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柏林墙的地铁

　　1949年，二战后的世界开始形成以美苏为首的两大阵营。5月23日，原德国境内的美英法占领区合并成立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同年10月7日，原苏占区成立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两个德国的历史正式来临。

　　由于意识形态的不同引起的冷战，两个德国成为两大阵营交锋的最前沿。西德的首都在波恩，东德的首都在柏林，但是根据《波茨坦公告》，柏林为四国共同占领区，苏联占据了原德三时期的柏林的大概一半面积，这个东柏林即是民主德国的首都，西柏林为西德在东德的一块飞地。按照协议，苏联应该保证西德至西柏林的交通。事实上柏林一共经历了三次政治危机，其中以第一次和第三次最出名，第一次的危机因为著名的“柏林空中走廊”而解决，第三次则修建了柏林墙。

　　1947年起，马歇尔计划开始实施，对欧洲经济，尤其是美英法占领区的德国进行输血，西德成立后，经济增长更是迅速。与之相对的是民主德国的经济由于受到莫斯科的控制，德国统一社会党的改革陷入困境，大选中统一社会党为了获得绝大多数，甚至采用纳粹党的恐怖政治，进一步造成了民众的离心离德，东德人民纷纷选择用脚投票。1960年起，因为西柏林的特殊地理位置，不断有人开始从东柏林逃入西柏林，西德政府为了政治宣传，更是对来者不拒，鼓动东德人民逃离东德。截至到1961年，一共有250万东德人离开东德进入西德，其中大半是通过西柏林完成的逃亡程序。人员的流失为东德政府带来了大约80亿美元的损失。赫鲁晓夫对此忍无可忍，下令于1961年8月13日开始沿着东西柏林的边界在东柏林境内修建了铁丝网，随后逐步改成了混凝土的高墙，这就是柏林墙，正式的学名叫反法西斯防御墙。

　　从1961年到1989年，共有约5000人试图翻越柏林墙，其中死亡61人。因为柏林墙是修建在东柏林的领土上，所以实际上翻越之后理论上还是在东柏林，因此如果东德边防军继续开枪的话，死亡人数远不止61人。这个就不多说了。

　　在电影《间谍之桥》中，汤姆·汉克斯在柏林坐地铁看到有人试图翻越柏林墙被打死。那么有一个疑问，冷战时期，柏林的地铁真的可以穿过柏林墙吗？

　　电影《间谍之桥》剧照

　　要回答这个问题，要从柏林的地铁系统说起。

　　德国的轨道交通系统分为S Bahn和UBahn两部分，其中U Bahn字面意思是地铁，但这个U Bahn也并不都是在地下跑，当然北京的地铁也有在地面以上的部分。总之就是S和U Bahn构成了德国的轨道交通，柏林的地铁修建于1902年，对应到中国，那会儿老太后还活着呢。

　　1961年柏林被隔开之后，原则上东柏林和西柏林各自分得了一部分轨道交通，西柏林的U1和U2分别在中间断头，列车在抵达柏林墙前就掉头回去，其中U2本来应该在东柏林的Potsdamer Platz车站返回，但西柏林政府在西柏林境内就已经修好了掉头站。

　　但也有几条线是要“经过”东柏林最终还是回到西柏林的，这些在东柏林境内的站点是：

　　U-Bahn

　　U6：Schwartzkopffstraße 站至 Stadtmitte 站

　　U8：Bernauer Strasse 站至 Heinrich-Heine-Straße 站

　　S-Bahn

　　Berliner Nord bahnWollankstraße 段至Gesundbrunnen 段

　　Nord-Süd-TunnelHumboldthain 段至 AnhalterBahnhof 段

　　见下图。

　　这些车站被称为 “幽灵车站” （Geisterbahnhöfe），因为车辆通过时不停车，U6和U8通过东柏林区域时只是为了线路安全降低车速。这些车站由东德政府进行日常维护，但不允许外人进入，西柏林的乘客在经过东柏林时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地下车站，偶尔有东德边防警察在进行守卫，以及铁丝网围栏、被封闭的走廊和楼梯、混凝土构筑的检查站观测孔，乘客和边防警察看得见彼此的眼睛。如果在东柏林区域发生车辆故障，乘客需要在东德边防部队和警察的检查护送下回到西柏林区域，而离开的唯一方式是沿着铁轨步行到西柏林站点。

　　S Bahn稍微复杂一些，从上图中可以看到，两段S线也是不停车，但唯一的例外是Friederichstraße站，这是一个换乘站，乘客需要在这里换乘U8。因此这里被改造成一个类似机场国际港的结构，S Bahn和U Bahn的乘客可以在此换乘，但只能换乘，不能走出车站，同样，东柏林人民也不可能进入这个车站。因此Friederichstraße车站成了允许西德人民任意停留的在东德境内的一块飞地。

　　这里多说一下这个车站。1945年5月2日清晨，总理府地堡内的人开始分批撤离，其中蒙克将军带领15个人沿着柏林地下轨道突围，走到Friederichstraße车站时被一道铁门挡上了。铁门后是柏林市运输公司的两名员工。1923年还是魏玛共和国时期柏林出台了安全法，每天晚上最后一班地铁通过后，要锁上这道门。实际上从苏军围城开始，公共交通都已经停了，但这两个人还是严格遵守法规，在末班车通过的时间之后将门锁上。蒙克将军让他们开门，对方以违反安全法为由拒绝，蒙克将军只好原路返回另找出路，大约15个小时以后，他们全部被俘。

　　电影《帝国的毁灭》中的威廉·蒙克和真实的威廉·蒙克

　　两德都淡化了这些站点的存在。西德地铁地图上将其标注为不停靠车站，东德地图上直接抹去了西柏林。

　　东柏林的地铁线路图，只有东柏林部分

　　西柏林的地铁线路图，其中东柏林的车站均为灰色，只有Friederichstraße车站例外

　　所以，像电影《间谍之桥》那样坐地铁跨过柏林墙是可以实现的，只不过你要在西柏林上车才行。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意识形态那么重要，东德为什么不干脆禁止西柏林的线路呢？

　　答案是钱。自古穷横的只有我们的温格。西柏林线路经过的车站是东柏林政府维护，西柏林每年要交给东柏林一笔巨款，这是东德政府重要的外汇创收手段。1971年昂纳克上台后，随着勃列日涅夫的日益昏庸，两德关系持续恶化，西柏林人民发起了“不给昂纳克一个芬尼”的行动，号召不乘坐那几条线，西柏林就因此而降低了维护费，东柏林更狠，干脆不修了，导致了后来发生了几次事故，于是西柏林最终自己掏腰包买下了那几座车站的维护权，不过那时已经距离1989年不远了。

　　柏林墙的著名涂鸦，昂纳克与勃列日涅夫的亲吻

　　两德统一之后，西柏林接管了东柏林的轨道交通运营，但部分“幽灵车站”因为线路调整还是关闭了，德国视频网站上有关于“幽灵车站”的纪录片，它们和柏林墙的残存一样，是柏林这个城市永恒的伤疤。

　　被封闭的幽灵车站入口

　　幽灵车站内部

　　以下均为纪录片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