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刚：那些“属于中间”的被领养的中国孩子

东京奥运会女子100米蝶泳项目的决赛当中，加拿大的华裔少女玛格丽特-麦克尼尔（下图）以55秒59的成绩夺得冠军，这个成绩也打破了美洲纪录。麦克尼尔出生在中国江西，一岁时被一对加拿大夫妇领养。她的身份立即引发了中国网民的热议。

中国于1991年开始实施国际收养计划。自那时起，全球各国收养的中国儿童已超过11万名。绝大多数收养者都是发达国家的家庭，以美国最多，其次是加拿大、荷兰、西班牙等。

根据美国国务院的数据，从1999 年到 2018年，美国家庭从中国收养了大约 81,600 名儿童。这些儿童大多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们当中出现几位优秀人才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出生在台州的弃婴李霞后来在美国养父母的培育下成为普林斯顿大学的高材生。

2017年蒙特利尔体操世锦赛的女子全能冠军摩根·赫德也是一位被收养的华裔女孩。她是特拉华州的第一位世界冠军。

多年前，我在美国做记者时，曾参加过一场特殊的“中国文化节”。主办方是纽约地区领养中国儿童家庭协会。记得当时有近千美国人带着他们领养的中国儿童赶来参加活动。本文的多张照片就是我在那次活动中拍摄的。

这位父亲已经有了个女儿，又收养了和他女儿一般大的中国女孩。丁刚摄

文化节上，有舞狮、皮影、武术、幼儿歌舞、中国童话剧等许多精彩的文艺节目，还有制作中国结、灯笼、剪纸等的学习班。不少书店、中国饭馆和出售中国礼品的店铺也在公园里摆设了摊点。一些华裔画家、作家也应邀参加活动，给孩子们做了介绍中国和中国文化传统的演讲。

该组织的负责人戴维德告诉笔者，当时在美国纽约及其附近地区，这样的家庭就有大约6000多个。美国近40个州都成立了“领养中国儿童家庭协会”。

绝大多数美国家庭都鼓励被领养的中国孩子学习中国文化，了解自己的出生地，有条件的还会安排这些孩子去中国旅游。

戴维德说，举办中国文化节活动就是为了给大家创造一个互相沟通、交流的机会，同时也为了让孩子们不要忘记中国文化，不要忘记他们出生在中国。

17年前的那个回望印在了我的记忆中。丁刚摄

我在采访中了解到，美国家庭愿意收养中国儿童，尤其是残疾儿童，主要还是基于宗教观念。他们相信自己承负着上帝赋予的爱护和救助每个生命的责任。这样的使命感也深深地渗透在他们看待和对待其他有色人种的观念中。

上世纪五十年代促使相关法规通过的霍尔特夫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所有的孩子都是美丽的，只要有人爱他们。”她就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

1954年，当时在俄勒冈州做护士的霍尔特和她的丈夫观看了一部反映韩国孤儿院的纪录片。片中那些孩子的父亲都是在朝鲜作战的美国大兵，而母亲则是韩国妇女。这些在战火中“孕育”的孩子一出生就被遗弃。

霍尔特开始给韩国孤儿院汇款。她和丈夫还很快决定要收养四男四女八个孩子。但是，按照当时的法律，不允许任何家庭收养超过两个外国人生的孩子。

在霍尔特夫妇和一些慈善组织的努力下，1955年，美国国会修订了原来的法规。霍尔特一家得以收养了八个从婴儿到三年半的孩子。

霍尔特夫妇和他们收养的八个孩子。

1956年，霍尔特夫妇创立了霍尔特国际儿童服务机构。在他们的推动下，美国的国际收养制度逐步完善。所有被领养的外国儿童在他们进入美国时便成为美国公民，因此可享有同美国公民一样的权利。

为什么美国人更愿意收养外国的孩子呢？

在美国，因意外怀孕后的非婚生子女，有时也会被遗弃在医院。但是要收养这样的孩子手续十分复杂，而且日后还可能会带来更多麻烦。收养中国孩子要比收养美国孩子更容易。

收养了一个中国儿童，往往意味着这个美国家庭与中国的关系与过去再也不同。通常美国家长总是会鼓励孩子学习中国文化，他们自己除了经常参加一些活动，交流有关中国的信息外，还学习有关中国历史、文化的知识，有时还举行募捐活动。

戴维德告诉我，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一共募集了20多万美元，给中国10多个省市的40多家儿童福利院提供了帮助。

和母亲一起学习中国的传统手工制作。丁刚 摄

中国也没有忘记这些孩子。

数据显示，2011年至2018年8年间，中国民政部通过福彩公益金项目累计安排1700余万元，资助了2400多名中国涉外送养儿童来华寻根，帮助这些被收养的儿童了解中国，了解中国近年的变化。随着中美民间交往的加深，有的被领养的孩子还来到中国学习、工作。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公民加入了收养者的行列，成为主要收养家庭。

2014年至2018年5年间，中国共办理收养登记97819例。其中，中国公民收养85581例，占全部收养登记的87.5%；外国人收养12238例，占全部收养登记的12.5% 。

“你是在这里出生的” 丁刚摄

但是，残疾儿童的收养仍然以外国人为主。对于重大残疾或疾病的儿童，国内家庭收养比例很低。

今年两会期间，有全国人大代表建议增加全社会对收养病残儿童关注度，大力呼吁有条件、有能力、有责任心的家庭为病残儿童提供一个家。

有美国媒体报道说，收养一个中国孩子的成本高达 25,000 美元。那么这些钱是中国收走了吗？

2014年美国亚拉巴马州一收养组织给一对美国父母开出的费用清单显示，中国部分的费用为18930美元，再加上中介费、家庭考察和护照等费用，一共支出需要21550.5美元(当时约合人民币13.4万元)。

仔细看看这个清单就会发现，主要费用应当是被中介和旅行社收取了。上述报道提到，这笔费用中包括了美国夫妇在广州七天六夜的旅行，住宿标准为高档酒店的高级套房，收费大约为每晚800美元。

实际上，中国政府对办理手续所需费用是有着严格规定的。

表演中国舞蹈。丁刚摄

相关调查显示，多数被收养的中国孩子都受到了良好的家庭关怀。但他们在心理上，并非总是能一帆风顺地融入养父母所处的社会环境中，他们或迟或早会有缺乏认同感和身份感的感觉。

2011年，一位领养了中国孩子的美国制片人拍摄了一部反映被领养中国孩子的纪录片，片名就叫《中间地带》（Somewhere Between）。在这部影片中，第一批被美国家庭收养的中国孩子詹纳说，她有时禁不住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她还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彻底的美国人或是彻底的中国人，我总是属于中间的。”

母亲的爱是牺牲。丁刚摄

2021年2月，由于疫情爆发，中国政府暂停了外国收养。

丁刚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