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们经常吃肉，
偶尔吃吃咸菜也觉得不错，
她就是那盘咸菜。
你写她还不如写写我们村的山楂，好吃。”
王守强谈到堂妹王守英，很不屑。
他劝诫给王守英写特稿的记者别白费力气。
王守强的老婆认为，王守英可能是被鬼魂附身。
就连他们十岁的孩子，都认为王守英“纯粹有病”。
村里人就更不留情面，“缺货”“神经病”成了王守英身上的标签。
“她和凤姐有区别吗？
区别就是从席上滚到了地上，
还是那个人。”
在乡邻眼中，王守英和罗玉凤就是一类人。
长得丑，没本事，妄想一夜成名。
王守英为何在乡邻口中如此不堪？
一切要从她的成名之路说起。
2014年，王守英在微博频繁发布自己设计的“服装”自拍。
她自称“仙女”。
立志要成为中国版“可可·香奈儿”。
夸张、滑稽、土味十足的造型，以及她的魔幻自信，引起网友围观和吐槽。
从而走红网络。
这本来是件好事。
农妇变网红，可能是跳出农门的踏板。
只可惜王守英生在南流泉村。
这里的女孩们天职就是结婚生子。
王守强觉得，堂妹24岁不生孩子，不结婚，有违女人应有的本分。
“不守本分”，是王守英的原罪。
显然她不愿意接受这份“天职”。
她不结婚、不生子，渴望成名，借此甩开旧观念的束缚。
看上去她像是成功了。
仅一年零一个月，她从村民蜕变为有20万粉丝的大V。
许多品牌争相邀约、媒体采访，应接不暇。
2014年，她登上《超级演说家》的舞台，演讲的题目叫做《我是时尚传奇》。
只不过，王守英的「时尚传奇」，短暂且不璀璨。
有人说她是最后一个“审丑出道的网红”。
有人讥讽她“长得丑，却想得美”。
似乎王守英为了红，能不顾一切，毫无下限。
就像乡邻奚落她说得那样：
“都是庄户人，你说她就怎么那么想出名呢？”
是的。
王守英是庄户人。
甚至是一个最底层的庄户人。
她带着“孤独剧本”，来到这个世界。
她是早产儿，七个月就下了地，个头永远比同龄人矮一截。
腿部骨骼弯曲，走路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
村里人就戏称她“小鸭”。
后来，又被人说“蚂蚁眼”“蛤蟆眼”。
遭受到排挤、偏见的王守英，开始变得孤僻。
刘光菊对女儿的孤僻视而不见，还时常戳她的痛处。
“又小又丑，长大了难嫁。”
好几次把王守英气得摔门而出。
16岁时，王守英辍学了。
她进入地毯厂里工作，一有闲暇时间，就沉浸在写作、设计里。
她不甘平凡。
她用一年的时间手写出首部作品《菊花格格》。
结果，给刘光菊拿去煨了炉子。
在他们眼里，一个不上学的人，学别人写作、设计，纯属扯淡。
这把火，烧光了她的稿子，也将王守英的自信烧得千疮百孔。
两年时间，她把自己的小说陆续寄给泰安媒体。
她渴望作品被认可，能“出人头地”。
但王守英没收到任何反馈。
她安慰自己，这就是事业单位的“踢皮球”作风，和自己才华无关。
她心比天高，又与社会格格不入。
在工厂，她见到同岁工友都已订婚，在那里聊着彩礼，谈着如何智斗未来婆婆。
王守英发现自己插不上话，觉得失去存在感。
一如童年时，她靠在墙角，看着别人丢沙包，被排挤在外，不知所措，非常孤独。
没有亲情，没有友情，王守英开始渴望爱情。
2003年，恰逢是《还珠格格3》开播，王守英一下子被迷住了。
她憧憬紫薇和尔康的痴缠。
这也奠定了日后王守英的爱情观：真挚、热烈，真爱至上。
后来，家里给她安排相亲。
对于女儿的相亲对象，刘光菊不敢给媒婆提太多要求。
能过日子，人老实，别人肯娶就足够了。
王守英当然不同意，她要的爱情是情投意合，是紫薇尔康一样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刘光菊只觉得她不识好歹。
家里这条件，她自身的长相，
有什么资格挑？
“这不是挑不挑的问题，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过日子，什么喜欢不喜欢？你是电视看多了。”
相亲也不顺利。
每一次，王守英都和男方说自己的创作梦，设计理念。
不然就是阐明自己的婚姻态度：“我们并不相爱，要先培养一下感情，如果有感觉，我会愿意跟你厮守终身。”
王守英的话有毛病吗？
没毛病。
多数都市男女都是抱着这样的婚姻态度。
但在南流泉村，这就不正常！
村里的规矩，女生不允许有这种超前观念。
谁有，谁就不正常！
相亲的男人说，“有病一样。”
王守英的作品没能让乡邻熟知，反倒是这个人出圈了。
所有人都知道，老王家这闺女不正常。
刘光菊丢不起这人，偷摸地定了门亲事。
男方是王守英的小学同学，村里做粉刷匠，人老实，能过日子。
为了让女儿不再拒绝这门婚事，刘光菊甚至以命要挟。
胳膊拧不过大腿，王守英只能表面答应下来。
背地里，她决定赌一把。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走红。
自己成名了，就能逼着男方自己退婚。
“我要用一切办法走红！”
王守英这句话，掷地有声，语气里有种壮士断腕的决然。
她给自己取了网名，“仙女姐姐”横空出世。
她的走红之路，很坎坷。
2012年的某天，当地电视台播放了一条征文比赛消息。
王守英觉得自己的才华有地可发挥。
她打电话报名，把自己的作品邮寄过去，隔几天就要电话询问下结果。
没得奖是必然的，可王守英却被电视台的一档节目看中。
那时是电视情感类节目的天下。
尤其是争议性、审丑类的内容最有市场。
节目组让王守英举着征婚牌子，在济南的街头喊着“只嫁高富帅”的口号。
效果差强人意，没人当回事。
王守英又像学习巫蛊术那样，在网络上学习炒作。
一张女子卖身求包养的照片，给了她启发。
她在脖子上挂着一块“怀才不遇”的牌子，跪行在碎石路上。
可还是无人问津。
王守英又转战电视节目，在一档情感综艺节目上露脸。
她身着一套挂满碎布和饮料罐的衣服。
自称是“仙女王守英”。
全场哄堂大笑，嘉宾、观众都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王守英则质疑主持人不专业，直指中国时尚界无创意，腐朽。
但她似乎发现了出名的门路。
2013年3月12日，王守英转战微博，取名@王守英是仙女。
她发了第一条微博：
“哈喽，看一看我的耳坠漂亮吗？用花生做的。”
配上了自己的自拍，但没人理她。
连续一年，她的微博坚持日更。
不是各色布料堆在芭比娃娃身上，就是自己身着编织袋，头顶锅碗瓢盆的自拍照。
要不就把自己的红色内裤做成花饰，戴在头上。
但“网红”频出的年代，没人关心她的设计。
毕竟，那是一个奇葩“百家争鸣”的盛世。
凤姐、犀利哥、芙蓉姐姐，各领风骚。
王守英和新京报记者坦言，是受到凤姐的启蒙，才开始自我炒作。
“四五岁我就开始设计服饰涉足时尚界，
七岁学习农家厨艺，
十岁达到顶峰。
只要是农家的平民的饭菜，没有我不会做的。
她也打造“天才”人设，把自己吹捧到天上。
自我催眠听多了，人就醒不过来了。
王守英开始习惯“我是天才”“我是仙女”的表达。
她开始频繁发自己设计的服饰。
拖鞋、电风扇、番薯......
任何拎得动的东西，都会成为设计元素。
虽然奇葩，可王守英切切实实火了。
最夸张的时候，微博一天涨粉一万。
尽管微博都是一片骂声，可从小就在谩骂声成长的王守英，毫不在乎。
她只知道，自己火了。
上电视、参加品牌活动，王守英吃上了流量的红利。
乡邻们一改往日嘴脸，阿谀奉承起来。
王守英觉得自己的美梦成真了。
只是这场梦，醒得太快。
“没人记得我设计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王守英举办完自己的第一场秀后，倍感失落。
2014年底，她和北京一家时尚公司合作。
2015年5月，一场名为“蜕变”的秀场，在北京CBD购物中心举办。
这是时尚公司专门为王守英举办。
专业T台，小有名气的模特，以王守英担任核心的设计团队。
当天秀场来了不少设计师，王守英觉得自己要一战成名了。
作为主角，王守英也是盛装出席。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没人记得王守英设计的服饰，只是知道，当天穿着33cm高跟鞋的模特摔倒了很多次。
一场秀，活生生成了闹剧。
公司安排的经纪人绣董坦言，这场秀就是炒作。
“她想要做设计的梦想，就像仇富和北漂，可以给很多人共鸣。”
一个头顶白菜的人，能有什么好作品呢？
那一刻，王守英多年的梦想，被狠狠捏碎。
她的热爱与执着，被人不停玩弄。
在《出彩中国人》的舞台上，范冰冰向王守英承诺：
“我带你去一次你最喜欢的法国时装周。”
可王守英名下没房没钱，交不起高额保证金，拿不到欧洲签证。
如果范冰冰有心邀请，又怎会考虑不到这点呢？
即使王守英多次给范冰冰寄衣服，也从未得到回复。
对方也没再理会过王守英。
张卫健、刘嘉玲也都在节目承诺，要穿王守英设计的衣服。
可节目结束，他们就集体“失忆”。
只有王守英一个人信以为真。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像只猴。
被人拖出来溜一圈，就收获无数掌声。
可掌声不是给机灵可爱的猴子，
而是驯猴人高超的手艺。
从北京回来，王守英开始跟着表哥谋生。
送送货，做做婚庆，偶尔上上节目，赚点钱也是好的。
曾经的“仙女”，也开始食人间烟火，入了俗。
2018年，有人去采访王守英。
她好像完全变了，不再渴望媒体关注，也懒得为了红想尽办法。
对于过往种种，她只觉得是梦一场。
现在她只想快点结婚，让父母松口气。
最好能攒点钱在当地开个衣服铺子，此生足矣。
“王守英仙女”不再眷恋更广阔的天空，她回到了地面。
就像南流泉村西山上的山楂树，春天开花，秋天结果。
有人骂王守英。
可我却不想指责这个农村姑娘。
她身上有太多农村女性不幸的影子。
被迫结婚生子、父母包办婚姻、一辈子浑浑噩噩度过。
她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爱。
王守英只是那个拼命想要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的可怜女孩。
她心中有梦，眼里有光。
面对阶层、学历、经济条件等因素都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时，她没想过放弃。
可就像《哪吒之魔童降世》里台词说得那样：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王守英的自信、热情、想象力，都在一次次打击、嘲讽、嬉笑怒骂中磨灭殆尽。
也许，曾经她真的能成为设计师圈子里的一匹黑马。
或者是文坛里下一个“余秀华”。
可如今，她只是过气网红里的一粒沙，无人过问。
只不过每每提及，人们总会感慨一句：
“原来是她。”
作者：阳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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