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葬礼蒋介石第一个吊唁，晚上回去写日记：他能善终是幸运的

1966年12月2日，白崇禧猝死于家中。

一年前，李宗仁回到大陆，受到新中国人民和中共中央领导人的欢迎。周恩来和李宗仁提到在台湾处境尴尬的白崇禧之时，直接说道：“白健生颇自负，其实在政治上并无远见，竟听信蒋介石的话给骗到台湾去了。我很为他的生命安全担心。”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白崇禧就去世了。

正在美国的五子白先勇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非常震惊，他没有听说过任何征兆，一切来得非常突然。

白崇禧葬礼，蒋介石在和白崇禧的家属说话

白先勇是白崇禧最喜欢的孩子，他聪明好学，少年时读书非常用功。白先勇没有流泪，一夜未睡，在黑暗的客厅之中一直坐到天明，为父亲默哀。

在他的心中，父亲是铁血军人，他对父亲充满崇敬，对于这样一位强者，他觉得用眼泪去纪念和缅怀是不合适的。

他也在自己的书中提过，这不仅仅是白崇禧个人的亡故，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直留在白崇禧身边的老七白崇敬，是第一个见到白崇禧遗体的亲人。

白先敬是白崇禧最小的儿子，和白崇禧差了50岁。他很聪明，但最是叛逆，常常惹是生非，几个孩子之中，白崇禧打白先敬打得最多。

一次白崇禧在报纸上看到一篇立法委谈教育孩子的文章，将报纸往桌上一扔，大骂道：“他妈的，狗屁不通。这些太保们能教育得好吗？我带过250万大军，除了蒋先生（蒋介石）和何先生（何应钦），我都指挥过，可就是老七这个家伙我指挥不了了！”

每次父子俩闹矛盾的时候，白夫人都愁眉苦脸地劝说白先敬：“小家伙，我求你了！老家伙都快70岁了，你要把他气死，谁养我们！”

白崇禧不止一次和亲朋战友数落过白先敬，他将对小儿子的疼爱一直藏在心底，私下里，他没少对其他子女和义子说过：“唉，我老了，对老七总是放心不下，以后，你要多多照顾他。”

少年白先勇

12月9日，白崇禧的追悼会在台北市殡仪馆举行。早上6点多，白崇禧的亲人们在灵堂收到通知，说蒋介石马上就到。

7点多，蒋介石第一个到达灵堂，同时送来了“轸念勋猷”的匾额。

他面色凝重，向白崇禧鞠躬致哀后，缓步走到白家子女的面前，对他们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官邸找我。”

向来不知轻重的白先敬依旧不按常理出牌，只不过他这句颇有深意的话，真正说出了白家子女们的想法，也堵得蒋介石哑口无言。

他说：“白家子弟没有困难。”

白崇禧的葬礼有近千名高级官员参加，蒋介石又是第一个来的，也算是备极哀荣。

而蒋介石回去之后，却在日记之中将白崇禧数落了一顿，说他是“党国败坏的大罪人”，还说白崇禧能在台湾善终算是幸运的。

无论对外表现得多么悲伤，蒋介石依旧对白崇禧有抱怨，就如当年白崇禧所说：“老蒋恨我们比朱毛更甚。”

白崇禧刚刚到台湾，就给去美国“治病”李宗仁发了一封电报：“不辞代总统，又不返台，对德公最为不利。”

相比于李宗仁晚年能够回大陆安稳养老，白崇禧面对的才是真正不利的局面。

白崇禧带着全家20多人来到了台湾，在台南盖了两栋房子安顿好兄弟姐妹，他则带着家人住在了台北一栋旧平房之中。

白崇禧刚到台北的时候，夫人马佩璋还在香港。白崇禧不少勋章都保存在马佩璋那里，马佩璋觉得既然已经战败了，这些花花绿绿的勋章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就当作废铜烂铁论斤卖掉。

白崇禧的副官赶紧跑来劝阻，说这个是千万不能卖的，仅仅是一枚美国橡叶勋章就能卖100万美元。马佩璋这才将勋章收好，没有卖掉。

前排右起先刚、先明、先敬，后排右起先忠、先诚、先德、先勇

向来睚眦必报的蒋介石，对数次倒蒋的李宗仁和白崇禧憋着一口气，李宗仁他是管不到了，白崇禧一大家子来到了台湾，自然躲不过。

白崇禧到台湾没多久，就被革去了党政军的主要职务，只留了一个“总统府战略顾问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虚职。蒋介石还给他起了一个“老妹子”的代号，列为重点监视的对象。

在一些公开的活动之中，白崇禧还是会被安排坐在蒋介石的身旁，人人都知道这都是象征性的，白崇禧在政治和军事上彻底一蹶不振了。

白崇禧给自己住的破旧木板房起名为“退思园”，暗喻自己即将退隐江湖，退思补过。

虽然白崇禧还领着薪酬，但要养十个孩子、几位亲戚以及随从，白家的生活过得并不优渥。白家的孩子们在台湾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平时要跟着父母养鱼、养鸡和种菜。

在白先勇童年的记忆之中，白崇禧有不知多少良驹，白崇禧还留下了一段马术录像。

幼年白先勇

但到了台湾之后，白崇禧只有一辆老旧汽车，一开就摇摇晃晃的，连司机都觉得开着没面子。

1952年10月，国民党召开“七大”，当时在台湾的国民党第六届常委都被选上“评议委员”，唯独漏了白崇禧。

蒋介石会给他穿小鞋，白崇禧曾经想过，他还对儿子白先勇说过：“他去台湾境遇不会很好，但他一辈子就是追随着国民党的，他最终决定还是和国民党共存亡。”

他也没料到蒋介石竟然让自己如此难堪，丢尽颜面。

不少国民党元老看不下去，明里暗里向蒋介石求情，蒋介石含糊其辞：“健生的事，我知道，我知道的！”

蒋介石当然不会真的考虑到白崇禧的处境，他授意国大代表弹劾白崇禧，不仅告他贪污7万两黄金和370万两白银，还指责他在徐州会战之时拥兵自重，不守调令。

白崇禧当然不会任由蒋介石摆弄，他给每一位代表都发了一份书面声明，就弹劾的内容进行反驳。此事被不少报刊报道，舆论明显是偏向白崇禧的，蒋介石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不了了之。

蒋介石想一出是一出已经让白崇禧应付得精疲力尽，除此之外，白崇禧和家人还被特务日夜监视，他们干脆在白崇禧家的对面设立了一个派出所，时时监控，不允许白崇禧离开台湾。

1952年的一天。蒋经国突然带着一群人来搜查白家，每个柜子、抽屉都不放过，就连地板都被撬开了。

白家唯一一张全家福，摄于1946

年白崇禧在官场纵横半生，所有的文件和信件都被带走了，家人不敢阻拦。白崇禧回家之后看到这种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给蒋经国打电话，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蒋经国让他直接打电话给蒋介石。

白崇禧又打了一个电话质问蒋介石，蒋介石很平淡地回答他：“我知道这件事，不仅对你这样，所有人都应该这么来一次。”

当然，蒋介石不可能将所有来台的国民党官员都搜一次家，只有白崇禧和薛岳遭受过这种羞辱。

白崇禧唯一的义子粟明德一直对白崇禧和蒋介石的恩怨了解不多，他每次来台湾的时候，几乎都能见到蒋经国。蒋经国颇有深意地送给他一本书，是他自己写的《在危急存亡之秋里》，内容大致是从1949年他们败逃台湾之后，蒋介石和白崇禧之间失和的情况。

粟明德读完这本书之后感到诧异而疑惑，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是白崇禧忌讳之事，直接去询问白崇禧这本书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崇禧当场变了脸色，厉色道：“那本书我没看过，不晓得！”

粟明德自然也看出了白崇禧的怒意，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不识趣去问这个敏感的话题了。倒是后来蒋经国有意无意对粟明德说起一句话：“桂系还在下围棋。”

粟明德反复斟酌这句话的意思，猜出蒋氏父子这是在说白崇禧在台湾，李宗仁在美国，黄旭初在香港，讽刺这是在“下围棋”。

1954年，国民党政府罢免李宗仁“代总统”的职务，和他并称为“李白”白崇禧自然是如履薄冰，为了和李宗仁划清界限，也是举手赞成。此前蒋介石宣布“复职”之时，也是白崇禧立刻致电李宗仁，让他保持缄默，不要发表反对意见。

白崇禧和夫人马佩璋都是回族人，白家的族谱记载，白家的先人是元朝的官员，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信仰伊斯兰教。

白崇禧、马佩璋，1939年摄于桂林

在大陆之时，白崇禧就是中国伊斯兰教协会理事长，到达台湾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担任台湾伊斯兰教协会的会长。

他在台北主持修建清真寺，小心地做着协会内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在家中读书写字，侍弄花草。在他晚年人生失意之时，宗教就是白家人最大的心理安慰。

1955年，约旦国王访问中国台湾之时，向白崇禧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够访问中东，做一次朝圣之旅。

白崇禧期盼蒋介石的应允，而蒋介石坚持将他圈在台湾，为了避免此后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干脆让伊斯兰教协会改选会长。

白崇禧担任会长二十多年，此时也不得不主动辞去。

此后，白崇禧终于写了一封密函交由蒋介石，询问蒋介石自己多年来被人跟踪、监视的理由。他在最后希望能和蒋介石见上一面，争取一个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这封密函交出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蒋介石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当然，跟踪的特务们也没有因为这封密函而减少。

白崇禧平时非常喜欢打猎，他在台北经常在一家渔猎用品商店购买枪支和子弹，也因此和台湾老板赖阿通成为好友。

赖阿通除了陪伴白崇禧出去打猎，从未掺和进白崇禧的政治生活之中。然而在1958年，赖阿通被警备总部逮捕，没有公布任何罪名。

白崇禧找人四处去营救，却始终没有办法救出来。

这位和白崇禧相识并没有多久的年轻人，竟然一直被关到白崇禧死后。赖阿通出狱后才有情治人员透露，赖阿通之所以被逮捕，就是因为和白崇禧走得太近了。

白崇禧晚年

此时此刻，曾被誉为“小诸葛”的白崇禧，真正感受到了蒋介石对他的深切厌恶，这种厌恶竟然到了不分青红皂白拿他身边人开刀的地步。

蒋氏父子虽没有办法给白崇禧定罪，但已经将他视为罪人。

蒋介石不回答，白崇禧也不会傻着再去追问什么原因了，那些时时盯着他的特务，白崇禧也尝试着去习惯、去接受。

有一次，白崇禧乘坐着轿车出行，没走多久发现后面跟着一辆吉普车，白崇禧明白那是特务在盯梢。

走到半路，跟着白崇禧的那辆吉普车突然之间抛锚了，白崇禧让司机将车停下，并派身边跟着的侍从人员去和特务们说，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修车，白崇禧等着他们，弄得那些特务惊讶又尴尬。

还有一次，白崇禧正在咖啡店里面喝咖啡，临走的时候结账，隔壁两桌的客人的帐也付了。

和白崇禧一同喝咖啡的朋友感到莫名其妙，白崇禧告诉他：“我看这两桌人都是来监视我的，这个客得由我来请。”

除了请特务们喝咖啡，白崇禧也曾请他们看过戏。

这几个故事在当时的台湾流传甚广，因为白崇禧的豁达、坦诚、大方，不少人对蒋介石的监视行为感到厌恶。

白崇禧对特务们的这种友好态度，一方面出于自己的良好教养，一方面也是无可奈何，是对蒋介石的一种妥协。蒋介石下一步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他自己也猜不到。与其针锋相对，让特务们处处捉把柄，不如相安无事，和特务们打好关系，树立自己已经远离政治的形象。

比如，刚刚到台湾的那几年，白崇禧在特务的监视之下很少出门，就在房子前后种种树。有人问他，不是说要很快反攻大陆了，种什么树？白崇禧却很执着于种树，也不会去多解释什么。

白崇禧夫妇，50年代摄于台湾

马佩璋去世40天后，难忍悲痛的白先勇选择去美国上学。这次和父亲的分别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白崇禧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依旧按时参加国民党的组织生活，开党小组会。和白崇禧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阎锡山，阎锡山在隐退之后什么事都不做了，这种会议，阎锡山是不会去参加了。

白崇禧还会和住在周边的下级军官们联系，组织活动，一日复一日地规律生活。他觉得自己只要拿一天的薪酬，就要尽一天的职责。

1964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和原子弹的研制成功，让在美国做公寓烦闷不已的李宗仁突然之间想通。他在纽约的报纸上发表了公开信，要求美国应该和法国一样，承认新中国。

这份公开信让台湾方面炸开了锅，白崇禧奉蒋介石之命给李宗仁致电，要他赶紧“幡然醒悟，以保晚节。”

制约李宗仁，似乎是白崇禧晚年最大的价值。

1965年，白崇禧最为担心，蒋介石最难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6月14日，李宗仁回到大陆，两个多月后，李宗仁在全国政协礼堂之中召开记者招待会，在众多中外记者面前畅谈回国的感受，认为现在的新中国民族团结、国家统一，是百年来前所未有、也是中国史无前例的新气象。

周恩来总理虽未亲眼所见，但已经猜到此时在台湾的白崇禧不好过。

1966年12月2日，白崇禧仰卧在卧室的床上离世。

白先智和父亲白崇禧

第二天，台湾《中央日报》报道了白崇禧之死，对于死因的官方回答是“因患冠状动脉梗塞症不治而亡”。

而外界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对于白崇禧之死的猜测越来越多。

曾在台湾担任保密局侦防组组长的谷正文，在回忆录之中解释了白崇禧死亡之谜：毛人凤接受了蒋介石对“老妹子”的暗杀令，将任务交给了谷正文。

谷正文在回忆录中直接写道：“当蒋介石怀恨一个人的时候，他所采取的报复手段，有时候是非常彻底的。”

为此，谷正文曾在12年间对白崇禧进行了三次谋杀行动，才终于成功。

也有人说，白崇禧是死于晚年的护士张小姐（亦有说法是王小姐）之手，马佩璋去世后，70多岁的白崇禧难耐孤独、沉溺女色，死亡之时赤身裸体，而张小姐也寻不到踪迹。

这两种猜测，白崇禧的子女们和义子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李宗仁和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握手

蒋介石针对白崇禧的桩桩件件，白家子女们甚为不满，但说到蒋介石暗杀白崇禧，他们是不相信的。

白先勇认为，如果蒋介石亲自下令暗杀白崇禧，就不会在日记之中写下“他得以善终是幸运的”这样恨得牙痒痒的话。

而且白先敬见到父亲之时，他并没有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衣不蔽体，或者满脸黑青，他死的时候比较安详。

最先发现白崇禧死亡的参谋回忆，当时白崇禧的卧室门是从内部反锁的，如果真的是被护士以毒药杀死，她又是如何逃脱的？

白先勇曾经对记者说过，心脏病是白家的遗传病，白崇禧的确是死于此症。

谋杀？病死？到底谁说的才是白崇禧之死的真相，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相比于白崇禧的死因，还有一个历史细节很值得品味。

1965年7月，李宗仁回大陆后不久，白崇禧给黄旭初写了一封长信，他说：“弟待罪台湾，十有七年矣。日夜焦思国军何时反攻大陆，解救大陆同胞。”

正如周恩来所说“白健生颇自负，其实在政治上并无远见”，他晚年经历的一切艰难，根源还是在于他的执迷不悟。

白先勇和父亲

粟明德晚年回忆白崇禧，有一件事情记忆犹新。

白家的小客厅之中挂着一幅画像，这幅画原来是左宗棠的，后来到了谭延闿的手上，谭便转送给了白崇禧。

画的背景是一座大山，天空之中飞翔着一只雄鹰，地上是一只硕大的熊在行走。

一天，粟明德来到白家做客，白崇禧指着那副画询问义子：“这幅画你看得懂吗？”

粟明德回道：“我大概只能看懂一半。”

白崇禧追问：“你是看懂了哪一半？”

粟明德答：“这幅画应该指的是英（鹰）雄（熊）。”

白崇禧点了点头：“你的确只看懂了一半，这幅画上的老鹰翅膀非常大，而熊的爪子也很锋利。这表示只有羽翼丰满，爪牙锐利，才能称得上英雄，离开了这个条件，英雄就不能称其为英雄了。”

说完，白崇禧一直盯着那幅画，良久沉默。

后来夫人马佩璋去世，白崇禧才将这幅画撤下来，挂上了夫人的遗像。

在人生最为没落的这些年，他每日面对这幅“英雄图”，到底会是何种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