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孤僻的孩子越有可能通过暴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5月11日，俄罗斯迎来五一十天假期后的首个工作日。
喀山175中学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当天早上，阿丽娜·阿尼索夫娜一如往常将15岁的儿子阿米尔带到学校，自己回到办公室备课。
也是在这个早上，19岁的伊尔纳兹·加利亚维耶夫从距离学校200多米远的家中出发，到学校教学楼记下了这所学校的上课时间表。
随后，他返回家中，用满是口袋的黑衣服进行全副武装，将子弹装满口袋，并带上了枪支和自制炸药朝正在上课的校园走去。
“他们在杀人！”
上午9点30分，十年级学生阿丽莎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巨响。
“爆炸声之后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尖叫声，敲门声……我来不及跑到窗户边。” 阿丽莎当时正在上英语课。
阿丽莎的老师将门堵住，对学生们大声喊道，“蹲下，他们在杀人！”
喀山175中学。图片：社交媒体
在教学楼侧楼上课的阿玛莉亚也听到了响声，“我想跑出去找我的姐姐，她比我大两级，在路上我遇到了姐姐的老师，她脸上都是血。”
“学校内有‘测试’警报，警报开始响起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真的，直到窗户被打碎，到处都是血，一切变得如此恐怖。” 阿玛莉亚的姐姐后来表示。
大约在同一时间，喀山记者萨迪科夫在学校附近跑步，他看到非常多父母在向学校跑去，警车的鸣笛声也越来越近。“发生大事了”，他想。
“请把我们的孩子带出来！”崩溃的家长们在校外大喊。
当地时间2021年5月11日，俄罗斯喀山，第175中学外。图片：CFP
而在校内，枪手在一楼引爆了自制炸药后，举着枪跑上了楼梯，在三楼的一间教室内开始疯狂射击，仅在这间教室里，四名男孩、三名女孩和一位老师当场死亡。几个学生甚至选择从三楼窗口跳楼求生。
满地是血的教室。图片：CFP
警方很快冲进了校园，枪声渐渐平息。
在隔壁班上课的阿丽娜·阿尼索夫娜移开桌子，打开教室门，跌跌撞撞冲向儿子的班级，却发现自己的孩子躺在地板上的血泊里。
“安静的人”
阿丽娜·阿尼索夫也看到了警方所逮捕的凶手的样子。
他的脸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有些眼熟，他身形很瘦，自己愤怒地脱去了上衣，他大呼“我是神，是必须要杀掉所有生物的神。”
阿丽娜·阿尼索夫后来想起，19岁的伊尔纳兹·加利亚维耶夫四年前也毕业于175中学。
在过去和如今的大学老师及同学们看来，伊尔纳兹是一个“安静的人，几乎不与人发生冲突。”
伊尔纳兹。图片：RIA
但事情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在悄然变化。
在鞑靼商学院读大四的伊尔纳兹没有参加大学考试，也没有参加专业的编程实践。“他仿佛消失了。” 伊尔纳兹的专业课老师表示。
伊尔纳兹的母亲是一名保安，父亲是司机，哥哥在喀山另一所大学学习。伊尔纳兹的父亲后来对媒体说，儿子没有宗教信仰，也通常是一个镇静的人。
在后来的审讯中，伊尔纳兹说，“两个月前，一个恶魔从我的内心苏醒过来，我开始讨厌每一个人。我意识到自己是上帝，并希望向全世界宣布这一点。”那之后，他从来不称呼自己的父母，因为神是没有父母的。
他开始断绝了一切社交，默默酝酿一次大屠杀。
他在网上学会了如何自制炸弹。4月26日，伊尔纳兹被学校开除后，他在电报网上建立了一个名为“上帝”的账户，两天后，他获得了持枪执照。
伊尔纳兹在约什卡尔奥拉购买了Hatsan气步枪，并在喀山购买了350颗子弹。
直到5月11日这一天，他发布了一张全副武装的照片，黑色面罩上写着“上帝”，宣告自己要进行大规模屠杀和自杀。然后走出家门，在喀山175中学制造了一起俄罗斯近年来最大的枪击案，9人死亡，23人受伤。
伊尔纳兹在电报网发布的照片。图片：社交媒体
恶魔为何苏醒？
有传言说，伊尔纳兹回到母校开枪，是因为曾经遭受过英语老师的羞辱。但阿玛莉亚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我们的那位老师很好，总是耐心地帮助我们。”
心理学者伊莲娜则指出，大规模屠杀事件绝对不是意外的。“他一定会去寻找有关制造武器的信息和类似暴力事件的新闻，比如这次枪手使用的武器，就与2018年克里米亚刻赤校园枪击案案犯所用同一型号。”
虽然，伊尔纳兹父亲说，儿子一直很安静。但据他们的邻居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去年冬天开始，伊尔纳兹变得暴躁，多次与家人和邻居发生过争执。
“他来砸门，说我们制造了很大的噪音，但事实上，我们非常安静。”他的邻居说。
当地时间2021年5月12日，俄罗斯喀山枪击案19岁嫌犯参加听证会。图片：CFP
对此，心理学家伊戈尔·达尔认为，父母需要更多和孩子进行交谈，了解他们在关注什么，又有什么让他们困扰和担心。“越孤僻的孩子越有可能通过暴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与此同时，伊戈尔·达尔还提出，需要警惕目前在社会上的存在的一种“犯罪浪漫化”构想。这尤其是在一些游戏中，将杀死对手的人塑造成英雄。
通过警方后期审讯发现，伊尔纳兹也曾沉迷于枪击类游戏。
心理学者呼吁社会能多与这些“安静的侵略者”交流，因为“他们与人之间的联系越多，犯罪风险就越低。”
如何保护我们的孩子
伊尔纳兹的大学同学到现在依旧不愿意相信，昔日的伙伴突然就变成了恶魔。
但对于更多俄罗斯人来说，他们仍沉浸在血腥事件的悲伤中。鞑靼斯坦共和国宣布5月12日为共和国哀悼日。
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脸书上发文写道：“喀山，心碎。”
总统普京紧急从索契返回莫斯科就案件召开会议，指示国民警卫队首长维克多·佐洛托夫收紧武器民用流通规定。
更多的喀山民众则是来到了校园附近，他们在校园周围摆上鲜花、玩具和零食。一个母亲抽泣地对着镜头说，“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民众自发到校门外悼念。图片：TACC
另一位父亲伊尔吉斯也表示，“虽然我的孩子不到三岁，但当我看到这个校园，我依旧感到非常痛苦。”
学校栅栏外，不知是谁留下了一个纸板，上面写着“你不是神，你是蛆虫。”
“你不是神，你是蛆虫。”图片：社交媒体
悲剧发生后，越来越多人谈到对校园安全的关注。
在网络上，一位来自叶卡捷琳堡的用户说，“我们的学校也在讨论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国内学校都不愿意与私人安保公司达成协议，我们没有专业的安保人员，甚至学校都没有安全性高的大门，以及必要的武器。”
此外，关于互联网监管问题再一次被提到台面。电报网（Telegram）创始人帕维尔·杜罗夫说，执法人员已经实时监控了电报网，但罪犯并没有提前透露他的具体计划细节。
此前，俄罗斯政府正在讨论加强网络监管，尤其是对社交媒体上的危险言论进行锁定，对账户进行实名制，以遏制潜在的恐怖事件发生。
不过对于七名学生和两名老师来说，任何措施已经于事无补。
事件已经过了三天，阿丽娜·阿尼索夫娜仍把自己锁在家中，拒绝再接外人的电话，书桌旁摆着儿子数学竞赛的奖牌。
由于所在楼层正在维修，十年级学生阿丽莎不需要立即返回学校上学，但她也担心回去后“会在发生些什么。”
175中学一个低年级的学生拒绝再去上学，拼命问自己的爸爸“我会不会死。”
当地时间2021年5月12日，俄罗斯喀山，枪击案遇难者家属为遇难者举行葬礼。图片：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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