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留强：西北写意（散文诗）

八月天高气爽，是看湖最好的时节。大巴在高原上蜿蜒穿行，车窗外的光景时而广阔，时而逼仄。广阔时一眼望不到边，远处黑白分明的星星点点，是一群群的牛羊；逼仄时，山坡绿林从眼前一闪而过，令人应接不暇。蓝天上，一团团一朵朵白云飘移着，像是一对对情人，简短地相遇拥吻后，又各自东西。西北高原的景致各有异趣，而青海湖已经显现出了向东的边缘。

青海湖周长三百多公里，湖的四周被巍巍高山所环抱，靠近青海湖之处，当是她的腹部。近湖情更怯，碧蓝碧蓝的湖水一望无际地铺展于眼前。高原中的一片神奇之蓝，清洌地让人心醉。

微风吹拂，水波潋滟。倘佯于湖边搭起的栈板上，举目远眺，湖水与天光一色，让人着实难辨这是湖还是海。

当地的藏民说，如果早来半个月，还可以看到湖对面漫山遍野的金灿灿的油菜花。

很多人唏嘘。人生旅途，总会有那么一点遗憾，我没有更多的奢望，这美丽的青海湖，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了。

站在山上，极目远眺。一支庞大的送亲队伍护送着一位美丽的公主走过日月山口，近了，又近了。在这个汉藏分界的山口，公主取出携带的宝镜，没有看到长安城和亲人们，镜子里显现的只是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和残阳斜照下的赤岭山脉。她悲愤破镜，日月山从此成为一个汉藏联姻凄美的传说。

轻扬的经幡旗，诉说着别离的故事。身着披风，怀抱宝镜的公主远望着东方，泪水化为一汪涌泉。

南来北往的游客，令沉寂悲痛的日月山，生动起来。牦牛身披绒毯，静立着等待陌生的骑士。脸色古铜样的商贩们，大声吆喝着类如宝镜的玩物。

日亭和月亭，在短暂的喧闹之后，重又陷入深深的孤寂。文成公主，依然悲切地回望着来时的路。

别人看似幸福的经历，其实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内心无尽的伤痛。

先有塔，尔后才有寺。这就是塔尔寺。

六百多年了，藏传佛教中的第一大寺院依然神采奕奕，金光灿灿。

香火缭绕，青烟袅袅，佛音贯穿整个寺院。

廊下地板异常亮滑，闪着虔诚之光。善男信女五体投地，数千次重复着起卧磕头动作，令人叹为观止。佛在心中，竟产生如此伟大奇迹。

壁画，堆绣，酥油花，八宝如意塔，大金瓦殿，小金瓦寺，大经堂，艺术和建筑绝品熠熠闪光。

成排的时轮里装满了经卷，游客们面色嘻嘻，毫无肃穆之状。用力抚转时轮，像是抚转流逝的时光和生生灭灭的人生。

塔尔寺广场上，八座白塔孤独地排列着，犹如表面嬉闹而内心寂寥的游人。

远远看到那条山脉，不安分地卧伏于茫茫戈壁。

被天火高烧的褐红，火舌飞舞，仿佛仍在激情燃烧着，我驻足不敢靠近。飘渺的焰光一波波漫过，令人眼神迷离，如入幻境。

几头骆驼高昂着头，静卧于山脚下，慢慢咀嚼反刍着西游的故事。姣美的铁扇公主挥舞芭蕉扇，却难阻止今日烈炎熊熊。千均金棒直冲云霄，八十度的赤色液态上升出吉尼斯世界高温纪录。

三三两两的游客，于烈火般炙烤下行色匆匆。

牵马挑担，师徒四人赴汤蹈火迅疾而过，山头忽起西进壮歌。

十里长沟，十里绿色。绿得让人心醉，醉得让人流连忘返。

碧绿的叶子悄悄爬上棚架，阳光点点透过藤蔓，晶莹碧珠的葡萄累累倒挂着。只一眼，便口舌生津。沟畔壁崖上那顺流而下的泉水，清洌甘甜，掬一捧，便心旷神怡。

穿行于地沟深处，一渠清水汩汩泉涌，潺潺有声。不见源头。坎儿井，巧夺天工，闪耀着劳动者智慧的光芒。阴凉与酷热，构成吐鲁番盆地特有的冰火世界。

绿，早已深深融入我沸腾的血液。

高山间，云杉旁，蔚蓝的水波在眼前铺展开来。眼睛的广角已经狭窄，小船在码头上静泊，听山民唠叨着高山湖怪的传说。黄色的身影在冲锋舟里翻飞着我的视线，浪花和欢歌激烈碰撞后顺流而下。

漫步湖边栈道，树影在水中婆娑。脚下的木板路，被调皮的湖水不时漫淫。水鸟亭立于湖边枯树上，左顾右盼。而我直至追溯到平阔的水面，亦始终无缘湖怪踪影。

月儿泡在天蓝的湖水里，亘古久远，弯成了故乡的思念。我亲昵地凑近月亮湾的唇边，从流动的月色里笑看自己的模样。

世间最后一片净土，是抚慰躁动灵魂最好的地方。

茫茫戈壁，一望无垠。转过一座山，绕过一道岭。一座城池，远远横亘。阳光直射，城墙异彩纷呈。再靠近，一座座山堆，一群群山峦，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在这个空灵的世界里，天是透亮的湖蓝，山是诡异的多彩。

或巍峨，或嵯峨。城堡，一座座，如洪钟，如鸟兽，怪异的形状，鬼斧神工，和着美丽的神话，在眼前一一闪过。瞬间，蓝天倏然阴暗，雷声滚滚。雨伞撑起一团团黑云，雨丝随风飘忽，却没能打湿我美好的兴致。

天山下持剑的英雄，在山崖间被塑成铜样，依然光彩照人。

我模仿着当年的英雄，站立在奇诡的山包上，手持长剑，仰天高歌，乌云远遁，惊飞了一群乌鸦。

七月，我踏入伊犁果子沟，霍城的花香已经扑鼻而来。

推开那扇精雕的木门，走过那座拱形小桥，满眼紫花，活色生香。

薰衣草，薰衣草，我心中的普罗旺斯！满目的淡紫之花，风儿拂动，波浪起伏，汹涌澎湃。

我潜入花海，立刻被她淹没。看微风中摇曳生姿的花儿，有谁不心旌摇荡。我陶醉于浓烈的香郁之中，口不能言，心脉停顿。

等待爱情，等待一份承诺。薰衣草枝叶轻摇，激起年少时心底爱的悸动。那份至纯的真爱和深情，虽历经时空相隔人事变迁，仍香袭飘野，直抵心胸。

我徜徉于花海，贪嗅着奇异花香，足下生根，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