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沈翠出差回到家，看见贺坤闷头坐在沙发上抽烟。
不等她换好鞋子进屋，他抓着头皮起身说：“咱妈得了胃癌，恶性的。”
言下之意，是必须马上给婆婆做手术，再配合药物治疗和放疗，避免癌细胞继续扩散。
说到这，一米七几的大男人红了眼眶：“我们住的这套大房子，好歹也有妈妈的一份贡献。你能不能把婚前的小两居卖了，先给她治病？”
沈翠心里咯噔一下，儿子准备上小学那会，婆婆把不值钱的老房子卖掉，给夫妻俩凑了部分首付买学区房。
当时，沈翠也出了三分之一，并且同意跟婆婆一起住。
贺坤的话不是全无道理，大的那套房子全家人在住，孩子读书也需要学位，卖掉确实不妥。
但一想到要卖掉婚前的小房，沈翠难免不舒服，说要先考虑一下。
贺坤拉下脸来：“我妈对你那么好，现在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你居然说要考虑，到底有没有良心？”
这时，大姑子也打电话过来重提沈翠生儿子时，自己刚好生了二胎，当时婆婆毫不犹豫留下照顾儿媳母子。
为了这事，她抱怨过好几次，亲妈的心都偏到了肚脐眼。
沈翠想反驳，儿子出生时她大出血，贺坤又没有当爹的经验，而大姑子有婆家照顾，只不过嫌老太太嘴碎才逼亲妈过去。
话还没出口，大姑子霸气一锤定音：“还有，我妈把老房卖掉给钱你们时，我一分钱没捞着。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推卸责任，尽快把房子卖掉给她治病。”
02
沈翠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
她算是个孤儿，出生不久亲生父母相继离世。多亏当环卫工人的养母收留，才有口热饭吃。
养母对她不错，家里只剩一个鸡蛋，都会毫不犹豫塞到她嘴里。
为了报答养母，也为了摆脱贫困，沈翠活得很拼命。
高中毕业后，她干过服务员、洗碗工、柜台小姐，凭着不怕吃苦和练出来的口才，进了一家大公司当销售。
沈翠知道，自己学历竞争不过别人，就得多花时间卖命干活。
刚进公司的头几年，为了让客户下单，沈翠不知喝下多少酒。养母看她喝到胃出血，心疼得直掉眼泪。
好在公司发展势头良好，拿下几个大单后，她得到一大笔奖金才有机会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
爱情伴着丰收的事业而来，沈翠在职场上遇到贺坤。
他条件一般，但挺会关怀人的。每天发信息嘘寒问暖，按时接送她上下班。热恋那会，两人挤在公交也不嫌腻歪。
第一次见婆婆，沈翠心情很忐忑，怕人家嫌她是孤儿。
谁知，贺坤妈慈眉善目。她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对沈翠的遭遇很是同情。
打那以后，家里包了粽子或者煮了汤圆，贺坤妈都让儿子把女朋友带回家。
热闹的家庭气氛，让沈翠很留恋。哪怕贺坤赚钱不如她，也没有自己的房子，她照样毫不犹豫嫁了。
只可惜，养母在沈翠谈婚论嫁时，因病去世了。难过之余，沈翠发现自己怀孕了，贺坤催着早日结婚。
婆婆时时开解，日日精心料理吃食，月子期间没让她干过重活。
按道理来说，沈翠对婆婆挺有感情的。但从小被贫困纠缠的女孩，内心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随着年龄增长，她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拼命工作。而房价年年在涨，假如卖掉眼前这套，将来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怕是不容易实现。
那套两居室，更像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底气。
03
沈翠没有父母可商量，只好找在工作场合认识的好朋友倾诉。
朋友算是半个女强人，刚离婚不久，对男人看法比较悲观。她说钱财虽是身外物，夫妻的感情更重要，但谁能保证丈夫一辈子不变心？
房子是沈翠的婚前财产，要是卖掉救人顶多落几句好。万一哪天男人动了离婚的念头，这笔钱追不回来。
关键是，沈翠不反对拿夫妻共有的积蓄去支付婆婆高昂的治疗费，算是仁至义尽了，凭什么要儿媳掏空所有？
婆婆是对儿媳不错，但沈翠拿了奖金，不照样给老太太买了金器和衣服。不管是人情还是金钱，都算有来有往了。
见沈翠沉默，朋友翻了翻白眼：“何况，除了卖房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治病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翠跟贺坤摊牌，她说要是只为了钱，不卖房也有办法解决。
贺坤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怎么解决？我们的积蓄全拿来买房供房，支付儿子兴趣班，还有家里一应开销。”
沈翠耐着性子说，可以找亲戚借，实在不行眼下很多贷款途径，顶多到时夫妻一起努力还掉。
贺坤马上急了：“贷款的话要还利息，这样多不划算。还是先把你的房子卖掉，有钱在手，治疗起来也更稳妥更安心。”
见他说不通，沈翠脾气也上来了：“说到底，婆婆对我再好也不是亲妈，我对她没有赡养义务。但你姐有，当初婆婆卖掉房子的确没有分钱给她，可出嫁时，她从娘家拿走20万，以至于我们结婚一半婚宴钱是我掏的。”
贺坤气急败坏：“你怎么那么无情，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共度患难吗？”
沈翠据理力争：“为什么把我的房子卖掉才算有情，难道借款救的就不是你亲妈？”
见拗不过妻子，贺坤只好找他姐掰扯养老。姐弟俩磨了好一阵，再找七大姑八大姨借一轮，才把婆婆送进医院。
04
婆婆的手术挺成功，但精神状态不太好。刚出院没多久，她从楼梯摔下来导致半身瘫痪。
这下，老太太只能彻底躺在床上。贺坤急疯了，委婉向沈翠提出，要不她辞职一阵先照顾老人。
沈翠摇头，公司那边好不容易让她升职，正是重展拳脚的时候，不该把宝贵的机会丢了。
贺坤说：“那我妈怎么办？再说儿子一直都是我妈带，这下也没人照顾。家里一堆杂事，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丢掉工作在家伺候吧！”
沈翠想了想，果断提出请保姆或者护工。
她冷静分析，婆婆假如长期生病，情绪肯定不好。到时候，不管夫妻俩谁留在家照顾，时间长了肯定有矛盾。
久病床前无孝子，护工不尽心可以换，但亲子关系或者婆媳关系一旦弄糟糕，修复起来非常麻烦。
沈翠说:“儿子现在大了，可以自己去托班的。至于请保姆，我可以出一半的钱。”
贺坤语气冰冷：“什么都盘算得那么清楚，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没良心。我妈以前对你那么好，现在正是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你随便丢个陌生人给她就算了。”
沈翠看了眼震动的手机，在回复客户之前丢下一句：“你不用道德绑架，如果我真的没良心，保证一分钱保姆费都不出。”
贺坤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敢逼得太过。万一，沈翠撂挑子连保姆费都不肯分担，他的压力岂不是变得比雪球还大。
只是从那以后，夫妻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连床上功夫都变成点卯了事的任务。
05
沈翠请的护工十分专业，合理调整膳食，坚持每天按摩，婆婆愣是一个褥疮都没有长。
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又有疼痛缠身，女儿也不常上门陪她聊天，难免胡思乱想。
沈翠不管多忙，每天都到婆婆房间坐大半个小时，经常让儿子写完作业陪奶奶说说话。
倒是贺坤，回家时间变得越来越晚，说公司换了领导一定要好好表现。
儿子考试得了满分那天，沈翠心里高兴，说可以奖励他提出的一个要求。
过了一周，沈翠给了贺坤大大的惊喜：“我拿奖金买了一辆新的SUV，可以带婆婆出门兜兜风。”
贺坤吓了一跳：“车子写在你名下吗？每个月要还多少车贷款？怎么不跟我商量就买了呀？”
沈翠笑了笑：“你攒了大半年工资跟表舅合伙弄厂子，也没跟我商量呀！”
贺坤有些狼狈：“都不知挣不挣钱，我怕说出来被你数落。再说，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吗！”
“是呀，我买车也不是为了自己啊！你儿子有孝心，希望我换部大点的车，不管送婆婆去医院还是带全家兜风都一样实用。”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贺坤勉为其难点头：“话是没错，可这样一来，你手头的钱，不就没法提前还完当初给我妈治病时借的钱了吗？”
沈翠的笑意更深：“你不是说过，那笔钱的大头是找表舅借的吗？现在你俩一起投资，赚了钱直接在利润扣就好了。”
贺坤张了张嘴，终究忍不住说出口：“夫妻之间，你把算盘算得那么尽，感情一定会出事的。”
沈翠不以为然地说：“没准早就出事了，只是窗户纸还在那里罢了。”
说完，她也不再废话，一脚油门踩着新买的车去见客户了。
06
婆婆没能撑过那个冬天，葬礼上，沈翠忙里忙外，送走了老人最后一程。
一个月后，沈翠提出离婚，贺坤惊得目瞪口呆。
她筋疲力尽丢出一份牛皮纸装着的资料，里面有贺坤跟一个大胸脯美女的亲密照。
贺坤额头青筋爆出：“你……你居然找人跟踪我？“
沈翠轻蔑一笑：“我没闲到那种地步，是你的小情人在几个月前发给我的。她想逼我让位，不过那时婆婆情况不太好。我让她先让老人安心走，否则你不可能娶她的。”
贺坤脸色铁青，自从跟表舅合伙开厂子后，他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厂妹。尽管对方学历和能力不咋地，但情义千金，通常不敌/胸/脯四两。
他和对方缠绵悱恻，自然许下不少承诺。厂妹自以为搭上大老板，更加卖力献身。
贺坤迟迟不提离婚，每次又要求戴套不让怀孕，她才想到让原配主动离开。
只是，厂妹想把贺坤当做跨越阶层的跳板，却没料到他只是大城市的一根杂草。
贺坤涨红了脸说：“沈翠，要不是你一开始不肯卖房救我妈，我也不会跟你离心到外面找女人。”
沈翠觉得好笑，为什么男人出轨，要把错误全部推到女人身上。
她看了眼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道：“这几年，我帮你还了不少外债。你妈妈对我的好，可以说是全部还给她了。”
见沈翠执意离婚，贺坤咬牙说：“这套房子当初我们家出了三分之二，你有一套房子了，就别来图我这套。”
沈翠不愿意：“一码归一码，婆婆虽然出了三分之一的首付，但这些年都是我在供。一切按照法律条款来分，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当我是傻大姐。”
贺坤含恨道：“沈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敢相信，当初那个不计较得失的女孩，会变得如此没有人情味。”
沈翠差点笑出眼泪，她没有人情味怎么会帮婆婆治病养老，不计成本买营养品，送她最后一程。
反观贺坤，当初救婆婆不过出于私心，先是想到亲妈有退休金也有劳动力，然后想卖妻子的房子，一计不成又找姐姐分担医疗费。
只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老太太会瘫痪，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07
婚离得很干脆，房子卖掉了，沈翠拿到应得的钱和积蓄，带着儿子离开。
坐在SUV上，她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离婚，而是懊悔当初太过心软，贪恋贺坤刻意营造的家庭温暖，以至于她忽略了这个男人最自私的一面。
当初准备结婚前，养母确诊得了癌症，沈翠的第一反应是把房子卖掉救人。
贺坤制止了她，还说：“如果是你亲生母亲，我肯定支持，哪怕卖掉我家房子也要救。问题那只是养母，有必要搭上全副身家吗？”
那时，沈翠陷入爱河，加上心烦意乱，没有咀嚼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贺坤表现出的对她亲生父母的仗义，只是嘴/炮/而已。
养母一生不嫁，含辛茹苦把养女带大。沈翠赚钱后把她接到身边照顾，嘘寒问暖。
养母对沈翠意义，贺坤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之所以说，要孝敬真正的岳父母，无非是因为沈翠双亲早死了，说这些话过过场面而已。
是养母不想拖累沈翠，她颤颤巍巍写下遗书，说知道女儿孝顺，但不愿治疗遭罪，早走早点解脱。
沈翠想到得更深一层，养母是害怕癌症是无底洞，不断砸钱会拖累她将来的生活。趁着没人在家，养母吞下安眠药走了。
沈翠发现时痛哭不已，但抬头瞬间，她看到贺坤明显松了一口气。
也许，两人之间的鸿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在往后的相处，彼此不断算计让裂痕变得越来越大。终有一天，感情分裂得像东非大裂谷那么宽时，谁都不能再跨过去了。
沈翠只能庆幸，在婆婆生病后，她没有感情用事，为了所谓的爱情搭上所有。
也许，有人会觉得沈翠凉薄。
但对于一个拥有钱不多的女人来说，一套房子也许就是她大半生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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