天没一起回来吗？”他们说：“本来是一起的，昨天邻村喜事上红活，主家非常客气，我们都喝了点酒，回来时候天都快黑了，眼看二里来地就到家时候，老张说要解手，让我们先走，到家后家里人说老张儿子来过，说今早七点来这上活，我们就来了。”

我爸没见老张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跟大家一起奔着荒山坡旧坟地走去，心想也许一会就来了。刚走没多远，就听后面有人喊等一下，大家不约而同回头看，这人骑个自行车速度很快朝人群过来，到近了才看清楚是老张的儿子，他满头大汗的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车闸被他捏得直响，扫了人群一眼说：“我爸昨晚一宿没回来，我本来想着可能跟喜事的主家认识，在那多喝了一会，可是到半夜还没回我就觉得不对了，我骑自行车特意跑邻村办喜事人家去看看，人家都关灯睡觉了，太晚了我也不好敲门问，扭头又回家看看回没回来，跟家里商量了等天亮再说，这半夜三更敲谁家门都不好，也许在谁家住下了。早晨我去喇叭队各家去问，都说按照我去说的时间地址去上活了，没见我爸一起，我就寻思过来问问你们我爸去哪了。”

喇叭队人说：“昨天傍黑我们一起回来，半路他解手，让我们先走，我们就回家了，不知道你爸没回家啊，刚才还跟先生解释这事了呢。”我爸听了也觉得蹊跷，这么个大活人能去哪呢，看了东方太阳说：“这样，我们先去起坟，别耽误主家正事，老张是个稳当人不会有啥事的，也许啥事耽搁了，没准一会就来了。”又对老张儿子说：“你先回家吧，如果你爸今天没来，等这边完活我们就去你家再商议。”老张儿子答应了，调头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一行人继续向坟地走去，离坟头还远就隐约听到滴滴答答的喇叭声，我爸心想这老张可真是好样的，说好七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不管主家还没到，自己到了就先来一段，不愧他的好名声，心里的不踏实一下烟消云散了。可是越走近就越感觉不对了，东北是平原，所谓的荒山坡也就是地势稍高那么一点，老远就可以看到坟头了，可是并不见人啊，这喇叭声从哪来的呢？

一伙人都听到了喇叭声，以为是老张在那吹的，于是都抓紧走去，到了坟头，大家可是吓出一身冷汗了，没见老张，喇叭声竟然从坟里传出来，胆小的向后退了很远，连宋得全也不敢靠前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看向我爸，一脸惊恐。

我爸走过去绕着坟头一圈仔细听喇叭声，最后在那个耗子洞那蹲下来，跪在地上朝着坟里喊：“你是谁呀？”喇叭声戛然而止。

里面传出虚弱的声音：“我是老张啊，你是小白子先生吧？”我爸一听是老张，更是感觉奇怪了，就接着问：“你咋进去的呀？”老张说：“说来话长呀，里面太黑了，你快先起坟吧，把我弄出去再细说。”

我爸知道这时候不是听老张说事的时候，于是我爸把大家喊过来，告诉大家里面是老张不要怕，看看时辰也快七点了，于是指挥大家按照方位动土，喇叭队吹奏起来，宋家媳妇们戴孝都跪在不远处，春天土地松软，很快就看到了寿木，我爸让人拿着准备好的黑布四角拉起挡住太阳，罩在坟墓上，因为年头多了寿木已经开始腐烂，一角已经塌陷，轻轻一搬天板就起来了，大家看到坐在里面抱着喇叭的老张，一脸的土，神色灰白。我爸和两个胆大的人把老张抬出来，送到一边坐下，给他拿了点多余的糕点和水果，让他先缓一缓再说。

棺材里是老太太的一堆白骨，因为村里流传下来的规矩女人不可以进坟地，我爸朝着跪在远处的媳妇喊开始哭吧，又让儿子跪在摆好供品香烛的坟头烧纸磕头，宋得全兄弟几个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念叨着：“妈，我给你搬家换新房来了，你要保佑咱家平安啊。”后面媳妇们也都哭喊着：“妈呀，来给你搬家换新房啦，您老可要保佑家里平安啊！”配合着喇叭鼓乐的悲鸣声，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动容。

我爸带上红手套，拿着准备好的白布口袋，把白骨一块一块捡起来装进白色布袋。然后爬出来扔进一个萝卜到坟坑里。让拉着黑布的人挡着太阳跟他走到新寿木，我爸把骨头按照头脚位置摆好，摆好早就准备好的大钱，盖上一块黄布，然后盖上棺材天，拿起斧子和准备好的寿钉，喊着：“老太太给您换新房啦，您老可小心着躲钉啊！”然后先在棺材头天板东角钉了一颗钉，但是只钉一半立在那，然后按照顺序其他三个角钉好，最后又把第一个钉剩下一半钉进去。后来我问我爸为啥第一颗钉不直接钉到底？我爸说一是让里面的人可以躲避不被钉住，二是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有生就有死，有进就有出，留个活口就是留有余地，做人也一样，凡事别做绝，留有余地。这话当时我是不懂的，现在是明白了。

（整个过程还有很多细节，我当时没在场，都是平时从我爸和别人唠嗑过程中自己总结的，我曾经问过我爸这些细节，我爸说女孩子家的别打听这些事，把心思用在上学上，见我爸脸色严肃，我也不敢得瑟着追问，马上闭嘴了。如果有读友恰好知道起坟细节，别说我胡说八道哦。）

那块遮挡太阳的黑布罩在了新寿木上，然后被抬上马车，顺利的埋在了老宋家自己田地里，并且立了石碑，过程我就不多说了。

再说老张，坐了一会吃了点东西恢复了精力，竟然站起来跟着队伍一起吹起了喇叭，直到结束，而且还比平时更卖力气，那声音阴阳顿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们这的习俗是主家要准备饭菜招待大家的，所以新坟建成后一伙人都自然被让到主家，家里的妇女们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宋家兄弟几个和我爸以及喇叭队坐在一桌，早晨都没吃饭，大家都先吃点饭菜才开始唠起来，宋得全跟大家一样都想知道老张怎么进坟里的，就主动给老张斟满一酒盅白酒，顺道问老张：“张叔，您老现在感觉还好吧？您是怎么进到我妈坟里的呢？”老张端起酒盅一口而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这得从我年轻时候说起啦。”一听这话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想怎么扯那么远啊。

老张的父亲就是喇叭匠，据说可是我们这一片红白事出名的人物，老张从小跟父亲学艺，算是子承父业，附近各个村也是走了个遍。十七岁有次跟父亲去我家西边的刘家屯上活，就是宋得全的姥姥去世，宋得全妈妈叫刘广娟，刘广娟哭得死去活来，坐在一边吹喇叭的老张全都看在眼里，在得知刘广娟父亲去年去世，今年母亲又离她而去，便对这个姑娘同情又心疼，喇叭也吹得格外悲切。那年代不像现在男女可以随便搭话，所以老张也只是藏在心里。回家后脑袋总是浮现刘广娟的样子，做事总是魂不守舍，丢三落四，老张父亲训斥老张做事不认真，但老张母亲感觉到老张有心事，晚上偷偷问老张怎么回事，老张就把在刘家屯上活遇见刘广娟的事说了，老张母亲明白儿子大了，有心上人了，跟老张父亲一商量 ，老张父亲也同意，看那刘家姑娘也是个懂事的人，也到了十七八的年龄，父母都不在了，在哥嫂那过日子也不方便，娶回来做儿媳妇两下都好。

于是第二天就找了村里的媒人去刘家说亲，媒人把刘家人和张家人都请到家里，让双方主事人都看看这对男女。老张父亲名声好，农田收入一份，父子俩还有手艺另外收入一份，日子过得也殷实，老张呢正是个大小伙子，身高体壮，憨厚本分，刘家自然是同意的。刘广娟虽然不是美人，但是也算是个标志的女孩，张家也满意，所以双方很快就约定下个月过彩礼订婚，冬天就结婚。那时候不像现在开放，男女订婚后也只能是在过节时候见面说话，再不就是男方帮女方家里干农活时才有机会见面，老张为了见刘广娟没少帮刘家干活，刘广娟自然也是心里会意，每次都是美滋滋的看着老张，俩人真是情投意合，就等冬天到了查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有句话叫夜长梦多，谁知道秋收完刘家竟然要退婚，原因是刘广娟跟老张合不来，不想结婚了，把彩礼退回，婚事算是吹了。老张家很生气，找媒人说道，但是媒人也说不是旧社会了，不兴包办婚姻，人家姑娘说不同意，他哥嫂也没办法，彩礼都退回来了，咱也不能逼婚呀。老张最是不理解，明明跟刘广娟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合不来了呢？心里越想越气，偷偷跑过去找刘广娟问个明白，结果她不在家，她嫂子说刘广娟去后屯她老姑家走亲戚了，就是现在宋得全这个村。

老张有个犟劲，又跑到后屯打听到刘广娟老姑家，才知道原来她老姑前些天给刘广娟介绍了同村的宋家老大，就是宋得全的父亲。宋家做烧酒，附近都知道日子过得很好，宋家老大娶过亲，生了一个儿子，没想到媳妇得病没几年就去世了，留下父子俩，宋得全爷爷就张罗再娶一房，宁可花双倍彩礼。这事被刘广娟老姑知道了，想到自己侄女能嫁到宋家可以继承烧酒家业，以后会享福，比起张家可是要强太多了，于是跟刘广娟哥嫂说了这事，听到双倍彩礼，哥嫂动心了，于是就有了退婚这事。

老张蹲在刘广娟老姑家后院墙根下，终于有个机会看到出来倒泔水的刘广娟，刘广娟一看老张眼泪就下来了，急忙简短的跟老张说了事情大概经过，她告诉老张自己不同意，但是拗不过家里人，她让老张领她走，离开这个地方，等以后有了孩子再回来，她家人也就没办法了。老张一听同意了，俩人约好明天晚上村头大树下见面，老张计划带着刘广娟去县城，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听见开门声，刘广娟老姑出来了，她急忙拎着桶往回走，老张也猫腰顺着墙根跑了，急匆匆往家走去做准备。

第二天晚上，老张在后村头大树下站了一宿，天亮了还不见刘广娟，他偷偷跑去她老姑家听墙根，没有刘广娟声音，于是急了就去敲门，出来的是刘广娟老姑，板着脸说刘广娟昨天就回家了。老张又气又恼，跑到刘广娟家去找，她嫂子门都没让进，说都退婚了还来干什么，我家小娟都订婚后屯老宋家了，你别再来纠缠。老张在外面喊：“小娟你出来说清楚我就走。”只听刘广娟在屋里说：“你走吧，我们不可能了。”

就这样老张一肚子苦，回到自己家就病了，没过多久就听说刘广娟结婚了，老张父母也张罗给老张再相门亲，转换一下老张的心思，不久老张也娶了东村的一个姑娘，就是老张现在的媳妇，一切都平静下来。

饭桌的人都听得入神，原来老张跟宋得全的妈还有这样一段缘分，可是，宋得全又问：“那你怎么会进到我妈坟里啊？”

老张又接着缓缓说到：“昨晚我们几个往家走，我想解手，这附近的村子都没多远，也都熟悉路线地形，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回家，我也不担心，就让他们几个先了。我解完手天就黑了，我就朝着亮灯地方走，感觉走了很长时间，心想今天这路咋这么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干走不到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进了村，又累有渴。可进村后我就懵了，这怎么不是我们村啊，这个村没几户人家，也没有狗叫声，我心想可能天黑我走错了，走到别的村了，但是这个村咋这么陌生呢，这附近我是都熟悉的呀，心想不管咋样，我先找个人家喝点水打听一下再说。于是就去敲了一家的门，想讨口水喝再走，你们猜开门的是谁？”老张看着宋得全接着说：“就是你妈。”大家一听都吓了一跳，有个人筷子都掉地上了。我爸看大家都害怕了，就说：“来咱们喝口酒，大家都压压惊，这大白天的不用紧张。”宋得全目瞪口呆，我爸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害怕，又跟老张说：“您接着说吧，别让大伙等着了。”

老张说：“我看到开门的是刘广娟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我并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认为她是活着的，虽然我早就听说她死了。”她看是老张敲门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就说：“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今天就来啦？”看老张愣在那不知所措，忙笑着说：“快进来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喝。”老张正渴着呢，也没细想她的话，就跟着进屋了，接过水一咕咚进肚了，她看老张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坐在对面梳妆台的凳子上看着老张。老张解了口渴心也不慌乱了，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环顾了一圈屋子，发现是个老房子了，屋里的灯也不是很亮，照得人脸上忽明忽暗的。

老张又看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不过她好像没见老，头发还挺黑呢，梳着两个辫子交叉挽在后脑勺，旁边好像还带了一个发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蓝色裤子，一双绣花的布鞋，好像跟年轻时候没多大变化，再看看自己，已经是个老头了，感觉自己真是有点配不上她。想到这有点尴尬，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想起了当年的事说到：“今天正好遇见了，我问你，当时咱俩约好了在村头大树那见面，一起走，你为啥没去？我等了你一宿。我追到你家，你为啥变卦了不想见我？”

她低下头搓着衣角，叹了口气说：“唉，是我对不起你呀，那天我老姑看出我心神不宁总看窗外，感觉我不对劲，晚上就把门锁了，我晚上偷偷起来要走，发现平时插这的门是锁的，我使劲的开也不行，有点心急了，声音大把我老姑吵醒了，她出来问我干啥，我一看瞒不过去，就把事情实话实说了，她数落我傻，跟你走叫私奔，一辈子坏名声，婆家也不会看重我，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我反驳她，依然坚持跟你走，我老姑看劝不动，第二天就送我回家，跟我哥嫂说了这事。我哥嫂跟我说：‘已经接受了宋家的彩礼，钱都买了木材准备盖新房子，如果这时候再退婚，不光是名声不好，还要退还彩礼钱，钱都花了搁啥退给宋家呀。我的好妹妹，父母走了，你哥就你这个妹妹，你不帮你哥谁帮啊，你侄子们还小，这老房子年头多了不翻盖也不行了，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给你跪下了。’说完，嫂子就要跪下，我怎么能让他们给我下跪呢，还有那彩礼钱，那么多我搁啥退还给宋家呀，我只能默认啊。说到这，她禁不住掉下泪来。”

老张看她哭了想上前安慰，又觉得不妥，双手直搓膝盖，着急的说：“你快别哭了，我不怪你了还不行吗，我就是问问。我当时是怪你气你，回去生了场病，很长时间都不好，总是记着这事，后来听说你结婚了，家里父母也帮我张罗了婚事，我也就接受了现实。但是，这些年每次去你们村上活，我都想见到你问个明白，又怕见到你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样矛盾着一次都没遇见过，没想到今天我走错路，竟然遇见你了，终于见了你一面，也问明白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她流着泪看着老张说：“但是，我心里始终对你是愧疚的，也怨自己活得太窝囊，做不了自己的主，总想着能有个机会见你一面，跟你解释一下，说声对不起，每次村里有事你来上活，我怕人多惹闲话不敢靠前，总是躲远远的看着你，你走了我又后悔没过去跟你说，多少次心里都是偷偷折磨着，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事。”

老张听了她这肺腑之言也是心里难过，叹口气说：“唉，这都是命啊，我们都逃不过老天爷的安排，今天也算是说开了，你我也别再为这事揪心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好好过日子吧。”

老张喝了口水，缓和一下情绪，想让她也平复一下心情，又问道：“你一个人过吗？没跟儿子一起过呀?我看你这房子有年头了，那边都塌了，下雨该进水了吧，该修一修了。”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缓缓的说：“我自己过很多年了，这房子是该修理了，我已经给我儿子捎信了，他说给我盖了一座新房，离他家也近些方便照顾我，明天就来给我搬家了。听说还要雇你们喇叭队热闹一下呢，我还在想明天也许就能看到你了，还纠结要不要见你呢，没想到你今晚提前来敲门了。不过这样也好，明天人多有些话也不方便说了。没想到我这么多年心里记挂着和你见上一面，今天算是实现了。”

说着话老张打了个哈欠，感觉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就站起来说：“我得走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你儿子给你搬家，你可是要忙活呢。”她急忙站了起来说：“不急啊，我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就是当时打算嫁给你时候自己做的，好不好看？你再看我这头发梳的可还好看，这个头夹还是你去县城买了偷偷送我的呢，我都留着呢，无数次幻想着穿戴好给你看，今天实现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略低着头，又接着说到：“鸡都叫了两遍了，这天马上就快亮了，你这回家一个来回可是需要很长时间啊，等你再过来怕是要错过我搬家时辰了。我总在想如果那晚上你不回家，我马上跟你走，也不会生出后面的事来。今天你也不要着急走了，反正我儿子说请了你们来吹喇叭，一会我搬家你也是要来的，干脆你就坐在这等他们来吧，别再错过我一次了，我还想听你吹那首结婚喜庆的曲子，你再给我吹一次行不？”

老张心想我怎么不记得谁搬家还吹喇叭呢，但是看到她那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拿起喇叭就坐在那吹起来，老太太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他，一首吹完又来一首，老张把这些年学的结婚的曲子吹了个遍。直到我爸到了坟头喊里面是谁在吹喇叭，老张听到这句话如梦惊醒，发现自己坐在黑洞洞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唯一一点光就是一个露天的洞口进来的，他不知道这是在哪，小娟也不见了，房子也没了，自己好像好久没吃饭，又累又饿的瘫坐在黑暗里。

后来的事，就是我爸把他抬出来的经过了，他坐在坟地旁边一边吃了东西，一边晒太阳，体力也慢慢恢复了，想到了昨晚的经历，明白了这是自己和小娟的最后一面之缘，心里也释然了，于是站起来继续为小娟吹起了喇叭，希望她从此可以安宁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和别离都是缘分注定，有缘天上人间也会遇见，无缘擦肩而过不看一眼，既然这样，那就随缘吧，遇见就珍惜，过去就放下，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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