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 or 糯米鸡

糯米鸡是广东的特色小吃。在糯米里放入鸡肉、叉烧肉、排骨、咸蛋黃、冬菇等馅料，用荷叶包实放到蒸笼里蒸熟即可。糯米鸡入口软糯黏牙，充满着荷叶的清香，是广东人喝早茶时常点的一款点心。相较于糯米鸡，粽子的知名度要大很多，东亚和东南亚很多国家都有吃粽子的习俗，粽子的主材也是糯米，馅料五花八门，加工与烹饪流程跟糯米鸡差不多，但外面的包裹层是粽叶而不是荷叶。广东的粽子有很多种，其中以碱水粽和咸肉粽最普遍。碱水粽是在糯米里加入小苏打，因食材中有碱水而得名，碱水粽色泽橙黄，晶莹透亮，入口有很重的碱味，很多广东人喜好这种口味。如今的粽子早就超越了节令民俗食品的定位，成了日常餐桌的普通食品。

故事是这样的：某天喝早茶时，坐在我对面的老林咬了一口糯米鸡后，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略带不满地说，你们这个吃起来有股碱味，这还是糯米鸡吗？应该叫碱水粽吧？

服务员是一位大妈级的美女，笑着对老林说，老板，这是我们店的特色，你叫它碱水糯米鸡也行。

老林稍显尴尬，反问道：你们凭什么叫它糯米鸡？干脆就叫碱水粽不就行了吗？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帮老林倒满茶，轻轻地说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因为它外面包的是荷叶而不是粽叶。

这句话令我灵光乍现，我赶忙对老林说，算了，别为难她了，她说得对，披上荷叶的外衣就是糯米鸡，事物的形式比质料更具规定性意义。

故事结束了。

我们现在来设想一场时空穿越，二千三百多年前的亚里士多德穿越到了餐桌前跟我们一起喝早茶，他肯定会同意这位服务员的说法，因为按照他的理论，形式因比质料因更重要，个体的形式才是第一实体。

亚里士多德一辈子著作等身，几乎在所有领域都有建树，但他对实体和形式的论述应该是最多的，在逻辑学和形而上学里都有相当大的比重讨论这些问题。他反对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理念只能存于具体事物之中，个体的人和物才是最具实体性的，种属概念次之。任何一个个别事物都是质料与形式的统一。放在一个世界系列里，每一个个别事物又同时充当质料与形式的角色，即它既是高一级别事物的质料，又是低一级别事物的形式。比如砖头是泥土的形式，同时又是墙体的质料，墙体是砖头的形式，同时又是房子的质料，房子是墙体的形式，同时又是整座大厦的质料。

质料相对于个体而言具有偶然性，只是一种潜能，形式相对于个体才有必然性，形式等同于本质的概念，是一个事物是其所是的决定因素。比如用石头或者木头来雕刻一座亚里士多德的雕像，作为质料的的石头或者木头只是一种潜在的因素，亚里士多德这个人的形象才是这座雕像成为这座雕像的本质因素。

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属于温和的唯实论，对整个世界二千多年的哲学发展起到了无人可替代的巨大的奠基作用。虽然他的实体概念前后有些出入，形式是一般的还是个别的这个问题也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后世诸多的哲学家都在做补充和论证，比如克里普克的模态逻辑语义学就能毫无违和地论证个体的形式是一般性的而非个别性的。

科学发展到今天，我们来整体审视一下这个世界就会发现，轴心时代那些思想巨人们的智慧有多伟大。今天我们对物质微观层面的深入已经差不多接近世界的本原了。就从原子水平来论，每个原子都是由相同的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的，只是数量和排列方式不同而已，也就是说一堆相同的质料的不同排列组合形式造就了这个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形式比质料更加重要，如果没有这个排列组合的形式，世界将是一堆只具备潜能的杂乱无章的混沌。就算将来我们的物理学家们发现了世界的终极结构，不管它是低维的弦还是高维的什么东西，这个世界是由一堆同质的质料因不同排列组合形式而结合的这个结论仍然成立。

其实，中国人对形式比质料更重要的体悟是最深的，可谓是花自春风鸟自啼，百姓日用而不知。尤其是在工业和商业领域，国人对基础研究和开发普遍缺乏耐心，但在商业模式创新方面却有着惊人的天赋和热情。比如服装领域，各种布料，辅材及加工技术应该归于质料的范畴，而式样，品牌和营销模式等应该归于形式的范畴，我们会发现对基础材料的研发和技术创新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短板，企业家们的关注点都放在能迅速产生效益的流通领域，普通服装趋于饱和以后，人们会创造唐装的概念，挖掘出一块细分市场，之后汉服又可以细分出一块市场，之后又细分出专门的茶服等等等等，每一次的形式创新都能创造出一片新的蓝海市场。又比如牙膏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品，聪明的人们也能变出花样。牙膏还是那个牙膏，但形式不再是那个形式，男士牙膏，女士牙膏，甚至还有按照周一到周日不同时间而推出的系列产品。

但是凡事过犹不及，偏颇一端必生祸患。今天的国人太过热衷于商业模式的创新，满脑子都是模式，平台思维，虚拟经济。比重过大的虚拟经济不仅产生了大量的泡沫，也泯灭了人们对制造业和基础研究的投入热情。所以，国人的精神世界里必须注入质朴的工匠精神，否则高速运行的经济高铁终会有出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