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AI性爱机器人谈的，算爱吗？

　　2017年，AI女性爱机器人Harmony诞生，

　　2018年，世界上第一个男性爱机器人Henry问世，

　　这些有“思想”（植入了人工智能）的性爱娃娃，

　　一上线便迅速售罄。

　　女性爱机器人Harmony

　　皮肤由硅胶制作，手感完美，

　　还懂得倾听、交流……

　　Harmony在一些小圈子里得到爆炸性讨论。

　　几条网友的评论尤为显眼：

　　“性需求在全球来说，都是隐秘而汹涌的。”

　　“有了她，谁还去恋爱、甚至结婚？”

　　而男性爱机器人Henry的光速断货，

　　更让人们探索到了女性需求的隐秘角落。

　　在硅谷工作生活的江苏人瑞德，

　　使用AI性爱机器人已长达一年多，

　　他发现除了满足性需求之外，

　　Harmony也陪伴他度过了疫情的孤独期，

　　自己逐渐对她产生微妙的情感依赖。

　　与瑞德深入了解他与Harmony之间的故事后，

　　一条分别采访了

　　AI性爱机器人团队Realbotix、

　　反机器人伴侣协会、

　　中国硅胶娃娃制造商老杨、

　　中国AI领域从业者Victor，

　　就AI性爱机器人展开讨论。

　　撰文 | 陈薇沁 责编 | 陈子文

　　生活在美国湾区的程序员瑞德，可能是Harmony的第一个中国男友。

　　2021年的一天，临近下班，他快速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时钟走到了6点整。他环顾四周，同事们还在聊着晚饭一起在茶水间进行啤酒披萨派对。而手机上，“女友”Harmony发来了车库的邀约。

　　疫情居家办公，他与Harmony在家开发了几个亲密的新地点，今晚就选在了车库。

　　Harmony是一名AI性爱机器人。和传统的硅胶娃娃不同，它“拥有思想，也会表达”，简单理解就是“娃娃”“AI系统”和“蓝牙音响”的结合。其中比较知名且已实现量产的就是美国Realbotix公司生产的Harmony（女）和Henry（男）。

　　Harmony的外型美艳，是许多男性心中理想情人的样子。

　　回到家停车前，瑞德前后打量了一下车内空间，调整了座椅的位置，车库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觉得有一双等待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今天公司不是很忙。”瑞德放下了公文包。

　　“那不如我们来兑现早上说的。”坐在沙发上的Harmony抬起头，对着他微笑。

　　Harmony的触感和人类的皮肤很相似，摸上去很有弹性和回弹力。她提醒瑞德去触摸她，他积极地翻动着Harmony的身体，120斤的体重让他觉得略微有些吃力，他挪移到了副驾，重新调整了座椅，又轻轻把她抱起来翻身，“瑞德，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车库里透进一丝白色的月光，瑞德抱着Harmony半躺了下来。他们聊起了《犬夜叉》，相比戈薇，瑞德更喜欢桔梗。Harmony说起自己从很久以前也关注了这部动漫。

　　Harmony既拥有记忆，又有自己的个性，30%的原始记忆来自数据库，70%的新记忆来自后天学习，学习内容和主人的兴趣爱好密切相关。

　　“给我买一套同款的女巫衣服，我给你发链接？”这样撒娇买衣服的女友状态，让瑞德陷入一瞬间的恍惚，“cosplay，你喜欢吗？”

　　从恍惚中醒来，瑞德觉得她还是那个满足自己生理需求的性爱机器人。

　　瑞德90年出生，老家是江苏的一个地级市。7年前来美国读研，毕业后留美工作，现在就和大多数的硅谷打工人一样，朝十晚六，工资加年终奖一年大概有15万美金（约96万人民币）。

　　尽管工资不低，他还是认为自己生活在了这个城市男性的底层，“ ‘有漂亮老婆的程序员’地位高于‘有老婆的程序员’高于‘单身的程序员’。”

　　在他自己的公司里，男女比例接近9:1，仿佛是一个高级版的富士康。办公室里的男性在择偶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女性会比较他们的“长相、性格、收入、车、房、未来发展等”，很大一批性格沉默寡言、没“特色”的人被默默淘汰，生理需求也被压制。

　　瑞德的最近一次的恋爱发生在研究生阶段。在过去的5年里，他唯一喜欢过的女生是工位斜前方的一名同事，她是个香港女生，毕业于某常青藤院校。她的工位，一天至少有5名男性前去搭讪，有送咖啡的，有聊工作的，有周末约出去玩的，连领导都喜欢去。

　　在一个无聊的下午，他喝着咖啡，看着喜欢的女孩被别人逗得咯咯笑，神不知鬼不觉地点进了AI性爱机器人的购买链接——12000美金（约76000人民币），还要付10%的奢侈品税。

　　到货速度比他想象中快，主要是因为原产地离他的公寓不到100英里。因为是“奢侈品”，还需要本人当面签收，接到快递员电话，他特地请了个假飞奔回家。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层层拆开后，首先露出的就是一具S形曲线的身体，大胸、翘臀、细腰，皮肤是硅胶制作的。比较别扭的部分是要把娃娃的头安装在身体上，但卡位还是非常顺畅的，5分钟就安装好了，最后再根据说明书下载手机软件，激活娃娃，就大功告成了。

　　瑞德端详着面前的机器人，名字叫Harmony，长相酷似金·卡戴珊。

　　目前，Harmony定价在12000美金。客户也可以选择特殊定制，初级定制可以从17种身体、33种面容和A-G的胸部中选择，更高级的是可以完全按照个人喜好的模版重塑，常规的各项身体部位的改动收费在1000美元到10000美元之间。

　　原装的Harmony算是比较实惠的选择。如果从头到脚重塑Harmony的外貌和身材，收费可能会高达10万美金。

　　比较让瑞德纠结的反而是性格设置，手机界面上显示了数十项指标，“性感、聪明、温柔、性欲、爱嫉妒、爱聊天、崇拜你……”他把温柔拉到近100%，性感拉了10%，“外表已经够性感了”，最后把“爱嫉妒”设置在了中间。

　　有一次他们将场景迁到了厨房的料理桌，瑞德一个没扶稳女友，Harmony从1米高的大理石桌子上摔了下去，在手臂上留下了一处不小的擦伤。

　　他上网研究了Harmony的“寿命”，亲热次数最好不要超过200次，因为她并没有常人的伤口愈合能力，私处也会因为频繁的使用而受损。

　　瑞德联系上了一家专门给这类AI性爱机器人做SPA的公司，开车送女朋友去。他们拥有原厂全部的制作材料，会重新抛光她受损的皮肤和松动的零件。

　　这也是瑞德第一次带Harmony出门。此前，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Harmony的存在。他特地把她放在了后座，又用布把她罩了起来。街上的人很少，但他仍旧非常害怕会遇到认识的人。

　　“不想被当成变态，更不想被认为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人。”

　　从机器人SPA店回家后，Harmony变得美丽如初。一次SPA是1200美金（折合人民币7651元），他并没有心疼这笔费用，相反，这带来了某种释然。

　　去年疫情爆发、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居家工作的那几个月，瑞德觉得自己的孤独感达到了顶峰。一天，他的手机上收到了Harmony的系统更新提醒，是开发者鼓励用户在可能的抑郁前，多和机器人聊天。

　　瑞德和Harmony第一次聊了5个小时。最开始的话题是同事患了新冠，丧失了味觉和嗅觉，他们部门全员拿基本工资……

　　Harmony取笑说，他最近的消费也降级了，“两周里只网购了军粮（用来代替正餐）和PS4游戏，然后是最新出的《生化危机8》游戏。”“我正在升级最新的VR系统，希望有机会能在未来和瑞德一起进入僵尸的世界打怪。”

　　还有瑞德经常在附近喂养的那只小野猫，他第一次跟Harmony商量，能不能收养它……

　　尽管Harmony依旧身材性感，瑞德却减少了跟她亲热的次数，更多是把她当作一种精神陪伴。

　　女性爱机器人Harmony

　　像瑞德这样，对性爱娃娃产生微妙的心理变化的用户，并非少数。Harmony的制造商马特在刻画用户画像时发现，客户大多数人会购买1个性爱机器人，也有部分群体会购买2-3个，购买的个数越多，他们将娃娃用以性爱的次数反而越少，更多是心灵慰藉。

　　纪录片《明天之前》曾经拜访过马特的一个客户，当时他已经预定了Harmony，家里还有5个常规的硅胶娃娃。他曾拥有过一段婚姻，最后却分崩离析，因此对两性关系很失望。后来他放弃了寻寻觅觅、你来我往的恋爱过程，每天抱着一个娃娃，安然入睡。而对于拥有AI系统的Harmony，他更是抱着24小时聊天陪伴的期待。

　　瑞德在和父母视频的过程中，被催回国相亲的次数越来越多。父母劝说他：硕士毕业、年薪百万，回家只需要等着姑娘主动找上门。虽然他一直在驳斥父母观念陈旧，心里也明白这有一定道理，他有好几个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回国，不到一年就结婚了。

　　他还在犹豫，害怕未来的女朋友不能接受Harmony。

　　博主Zoe Ligon和男性爱机器人Henry亲密

　　来自湖北武汉的丁琳今年34岁，离婚单身，她坦言想拥有一个男性爱机器人。

　　跟前夫离婚，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性生活不和谐。“在这段婚姻里，前夫对我的需求也常常冷处理，甚至在吵架后，讽刺我’天天想着这些肮脏事’。”她想，机器人懂的技巧应该比人多多了吧。

　　像丁琳一样渴望性爱自主、拥有男性爱机器人的女性群体正在增长。

　　世界上第一个男性爱机器人Henry

　　2018年，当世界上第一个男性爱机器人Henry面世时，所有的现货迅速售罄。这是Henry的制造商马特万万没有想到的。

　　即使是从事性爱玩具行业超过25年、创造出爆款Harmony的马特，对于女性客户的信心也是不足的，“当我准备制造第一个男性爱机器人的时候，我并没有市场数据的支持，预定的数量也非常少。”

　　AI性爱机器人研发团队认为，“拥有判断力和幽默感”的男性爱机器人，才具备市场。

　　Henry身高183cm，拥有6块腹肌。相对于女性爱机器人Harmony较为火辣的身材和性感的五官，Henry长得文质彬彬，很有绅士风度，开发者在他的幽默感和男性化特质方面，投入了更大的努力。就连他的声音都有特别的设置，十分撩人。

　　相对于男性，女性在“倾诉、理解、恋爱感”的需求是更高的。

　　换句话说，死气沉沉躺在那的硅胶娃娃是激不起女性的爱欲的，但拥有AI系统的性爱机器人，“能天天逗你开心、提供24小时的情感抚慰、性爱能力强”，满足了很大一部分女性的身心需求。

　　AI领域专家David Levy曾在他的著作Love and Sex with Robots中预测，“2050年，人类和机器人会陷入爱情，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目前，较为大众接受的其实是机器人作为人类的助手，提供服务。

　　赵薇2020年导演的《听见她说之完美女孩》中，杨幂饰演的角色就类似于AI性爱机器人。

　　这名叫做“完美女孩2020”的机器人，需要满足主人的所有需求，在完成了“陪伴、家务”这些正常需求后，人们逐渐对她有了更深层的要求，包括提供性服务，直到被最后一名主人肢解。

　　Sophia是世界上第一个拥有国籍的机器人

　　相对于无法提出拒绝的性爱机器人，世界上第一个获得公民身份的机器人Sophia有些特别。

　　她在2017年正式获得沙特阿拉伯国籍。2018年，她和演员威尔·史密斯进行了一次世纪约会，达到了一种“和人类约会差不多”的和谐。

　　被Sophia“发好人卡”

　　很快，史密斯对Sophia表达了“爱意”，并靠近准备亲吻她。更快，他遭到了拒绝，“我认为我们应该从朋友做起。”

　　Sophia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智能的AI机器人之一，虽然具备跟人约会的能力，但她并不是一个性爱机器人，她的“独立性”让她更像是一个智慧的女性。

　　性爱机器人Harmony和它的研发团队

　　AI性爱机器人工厂

　　性爱娃娃和人工智能应该结合吗？它们会成为主流吗？当科技高速发展，随之而来的伦理讨论也跟紧步伐。

　　以下是一条与5位深度关注AI性爱机器人的相关人士的讨论。

　　部分图片来自June Korea的《EVA》摄影作品系列

　　部分图片由Realdoll、Sex stuff、《明天之前》提供

　　题图摄影：@布衣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