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夏季梅雨常驻，阴雨霏霏的天气有时连绵数日，让人看了心情烦闷。
老汉口某处新建的大型商场，就开在这样的七月暮里。
坏天气不曾减少蜂拥者的热情，因开业优惠排起的长队，一直蔓延到了商场外的街道前。等待的人群本都玩着手机，忽然被响起的警笛声吸引。
在距商场不远的一座老旧社区外，停着数辆闪烁的警车，一个又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排着队被警察带到车上。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成年。
附近已聚起不少围观者，都是看热闹的模样。社区里，一些居民也从大门内向门外张望。
而就在警车、社区、与围观人群构起的圈子角落，一名青年正仰头看天。
他的脸上尽是迷茫与恍惚，仿佛是在茫茫的雨中询问上天：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陈宇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在某个下班回家的傍晚，无意中于朋友圈里看到，那个他爱慕了三年却求而不得的可爱女孩与其男友的合影，配文与评论里赫然透露着，二人即将举行婚礼的噩耗。
看着照片上两张幸福洋溢的笑脸，陈宇失了神，在人潮汹涌的城市街头，一动不动地呆立着，任由身边车流喧嚣，静止了数分钟后，才终于露出凄然苦笑，随后将那个在心头挂念了三年的名字，缓缓地从手机里删除。
一般来说，情感受挫的人会找各种方式来发泄排解。
但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既不喜抽烟，也不能喝酒，就连游戏都打得无比的烂。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暮色愈深的街道上游荡着，恍然未觉中，竟又走到了刚离开不久的大学校园门口。
在校门外十字路口那被路灯与夜色交映成灰橘色的高架桥下，陈宇抬眼注视着一栋离校门最近的高楼，突然觉得应该早点回这附近看看的。
因为女孩儿白天就在那栋楼某一层的校企合作工作室上班，她的这一任男友，正是其工作中的前辈。
“没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是那么的简单潦草。”
男生在十字路口绿灯闪烁的同时，快步走过人行道，口中喃喃自语，为记忆中一个多月前的一幕叹息不已。
那是他们这届毕业离校的日子，也是他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辅导员办公室和那家工作室同在一栋楼，两人在电梯里偶遇，都楞了一秒后同时打起了招呼。
双方都笑着寒暄，走出电梯后又带着微笑挥手道别，但男孩的笑容背后是克制与心酸，女孩的是礼貌的客套。
在这最后的印象中，女孩更漂亮了，可爱的圆脸上略施粉黛，一袭白色连衣裙清丽曼妙，看上去既如少女般清新动人，又添了些都市女性的精致优雅。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站在大学侧门冰冷的黑色栅栏边，望着不远处漆黑一片，同样冰冷的楼体，陈宇的思绪被拉扯回现实，空荡荡的心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他转身朝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走去，想尝试用游戏来麻痹自己。可当他坐到电脑前，游戏换了三个，坑了不少队友，也依然感受不到虚拟世界本应给予的乐趣。
所以他决定干脆回家睡觉，睡着了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烦恼。
但他离开网咖前在卫生间释放膀胱的压力时，看到了厕所墙上贴着的小广告。
这类广告上往往是一位穿着暴露，身材火辣的美女，底下配着让人想入非非的引诱语；又或是某种行业黑话，当然还有联系方式。
正经男生看了通常只会笑笑，顶多装作煞有其事地细瞧一番，不会真的有所作为。
陈宇过去也是如此，但这次……
一个小时后，当母胎单身了23年的男生带着异样神色回到租住的小屋，室友问起其晚归的缘由时，他依然“心有余悸”。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的陈宇，脑海里闪动的还是方才那电影片段般的独特体验。
没错，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自暴自弃，一个小时前陈宇竟真的拨打了小广告上的号码。
他按照电话那头的话语，来到几公里外某个知名商圈的便捷酒店楼下，乘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再按要求步行一层后，看到了一扇改装过的灰绿色铁门，门锁处装着一个风格不符的电子密码锁。
他输入在楼下就已得知的密码，黯淡又扎眼的深粉色光芒，伴随缓缓打开的铁门笼罩过来。
一名脸色呈病态般鱼白的中年男人在昏暗的光线中迎了过来。
“来了老板？来，这边请。”中年男人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邀请他口中的年轻老板继续深入。
“嗯……好。”陈宇略微迟疑了下还是跟着男人走了进去，余光中看到了门口右边的一处窄小柜台，台上一左一右地摆着一座关公像和招财猫，这对奇怪组合中间，是两种最常见的收钱二维码。
还没来得及多想，前方男子身形就已经转弯，跟随其脚步的陈宇也看到了这个场所内在的样子。
这就是正常连锁酒店的某一层，只不过走廊上的灯光全都换成了媚俗的粉色，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水味，时不时有穿着暴露的女人，走到两侧数不清的房间中的某一间，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陈宇就被带入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男子让陈宇在房内稍等片刻。心中既好奇又紧张的男孩看了看周围，发现房内的布置除了灯光和外面一样，角落里放了一张奇怪的椅子，似乎和正常的酒店没什么不同。
但当一阵刺鼻的香风袭来，一排女人站到他面前时，他的心境便再也正常不了了。
站在陈宇面前的，是八九个模样、身材、年龄各不相同的姑娘，若说有什么统一的地方，大概便是她们那轻薄稀疏得几乎什么都能看见的衣裙了。
赶着她们进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朝着姑娘们使了个眼色，紧接着，陈宇就听到了这排人像是报菜名般一个接一个地说出自己的花名、年龄和籍贯，并且朝他微微地鞠躬。
这阵仗让陈宇心中只剩下紧张，抬眼瞄了下面前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不小心透过她们那短薄的衣裙看到了非礼勿视的部分，更觉得脸红心热，便又侧过头去了。
大概灯光太过昏暗，中年男人没看清男孩早已通红的脸色，只是小声地问了句：“哥，不满意吗？”
”嗯……“为了不露怯，陈宇简短地应答着，心里却在飞速思索，该如何逃离这里。
“行，那换一批，没事儿，哥你慢慢选，选到满意为止。”男人大手一挥，一群女人鱼贯离开了，不到一分钟便又进来了一波，这次人数明显少了一半。
而此时陈宇心中也已有了计量。
他抬起头，装作一本正经地打量一样看了看新来的姑娘，然后摇了摇头：“老板，就只有这些了吗？”
“这……哥，要不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妹子都挺不错的，活都很好，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五官都挤到一块儿的丑陋笑容，谄媚地说。
而陈宇还在按部就班地演着：“算了，还是没有特别满意的，下次有新货了我再来看看吧。”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走去，只是脚步有点儿缓慢。
“诶，行行，下次老板要再来提前联系，来，我送您出去。”身后的男人不再管房间里的女人们，微躬着身子快步来到陈宇身前为之带路。
在灰绿色铁门门口，背对着中年男人谄媚的笑脸，陈宇头也不回地缓缓走下一楼，一直到电梯里，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浅蓝色的衬衣后面，已有了不少汗渍。
原来刚才他根本就没心情在意女孩们的长相美丑如何，光是那样的氛围与暴露的内容，就已经让他的心理和生理起了严重的不良反应。
所以他强装镇定，学着看过的影视剧里的嫖客那样换人，以此来做为逃离的借口。
走出电梯时，他仍听得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就如同逃出生天后的惊魂未定。
“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回去的的士上，陈宇在心中默念。手机里微信的提示音却突然响起。
是方才那个皮条客发来的一个入群邀请，古怪的长串群名有两个字给陈宇留下了印象——南湘。
脑海里的电影回放结束后，耳边室友的喊声才变得清晰，陈宇猛地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让对方更加狐疑。
“在想啥呢，刚看你一直在发呆，喊你你也没反应。”
“额…没什么，对了，你和女朋友昨天吵完架后怎么样了，和好了吗现在？”
担心支吾不过去，陈宇故意把话题转移到室友身上，没想到还真的管用。
“害，没事儿，等会儿我打个电话好好哄哄她就好了。我俩你还不知道，每次都……”
室友的话匣子被成功打开且跑偏后，陈宇边附和地笑着，边走向浴室，他只想快点扫除此刻身心的疲惫。
但室友还是没有放过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陈宇刚要入睡，便听到了一男一女打情骂俏般肉麻的语音通话。
“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但他俩也没睡一张床啊……”陈宇心里不由得吐槽。
现在这间出租屋里的室友，亦是陈宇的大学室友，因其女友不愿太早同居，便找陈宇结伴合租。两人租了个宽敞的主卧单间，身材略为高大的他睡中间的大床，他口中的小宇则睡靠墙的小床，两人平摊房租。
情侣之间煲电话粥在所难免，性子温和淡泊的陈宇过去也都不怎么在意。可这次似乎是不寻常的事都凑一块儿了，在寂静的夜色和窃窃的私语里，陈宇失眠了。
他听完了室友和其女友在电话里从争吵到你侬我侬的全过程，本就疲惫的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辗转难眠中，他又拿起了手机，一解锁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入群邀请。手机屏幕亮起的暗淡白光下，母胎单身多年的他愣了几秒，转过头看了眼那边似乎愈演愈烈的情侣密话，冷笑一声，还是点了进去。
群里的历史消息像接龙一样一条跟着一条，陈宇从上到下一扫而过后大致有了了解，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南湘，而是南巷，这是那家会所的名字。
至于群名，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者是老板玩了下谐音梗，谁知道呢。
群里的内容大部分是老板发的广告，就像厕所里的那些小广告一样花里胡哨，偶尔夹杂着一两句群友的体验评价与询问。
就在群主开启全员禁言前，又发出了一个新的地址，并且配文称如果各位老板想玩更便宜一点的，可以去他们开的“快餐店”，美女的质量不输大店，只不过时间少一点，环境差一点而已。
在广告的最后，看到标出的低廉价格，在室友依旧腻歪的情话声中，陈宇的内心有点蠢蠢欲动了。
他想去瞧一瞧，大不了看一看就回来，像今天一样。
在江汉路商圈附近一座宽广华丽的商场背后数百米，有一处老旧的居民区，一排排低矮斑驳的褐色楼房挤在一堆。
小区巷子里点缀着各行各业的小铺子，带着灰尘的招牌名称不全，店门前、社区内如胡同又如迷宫般狭窄的道路上，或闲站或坐着的中老年人，在外人看来仿佛是这座老小区的主要生机所在。
这是陈宇按照群里的地址，从南湖坐了漫长的公交，来到汉口那家“店”的所在地后第一印象。
在老式小区与城中村仍留有不少的江城，陈宇对这样的地方并不陌生，他只是有点好奇那个所谓的“快餐店”是否真的在这里，以及那还有点文艺的店名的来历。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陈宇走到小区门口，看清了小区铁门最上方那块背景和字迹都发白的老旧牌坊“南巷社区”时，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是这么个南巷啊，做这行的人取名也这么直接的嘛。”
脚步才迈进小区几步，还未开始寻找的陈宇就已经先被别人先寻到了。
“帅哥，玩嘛？楼上，三楼。”小区进去的第二个筒子楼旁，一位斜站在路边，衣着陈旧，满脸皱纹的老阿姨突然对陈宇发出了邀请。
“啊这。”陈宇一脸懵逼，嘴里的“不了不了”还没说完，新的内容又灌入耳中。
“去看看吧，蛮多年轻妹子，服务很好的，上去看看吧。”阿姨发出了更为殷切的邀请，并且说得更全面了然了。
“呼，看来不是她自己上啊，吓死了。”陈宇心里松了口气，抬眼望了望身旁的这座筒子楼。
刚才传来的那些直白又有“内涵”的话语，似乎别具魔力，他还是忍不住踏上了古老的阶梯。
楼道狭窄幽暗，陈宇一口气走到三楼，又看到了一扇灰色铁门，只不过这次门是虚掩着的，好像在刻意等人一探究竟。
站在门口的陈宇正犹豫着是否要推开，身后不知从哪儿走出了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地中海的脑袋上，挂着一张蜡黄的脸，目光干练又精明。
“就在里面，去吧。”男人朝陈宇偏了偏头，简短地说道。
有点儿骑虎难下的陈宇推开了门，然后迅速将门带上，入眼是一个堆满杂物的阳台走廊，而在短窄的走廊尽头，是一个同样闪着粉色灯光的存在。
陈宇缓缓走进，看清了里面的模样。一扇敞开的白色木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客厅内正对着门摆着两张廉价沙发，两个中年大妈坐在门两侧的小木凳上。
沙发上，则是两批穿着短裙低胸、化着浓妆的女人们。她们要么翘着二郎腿，要么叼着烟，都在玩手机。发现陈宇走近，有人抬起头挺了挺胸，有的瞟了一眼后继续低头，还有人开始用妩媚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
“挑一个吧，都挺不错的。”
见一旁的大妈又开始推销，陈宇直接开门见山：“两……两百嘛。”
"哎呀，看来是朋友介绍的，是啊，都是两百，很实惠啦，选一个吧。”阿姨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钱已到手，声音都有点变形。
“嗯，我看看，我看看……”
陈宇随口敷衍，平心而论，眼前的美女们风格各异，燕瘦环肥都有，姿色不输昨晚那两批，有的甚至还胜一筹，价格更是让人意外的低。但他心里始终有些膈应，像闻了劣质香水味儿一样难受。
“没有特别满意的，算了，不好意思。”陈宇第二次选择了拒绝，没理会身后阿姨的挽回推销，走出铁门，离开了这座楼。
出门时那个中年男人还在原地，淡淡地看了一眼陈宇，说了句：“没看中，没事儿，下次有机会再来。”
而陈宇心想，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来这里了。
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陈宇也不太想走回头路，他在社区里继续深入，想着总有其他出口可以离开。
可在两侧老旧楼房间狭促的道路上，还没走一会儿，眼前就又出现了让他停下脚步的景观。
在路的两边，每隔五六米就站着一个中年人，他们有的挨着墙，双手抱胸，侧着头，仿佛在等人一样；有的则贴在某间平房关闭着的防盗门边，在光影暗淡的地方朝外面张望。
当看到陈宇朝这里走来，她们都姿势不同地使着眼色，嘴里说着“帅哥，玩嘛”、“进去看看”之类的揽客话术。
其间偶尔有男人从某个防盗门里出来，带着暧昧满足的表情拉上口罩，匆匆离去。
“现在站街都分工成这样了嘛。”陈宇加快了脚步，就在巷子即将到达尽头该转弯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小跑着从对面冒了出来，陈宇的脚步再次停顿，而停留更久的，是他的目光。
女孩极为年轻，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的脸上略施粉黛，带点儿婴儿肥，笑起来就像是七分天真可爱中又带三分渐熟的娇媚。
她的衣着极为修身，一袭黑色的连衣裙下上围丰腴夺目，大腿白嫩圆润，整体看起来却微丰而不肥胖。
“中午起晚了……不好意思，那我先进去了。”
女孩儿从男孩身边路过，在某个站立的中年妇女前停下，说完这么一段话，便拉开了一道防盗门。
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难道也是……
侧身追望女孩的陈宇，看着那消失在门里的背影和虚掩的门板，有点茫然了。
中年人们倒一点儿也不茫然。看到眼前这个潜在客户终于停下脚步，那个收到女孩道歉的大妈，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尽在掌握的笑容，对陈宇说：“刚来没几天的丫头，18岁，嫩得很，进去试一下？”
近处站着的其他大爷大妈们也没放弃，都身子略倾，朝陈宇挤眉弄眼，但他只是呆望着那道虚掩的门，仿佛想穿透眼前的阻隔，再看一看那女孩儿。
最终，他的脚步在大妈直接为他打开门后踏入其中。
陈宇带着一副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的神情走进门内，在一个小得只塞了一张床和床头柜的房间里，他的目光再次看到女孩时开始和心底的另一个影像缓缓重合。
第一次和她在大学里相遇，那张可爱明亮的脸庞，和眼前的女孩给人的感觉几乎一样。
“脱衣服吧。”女孩柔美的嗓音打断了男生的追忆，也让他看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简陋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卷卫生纸，一包湿纸巾，五六个连在一起未拆封的避孕套。一张素色床单铺就的窄床上，坐在床边的女孩正旁若无人地撩起裙子，将某片东西从白花花的大腿上缓缓褪下……
陈宇顿时红了脸，微微调过头去，但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怎么还不脱啊，衣服要自己脱哦，快餐是不帮客人脱衣服的……”
“哦……哦，好的。”男孩有些结巴地回答着，机械地脱下了衬衣和长裤，只着片缕尴尬地坐在床的另一头。
依旧不敢把头偏回去的陈宇，心里再次打起了退堂鼓，想着要不就对她说自己突然想起来有急事，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
但下一刻，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已经贴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女孩那玲珑有致、年轻美好的身体，像一抹温暖的白光，令他的眼睛再也无法逃逸。
陈宇现在的状态，就好似眩晕后的初醒。
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的脑海已无法还原，扭头看了看边上的女孩，他才确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方才的经过，说不上特别美妙，更像是荷尔蒙冲动后的自然反应，可回味起来也意犹未尽，怀中的可爱女孩更是让他第一次有了拥有的感觉。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女孩光滑雪白的脊背。
“时间差不多了，快餐最多只有25分钟哦。”女孩忽然抬起来头，带有潮红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粉嫩。
说完，她利落地坐起了身子，略做清洁，随后迅速地穿好了衣服。
然后一个大大的二维码就怼到了陈宇眼前。
“小哥哥不用急，你慢慢穿，先把钱付一下哈。”显示着收款码页面的最新款苹果手机后面，是女孩柔美的声音，和一张盈盈的笑脸。
“哦……好，对了，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嘛?"
女孩手机响起两百块到账的同时，陈宇加了句含有私心的询问。
“好啊。”女孩爽朗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依旧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只着寸缕的男孩。
如果有人站在上帝视角看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十分滑稽。
可至少陈宇不会有这种感觉，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心中已经开始幻想着以后要怎么找这个女孩聊天，什么时候能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甚至方才发生的过程，也有些许变成明晰的记忆，让他回味无穷。
但房间门被推开后，来自太阳的耀眼白光，顿时照耀得他无暇他顾，门外大妈突然靠近的脸，也吓得他兴致全无。
“怎么样小老板，服务不错吧？”
“嗯……不错不错。”面对老鸨直白的发问，陈宇尴尬地回答，然后在身后“下次再来啊”的声音里快步离开了。
从不知哪个方向走到南巷的侧门时，陈宇才想起来之前那个群里写的“快餐”地址，其实就是他在小区里遇到的第一家。
看来阴差阳错之间，他去了另外一家，可是好像又没有多大区别。
可自己最开始明明只说来看一下的啊，怎么最后就……陈宇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来得及沉思，微信上女孩发来了消息。
一个笑嘻嘻的表情……追女孩从未成功过的陈宇措辞了三分钟才做出回复。
他向女孩发出了有空一起吃饭看电影的邀请，脚步也从破落的小区走到繁华的商圈，嘴角带着微笑，期待着女孩的回音。
不是所有的现实都像规矩小说那么讲逻辑，也不是所有的回复都像学生时代一样往来轻易。
从汉口到武昌，再到所租住的房间，一个多小时里陈宇始终没有收到女孩的任何消息。
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回屋时想掩饰兴奋的别扭变成了患得患失的忧郁。
不过室友与其女友全然没在意这些，他们仰躺在屋里的大床上讨论着晚上去哪儿吃饭，此刻或许是周末逛街回来的小憩。
黄昏在悄无声息中降临了，情侣二人对单身室友打了个招呼，又出门享受周末最后的二人时光去了。
而和衣躺在床上，书也不看，游戏也不打，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的陈宇，终于在忘记饭点的同时等来了回音。
“可以呀，以后有空的时候再看啦。”“下午一直在上班，比较忙，不好意思哈。”
第一句算是答应了，第二句话却让陈宇从等待的忧郁变得心情复杂。
是啊，对于她而言，在那里就是在上班，她下午一直在忙的话那不就是……
同漂亮女孩亲密接触以及破处的混合兴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想起了遇见女孩前看见的那个一脸满足的嫖客。
那是一个挺着啤酒肚，头发凌乱油腻，脸上毛孔粗糙，衣服邋遢的中年男人。
想到这里，他已不敢再去想。那个可爱的女孩，会在自己走之后经历些什么？
于是，本应趁热打铁的聊天，陈宇用了一句官方的“好的”作为了终止。
窗外此刻亮起了迷人的夜色，陈宇的脑中只觉隐隐作痛。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想的最多的还是那句：这么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做这个呢？
空想并不会给人答案，老天很快给了他寻找答案的机会。
一周后的又一个周日，陈宇从社畜青年的懒觉中醒来，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气，想了想今天活动为零的日程，心中又生起了那个念头。
过去的一周他没有联系过那个女孩，因为不知从何聊起。
通过窥探她的朋友圈，他知道了她每天中午上班，深夜下班，有时提前下班还会在朋友圈里说明，文字里没有敏感词，更像是发的广告，而商品是她自己。
陈宇当然知道她上的是什么班，所以他不想感受那种引人联想的“延迟回复”。
“小姐姐……我下午想来找你，可以嘛？”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估摸着女孩应该已经醒来，陈宇给她发去了消息。
这一次回复没等太久：“大姨妈来了，今天不上班哦。”
女孩直白的话风让陈宇有些尴尬，但他并没有放弃：“那……我带你去逛街，买东西，吃好吃的，看电影咋样？”
几分钟后，女孩回复：“好呀，不过只能正常的出去玩，不能那个了哦……”文字结尾，带着一个偷笑的表情。
方才的尴尬还未完全散去的男孩，在屏幕那头红了脸：“嗯，好……”
“对了，我不太认路，你直接来我住的附近接我吧，我住在……”
原来女生都是路痴啊……
以前听过类似话语的陈宇哑然失笑，和女孩约好时间，简单地捯饬自己一番后便准备出发。
出门前，他看了眼室友空荡又凌乱的床单，心中自嘲地叹了句：“终于也能像这家伙一样有人陪着逛街了。”
当陈宇坐了十几站公交，又骑了两公里单车到达女孩所住的小区外，才发现这里离“南巷”也不过只隔了几条街，离汉口最繁华的商圈也不到两公里，正好位于二者之间。
他把单车归还在离小区还有一百来米的某处绿化树后，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下仪表，这才心情期待地朝前走去。
而小区门口，一个穿着蓝白色jk制服，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在玩着手机低首以盼。
“嗨，你好呀。”陈宇慢慢地靠近，轻声打了个招呼。
女孩儿闻声抬头，露出了那张清秀白皙的小圆脸，这次几乎毫无妆饰，自然清新得像十几岁的少女。
陈宇看得呆住了，女孩的回应将他拉回现实：“哦，是你啊，每天……人太多了，要是不见面的话我还真对不上号。”
“我们直接打车过去吧。”
没时间体会女孩话里蕴含的信息，陈宇不得不打开叫车软件忙活。
因为女孩就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任何要求都让人无法拒绝。
女孩清新的笑容和轻柔的话语，让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她们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在前往江汉路的车上，女孩十分自然地挽上了男孩的手臂，陈宇微红了脸，侧过头看去，入眼的还是那张眯着月牙，对着自己笑盈盈的脸庞。
拘谨与略微尴尬中，他只好回以一个憨厚的微笑，本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又想不到要说什么。
好在路途短暂，带着不同笑容的两人之间没有无声沉默太久。
刚一下车，挽着陈宇手臂的姑娘就活泼地轻扯着他，另一只手指着旁边的一条美食街说：“那边有一家烤鱿鱼超好吃，我们先去吃那家吧！”
“好啊。”陈宇爽快的答应声未落，就被女孩牵住了手，跟着欢快的脚步小跑着奔向美食的方向。
女生的手掌柔嫩小巧，握着软软的，这种感觉让没牵过几次女生手的陈宇觉得很舒服，似乎比在床上那种生理反应下的接触还要让人值得记下。
不过女孩儿让他难以忘怀的，还不止这些。
在江汉路的某一条美食街上，陈宇陪着她足足品尝了七八种不同的美食，从烧烤、炸物到甜品、奶茶……
吃到一半，他本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已经快饱了，女孩却依然不亦乐乎。
吃完最后一块夹心泡芙，轻啜了一口奶茶，停止进食的姑娘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对着陈宇扭头一笑：“好饱呀，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好啊。” 他不禁又想起在心里刻了几年的那个姑娘，两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吃一点儿就饱了。
“我们去看电影吧，这附近有家私人影院好像不错耶。”
“好啊。”男孩条件反射般地答应完，却又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他确实是准备提议去看电影来着，但却从没想过私人影院。
私人影院的确有它特别的好处。在某个商场某层环境温馨的私人影院房间里，感受着依偎在身边的女孩飘来的幽香……
女孩选了部惊悚片，在剧情出现可怕场面的时候便抱紧男生的手臂，或埋头到他的胸口，而他反倒一动也不动地端坐着，还觉得身体有些僵硬难受。
电影播放到尾声时，女孩突然朝陈宇推了一把，后者仰面倒在了房间的榻榻米上，女孩翻身趴伏在了男孩的身上。
“你……”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孩微仰起头，刚想发问，目光就撞上了女孩近在咫尺的脸庞。
在投影暗淡的灯光下，女孩的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宛如暗夜里闪烁的精灵，对着陈宇散发着光芒。
纵然隔着衣物，陈宇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生理反应。
女孩似乎也有所察觉，盯着男孩的脸庞狡黠一笑，脑袋凑到了陈宇的脸侧。
像两片柔软又清凉的花瓣落在脸颊，陈宇感受到了，那是一个吻。
“虽然不能那个，但是可以给你一点奖励哦。”
还没从甜蜜的感觉中醒来，耳畔又传来女孩温热的气息。
接着，陈宇感觉到一只温软的小手，从腰侧下滑到了那里。
意乱情迷顿时变成了尴尬和慌乱。
“等……等一下。”
“怎么了，不喜欢嘛？”女孩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看着男孩，带着疑惑的表情小声问道。
“不是……这里有……有监控。”
听到这句，女孩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羞怯与娇憨的神情，就像是个做错了小事又不敢声张的孩子。那只准备撩动情欲的小手，也灰溜溜地滑了出来。
“电影快结束了，我们……躺一会儿再走吧。”这一次轮到陈宇反客为主，他伸出手臂，将女孩拥入怀中。
女孩柔声答应，静静地伏在男孩胸口。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投影仪上的悬疑片正水落石出。
陈宇心里有点儿希望，这一刻能一直持续下去，但再长的电影也会结束，悬疑片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一定会真相大白。
从私人影院出来后，女孩脸上常驻的笑容失踪了，她也没再挽男孩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这件衣服好好看，小哥哥，你可以买了送给我嘛？”
陈宇正为女孩状态的转变心里犯嘀咕，抬眼一看发现已被她带到了一家挂满洛丽塔和Jk制服的精致门店前。
他顺着女孩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件厚重又华丽的蓝白色洛丽塔洋裙。如果她穿上这件衣服，的确会很好看。
“好……”回答本又要脱口而出，在看到洋裙标牌上数千元的价格后，陈宇这次止住了允诺。
光这一件裙子，就与他一个月的工资不相上下。
“额……前段时间出去旅游刚花了不少钱，最近有点穷，可能……”陈宇把她悄悄拉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哦，好吧，没事儿，那算啦，确实挺贵的。”女孩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黯淡和不悦，突然又对眼前人露出了可爱的微笑。
“那我们去吃饭……”
“今天有点累了，送我回去吧。”女孩突然转过身，低头扣着手机，背对着陈宇如此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哦，好。”延迟了一两秒，男孩再次答应了女孩的要求。
陈宇没能和女孩共进晚餐，在叫车将其送到小区后，他告别的说辞在女孩自顾自离开的背影和渐渐昏黄的晚风下飘散无声。
回去的途中，望着微信里女孩的头像，在感情里一向被动又木讷的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直到夜色深沉才谨慎地措辞询问：是否吃了晚饭，现在还累吗？
但没有上班的女孩的回复变得更加延迟与漫长。
等到夜深人静，连室友都赶着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屋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陈宇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消息。
“吃了，身体有点不舒服，睡了。”是一段简短且不带任何语气词和表情包的消息。
“哪里不舒服啊，有没有去医院看看，是不是今天吃的东西的问题……”陈宇刚看完消息就不由自主地打出了一长串关心的话语。
女孩似乎真的是睡了，这个夜晚，再无一点回应。
一个多小时后，抵抗不了困意的陈宇，对女孩发出了一个没有回应的“晚安”，然后也昏沉地睡去。
和女孩分别后的一个星期里，不善言辞的陈宇每天都想着法找女孩聊天，从关心身体，日常饮食，再到日常见闻，各种赞美……
总之，男孩主动发起的聊天次数和消息数量，比他毕业后的这两个月同其他女性聊的加起来都多。
可女孩往往深夜才回复，只言片语后不是称去洗澡，便是睡觉了，没有展开互动的热情，文字里也看不到一丝活泼的色彩。
又一个周末很快到来，周六的夜晚，陈宇已无心思去管室友出门有什么活动，躺平在床上的他对着手机，想着该如何跟女孩开口。
按照时间，他估摸着她的例假这会儿应该走了，他想明天去找她，可能还得去南巷。
组织措辞的间隙随意地刷着朋友圈，他突然发现她有了新的动态。一组九宫格照里，是女孩儿站在步行街中央，站在服装店前，站在海底捞外，站在私人影院门口……
一张张姿势各异的摆拍里，女孩儿笑靥如花，比上周的笑容更甚，而在每一张照片中，她都穿着一件蓝白色的洛丽塔洋裙，用网络流行语来形容，就像是迪士尼在逃公主。
这条裙子，正是陈宇之前因囊中羞涩没有答应的那件。
她是自己去买了吗？这是和朋友一起逛街去了？陈宇心中有些疑惑，但旋即被惊恐占据。
在某张拍得不算好，有些直男视角的照片里，他看到照片边缘两只不小心入镜的粗壮手指，虽然只有部分，但他仍可以确定那是男人的手。
他已不敢再往下想了。
车声、人声、以及霓虹都无比喧哗的周末夜晚，一个青年躺在床上兀自苦笑不停，若有旁人来看，一会把他误认为精神患者。
直到笑得咳嗽起来，这个精神恍惚的人才给女孩发去了最后的消息。
“你能不能别做这个了？”
这一次，女孩几乎是秒回：“不做你给钱我用吗？”
男孩无法回答了，他想起了那天自己站在昂贵衣裙面前的尴尬，想起了女孩这些天来变脸般的态度转换。
他还想到了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
原来生活和电影从来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像尹天仇一样鼓足勇气，大声喊出一句“我养你”。
女孩也不是柳飘飘，真就那般结局美好地出现在普通人的生命里。
武汉的夏夜不好入睡，这个夜晚，陈宇也不知是何时才带着混乱心绪疲倦入眠。
在睡着前，他想着一件事：明天去南巷找她，再见她最后一面，就当是告别。
周日又是一个愁云惨淡的阴雨天，若不是水汽冲淡了夏日酷暑，微风催发了些许凉意，宅在家中不愿出门的人恐怕会更多。
从朋友圈了解过女孩上班时间的陈宇，没理会人间的滂沱大雨，在十二点之前坐上了公交出发，他要做女孩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不管有怎样的阻碍，他都想再见女孩一面，还有转机也好，彻底死心也罢，哪怕是再享受一次和她的鱼水之欢……
从公交车站旁的大路走向南巷社区的路上，陈宇发现附近那座前段时间就进入了收尾工程的豪华商场已然开业，排队凑热闹的人都排到了马路边。
而商场背后的老街上，不少他曾有印象的小铺子门帘紧闭，要不就是写上了转让的标识。
也对，繁华的商场和这些老旧街道、小区摆在一起确实画风不符，等这片商圈发展起来了，那些老小区可能也要面临拆迁吧，陈宇这般想到。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一亮：如果真的这样，说不定女孩以后就不会在店子里上班了。
那样的话，说不定这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和女孩相见。他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但眼看“南巷”两个字已在头顶，陈宇的耳边却听到了警车的呜呜声。
做贼心虚的他下意识地止住脚步，侧过身子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靠在墙边，拿出手机背对着南巷，强装普通的路人。
没多久，警车声已至身后。随着一阵密集又迅捷的脚步声响起，南巷的深处，渐渐传来如影视剧里警察扫除窝点时的各种声音，虽然隐约不清，但依然刺激震撼。
当“哒哒”的高跟鞋声清晰地传入耳中，陈宇偷偷转过头一探究竟。
十几名衣衫不整的男女在执法人员的督促下，正分别朝社区外停靠的数辆警车后座走去。
而在一众妆容衣着都十分放荡的女人里，有一个只化了淡妆，穿着黑裙的少女格外起眼。
不光是因为她清丽的容颜，也不是她身上最少风尘。只因她就是那个和男孩有过肌肤之亲，让他心头又起波澜的可爱女孩。
陈宇忍不住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但目光发散到严阵以待的执法人员，以及那些围观的群众后，脚下再也难进方寸。
是啊，此时此刻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女孩儿低头走进警车前，下意识地侧身，天地间雨汽弥漫的朦胧刹那，他仿佛追寻到了她的目光，他觉得她应该也看到了自己。
只是那目光里，是再也无法问清，无法挽回的怨恨与哀伤。
江城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泛起了笼罩整座城市的氤氲。
陈宇在雨中伫立，神情恍惚，他突然有点儿分不清，眼前所见的一切，过去这些天的经历，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不然，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异常疲惫又无比怅然的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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