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 ,海流下泪
流到自己身上
它变得更蓝
蓝得和天空的广阔一样
更蓝得和眼里的深邃一样
◇
海没有明白,这泪
从哪里来
又要随着哪股暗流到哪里去
海的身形是站着还是躺着
没有人会明白
连海自己也不懂
◇
当一浪高过一浪
它是要站起来为星星洗脸
当水波微平
阳光抹走了海面上的阴霾
海静静地躺着
思索未来
◇
我在人世间行走
左一脚,右一脚
该以什么样的身姿
北岸的滩涂出没着跳跳鱼和养殖的蛏子
黄昏斜下来后,有几个
渔民,一定要往海风里钻
没人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
南岸的高楼,逐渐遮挡了渔火的光
霓虹替换了灯芯
几个酒后的年轻人
把瓶子扔进大海,没人知道
那里面有什么
◇
滩涂上的风
还是一阵紧一阵地吹着
不知道我悲苦的念头从哪里来
船放下帆
码头放下缆绳
远处山岗放下了落日
只有村庄里的窗户还不肯放下丁点亮光
◇
礁石放下自己的硬朗
给了海浪一个拥抱
夜空放下深邃
为了呼吸浓浓的海腥味
这平常的海边一夜
只有村庄里的窗户仍不肯放下丁点亮光
◇
还有归家的孩子
在暗夜里
此刻海平静得像某本经书的封面
一道光线闪亮地滑过
像在阅读
◇
世上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事或物
都有或多或少或有或无的磨难
要读哪一本经书
才能消除
◇
无论我看过多少遍的海
无论我诵读多少遍的经文
那些浮浮沉沉的
仍在心里
◇
只要心里,存有海底一样游动的鱼
平静就是很难的事
迈步在海陆交界处
这里有沙滩,礁石,滩涂和不远处的苇丛
湾口的风狠劲吹
身后的脚印,朝向海里又转回岸上
◇
冰凉的海水冲上岸堤,又退回去
它怕再迈上一步
就是越界
◇
更远处的运输车倾倒了碎石和废砖
它是城市往海里迈步的代言人
◇
台州湾畔的海陆交界处,有风
在隐隐地追问
我的脚步该迈向哪里
城里有很多路
走多了就会迷路
迷到霓虹灯的最深处
◇
乡村里有很多路
走多了也会迷路
迷到草籽和蒲公英的乡愁里
◇
海里一定也有很多路
鱼游多了也会迷路
迷到礁石缝和暗流里
◇
没有路的时候,我们
不会迷路
如今路越来越多,我们就
越来越迷失
俗人在餐桌上认识了鱼
恋人在牵手间认识了海
◇
那些鱼是油、葱、姜、蒜和煎、炒、炖的味道
那样的海是砂砾和月光的气息
◇
我认识的海是浑浊和狂暴的
每一天都会用浓浓的海腥味擦亮星星
在夜晚,操着地球的口音
不断地重复嘶喊
◇
我认识的海的味道来自于生命的自由
我认识的海的气息来自于——
妈祖庙里那一根为祈祷平安归航而点燃的香火
我有我的面容:低度近视,黑边框眼镜
岁月吹白了几根头发
浅笑的嘴角被沧桑填平
◇
我也见过海边渔民的面容——
黝黑的脸庞,皱褶的眼角。滚动的喉结
随时能放出狂暴的粗话
◇
还有后山庙里妈祖的面容——总是微笑
和蔼地对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香客
从不轻易启口
◇
多少次。多少天?多少年
我看过的海,以为认识了它的面容
——夜晚的轻柔。台风季的肆虐。涨潮时的狂喊
◇
当我身后的工业之车突突突地响起
我一直忽视的是海的包容与忍耐
在风过后一切迹象就会显现出来
帆船得到修整可以出航
缆绳松散身子,离开禁锢已久的铁墩
滩涂上,寄居蟹爬出了洞口
◇
它们是在抗争过一场风暴之后开始显现的
用尽顽强和坚韧后
才有了自由
◇
这一片海域上随时
会起风。风会把一些事或物吹得无影无踪
也会让另一些,显现得更加沉稳
◇
我就是在这样的风中吹了很久
才找到亮光的来处
斜阳下去。黄昏来临——
无边的海把一切事物吞没。夜晚
站在了星星下面
我刚刚走过的堤坝,隐在黑色里
远处的山岗和飒飒作响的芦苇丛早已不见
◇
日间的劳作和声息都被吞没
城市抗争到最后一盏灯火后也作了放弃
不是海和夜晚
是这颗星球的转到
吞没了一切
◇
可仍有一根黎明的引信——被村角的渔火点燃
被整夜未眠念叨着出海的儿子平安归来的
阿妈的内心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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