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里存折上的钱少了五万。
我拿着存折问张明昊，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不耐烦地说借给朋友了。想到他那些不靠谱的酒肉朋友，我追问他到底借给哪个了，这可是我们起早贪黑挣的血汗钱。
我话音刚落，张明昊就像颗炸弹，突然爆了，他将领带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钱，钱，钱，你这个女人眼里就只有钱，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因为钱嫁给我，你就是我花十万块买来的！”
这话像把尖刀捅在了我心脏上，我顿时脸色煞白，当初我是怀着报恩的心答应结婚的，但婚后我对张明昊和这个家也是全心全意，他怎么能这么说我？
公公虎着脸过来抡起巴掌就给了他一下：“你脑子被屎糊了吗？思芹平时对咱们爷俩怎么样你看不出？偏要耳根子软，听外边那些人嚼舌根。”
张明昊捂住脸，气咻咻地瞪了我一眼后摔门而去。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内心一阵心酸，当年公公给我爸的那十万元彩礼，已经成了我和张明昊之间永远也跨不去的一道坎。
02
那年，我后妈和亲爸要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十几岁的二婚男人，收了人家丰厚的彩礼。那男人脾气暴虐，前头的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不情愿的我悄悄跑去了几百公里外的城市打工。
下了火车，我被人流裹挟着卷向了出站口，像只随波逐流的鱼儿，在大海里迷茫游荡。
“姑娘，吃饭吗？十块钱，饭菜管饱。”十块钱，可以吃一大碗饭，架子上十几个菜随便自己取。我记住了这家店——张记大碗饭。
没找到工作前，我将一天三顿浓缩成一餐，在这里放肆吃个饱。招呼我的人就是饭馆的张老板，很和善。每次都笑呵呵地问我：姑娘，吃饱了吗？吃饱才有力气找工作呀。
我有点不好意思，见店里生意很好，张老板忙得团团转，我就主动帮着扫地，收拾碗筷。
张老板见我手脚麻利，又知道我没找着工作，正好他店里的帮工辞工回乡了，问我愿不愿意来，我喜出望外，连忙答应。
张老板的儿子张明昊也在店里帮忙，他皮肤白皙，模样儿看着就是城里人，只可惜前几年出了车祸右脚有些跛。因着这个缺陷，相恋两年的女朋友最终离他而去。
后来相亲了一个，女方倒是不嫌弃他的脚，只是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将一套房产过户到女方名下，饭馆以后的分红要跟张老板平分。张老板开店十几年，不说存款了，光市区的房子都有两套，说白了，女方就是冲着张家的家产来的。
经此一事，张明昊就再也没相过亲，张老板一提起这事就有气。
张明昊为人懒散，心无定性，干着活有朋友打电话来约他，他就像屁股着了火，怎么都坐不住，逮住空子就偷偷开溜，丢下一摊子事也不管。
他总爱跟我聊天，把在外边游玩见到的新奇事讲给我听，他偷溜出去玩，回来给我带些零食，或是女孩子的小礼物，日子一长，我心里渐渐明白，他大概想追我。
我继承了我亲妈的一副好相貌，读中学时，就不断有男生给我写信。张明昊对我有好感，我能轻易地分辨出来，可我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03
时光飞逝，我到张记快一年了，端午节那天，张明昊骑着辆拉风的进口摩托来对我告白。我犹豫着想拒绝，但话一出口，以后还怎么面对他？我还能在店里呆下去吗？
见我半天不语，张明昊失望地说：“你也嫌弃我的脚吧，算了，当我没说。”
我想解释两句，他一踩油门，摩托车风驰电掣般蹿了出去。之后，他倒是也没有为难我，可命运之手最终还是将我们推到了一起。
我没想到，后妈和亲爸找来了。
一见我，我爸一个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痛得我眼泪四溅。“长本事了，竟然敢离家出走！收拾东西回家，彩礼都收了，下个月就是婚期，还打什么工？”他垮着脸一把钳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拖。
“婚姻自由，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这是违法的。”张老板父子俩上前护住我，不让走。
我后妈睁着一双阴冷的眼，骂他们父子不安好心，一定是见我长得好看，想留着我做媳妇。
“哼，不花钱就想讨媳妇，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要么拿钱，要么放人。”我爸叫道。
趁他分神，我挣脱了他的手，抓起桌上切菜的刀架在脖子上：“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我泪流满面地吼。
张老板见此，颤着声音对我爸说：“对，我是想要思芹做儿媳，这姑娘你不心疼我心疼。你要多少彩礼？”
我抓着刀的手一抖，张明昊呆愣愣的，不知道是被我吓到了，还是被他爹的话惊到了。
我爸张口就要了十万块。
他们走后，张明昊上来将我的刀抢了过去，嬉皮笑脸地问：“媳妇，你真不怕死？这刀我用来杀鸡的，一刀剁下去，鸡头就咔嚓掉了，血流了一地。”我打了个寒颤，瞪了他一眼，他嘻嘻一笑进了后厨。
我红着眼走到张老板跟前：“老板，谢谢你帮我，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我给你打欠条。”
张老板笑笑说，思芹啊，从你来这，我就知道你是好姑娘，勤劳又能干。这么久了，我也看出来了，明昊喜欢你，我不是挟恩图报，我是真的想要你做儿媳，我老了，将来这店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张老板是这世上对我最和善的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善意和工作，让我有了安身之所。他和张明昊对我情同亲人，我们同一张桌子吃饭，他教我做菜的方法，也告诉我人生的道理，过节还额外给我发红包。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了长辈的温暖。刚刚又帮我解了围，十万块，不是笔小数目，这般恩义我无以回报。
张明昊虽然懒散，可他对我不错，也没有其它恶习，比起我爸让我嫁的那个烂泥似的男人，张明昊简直就是金玉。
而我除了一副好皮相，其他一无所有，嫁给张明昊，应该是我最好的选择吧，至于感情，结婚后是可以培养的，我这样想。
就这样，我跟张明昊结了婚。
04
结婚之初，张明昊对我体贴照顾，也肯听我的，收敛了散漫，开始脚踏实地在餐馆帮忙，推掉了朋友们的很多聚会。
一年后，我怀孕了，公公怕我累着，再加上大碗饭同行竞争太大，每天起早贪黑忙得要死，利润却越发微薄，我们决定将店转让出去，以后另谋出路。
张明昊的一个朋友看中火车站商圈的地理位置，愿意接手。谈妥之后，张明昊在店里开了一桌，请他们那帮朋友来乐呵一下。酒足饭饱之际，其中一个大着舌头，酸溜溜地对张明昊说：“你就是会投胎，老爹有钱，还给你花十万块买了个漂亮媳妇，不然就你这跛脚，谈一个崩一个，还不得跟我一样至今都是单身狗，有钱就是好，啥都能买。”
这真正是戳人心窝。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我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张明昊的脸黑成了锅底，我感到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危险。我们婚后，张明昊曾经问我，如果没有那十万元，我还会不会嫁给他？我知道他一直都记着当初向我告白时，我对他的无声拒绝。
果然，张明昊那自卑又敏感的神经被戳中，哗啦一声，他掀了饭桌，扑上去跟那人打成了一团。
就像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一切的变化，都从这时开始。
饭店转让了，张明昊不用困在店里，他就像五指山也压不住的孙猴子，一个筋斗去了十万八千里，成天不见人影。脾气也见涨，一说他就爆，尤其是听不得提钱。
没多久，我发现他染上了赌博，家里的钱时不时就会少了。为了阻止他赌，我和公公深更半夜坐着出租满大街找他，公公将他从牌桌上揪起：“你这个混账没良心的东西，老婆怀孕了你不在家好好陪着她，反而整天在外晃荡，惹她担心！”
他被骂得火冒金眼，回家就把怨气都撒向了我，钱成了我们之间更敏感的话题，每次，我一查他的账，他就口不择言：“钱钱钱，你他妈的一天到晚眼里就只有钱！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的！”。
记不清闹了多少别扭，吵了多少架，我们原本不深的感情也急骤降温。躺在一张床上，身体如此之近，心却隔了万水千山。
有时候，我真的很迷茫，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05
公公总是羞愧地对我说：“是我没教好他，从小把他惯坏了，现在他是心性不定没主见，等他当了爸爸，就会成熟稳重的。”
我摸摸肚子，心里期待，但愿孩子出生后，张明昊能变成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2021年新年，我还差十多天到孕产期，在楼下散步时，碰见一条大狼狗，我小时候被狗咬过，见到狗就心里发怵，吓得我转头就走，没留神一脚踩到香蕉皮，摔了个四仰八叉。
顿时，肚子一阵抽痛，下身有一股温热流了出来。认识我的熟人马上就叫来了公公。我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羊水流尽了，必须马上要进行剖宫手术，要家属签字。公公打电话给张明昊，他正在千里之外跟一帮驴友游山玩水，说暂时回不来，公公只得代替他在手术书上签了字。
我从手术室出来，别的产妇身边都有丈夫嘘寒问暖，只有我，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床上，那一刻，我心里冰凉一片，泪水夺眶而出。
在生孩子闯鬼门关时，我多么希望张明昊就在手术室外，给我最有力的支持和信念，我也希望像别的产妇一样，有丈夫的照顾和温情。然而，别人唾手可得的，在我却是一种奢望，我似乎再也得不到张明昊的温情。
这样的婚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第三天下午，张明昊回来了，看见刚出生的儿子，他倒是满心高兴，对我说了句辛苦了。孩子的出生，确实吸引了他一段时间的注意力，他甚至帮着月嫂照顾孩子，也帮我准备饮食。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长，孩子的满月酒上，他的一帮朋友来祝贺，他喝得有点多，晚上，他摇摇晃晃地进来房间看孩子，突然对我说:：“我俩离婚，我只要你把儿子给我，你要多少钱都行。”月嫂在一旁张大了嘴，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
我只当他酒后胡言乱语，毕竟孩子出生后他表现比以前好多了。月嫂是个质朴的农村妇女，跟我相处得非常好，张明昊出去后，她拉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我，她在给宝宝买奶粉回来的路上，看见张明昊那拉风的摩托车后载着个时尚的女人。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时间沉到了谷底。
我推着宝宝在楼下散步，听两个女人在说话，一个说，她把老公的账户近三个月的流水打了出来，发现他背着自己把钱给了婆婆。我心里一动，张明昊的银行卡号我是知道的，我有个习惯，家里的银行卡和存折账号，我都写在一个本子上。
银行的账单打了出来，愤怒，失望，死心，各种情绪充斥在我心头。张明昊的转账记录中，1314，520，3344这样的数字赫然在列，并且都是转给同一个账号，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明白。
我狠狠地将这些单子拍在桌上：“你解释解释，你这是跟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张明昊一点也不慌张，反倒舒了一口气：“反正你也从来没爱过我，当年你选择跟我结婚也是形势所逼。我以前的女朋友回来了，又跟我在一起了，离婚对你我都好。”
原来是跟前任重续前缘了，这样狗血的桥段，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也让我彻底死心。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就病入膏肓，我却一直在掩耳盗铃，心存侥幸。
我不要财产，执意要带走孩子，张明昊不答应。
公公老泪横流，可却挡不住我的决心，我搬了出去，准备通过官司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我终于明白，当年怀着心存报恩的想法跟张明昊结婚，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婚姻是男女双方爱情的归宿，如果没有坚实的感情，就会像没有基石的房子，最后必然轰然倒塌。
当初的一念之差，我以婚姻为代价，带来的却是无限的痛苦。好在我明白的不晚，我会争取到宝宝的抚养权，我年轻，这些年尽心钻研烹饪，厨艺方面日渐精进，我相信，凭借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将日子过好，未来依然充满阳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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