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婚协议书寄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显怀了，收快递的小哥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想我这些年，像是一场笑话。
快递的速度挺快，赵正杰第二天就捏着离婚协议书上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砸门，说自己错了，让我原谅他。
我倚在门板上，气得都笑了，我说：“赵正杰，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赵正杰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跪在楼道里，说：“小玉，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我还是爱你的啊！我真的爱你！”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情情爱爱最不值钱，张嘴就来，说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真诚，我当年就是被他这副模样骗得七荤八素。
2
我和赵正杰是相亲认识的，他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一毕业就进了我爸的单位，斯斯文文的，会来事儿，替我爸挡了几回酒。
我爸回家不止一次地和我妈说：“小赵这个孩子有出息，能爬得高。”
我当时没当回事，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学生，没人脉没关系，能走多远？
没想到刚过了半年，我爸就安排我和他相亲，我当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对我爸说：“你什么意思，我是嫁不出去了？你这着急把我随随便便打包出去！”
我爸放下报纸，皱起眉头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看小赵有前途，这才把你介绍给他。你是我亲闺女，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气得摔门就走。
我当时确实是看不上赵正杰的，他穷，还是单亲，有一个总是生病的娘，和几亩收成不好的庄稼。我那时候心高气傲，总想着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家境好，气质好。
谁知道我爸就一门心思地看上了赵正杰。
他说：“小玉啊，爸妈就你一个姑娘，舍不得你走远，小赵这孩子在城里没亲没故的，他和你在一块了不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吗，以后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出来了，我爸这是想找个有资质的上门女婿。
也许是被我爸的天花乱坠打动了，我接受了和赵正杰的见面。
他长得一般，但是胜在个子高，笑起来有点腼腆，确实很斯文。
他没有一上来就走相亲的程序，笑着给我点了咖啡，说不好意思，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他这么客气，我要是矫情就显得小气了，于是笑了笑说：“没事，不耽误。”
3
其实后来想一想，赵正杰也没有明确地说过要追求我，他就是无微不至地关注着我，然后一点一点渗透我的生活。
天热了提醒防晒，天凉了提醒加衣，我发条朋友圈抱怨加班他就能把外卖送到前台。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都不忍心推开他。
告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那天是我生日，他约我出去吃饭，去之前我特意化了妆，我一边挑衣服一边笑自己，不是看不上他吗，什么时候和他吃顿饭都这么重视了。
那天的饭是在日餐厅吃的，吃饭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好几次把清酒倒在了杯子外面，我有点生气，挂着脸责怪他不专心。
他笑笑，说是自己错了。
我开开心心出来和他一起过生日，见他这么不专心，我当时就不乐意了，扔下寿司站起来就走，他赶紧跟着爬起来，拽住我不让我走。
我说：“赵正杰你有病吧！”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看我气得脸都红了才一把抱住我，说：“小玉，我不是我专心，我就是紧张。”
我愣了一下，问他紧张什么。
他小声嘀咕，说：“怕你不答应我。”
他松开我，打开门，门外站着服务生，服务生推着小推车，上面摆着一个蛋糕和一捧玫瑰花。
他把玫瑰花递给我，我愣愣地看着他，没接。
他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又把蛋糕推到我面前，小声说：“不接受就不接受吧，蛋糕还是吃了吧……要不我给你装起来带回去？怪贵的，别浪费了……”
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骂他：“你这个笨蛋！”
他傻乎乎地接住我。
4
我跟赵正杰在一起之后就和我爸妈说了，他俩挺开心，我爸说在外面租房子也挺贵的，不然就让他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我红着脸说不像话，赵正杰更是不同意，说他是男人，该给我一个家，怎么能占我的便宜呢。
我爸哈哈大笑，说他有志气。
有志气也不能当饭吃，他就是一个小科员，赚不了几个钱，婚房的首付是我爸出的，和我爸妈一个小区，我爸说只要他好好对我就好了。
当时赵正杰握着我的手说，他什么都给不了我，就剩下对我好了，让我别嫌弃。
我嫌弃他情话说的土，却一边差点掉下泪来。
他真的是除了我爸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真的挺幸运，值了。
5
意外发生在婚礼前不久。
我去医院取婚检报告，医生叫我进去一趟。
我当时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预感成真了。子宫内膜异位症，卵子成活率低下。
我捏着报告问大夫：“能治好吗？”
“能，”大夫说，“但是你情况有点特殊，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大夫的话在我脑子里盘旋周转，砸得我天旋地转。
我打电话让赵正杰来接我，他给我带了小龙虾，我没接。
“怎么了？不开心啊？老公抱抱就好了。”
我推开他，问：“我要是不能生孩子你还和我结婚吗？”
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抱着我说那不是正好吗，没人打扰咱们两人世界了。
我挣开他的怀抱，喊：“我没开玩笑！”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低下头看向我手里的婚检报告。
我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赵正杰把小龙虾扔在一边，上来抱我，安慰我说：“不哭不哭，生孩子多疼啊，咱们不生就不疼了，好事啊……”
这个男人是一门心思地为我着想。
我窝在他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觉得我何德何能遇见这样一个男人。
6
我婚检的事儿没和我爸妈说，也没和他妈说，赵正杰不让说，他说：“说了他们得操心，咱们自己能治好最好，治不好就说是不想要孩子，省得让他们唠叨。”
我凑上去亲他，说对不起。
他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我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妇，是我得谢谢你才是。”
我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恨不得溺死其中。
赵正杰是一个很会哄人的男人，我们结婚三年他还能和热恋的时候一样给我做早餐，早晚间说着甜言蜜语。
要不是没有孩子，我们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儿。
7
最早发现事情不对的是青青，我的好朋友。
接到青青电话的时候，我在给领导改稿子。
我听着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气得要挂电话。
青青犹犹豫豫的说:“我看见赵正杰了，在国贸。”
我没当回事，无奈回她:“就这么个破事你还专门打个电话过来啊，不够电话费的。”
青青又说:“和一个女的，年纪不大，还抱了个孩子。”
我脑子里全是一会儿给领导的稿子该怎么改，不以为然地回答:“客户吧。”
赵正杰这两年往上提了提，混了个科长当，交往的对象里什么人都要。
青青气得咬牙切齿：“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他和那个女的亲密得不对劲，你最好注意着点儿。”
我有些不乐意了，说：“王青，你怎么这样呢，不盼着别人点好。”
青青骂了我两句要我上点心，然后径直挂了电话。
我摇了摇头，挺无奈的。
8
再一次想到这件事儿的时候是因为我要给我爸买两瓶酒，我的淘宝号出了点问题，就问了赵正杰的号登上去了。
有人给他发消息，我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客服。
一打眼瞧见上面写着：“你什么时候过来，浩浩都想你了。”
我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点开那个人的头像，发现是个卖女装的，没有之前的聊天记录，我犹豫了一会儿，试着回了过去，聊了几句之后那边突然不回消息了。
我压着满心的慌乱去看赵正杰的购物记录，有卖给自己的，有买给女人的，还有买给孩子的，又想到之前青青的话，我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按照我往常的性格我早就开始大闹了，说也奇怪，我这次没哭也没闹，不动声色地给我爸下了单，退出了他的账号。
但我没忘记这件事。
我重新申请了一个淘宝小号，买了几件那家店里的衣服，一来二去地和客服搭上了话，加了她的微信。
她在朋友圈晒她的儿子，四五岁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疑心太重，我总觉得这个孩子的眉眼和赵正杰很像。
9
店铺的主人叫张依依，两个月之后，我和她已经很熟了。
我知道她有一个四岁半的儿子，叫赵天浩，单亲妈妈。
“我和他大学就在一起了，一毕业我就怀孕了，他说那就生下来，我们结婚。”张依依给我发语音，大概是隔着网络，她拿我当成了倾诉者，“谁知道我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他竟然看上了他领导的女儿，他哭着和我说对不起，说他还爱我，说他没有办法，他为了前途必须娶那个女的。”
“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我一个人去医院打胎，医生问了我好多遍，是不是真的要打，孩子大了，伤身体。我也是真傻，我想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要是孩子生下来了，说不定他回心转意了，前途这东西，走什么路不行啊。”
“是我太傻了，孩子生下来了，他不认，他急着追求领导的千金，叫我滚得越远越好。”张依依声音里带着笑，又带着哭，“你说说，是不是报应啊！孩子一岁多了，他来找我，又是下跪又是道歉，说愿意养我，养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这都是报应啊！他老婆生不了！”
我把手机扔出来，整个人像是泡在寒潭里一样。
凭什么啊！赵正杰是混蛋，凭什么报应在我身上！
我在青青家住了两天，回想我这些年的生活，回想赵正杰的好，一边哭一边骂，第三天回去找赵正杰离婚。
赵正杰听着我放聊天记录，直接给我跪下了，不停地解释他有多么地无奈。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虚伪呢。
我问他：“要不是我爸，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其实我不需要他的答案，我基本上已经知道了。
他做的事情我到底是没和我爸妈说，我要是说了，他就真的完了。
我狠不下这个心。
我只说要离婚，我爸劈头把我一顿骂，说我作，说我矫情，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门。
10
赵正杰找我爸当说客，只说是他惹我生气了，话里话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却只字不提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像是往常的无数次那样，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无理取闹。
我快被他的不要脸气疯了，我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收拾了东西出去租了间房子住。我辞了职，跟着青青做自媒体，有天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青青吓坏了，赶紧拉着我去医院。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意弄人，之前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不来一个孩子，现在可倒好，赵正杰原形毕露，孩子倒是送上门来了。
三个月大的宝宝，窝在我的肚子里，悄无声息。
青青小心翼翼地问我：“留吗。”
留吗？
医生说，错过了这一次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我喜欢孩子。
无论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都是我。
我留。
只是可怜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没有父亲了。
所有人都劝我不要离婚：“夫妻嘛，小打小闹地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我知道，我忍不了。
有些男人的嘴是蜜饯，把你捧上天堂；但是他们的心是鸩毒，只求自己无虞安康。
爱情是他们攀爬的垫脚石，但是我不愿意做男人登天的台阶。
我要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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