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科技身陷连环雷

中天科技及下属公司部分高端通信业务相关合同执行异常，同样的事项，近期多家公司接连披露，爆雷业务均在通信领域，而它们的供应商或者客户之间均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本刊特约作者 林依达／文

7月22日，中天科技（600522.SH）发布《关于公司重大风险的提示公告》，中天科技及其下属经营高端通信业务的控股子公司南通江东电科通信有限公司存在部分高端通信业务相关合同执行异常，截至2021年6月30日，合并口径预付款项21.35亿元对应原材料供应商交付不及预期、应收账款5.12亿元逾期、扣除已收到的预收款项后剩余未交付存货货值11.07亿元，上述事项可能导致公司产生损失的风险。

除中天科技外，爆雷的还有5月31日的上海电气（600021.SH）、6月1日的宏达新材（002211.SZ）、6月2日的瑞斯康达（603803.SH）、7月12日的国瑞科技（300600.SZ）、7月23日的汇鸿集团（600981.SH）、凯乐科技（600260.SH）、7月29日的中利集团（002309.SZ）。爆雷业务均为通信领域，均与隋田力有关联。

大雷影响小？

不过，中天科技却表示“不产生重大影响”、“各主营产业生产运营平稳且持续高速增长”。2019年、2020年扣非净利润合计才37.01亿元，中天科技哪来的底气？

在公告中，中天科技给出这样的理由：高端通信业务是公司近年新增业务，其供应商、客户与公司主营业务的供应商、客户没有重叠。2020年度，高端通信业务营业收入仅占总体比重5.47%，归母净利润仅占总体比重4.72%，对公司业务的整体运营不产生重大影响。上述高端通信业务风险事项若造成损失将对公司本期利润或期后利润产生不利影响。中天科技海洋、电力、新能源各主营产业生产运营平稳且持续高速增长。当前经营所需资金充裕，考虑高端通信业务风险后，仍不会影响公司日常生产经营所需营运资金。

至7月26日，中天科技连续三个跌停，市值蒸发逾80亿元。7月26日，控股股东中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中天科技集团”）耗资4220.36万元增持566万股（占公司总股本比例0.18%），增持均价7.46元/股，比跌停价高出3分钱。

小业务造大雷

中天科技的高端通信业务主要产品为多网融合通信基站用设备，该基站系统由数据处理模块和数据传输模块组成，满足视频、语音、数据处理的保密通信功能的基站系统，为用户提供多业务、多网络、高可靠的综合一体化通信服务。该业务是短平快业务，2019年5月开始筹备，2019年底投产。看起来是“生不逢时”，然而，该业务并没有新冠疫情而受挫，反而在2020年取得营业收入24.12亿元，扣除营业成本20.50亿元以及其他税费后获利1亿元，毛利率15%。对于2020年营业收入440.66亿元及净利润22.75亿元的中天科技来说，该业务无足轻重。既然业务规模不大，并且通信产品更新迭代非常快，为何截至2021年6月30日，合并口径预付款项有21.35亿元对应原材料供应商交付不及预期？为何剩余未交付存货货值约11.07亿元（扣除已收到的预收款项）？预付款项以及未交付货值是营业成本的1.58倍，换个说法就是可以够用19个月。

截至2020年末，高端通信业务的固定资产398.99万元、无形资产原值55.49万元，人员数量50人。而整个中天科技的固定资产原值144.41亿元、无形资产原值14.04亿元、人员数量12495人。高端通信业务人均营业收入4823.21万元，人均净利润200万元，非高端通信业务的人均营业收入334.71万元，人均净利润17.47万元。高端通信业务1元固定资产及无形资产的产出超过500元的营业收入，而非高端通信业务1元固定资产及无形资产产出不到3元。中天科技到底有哪些竞争优势可以在红海中的通信业务做出如此逆天的数据？

中天科技的高端通信业务，从筹备到投产也仅仅几个月时间、固定资产不到400万元、人数也不过50人，其中生产研发仅仅2人，竟然就能倒腾出年营业收入20多亿元的高端通信业务。

迷你企业“攀高枝”

2018年至2020年，中天科技各年末预付款项分别为2.93亿元、13.75亿元、37.40亿元，期间的营业收入分别为339.24亿元、388.06亿元、440.66亿元，营业成本分别为289.45亿元、338.02亿元、382.16亿元。

预付款项第一名分别为3641.62万元、10.69亿元、26.73亿元，前五名合计分别为9582.24万元、11.48亿元、29.70亿元。对于预付款项的大增，中天科技解释主要系预付高通产品及大宗商品采购款增加所致。

2019年、2020年预付款项第一名均为迷你企业——浙江鑫网能源工程有限公司（下称“浙江鑫网”），该公司成立于2012年5月，注册资本1亿元，没有实缴，杭州嘉油投资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60%以及浙江连宙科技有限公司持股40%。2018年至2020年缴纳社保人数分别为15人、12人、不详，旗下有3无人缴纳社保的子公司：2016年8月成立的浙江鑫览电子科技有限公司、2017年8月成立的苏州求创物联网科技有限公司和2018年1月成立的上海铭苔科技有限公司。

中天科技作为一家上市已久的公司，内控方面应该比较健全，对供应商的筛选有相应的规定，这样一家迷你公司到底有啥拿手本事就成为前五大供应商？并且对其“开小灶”——全额预付、半年收货。毕竟上游远没有到供不应求的地步。

根据采购合同约定，合同签订后7个工作日以300天银行承兑汇票形式支付100%货款。鉴于合同约定，卖方在买方支付相当于全部货款的款项后方进行采购原料及生产并开始计算供货期。产品供货周期为支付货款后180个日内完成交货。

据中天科技《2020年年度报告的信息披露监管工作函的回复》，高端通讯业务相关预付安排是按照合同约定执行的，是必要的；虽然是全额预付，但付款方式是承兑汇票，只有到期才有现金流出，是经济的，符合行业惯例；不存在相关资金流向控股股东及关联方的情况。

截至2021年6月20日，到货结算才8.07亿元。长达半年的交货期，浙江鑫网也仅仅交了小部分货，中天科技爆雷就在所难免了。

存货迷雾

一方面支付巨款预付采购，另一方面囤积大量存货。

根据中天科技与客户双方签订的销售合同约定，高端通信成品在航天神禾科技（北京）有限公司（下称“航天神禾”）之全资子公司江苏航天神禾科技有限公司检测，检测周期为两周，检测通过即可通知客户验收。高通产品根据订单生产，完工后及时发给客户，经客户签收后完成全部风险转移并确认收入，产成品周转时间较短，故库存商品和发出商品的期末余额均为零。

根据销售合同约定，合同签订后5个工作日内，购买方以电汇方式支付合同总额10%的预付款；购买方在卖方出具全额发票、设备验收交接单等单据后支付90%余款。合同生效日后270日内交货，如有变动，经双方协商后按购买方书面通知执行。设备运到指定地点后，经购买方验收合格后签署《设备验收交接单》，签收后确认收入。

2019年末高端通信产品存货为20.52亿元，均为原材料。2020年末为21.01亿元，其中原材料8.67亿元、在产品12.34亿元，与2020年的营业成本大致相当，很显然，存货周转相当不畅。产品的生产周期非常短，为何年末会有12.34亿元在产品呢？

2021年6月22日，中天科技披露的《2020年年度报告的信息披露监管工作函的回复》表示，2020年末，公司高端通信业务在手未执行订单38.80亿元（不含税），期末存货订单覆盖率超过100%，根据订单价格计算，期末存货可变现净值大于存货成本，平均毛利率为15%，不存在减值风险。

一个月后爆雷，打脸来的真快。

2020年年报没有爆雷、回复函也没有爆雷，这个雷早就应该爆了。

2020年末在手订单中，2019年8月签订的3.96亿元（不含税）的订单到了2020年末还没有完成，已经远远超过交付期。9月签订的4.39亿元的订单也一样。2020年1月签订的1.79亿元订单也不例外。也就是说，合计约10亿元的订单远远超过交付期。

然而，在《2020年年度报告的信息披露监管工作函的回复》中，中天科技却表示，至今未出现产品延期交付或产品质量差异的情况，当前固定资产投入能够满足高端通讯产品的生产、交付需要。

2020年4月签订的4.41亿元订单、2020年5月签订的4.39亿元订单以及2020年7月签订的4.44亿元订单在2020年末完成难度也不大。

从披露的信息来看，所谓的高端通信业务无非就是简单的组装而已，在现有50人基础上增加一些人加快完成订单应该不难，为何如此拖拖拉拉，以至最终爆雷？

小客户大买卖

中天科技的高端通信业务主要客户包括航天神禾、南京元博皓创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南京元博”）、江苏汇鸿国际集团中锦控股有限公司（下称“中锦公司”）。

2019年向航天神禾销售4672.57万元、占比100%。2020年向航天神禾销售21.83亿元、向南京元博销售2.29亿元，占比分别为90.51%、9.49%。2020年末，公司与中锦公司签订高端通讯产品销售合同，含税金额3.99亿元，当年未实现销售。中锦公司已经爆雷，这个销售合同履行了吗？

航天神禾成立于2009年7月，注册资本1500万元，2018年至2020年缴纳社保人数分别为24人、31人、25人。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持股50%、北京赛普工信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赛普”）持股50%。北京赛普的实际控制人为隋田力，其通过持股90%的上海星地通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星地通”）持有北京赛普60%股权、通过持股100%的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持有北京赛普40%股权。

航天神禾参股8家公司，持股比例从5%至49%，注册资本从50万至1150万元。

南京元博成立于2019年5月，注册资本及实收资本均为1000万元，缴纳社保人数9人。旗下三家全资子公司，注册资本450万至500万元，其中一家子公司缴纳社保人数10人，另外两家无人买社保。

存贷双高嫌疑

中天科技不但业绩好，而且现金佳。2016年至2020年，经营活动现金净流入合计101.64亿元。购建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支付的现金合计98.95亿元。2016年末货币资金36.66亿元。中天科技存量资金以及经营现金流基本可以满足公司开支，但融资却越来越多，期间债券及借款现金流入合计237.87亿元，吸收投资收到的现金49.76亿元。

货币资金每年都在快速增加，到了2020年末，货币资金余额已经高达111亿元，其中受限货币资金14.94亿元。货币资金增加了两倍，而利息收入却增加不多。2016年利息收入3519.28万元，2020年为7357.60万元，占货币资金的比例从0.96%下降至0.66%。而利息支出从2016年9882.54万元大增至2020年的2.70亿元。手续费支出从1519.78万元增加至4125.90万元。

2020年末短期借款11.91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10.46亿元、长期借款4.99亿元、应付债券34.44亿元。应付债券为2019年3月6日公开发行可转换公司债券39.6512亿元，期限六年，票面利率第一年0.4%、第二年为0.6%、第三年为1.0%、第四年为1.5%、第五年为1.8%、第六年为2.0%，采用每年付息一次的付息方式，到期归还本金和最后一年利息。2020年应付债券的利息不到2000万元。

将应付债券以外的有息负债偿还了，每年至少可以省下超过2亿元的利息支出，比起保留111亿元货币资金才得到7357.60万元利息收入划算多了。

从稳赚不赔到百亿大雷

以销定产、稳赚不赔的业务为何突然变成了百亿大雷？除了这些业务外，涉雷上市公司的其他业务是否靠得住？

上海电气（600021.SH）控股子公司上海电气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通讯公司”）应收账款余额为86.72亿元（普遍逾期），账面存货余额为22.30亿元，通讯公司在商业银行的借款余额为12.52亿元，公司向通讯公司提供的股东借款金额合计为77.66亿元，均存在重大损失风险。目前，通讯公司已起诉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贸易分公司、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富申实业公司、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随后，上海电气被证监会立案调查，紧接着，上海电气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法定代表人郑建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上海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通讯公司成立于2015年，注册资本于2017年12月增加至1亿元，2020年1月增加至3亿元。天眼查显示，第一大股东上海电气出资1.2亿元，持股40%，第二大股东上海星地通出资8550万元，持股28.5%。而上海电气2020年年报显示，出资金额还是2000万元。隋田力、邹旬一分别持有上海星地通90%股权、10%股权，2020年上海星地通缴纳社保人数67人。

被起诉的富申实业公司控股公司有6家，参股的公司有5家，其中有7家已经吊销未注销、2家吊销、2家注销。

2019年1月，杨鑫控制的上海鸿孜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上海鸿孜”）耗资9.77亿元成为宏达新材（002211.SZ）控股股东。当年2月，宏达新材成立全资子公司上海鸿翥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上海鸿翥”），主要从事专网无线通信产品的开发、生产及销售业务。下半年收购上海观峰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上海观峰”）、主要从事电子设备所需印制电路板加工业务。之后，这两家子公司出现很大的风险。部分客户迟迟未提存货约2.51亿元（扣除已收到的预收款项），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的33.10%，以及难以收回的专网通信产品应收账款约1.21亿元，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的15.96%。主要客户中有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新一代公司”）以及上海星地通的全资子公司江苏星地通通信科技有限公司。杨鑫控制的宁波鸿孜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与隋田力控制的宁波星地通通信科技有限公司的工商登记邮箱及手机号相同，注册地址在同一栋楼。

目前，宏达新材控股股东和实控人再次面临易主。

瑞斯康达（603803.SH）的全资子公司北京深蓝迅通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深蓝迅通”）自2018年下半年起开展专网通信业务，上下游主要涉及重庆博琨瀚威科技有限公司（上游供应商，下称“重庆博琨”）、环球景行实业有限公司（下游客户，下称“环球景行”）及富申实业公司（下游客户）。

重庆博琨与隋田力、刘青控制的新三板挂牌公司海高通信交情不浅，重庆博琨是海高通信2018年第三大客户（占比9.31%）、2020年第四大客户（占比9.08%）。

国瑞科技（300600.SZ）2020年新增的多网状云数据处理通信机业务存在部分合同执行异常，目前，已经起诉富申实业公司、哈尔滨综合保税集团有限公司、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上海星地通。

汇鸿集团（600981.SH）控股子公司中锦公司经营的电子通信设备业务存在部分合同执行异常的情况。问题主要出在客户航天神禾。

凯乐科技（600260.SH）目前已经起诉供应商新一代公司。新一代公司成立于2009年，注册资本及实缴资本均为1亿元，2020年缴纳社保人数232人，控股8家企业，其中4家已经注销，参股2家公司，其中1家已经注销。2017年9月之前，隋田力通过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持有新一代公司30%股权，之后顾平入主，隋田力也不再任新一代公司的董事兼总经理。

中利集团（002309.SZ）涉及与上海电气业务逾期应收账款合计50670.9万元；参股19%股权的江苏中利电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中利电子”）的通信业务涉及逾期应收账款8.78亿元以及预付款项7.71亿元存在无法收回风险。中利电子是隋田力、刘青控制的海高通信2018年第二大客户、2019年及2020年第一大客户，三年占比分别为19.58%、39.55%、43.72%。

此外，2020年6月3日，海高通信董事会授权公司经营管理层全权负责公司向中利电子增资扩股事项，授权条件为中利电子投前整体估值不高于（含）20.90亿元且公司投资金额不高于（含）5600万元。

在上述公司纷纷爆雷之时，*ST华讯(000687.SZ)早已爆雷了。上海星地通及富申实业公司曾多年霸占第一大供应商及第一大客户的位置。

还有*ST新海（002089.SZ），2013年从第一大供应商安徽科聚新材料有限公司采购2215.40万元，2014年新一代公司突然亮相，成为第一大供应商。2015年、2016年继续巩固头号供应商地位，2016年上海星地通以2.73亿元成为第三大供应商。2017年新一代公司变成第四大供应商，上海星地通消失。2018年新一代公司消失。客户方面，2015年富申实业公司成为第一大客户，中利电子成为第四大客户。2016年至2018年，富申实业公司继续霸占榜首。2019年消失。在大客户、大供应商帮助下，*ST新海的业绩飞快增长，但2016年开始崩盘，累计亏损约9亿元，扣除非经常性损益，亏损高达19亿元。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作者声明：本人不持有文中所提及的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