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调查｜“植物杀手”入侵：“疯长的豚草”困扰百万儿童

除了对生态环境危害外，豚草花粉也对人体也有较大危害，是导致秋季花粉过敏症的主要致病原之一，易导致有害健康的“枯草热症”。

特写｜豚草入侵“围城”：“异类”的痛苦逃离

“每年8月到10月，长春市整个过敏性鼻炎的患者爆发性增加，我们门诊量是平时的4倍左右，导致过敏性鼻炎的重要原因就是豚草。”近日，长春市儿童医院变态反应科胡亮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这或困扰长春市近百万儿童。

每年7月到9月，长春路边、田边的豚草进入开花期，居民们深受豚草花粉过敏的困扰。

豚草作为外来植物，因其“顽强”的生长力，除了长春，在上海、杭州等全国很多城市都有，也有多数人饱受豚草过敏的痛苦，此外，豚草泛滥还会导致作物大幅减产乃至耕作物死亡。

在近半个月的调查采访中，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很多豚草患者都经历过“误诊”，有些患者甚至长达20年才知道自己是豚草过敏，耽误治疗影响自身健康，同时也浪费医疗资源。

“我从小就有症状，但到高中毕业后才知道自己是豚草过敏，从小用各种抗生素、激素药，有很多不良反应，目前没有对症的药物。我希望能够有药，也希望能够正常的自由呼吸。”一位在校研究生无奈地表示。

长春市除豚草志愿者联盟负责人闫明毅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称，目前仍有很多人有症状的人并不知晓豚草过敏，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除豚草，但当下的力度远远不够。“除豚草仅靠民间志愿者的力量不太现实，相关政府部门的重视很关键。”

来源：网络

“外来入侵者”

豚草原产北美洲，分为普通豚草和三裂叶豚草，其都是恶性杂草。因其生长能力非常强，借种子混杂于产品和种子里随运输“偷渡”传入欧洲、亚洲、大洋洲及非洲北部，很快在全球蔓延。

据悉，豚草和三裂叶豚草传入我国已经有八、九十年的历史，1935年发现于杭州。目前分布在东北、华北、华中和华东等地约15个省、直辖市。

根据研究数据显示，一株发育良好的豚草，可以产生豚草籽达7-10万粒。此外，在自然风力推动下，种子能随风飘扬100多公里，所以豚草控制难度很大。

作为外来入侵植物，豚草带来的“负能量”较大。

据了解，豚草泛滥会消耗土壤水分、营养、截获阳光，导致作物大幅减产乃至耕作物死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数据表明，每平方米有10-15株豚草时，青贮玉米的产量下降30-45%；每平方米有50-100株豚草时，玉米几乎没有收成。

由于对我国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危害，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在2003年，豚草被列入了第一批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2010年，三裂叶豚草被列入第二批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

而为什么吉林和辽宁的豚草特别多？

胡亮表示，据相关资料显示，北美、欧洲豚草比较茂盛的地带与这两个省的海拔和纬度差不多。“尽管南方也有豚草，但不会开花，可能因为豚草在不适宜的环境中就成了无花粉的植物。”

除了对生态环境危害外，豚草花粉也对人体也有较大危害，是导致秋季花粉过敏症的主要致病原之一，易导致有害健康的“枯草热症”。

豚草花粉过敏的典型症状是打喷嚏、流鼻涕、头痛、疲劳，症状严重者甚至会出现胸闷、憋气、呼吸困难等支气管哮喘症状，严重者大汗淋漓、劳动能力下降，有的人还会发展为肺气肿、肺心病。部分人还会被其诱发产生过敏性皮炎，全身长满红包。

“过敏表现不同器官症状不同，表现在眼睛是流眼泪、眼睛痒，表现在耳朵是耳朵痒，表现在鼻子就是过敏性鼻炎，打喷嚏流鼻涕，那表现到下呼吸道就是哮喘，其他就是哮喘的典型症状，咳嗽、喘息、胸闷、气急等表现。”深圳三院呼吸内科主任孔英君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孔英君指出，不同季节的花粉过敏原因不同，春天是树花粉，秋天是草花粉。在南方季节性稍差一些，北方因为四季分明，季节性过敏更明显。“在深圳6月份以后过敏人数激增，原因是什么？可能与6月份以后天气转热，大家在室内更常开空调，空调机里面的尘螨释放，或者开窗少通风减少，导致过敏病人明显增多。而北方季节分明，季节性过敏表现更多一些”。

胡亮也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每年8月到10月，长春市整个过敏性鼻炎的患者爆发性增加，门诊量是平时的4倍左右，导致过敏性鼻炎的重要原因就是豚草。

长期误诊后果严重

闫明毅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因为其本人也是过敏性鼻炎患者，以前一直以为是感冒，但后来发现每年到这个时候反复，而且持续两个月，感觉不对劲，后来才听说是豚草过敏，到医院化验发现确实是豚草过敏。

“只要一见凉，鼻涕喷嚏就连续不断。打喷嚏必须得扶着墙，感觉某一下不扶墙，腰都能折了。眼睛也特别痒，痒到什么程度？在豚草过敏交流群里，很多人说过敏时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洗一洗再放回去。但医生说不能揉，一揉容易把虹膜给揉脱落了，就严重了。”闫明毅表示。

但目前还有很多人并未意识到与豚草有关，盲目就医，不仅造成了医疗资源的浪费，对患者也造成了身体伤害和经济损失。

胡亮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称，一般豚草过敏的孩子，过敏性鼻炎第一次发生年龄在3~5岁，但做出诊断的孩子基本都是8~9岁，在发病和诊断之间差的好几年，很多都在使用抗生素等错误治疗，同时也造成医疗资源的浪费。

“经常有患者说，我会常年‘感冒’，一次感冒好了，过两天又犯，会持续1至2个月。其实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感冒之后病毒会使机体产生相应的抗体，近期应该不会再感冒，而且普通感冒7-10天左右就可以痊愈，其实一些患者是把过敏性鼻炎当成普通感冒了。”孔英君提示，一旦出现这种症状，如果没有发热、咽痛等其他的症状，而且总反复出现的话，需提高警惕是不是过敏性鼻炎，就需要到医院找专科医生帮助诊断和治疗。

目前我国过敏性鼻炎患者发病率应该在18%-19%左右，其中绝大部分是儿童。吉林省人口近2700万，胡亮估算，儿童患者数量或近百万。

豚草治理刻不容缓

豚草治理刻不容缓。

实际上，豚草治理主要包括避免传入国内以及国内处理两个方面。在避免传入方面，据悉，我国每年对进口的大豆、小麦等粮食作物进行严格检疫，严格控制豚草流入国内。

在国内豚草的处理方面，常见的处理方式主要包括物理、化学和生物处理等手段。例如物理手段，即将豚草埋到地下10厘米以下，可以防止豚草种子发芽，这也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化学处理是以药物为主，使用相对较少。闫明毅表示，尽量不鼓励用药，因为这涉及到安全问题，包括环境安全和个人用药安全。

生物处理方式上，可从北美引进豚草的天敌豚草条纹叶甲，其大量繁殖使其蚕食田间的豚草，虽然此方法效果显著，但也存在季节性变化，可能引发新一轮生物入侵等问题。

实际上，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利用豚草卷蛾处理豚草，且颇有成效，但不适合东北的环境。闫明毅指出，生物处理效果不会很好，因为长春市冬天气温是零下20多度，所以一般生物在东北过不了冬。

也有报道指出，如今较合理的处理方式是利用真菌防治豚草。例如白锈菌可控制豚草的种群规模，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此外，也有专家建议可在豚草易生区种植生存竞争力比它更强的洋生姜等经济植物进行防治。但在东北地区是否有效还未可知。

目前，我国东北地区主要采用的仍是物理机械方式。

闫明毅指出，北方除豚草目前以人力为主，拔除效果最好，第二年不会生长；另一种重要方式是用镰刀，效率高，但弊端是割除还会再长，例如7月末割除，8月中下旬又会开花。

闫明毅指出，很多豚草地仅靠个人民间组织是消灭不掉的，必须通过政府园林绿化部门的相关设备机器才能灭除。所以现在基本两种方式结合，一是自发组织去除草；如遇大面积的就联系12345协助处理。

据了解，辽宁省抚顺市为改善农业生产环境，当地农业农村局不断加强外来入侵植物防治和管理，在全市范围内开展外来入侵野生植物“豚草”歼灭战。

长春豚草泛滥严重，也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近日，长春市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印发了《长春市豚草治理专项工作方案》，意在全面清除全市各县（市）区、开发区建成区绿地内存在的豚草，形成豚草治理长效机制。

但闫明毅表示，如果没有后续的行动跟进，除草效果可能并不理想，因此政府需持续推进。此外，除草需要预算，如果没有拨款，那基本上就是走形式。

胡亮认为，除豚草工作应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包括科学地除豚草，合理化监测管理，过敏患者的宣传教育，以及合理治疗，医生资源的配置等问题，而不是单纯的去除豚草。因此，政府层面的统筹也至关重要。

胡亮指出，在除豚草过程中，合理化监测很重要。目前全吉林省有三个检测点，相比之下，山东省每个市都有监测点，北京全区有二三十个监测点。“实际上如果想真正解决问题，绝不应只发红头文件，而应给出解决方案，我觉得红头文件和真正要把这件事做起来还差很远。”

患者自身的防护应对也同样很关键。孔英君表示，提前预防很有必要。很多事情都是有序可循的，季节性过敏的患者应该掌握自己每年发作的规律，可以在季节发作前提前预防性应用抗过敏药物，可能会平安度过这个时期。即使过敏症状不能被完全被控制，也可能会降低症状的严重程度。“一些患者季节性过敏的症状比较严重通常需要挂急诊，这可能与没有及时预防，或过敏反应特别严重，常规治疗药物控制欠佳有关，原因可能因人而异。”

孔英君表示，有些人可以利用季节错峰，换个城市打季节差来避免季节性过敏反应。“假如在东北8、9月份有过敏反应，而南方8、9月份还没有到蒿花粉产生的高峰期，可以转换地方避免过敏反应，但这种情况只适合时间比较自由的人士和一些老年人群。”

解决问题还待“顶层设计”

实际上，随着豚草在国内逐步生长蔓延，近年来，多地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关注着豚草等外来生物治理问题。农业农村部也曾多次回应过与豚草相关的人大代表建议和政协委员提案。

2019年，新疆的人大代表提出了对有害植物豚草进行防治的建议。同样，2020年，来自西南地区的政协委员也提出了构建生物入侵监测网络、逐步构建西南地区入侵生物信息库和大数据分析平台和加强生物入侵科技支持的提案。

2019年，在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第4998号建议的答复中介绍，农业农村部连续多年组织在内蒙古、辽宁、湖北、广西、新疆等地开展豚草调查，搜集掌握国内分布、危害情况、传入途径、鉴别特征等信息，并在辽宁等地布设固定监测点位。

其中提出，在辽宁、广西等地建设豚草天敌繁育基地，利用豚草卷蛾开展生物防控。针对豚草扩散蔓延严重、已暴发成灾的辽宁、广西、新疆等地，组织开展集中灭除活动。

今年，农业农村部在对人大代表提案的回应中表示将会认真研究设立“统一铲除外来有害植物日”的建议，同时持续组织开展入侵植物防控灭除活动。

农业农村部还表示，下一步将尽快发布外来入侵物种名录，开展防控外来有害生物科普宣传活动，强化重大危害物种机制机理研究和防控技术产品研发，集成推广一批有效防控技术模式，并协同海关总署等有关部门推进外来入侵物种普查，力争到2023年底前，形成统一的外来入侵物种清单、数据库等。

据当地媒体报道，早在2014年时，吉林省人大代表姜伟就提出了防控豚草、水葫芦等外来有害植物入侵。并且，建议把每年5月份第二周的周日作为全市的“统一铲除外来有害植物日”。

2017年，农业部（原）印发《农业资源与生态环境保护工程规划（2016—2020年）》，规划提出，选择豚草、紫茎泽兰、飞机草、水花生、水葫芦、薇甘菊、大米草、少花蒺藜草、刺萼龙葵等重大外来有害入侵生物高发的区域，建设100个外来入侵生物综合防控示范区，50个生物天敌繁育基地。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尝试联络农业农村部询问豚草等外来生物防控和治理的工程进展。截至发稿，农业农村部相关部门并未就关于豚草处理进展等情况进行回复。

（作者：朱萍,魏笑,实习生彭欣怡 编辑：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