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节前,老知青王春玲都会接到另一个老知青张玫的电话,这既是提前恭祝春节的问候,同时也是送礼的提醒。
“春玲,我前一阵去东北旅游,有人送了点野人参,过两天给你邮过去。”
“小玫,你身体不好,人参留着自己补补吧。”
“不行,插队的时候,要不是你和大家救我的命,现在哪还能见到人参呢,这人参就该你吃!”
“又提救命的事,这都几十年了,你老是不忘。”
“才几十年而已,我要一辈子感谢你!哈哈!”
“你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
1973年年底,在江西下乡的王春玲和张玫要去隔壁镇赶集,她们没想到,这趟旅程差点让两人阴阳永隔。
从自己大队到隔壁镇,有十几里山路,还要翻过一道又高又陡的山坡,她们觉得走路又累又乏味,于是从大队里借了两辆自行车,以车代步。
其实,如果走山路,上坡的时候徒步比骑自行车省力,下坡的时候走路也比骑自行车安全,但作为正值青春期的孩子,王春玲和张玫都爱玩,让她们乖乖走路是不可能的。
出发时,她们如同郊游一样,边骑边说笑,过了一会儿要“攻坡”了,终于发现车子很不轻便,不管双腿如何使劲,车子只是慢慢挪。
“我从来不知道,自行车上陡坡这么费劲!”张玫抱怨道。
“呵……就是,腿上光使劲,车子就是不走。”王春玲也气喘吁吁。
“算了,还是推上去吧。”
两个人下车,慢慢推着自行车往上走,走了十来分钟,刚越过高坡,张玫立马跨上车座,笑着说:“赶集要赶早,咱们趁着这个下坡,把刚才浪费的时间赶一赶。”
望着陡峭的山路,王春玲有点顾虑:“这坡有点陡吧,要不,咱们还是推下去吧。”
“哎呀,我的春玲啊,再不赶紧,咱们到了集市上,就只能捡点烂菜叶了!”
经不住张玫的撺掇,王春玲也骑上了车子,但心里仍然不放心:“咱们还是慢点。”
往集市方向的这段下坡路十分险,弯弯曲曲的,从远处看就像一条巨蛇在山间滑行。
张玫性格大大咧咧,觉得下坡路风驰电掣,一门心思放在玩上,目光只集中在前轮的范围,对于更远处的危险没有任何防范。
王春玲性格谨慎,她知道下坡路变数太多,再加上这段路弯道过多,视野不好,保不齐会出点问题,所以一直捏着左右车闸,把速度降到可控范围内。
过一个弯道时,落在后面的王春玲看见一辆卡车开了过来,她大声呼喊:“注意汽车!”
张玫耳朵早已被风声灌满了,根本听不见后面的提醒,等到抬头看见汽车,再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卡车转过弯道后,显然也看到了正在冲下坡的女知青,立马响起了“嘟……”的喇叭声。眼看就要撞上,张玫为了自救,双手同时捏闸,然而在高速行驶中突然刹车,不管是汽车还是自行车,这都是大忌,很容易失去控制。
张玫猛刹结果,就是连人带车一起摔了出去……
“吱……”
卡车停住了,司机跳下来查看,立马惊起一身冷汗,车轮离摔倒的张玫只有一尺的距离,太险了!
王春玲也赶了过来,她看到张玫满脸是血,已不省人事,顿时六神无主,本能地哭喊起来:“小玫!小玫!”
卡车司机知道出了事,应该先把伤员送去医院,但他有苦难言,拉起王春玲说:“小同志,要赶紧把你的朋友送去医院。我这车拉满了货,跑不快,而且我要去的地方跟县医院的方向相反。你还是得叫一辆顺路的车。”
王春玲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件事其实跟这个卡车司机关系不大,毕竟人家没有撞到张玫,是她自己摔倒的,另外,司机没有说谎,他的车确实满载,根本跑不快,想要救人,只能再拦车了。
王春玲把张玫抱到路边,立刻站回山路中央,等着过往的车辆。
不一会儿,一辆卡车开过来了,王春玲大喊:“救人啊!”
卡车在王春玲身边缓缓停下,司机探出脑袋一看,地上躺着个女孩,不等王春玲张嘴,他指了指车斗,里面载满了货物,示意无法帮忙,摇了摇头后就开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玫的呼吸也越来越弱,王春玲着急得直跺脚,但当年的山路上,哪有那么多车?等了十几分钟,又来了一台拖拉机,很不幸,拖拉机装了一车谷子,司机对王春玲说:“方向不对,没法带你们。”
这个时候,路过的几个行人见有伤员,全来自愿帮忙,他们跟王春玲一起站到路中间拦车,第三辆车停了下来,听王春玲说了原委,司机斩钉截铁地说:“救人要紧,上车!”
在路人的帮助下,王春玲把张玫抬到了车上,还没来得及向路人道谢,车就跑了起来。
王春玲不知道,去县医院只是张玫渡过的第一个考验,后面还有更大的困难等着她。
车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时分,王春玲和司机帮忙把张玫抬进了急诊室,医生立刻停止午休,马上投入抢救。
正当王春玲回头想感谢司机的时候,对方已经开着车走了。王春玲思考了一下,自己单枪匹马没法应付现在的局面,必须立刻搬救兵,张玫已经进了急救室,自己留在原地也没用,只能先去县城的知青办。
冲进知青办,王春玲大喊:“张玫出事了,人在医院!”
知青办主任小胡跟当地知青都很熟,在听了王春玲的解释后,他马上拍板:“事不宜迟,马上回医院。”
到了医院,小胡去找医院领导,明确表态:“请全力抢救上海知青张玫,医疗费用不用担心,全部由县知青办记账。”
然后又用医院的电话,给公社的知青办打电话:“有知青受伤了,立刻派几个人来县医院照顾。”
看到小胡快速处置了几个紧要问题后,王春玲松了一口气,能办的事情都办了,张玫能不能转危为安,要看她自己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王春玲急忙上前问:“大夫,病人怎样了?”
医生叹口气说:“患者严重脑震荡,有一定危险,需要立即通知家属……”
听说有危险,王春玲顿时泪流满面,心中暗叹张玫太不幸了。
王春玲和张玫在上海时住一条街,从小到大都是同学,彼此的情况都很熟悉,在王春玲看来,张玫的一生都不太顺利,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她父亲前一阵又因病去世,母亲也体弱,如果现在打电报到上海,张玫的母亲可能当时就撑不住了。
考虑再三,王春玲决定自己代张玫家人做决定,她说:“我就是病人家属。”
医生缓缓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患者又是脑部受伤,因此能不能康复,就看她自己能否醒过来了,要是醒了,一切都好说,要是没醒,再醒的几率就不大了……”
天黑后,病房里的人都睡了,小胡指派了几个知青留下,跟王春玲一起轮流看护张玫,小胡说:“春玲,你忙了一天,先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也弄病了。”
王春玲红着眼说:“不用,我就陪在小玫身边,等着她醒过来。”
虽然王春玲早已经疲惫不堪,但一想到跟小玫的感情很深,她此刻无依无靠,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只能强打精神,陪在昏迷的朋友身旁。
就这样,王春玲坐在张玫的病床边,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注入她的静脉,整夜没合眼,静静地守护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张玫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噙着泪水的双眼,小声地说:“春玲,春玲……”
王春玲拉着张玫的手说:“你醒了!小玫,没事了!你没事了!”
张玫转头望了望四周,知道身在医院,茫然地问:“我怎么在医院?我……我只记得从车上摔下去……”
王春玲站起来,推开窗户,兴高采烈地说:“多亏了老乡们帮我拦车,还有一位热心的汽车司机,还得感谢县医院的全力抢救和知青办的帮忙,你要感谢的不是我,是他们!”
张玫住院的日子里,王春玲为她梳头、喂饭、倒水、陪伴,最重要的一点,在精神上安慰这位死里逃生的朋友。
后来,公社的领导和大队书记也陆续前来探望,带来了不少水果罐头,张玫流着泪对王春玲说:“春玲,我这次出事,有这么多人来看望,帮忙,我真的好感动!虽然咱们在外乡,但就跟在家乡一样。”
在医院里,王春玲也时常回想整件事,小玫的意外,其实谁都不怪,那个在弯道出现的司机,并没有碰到小玫,他也并非不愿送伤者去医院,而是实在不顺路,后来路过的两个司机没有伸出援手,非是不能,而是力有不逮。
当然,帮忙拦车的老乡、护送小玫的司机、知青办的小胡,以及医院的医生,都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可以说,小玫能安然无恙地醒来,全靠这些人接力似的救援。
以前,王春玲见过不少自私自利的事,知道很多人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观,她一度认为所谓的“好人好事”只不过是宣传,根本没有那么多好人,而经过这次的救险,她彻底改变了想法,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人性中的善良总是存在的。
山路车祸的奇遇,不仅救了小玫的生命,同时,也拯救了王春玲对世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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