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羲：累死仍无人知晓的数学家，为何任正非点名华为全员学习？

2020年10月27日，任正非在华为研发应届生招聘座谈会上讲：“陆家羲这样的人才有很多，我们要思考如何能在我们公司产生一点这样的人。有些人才有能力的潜伏期，可能短时间发挥不出作用来，我们要去观察他是不是有能力。”任正非点名全公司学习陆家羲的遭遇，强调特别是人力资源部全员都要学习。

陆家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何任正非让华为全体员工学习呢？

陆家羲，生前是包头九中的一名普通物理教师，是中国现代数学家，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他背后有怎样的故事需要我们学习呢？

01

1935年6月10日，陆宝祥在门外踱来踱去，焦急等待了几个小时，就是还没听见孩子的哭声。顿时，风雨交加，伴着一声惊雷，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陆宝祥冲进屋。接生婆也出了一身汗，惊喜道：“恭喜啦，是个胖小子！”看着胖乎乎的儿子，陆宝祥冲床上无力的李月仙挤出一丝微笑。

陆宝祥在上海滩做着小生意，在街上自产自销酱油、味精等，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前面几个孩子，生病了没钱医治，相继夭折。陆宝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刚出生的胖小子身上，胖乎乎的，应该能活下来，取名——陆家羲。

小家羲寄托了陆宝祥、李月仙夫妇的全部希望，盼着他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时光很快，家羲6岁了，李月仙平时也没闲着，缝缝补补做针线活，赚钱补贴家用。操劳了半辈子，陆宝祥希望家羲能够读书识字，于是便送他到离家不远的南浔路正德小学读书。

体贴到父母的辛苦，小家羲特别争气，学习成绩很优异，性格要强，不懂的知识非要查资料，弄出所以然。

然而，命运在1948年跟陆家羲开了一个玩笑，正读初中二年级的他听到父亲患了重病。家里没人挣钱，无力看病，陆宝祥不久辞世了。

辍学在家的陆家羲，无所事事，过了两年，母亲托人介绍他到一个五金材料行当学徒，此时，陆家羲才15岁。

整天干着体力活的陆家羲，并不满意现在的工作，经人介绍，只身来到了沈阳，经过筛选考试，陆家羲进入了东北电器工业管理局办的统计训练班。经过半年时间刻苦训练，要强的陆家羲拿到学业第一名，被分配到哈尔滨电机厂工作。

进入新的工作环境，陆家羲工作很努力，两次获得先进生产者。而且在1956年，哈尔滨市抗洪抢险中，荣获市二等防洪模范称号。

工作之余，陆家羲一直没有闲着，利用闲暇时间，自学了高中的所有课程。他的兴趣爱好也很广泛，经常翻看一些介绍新知识的学习小册子。学累了，还听听京剧，休息一下。在国内轰轰烈烈学习俄国技术的环境下，陆家羲报了俄语夜大，不管夜晚天气有多寒冷，他都准时赶到学校学习，从未缺勤过。

1957年夏，陆家羲在摊位上被孙泽瀛写的一本《数学方法趣引》吸引住了。“一女教师每天下午都要带领她的15名女生去散步。她把学生分成5组，每组3人，问怎样安排，才能使在一周内，每两名学生恰有一天在同一组。”看似简单的一道题，书中介绍100多年来，世界还没有那个人能够解开，难点在于得到这道题抽象之后的一般数据解，这道著名的数学难题，由英国寇克曼（T．P．Kirkman）提出，称为“寇克曼女生问题”。

从那时起，陆家羲心中暗暗立志要解开这道数学难题。而他也知道，光有自己现有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申请边工作边进修，领导并没有同意这个和工作没有联系的想法。

陆家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上大学。他每天复习到深夜，功夫不负有心人，1957年秋，陆家羲考入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靠着微薄的助学金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

陆家羲这辈子都没有想到，那本介绍数学兴趣知识的小册子，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02

进入大学，陆家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知识海洋。在当时的环境需求下，物理是国家急需且实用的技术，当初就选择了物理系，然而物理实验大多需要设备支持，陆家羲只能深入学习理论知识。课余时间，他又想起了“寇克曼女生问题”，图书馆是他的宝藏，白天沉浸在图书馆查阅相关书籍，晚上在那个昏暗的宿舍楼门口灯下演算，一口灯，一支笔，几张白纸，这是他攻克世界难题的全部科研设施。

为了接触到最新的知识理论，陆家羲逐步开展了英语、日语学习计划。毕业时，陆家羲不仅物理课程知识各项均是优异，还解决了“寇克曼女生问题”的数学一般解法。而遗憾的是，由于长期一个人独自研究，不与其他同学交流沟通，较少参加集体活动，陆家羲被打标签“不问政治”。

1961年秋，陆家羲大学毕业，怀着激动与喜悦，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愁喜交加的是他被费配到千里之外的内蒙古包头工作，在包头钢铁学院任助教。

进入新的工作，他将大学的研究整理成多篇论文，取名《寇克曼系列和斯坦纳系列制作方法》、《应用组合系列制作正交拉丁方的一些结果》，满怀期待，将这篇呕心沥血之作寄给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以期发表。

几个月过去，一直没有等到回信，却等来了工作调动，由于钢铁学院下马，陆家羲调入包头教育局教研室工作。一年多过去，1963年2月，陆家羲终于等到数学研究所回信：“如果结果是新的，可以直接投稿给《数学学报》等刊物”，并介绍了一些最新的相关文献，希望他自己去核实结果。

经过一番查阅、核对，陆家羲相信自己的成果是最新的，3月12日，投寄给《数学通报》，又是漫长的等待……

陆家羲对数学研究太投入，经常被人看到对着房顶的格子瞪着眼睛数几个小时，有时在桌子上独自摆火柴棒，甚至走路时撞上了电线杆，把头还撞开了。别人以为他疯了，标榜走“白专道路”，送到干校集训。

一年后，《数学通报》回信了：“由于篇幅较长和所用的数学工具，建议另投其他刊物。”《数学通报》以短文为主，不刊登陆家羲这种即专又长的论文。

陆家羲并没有连翻两次被拒而气馁，重新查资料，整理论文，取名《平衡不完全区组与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区组的构造方法》，1965年3月14日再次投寄给《数学通报》。漫长等待近一年后，1966年2月，文章被退回。

这一次，陆家羲有些灰心了，“看了《数学学报》的复信，这一工作（指寇克满问题）我便断了投稿的念头……”“这些事好像在记忆的深处，沉下去，沉下去。”他体会到，真正难的不是解决那些世界数学难题，而是怎样让解决问题的成果发表！

03

一场风暴来临，陆家羲并没有放弃对数学问题的研究，即使在接受批斗时，也在偷偷在角落进行演算。接受几次教训后，陆家羲找到了逃避的方法，由于家里成分低，且平时没有得罪其他人，某天，他宣布成立“战斗队”，亲任总指挥，向反动派发起宣战。而实际，他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并没有什么革命行动。

1966年至1977年，陆家羲没有投出一篇论文。而在此期间，陆家羲办了几件人生大事。

1972年，经好友牵线，陆家羲与医院的大夫张淑琴相识，一向寡言少语的他，遇到张淑琴后，滔滔不绝与她谈论着自己的工作、研究、理想。张淑琴虽听不懂那些又专又深的组合推算，却频频给以回应。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这一年，37岁的陆家羲终于结婚了，也同时多了一个女儿张慧中。平淡的生活多了欢声笑语，陆家羲喜欢小孩子，与女儿逗乐、玩耍，很快获得了张慧中的喜爱。妻子也很理解、体谅他，尽量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继续研究。多年远走他乡，终于有个人一起诉说苦闷与欢笑。

1976年2月7日，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女儿，这更增添了欢声笑语，陆家羲也更开朗了，学会与同事分享、聊天。

04

十年过去，新时代来临。1977年9月，陆家羲将《k=5，λ=1，v=141的平衡不完全区组》寄给《数学学报》。

1978年3月，陆家羲从北京图书馆外借部借到一本1976版的《组合论》。从中了解到“寇克曼女生问题”仍未得到一般解，心中暗暗窃喜，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虽是学校里的主力物料教师，陆家羲仍努力挤出时间搞科研，那一年他带初三毕业班和高一教学，每周备7个教案，上14节课，还有3个晚自习。为了挤出更多时间研究，陆家羲进入了废寝忘食状态，白天忙着教学，晚上继续研究，甚至是通宵达旦，妻子要求他在12点前睡，他时常偷偷爬起来独自演算，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繁重的教学任务之余，他完成了4篇关于“寇克曼问题”论文。

然而，1979年，他从北京图书馆借到1974年在美国出版的组合数学杂志——《组合论杂志》。从中惊讶发现：寇克曼问题在国外已于1971年被意大利数学家破解了。犹如晴天霹雳，陆家羲坐在凳子上僵住了，一动不动，只有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淌，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海底，还有什么比这更伤心的呢，18年犹如对待孩子一样对待研究成果，一次次投稿被拒，而自己的研究成果比别人早完成近10年，如今那个顶峰却属于意大利。

突如其来的打击，并没有将陆家羲打倒，他将目光锁定另一座数学高峰——“斯坦纳系列”，这是130多年来，各国数学家绞尽脑汁没有解决的问题，是与“歌德巴赫猜想”齐名的世界难题。

为了能够挤出更多的时间搞研究，同时不耽误讲课，陆家羲白天备课、讲课，晚上演算、写论文、打英文稿，每每深夜，妻子还听到他在敲着打字机的声音。张淑琴能够理解丈夫的愿望，生活上扛起了所有家务，但仍担心丈夫熬夜伤身，便劝他晚饭后出去散散步，别总是坐着，熬夜不能超过12点。陆家羲也都答应下来，可算到兴奋处根本停不下来。长期熬夜，引起了神经性牙痛，夜里常常睡不着，陆家羲一狠心，每当牙痛就拔那颗牙，一年下来，满口牙竟被拔光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1979年10月，陆家羲取得了重大突破，这次他写信给《组合论杂志》，阐述自己将斯坦纳系列解决了，编辑回信说：“这个问题世界很多研究学者都在研究，但离完全解决还十分遥远。”收到回信，陆家羲有些兴奋，浑身充满了力量，更加坚定了自己研究斯坦纳系列决心，这次非要证明中国研究者也能攻克世界难题。

1981年9月，陆家羲将整理好的论文陆续邮寄给远在美国的《组合论杂志》，很快，不到一个月，陆家羲就收到了回信，杂志编辑、加拿大著名数学家、多伦多大学教授门德尔逊说：“这是二十多年来组合设计中的重大成就之一。”

1982年5月，陆家羲收到出版通知和版权声明，陆家羲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版权，归出版社所有，以换取论文出版，他担心再次走上“寇克曼问题”老路。1983年4月，陆家羲的后几篇论文也陆续获得发表。此时，陆家羲的名字在西方数学界名声大噪，而在国内还是默默无闻。

05

1983年7月，大连举办中国第一届组合论学术会议，邀请多伦多大学教授门德尔逊教授参会讲学，门德尔逊大惊，回信说，如果自己去讲学就是班门弄斧，你们中国不是有陆家羲博士吗？

主办方非常疑惑，陆家羲是谁？为何门德尔逊教授力荐？经过一番查询，才找到陆家羲，邀请他参加会议。陆家羲在会上的演讲引起了全场沸腾，此时大家才认识到这个中学物理老师，默默做出了多么大的成就。会后，门德尔逊教授邀请陆家羲到多伦多大学任教，陆家羲婉拒了，他说中国的组合数学仍需进一步提高，这里更需要我。

此时，国内大学才发现这颗数学上的明珠，中国应用数学研究所副所长，推荐他到合肥讲学；哈工大、兰州大学邀请他去任教；内蒙古大学劝说：“还是留在内蒙古大学的好”……然而，并非是所有人都发现了这颗明珠。

1983年9月，包头九中校长收到多伦多大学校长斯特兰格威写的一封信，信中转述了门德尔逊教授惜才之情，推荐将陆家羲调到大学讲课。而这位校长并没有当回事，这和陆家羲给学生们教物理课有什么关系呢？

10月，陆家羲收到了将在武汉举办的中国数学年会会议邀请，陆家羲向学校申请出差经费没有获得批准，妻子只好帮他借了400元路费，大会充分肯定了陆家羲所作出的成果，表彰他不屈不挠勇攀科学高峰精神，会上，陆家羲向大会宣布：“斯坦纳系列”的6个特殊值自己也得到了解决方法，成果还在进一步整理中。

会议结束，他就匆匆赶车到北京，在北京转车回到包头，没来及多看一眼武汉东湖的风景。急忙赶回，为了不耽误授课任务。会上发给他的一小袋橘子，他都舍不得吃，带回家分给女儿们。

回到家，还没来及分享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感到太疲惫了，跟妻子说自己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倒在炕上就睡了。而这一睡，没想到竟然是永别，陆家羲再也没有起来，这么多天连续奔波，加上繁重的授课任务，他太需要休息了。

他睡着了，还穿着那双磨破漏脚趾的皮鞋，躺在那个有些潮湿的土炕上。没有留下任何告别的话语，却留下了400元外债。

06

1984年9月15日，中国组合数学专家组成“陆家羲学术工作评审委员会”，对其评价：“……陆家羲同志独创地引进了AD、AD*、AD**、LD和LD*等辅助设计及有关大集LAD1、LAD2和LAD3，创造性地利用了前人的结果，巧妙地设计了一系列的递归构造，严谨地证明了互不相交的v阶斯坦纳三元系的大集，除了六个值外，对所有v≡1或3(mod 6），v>7都存在，从而宣告了这一问题的整体解决（关于例外值，他已有腹稿，但在写作过程中便不幸逝世了，仅留下一份提纲和部分结果）．众所周知，1960年，博斯（Bose）等证明了当t>1时，关于4t+2阶正交拉丁方的Euler猜想不成立；1961年Hanani给出并证明了k=3和4的（b，v，r，k，λ）设计存在的充要条件，这是区组设计理论中的两大举世闻名的成就，陆家羲关于大集的成果可以与上述两大成就相媲美，并将同它们一起载入组合数学的史册。”

1984年年底，中国《数学通报》发表陆家羲多年前投寄的《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区组设计的存在性理论》一文。

1987年3月，陆家羲妻子张淑琴代其参加国家自然科学奖颁奖大会，陆家羲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

07

陆家羲突然走了，虽然陆家羲对科学做出的巨大贡献最终被社会认可，但损失却已无法弥补……有学者指出：陆家羲这样的人才，非要等到外国学者指出，才引起重视，否则陆家羲依然默默无闻。怎样避免陆家羲的悲剧重演，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何避免“墙内开花墙外香，错把朱砂当红土”，这是每个企业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人才是科技、技术持续发展的推动力。任正非说：“有些人才有能力潜伏期，可能短时间发挥不出作用来，我们要去观察他是不是有能力。”任总要求华为全体人力资源部成员学习陆家羲事件。

陆家羲的科研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他走后，留下了这道人才命题，值得每一个人深思……

文|楚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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