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严歌苓曾批评过当代国人的偶像观:“人们不仅不崇拜,还会对舍己救人的英雄价值观玩世不恭地取笑。与此同时,他们把崇拜给予超女们,给予歌星影星球星们,给予富豪和只有财富才能实现的顶级生活,包括豪宅和名车,香奈儿,迪奥,高富帅,白富美……”
近些年来不断有明星的人设崩塌,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像文章、白百合、李小璐、罗志祥、郑爽以及近期的吴亦凡等。这些明星在当代社会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任何一位学者、科学家或者人民公仆。试看人们每天关注的焦点,试看每天的热搜,有多少内容是关于科学家、人民公仆等真正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明星的家事、私事都已经成了天下事。随着一些曾让人疯狂的偶像背后恶劣行为的曝光,不得不让人反思当代国人的偶像观。
偶像崇拜不同于信仰。信仰往往是针对于一些神明或者神化的古人而言,而偶像则多是针对于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一些人。但是偶像崇拜有时候又会发展成为信仰,当对偶像崇拜至一定程度时,很容易便形成一种信仰,毫无理智的支持偶像的任何行为。偶像的崇拜其实是处于理智与信仰之间。因而偶像崇拜对于一个人的行为,对于整个社会都会产生莫大的影响,尤其是当偶像崇拜成为全民性,而全民崇拜的偶像又集中到一起时。
那中国历来都崇拜什么偶像呢?这些偶像崇拜的行为对于社会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
一, 中国古代崇拜的对象是读书人
在古代读书人的地位虽然不能说是独一无二,但是其影响力绝对是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平民。
皇帝处理政务离不开作为读书人的大臣们。古代皇帝很多时候其实并不能做到真正的乾纲独断或者一言堂。皇帝处理事务绝大多数情况下都需要与大臣们商议,两者只有达成一致,一项决策才能够通过。皇帝也不是说可以想惩治哪个大臣,就惩治哪个大臣,他同样需要尊重大多数大臣们的意见。皇帝同样需要让自己成为读书人,他们从小就要培养后代读书,了解各种古籍和典故。
明朝的朱元璋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案例。他出自佃户之家,年少时又曾到处化过缘。当他参与到起义军中,并成为大将、主公时,他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读书。他不仅自己锐意读书,而且尊重从各地征召来的大儒,虚心向他们求教致胜之策。每次战争都需要与谋臣商议。建立明朝后,朱元璋仍需要宰相帮助自己处理朝政,后来他将宰相制度废除,将权力收归于自己。但是很快他就无法忍受,从全国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读书人来辅佐自己。到了朱棣时内阁制应运而生。这其实就宣布了乾纲独断、独揽大权的失败。
在普通百姓中,读书人的地位更是无可替代。古代的科举考试,中了进士不仅要在京城主要街道上披红挂彩,骑马炫耀,而且他的家乡都会有官员专程前往送消息并祝贺。每逢这种时候,各地的富商巨贾、大地主们都争着抢着想要招揽其为女婿,与之攀上关系。左邻右舍、宗族族长、族老们,都会亲自前往进士家中庆祝,送礼物。进士父母的地位一下子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要说进士,就是举人、秀才在民间的待遇都不是普通人可比。民间出现什么纠纷,大家一般都会找读书人来理论理论,尤其是比较深入民间的秀才们。很多时候,让秀才来断纠纷的情况要比去衙门的情况更多。在很多百姓看来读书人就意味着通达事理,就意味着是人情与天理的掌控者。
对于读书人的崇拜对于社会带来的影响是根本性的。
首先,读书成为一种热潮,甚至是家训。对于普通人来说,读书成为改变命运的主要途径。对于一些富商来说,即便再能通过经商赚钱,但是他们同样会要求自己的子孙们读书、科举。即便不想参加科举,也必须要读书。他们将很多赚来的钱都投入到宗族和地方建设中,尤其是像族学、私塾等学校的建设。他们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加入到读书人的行列中,比如资助一些寒门子弟读书,比如学习读书人的品味和生活方式,比如与读书人成为朋友,参加他们的一些雅集、聚会。富商巨贾们不仅要奢华,更要品味,而品味便是读书人的品味。著名学者巫仁恕先生曾著有经典学术著作《品味与奢华:晚明的消费社会与士大夫》。富商巨贾们从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都在向读书人们靠拢。他们住的床、他们家中摆设的古董、他们的家规和家族礼仪、他们居住的园林建筑都在模仿读书人。像徽商、晋商、天津的盐商等后世留下的史料、家训和建筑就可说明一切。这些商人们同样会将读书人的理论运用到经商中,儒商这个名词的出现就代表了一切。
其次,古代的识字率虽然不高,但是读书人的一些观念或者说儒家观念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深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普通百姓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他们在教育孩子或处世时却是用的读书人的那一套理论,比如孝义治家。尤其是明清时期,考中举人、进士者多半都是一些寒门子弟。说明这些普通百姓从小就教育孩子要读书。古代社会是宗族社会,宗族一般都有族规来约束族人的行为。很多族规其实就是儒家思想的一种不同形式的体现。比如像被朱元璋赐予“江南第一家”的郑氏家族。其《政氏规范》中就有不得徇私以妨大义,要睦邻友好,子孙不得行无赖之事,亲朋间礼尚往来,以后为官要奉公勤政、不得拉帮结党,饮食不能过于奢侈,培养吃苦精神,等等。
这种种因为对于读书人的崇拜而产生的变化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民间的风俗,维护着地方的秩序,提升着人们的教养。这种影响是结构性的。
二、建国前后崇拜的对象主要是英雄
严歌苓说:“在我的少年时代,没有任何职业比当解放军更神圣和荣耀。因为那是个崇尚英雄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英雄主要是军人英雄。在抗日战争中奋勇杀敌的英雄,在解放战争中为解放事业付出鲜血和生命的军人,在抗美援朝中保家卫国的军人,在国家的建设事业中为保护公有财产、保护他人生命的军人。他们都是让人崇拜的英雄。这时的偶像观其实就是英雄观。但这时的英雄与后来西方电影中的英雄不同,中国的英雄观的核心是舍己为公,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他人考虑,没有私心。当然这时的英雄也不止是军人,还包括一些人民公仆或者为国家、百姓作出突出贡献的个人。
在严歌苓的小说《床畔》中,她讲述了一个铁道兵连长在修铁路的过程中,为了保护两位战友的生命全身瘫痪,成了一名植物人,只得终生躺在床上。他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全国。在他刚受伤那会不断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组织和个人前来探望他。他成了当时全国人学习的偶像。在电视剧《亮剑》中,田雨之所以嫁给李云龙,与她对李云龙英雄事迹的崇拜就有莫大关系。董存瑞、黄继光、雷锋等,这些都是当时家喻户晓的英雄和偶像。
这种无私奉献的英雄观让当时的人们将所有的力量都凝成了一股绳,有力往一块使,直接推动了刚成立的新中国的经济、基础设施等各方面的建设。可以说我们现在享受的繁荣便得益于那一代人的奉献打下的基础。足可见这种英雄观带来的影响之大。
三, 改革开放后对于富豪和明星的崇拜
七十年代,全国恢复高考之后,高考、大学一度成为当时的热门话题。曾经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内,研究生、博士生成了人们崇拜的对象。严歌苓回忆当年的情形:“1977年恢复高考之后,研究生、博士生一度成为少女心目中的时代英雄。”
不过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施行,一部分人开始转变自己的身份,先后成为或大或小的商人。而当他们通过经商致富之后,再加上当时一切向经济看齐的政策支持,能够赚钱的商人便成了人们新的崇拜对象。富商巨贾成为了人们的追求目标,一切开始向钱看。而随着人们生活的富裕,对娱乐生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于是便开始出现了明星崇拜的现象。
对于明星与富豪的崇拜根本原因是人性之中的私有的观念彻底爆发,人们不再压制自己的本性,更倾向于释放各种天性。对于富豪的崇拜是对金钱,是对富有生活的向往,是对金钱可以左右一切观念的奉行。对于明星的崇拜其实很大部分也有钱的因素。因为明星可以一夜爆红,可以一夜间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除此之外,还有长相、才华等方面,他们可以满足很多人的臆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于其他一价值观的漠视。严歌苓曾说:“近年来我偶然在国内报纸上读到某民警为保护人民生命献身,某人奋起反抗歹徒使人群免遭牺牲的消息,这些消息只是在当天和以后几天被关注,但这样的英雄并不会使大多数人长久地纪念,更谈不上崇拜。”
除此之外,还有对于读书的轻视。前不久有人在网上发了个视频,一个卖麻辣烫的商人与一位女博士相亲,结果没有成功。麻辣烫商人大放豪言:我一天卖麻辣烫赚的钱比你好几个月赚得都多。博士在他这里成了一种笑柄。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读书当作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而是更倾向于早日赚钱。记得以前有个创业类的节目,其中邀请了很多大学生和企业家。在这个节目中,他们公然提出读书无用,不如早日进入社会创业。而那些所谓的企业家也公然站出来说自己只是小学文化,但是却有了几亿身家。读书无用论越来越甚嚣尘上。
当然读书并不完全等同于学历,但是大学却是一个提供给人们专心读书的场所。现代的人动不动就以学历低为荣,比如某相声社团便以“文化有限”为荣,公开比较谁学历更低,以此为相声的包袱。像这样的视频不停在网上传播。下面观看的人反而毫不为耻地哈哈大笑。这样一种通过明星偶像传播的错误教育观念实在堪忧。
古人发明文字何其艰难,文字的出现被当作是文明的起源标志。但是现代人却以读书为耻、以不会写字为乐。这究竟是文明在前进,还是在倒退呢?
除此之外对于明星的崇拜造就了娱乐行业的过度繁荣。一个明星随便参加个综艺节目,旅旅游,就可以得到几千万、乃至上亿的收入。他们的片酬更是高得吓人。大量的资本被投入到影视、造星行业中。社会的资产相对来说是固定的,大量投入到这个方面,必然会在其他方面导致欠缺。这种娱乐业的繁荣更像是一种虚假繁荣、泡沫经济,对于国家经济的发展其实没有太大的益处。
另外,对于明星的崇拜近些年来已经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程度,这对于青少年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吴亦凡事件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其中竟然牵涉到一些未成年的女孩。追星甚至成了一种信仰,这是多么可怕的现象。
不知道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样的偶像崇拜,但愿能够朝着一种健康的方向发展吧。偶像崇拜是无法磨灭的一种人类社会的现象,关键是如何引导人们崇拜更合理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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