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就业市场系列之五：追求“上岸”的年轻人

　　这是关于中国就业市场系列报道中的第五篇，探讨其历史发展、农民工的作用、就业不平等以及中国毕业生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未来。

　　对于徐先生来说，未来的两个月将是十分艰苦的一段时间。他的目标是获得一份稳定的政府工作。

　　在完成公共管理硕士生的课程之外，这位25岁的年轻人有另一个计划，即每天至少留出12个小时的时间来学习将在11月举行的国家公务员考试。

　　他希望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广东省南部的一个二线城市——担任公务员职务。

　　徐先生是追求“上岸”的人群的一个缩影，“上岸”一词描述了年轻人对在公务部门工作的日益增长的渴望。这种说法与他父母那一代人流行的思想相反：“下海”，指的是中国1970年代末开始的一场运动，当时成群结队的人辞去政府职务，成为企业家，探索商业机会的“大海”。

　　“现在海里没有足够的水，那么谁还会去下海呢？”徐先生说。“我们这一代人甚至没有一个游泳池。”

　　由于生活成本飙升、私营部门的工作压力逐渐难以忍受、冠状病毒流行带来的挥之不去的不确定性，以及快速变化的国内和国际环境，越来越多的中国毕业生正在争夺政府的工作——这类工作被称为“铁饭碗”，因为它们提供有保障的工作、更稳定的收入和福利，以及更可预测的未来。

　　这正是徐先生在明年毕业时想要的。但他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竞争很激烈。

　　共有157.6万名申请人参加了去年的国家公务员考试，他们争夺25726个职位——这意味着每61名应试者中只有一人最终“上岸”。最抢手的职位是国家统计局广东分局，有3334名申请人争夺一个位置。

　　应届大学毕业生是中国公务员热的一个重要推动力。在求职网站智联招聘于4月进行的一项调查中，11.4%的应届毕业生表示他们希望在政府获得一份工作，比去年的比例高出一倍。同时，在国有企业（受访者的首选工作）寻求工作的毕业生比例也从去年的36%上升到42.5%。

　　“在后疫情时代，毕业生追求稳定的心态更加强烈。” 智联招聘公共关系执行总监王一新说。

　　这种心态也普遍存在于国内精英大学的毕业生中，当然也包括那些拥有海外学位的毕业生。过去，这些毕业生更倾向于在私营企业中追求高薪工作。

　　研究和咨询公司益普索去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中国找到工作的海外毕业生中，几乎有一半人最终进入了公共部门，其中包括公务员、国有企业和所有其他公共福利机构。

　　去年夏天，浙江省省会杭州某区政府的一份招聘名单被广泛流传。八名应届毕业生最终在一个较小的行政管辖区获得了初级职位，他们每个人都有中国顶尖的两所大学（北京大学及清华大学）之一的硕士学位。

　　今年，这种狂热似乎有所加剧。因为今年有超过900万名学生毕业——创下历史新高。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字，6月份16至24岁人口的城市失业率为15.4%，是城市整体失业率5%的三倍多，是去年9月份以来最高。

　　广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郭磊表示，这一群体主要包括高中、职业学校和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这个数字的历史平均值是12.5%。”他在本月早些时候的一份报告中说。

　　毕业生供应量不断增加，而疫情后的就业机会却在减少，这造成了“结构性缺口”。郭磊说，这是该比率上升的主要原因。

　　智联招聘的王一新还指出，毕业生在找工作时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说：“他们不仅要与今年的同龄人竞争，还要与尚未找到工作的去年的毕业生竞争，以及那些因疫情而失去工作并需要重新进入就业市场的人竞争。”

　　中国已将稳定和扩大就业市场作为首要政策问题。为大学毕业生提供支持被确定为今年的一个优先事项。

　　但是，在正常时期吸收大部分毕业生的私营企业受到了疫情带来的严重冲击。特别是，根据官方数字，占就业人数90%以上的中小型企业，在原材料价格高涨及检疫限制中挣扎。

　　“在短时间内，比如一两年内，求职者优先考虑稳定的心态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王一新说，“这主要是由于[经济]不确定性的总体氛围。”

　　在10月份考试大纲出来后，徐先生打算报名参加一个备考课程，他已经挑中了一家在深圳上市的机构，该机构在他本科校园附近的巨大广告牌上大做广告。

　　徐先生回忆说，就在几年前，应届毕业生的梦想工作几乎都是在私营企业。科技巨头和领先的房地产开发商是首选。

　　“如果他们现在进入恒大或万达，谁还会感到自豪？现在每个人都想‘上岸’。”他说，“时代变化得太快了。”

　　私营企业相对较高的工资不可否认是有吸引力的。但是科技巨头臭名昭著的工作文化——通常被称为“996”——意思是在早上9点到晚上9点工作，每周工作六天——使得这些职位在许多年轻人眼中不再具有吸引力。媒体偶尔关于科技公司员工心脏病发作或自杀的报道，也降低了这些企业的吸引力。

　　在申请了很多科技公司职位后，袁杰在求职季结束时得到了四份入职通知。一个大型电子商务平台为他提供程序员的职位，其税前月薪大约是最低拥有硕士学位的应届毕业生平均工资的四倍。根据智联招聘的数据，2020年这一平均工资为7337元。

　　但他每天至少要工作12个小时，每周工作6天，在购物旺季还要继续加班。在进行权衡后，他说工资似乎不那么吸引人了，特别是考虑到这些长时间的工作将对他的私人和社会生活产生影响。

　　“这种长时间的工作模式是不可持续的。”袁先生说。“你每天工作12小时，每周工作6天，你哪有时间去约会？就算你有妻子和孩子，你这样工作的话，你的家庭也会崩溃。”

　　由于拥有中国精英大学的学士学位和海外大学的工程硕士学位，袁先生对工作有自己的选择权。但绝大多数应届毕业生却没有。智联招聘表示，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型科技公司上市并在其领域内立足，以及小型企业日益受到挤压，自2018年以来，该行业的工作岗位数量有所下降，同时招聘标准也有所收紧。

　　“如果你不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你就很难通过招聘的简历筛查阶段。”袁先生说。

　　在这方面，准备报考公务员的徐先生指出，公务员考试的另一个好处是，参加该考试本身没有文凭要求。因此，与在大型科技公司工作相比，至少可以更容易地踏入大门。

　　同时，人们还必须考虑到政府最近对大型科技公司的监管打击，这给该行业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

　　“而我的专业是公共管理，我不认为我的技能和知识是大型科技公司真正看重的。”徐先生说。

　　尽管公务员的工资没有那么高，但对徐先生来说，这些职位可以提供更好的社会福利——包括住房、医疗保健、子女教育和退休福利——抵消了工资低的缺点。

　　“毕竟，”徐先生总结说，“政府很大，不会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