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萨苏
萨苏，本名弓云，知名军史作家，“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奖获得者，曾担任《环球时报》驻日本特约记者、《日本新华侨报》副总编、新浪《史客》系列总编，中央电视台《讲武堂》、北京电视台《书香北京》、山东卫视《你好！历史君》栏目的嘉宾或主持人。主要作品有《国破山河在》《尊严不是无代价的》《退后一步是家园》《最漫长的抵抗》《美国记者眼中的八路军》《铁在烧》《非常抗战》《铁流陕北：从红军到八路军》等。
“然而，在这灰暗的一幕里，出现了一点明亮的光芒，那就是中国人。”
这是斯利姆将军在《反败为胜》书里第一章中描述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战场时自己的感受。在第三卷中，他同样热情洋溢地表达了对中国军人的敬意。那时他经常去拜访史迪威，因而能够近距离观察中国战士的表现，并与孙立人、廖耀湘两位中国将领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这位以刚毅著称，甚至有些锐利的将军，在谈到自己的东方盟友时，尽管难免表现出英国人一贯的傲慢，但仍比多数英国将军有着更为客观的态度。也正是这种实事求是的作风，使他和他部下在中印缅战场上赢得了辉煌的成就，从而有了这本《反败为胜》。
20世纪40年代是英国军人群星璀璨的时代，蒙哥马利、蒙巴顿、亚历山大等优秀将领的名字纷纷被载入史册。在那段历史中，斯利姆中将可与群星争辉，他的传奇非常值得我们细细品读。
威廉·约瑟夫·斯利姆（William Joseph Slim，1891—1970），并不是出生于军人家庭的世家子弟，他是一个小商人的儿子，早年曾在钢铁公司工作，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梦想成为将军。他想方设法地进入了英国军队，从一名后备役士官做起，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在亚洲、非洲、欧洲参加过战斗，最终成为大英帝国总参谋长，并担任过澳大利亚总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斯利姆创造了一个很少有英国军人能够拥有的纪录：他曾在不同阶段同轴心国的三个国家——德国、意大利、日本的军队作战。这是一个从最底层一路靠战功和声望创造奇迹的军人，也是一个多次在紧要关头临危受命、建立殊勋的将军。
《反败为胜》一书，从英军的角度揭开了中印缅战场的神秘面纱，让人们意识到，这里和中国本土形成了东方对日作战的两条陆上战线，仅靠有限补给和兵力的盟军，最终给骄横的日本军队带来了沉重打击。无论是英帕尔—科希马战役，突破胡康河谷，还是空降密支那，都是可以载入世界军事史的精彩战役。
（上图）在印度兰姆伽进行训练的中国士兵，拍摄于1943年
斯利姆并不是英军中杀敌最多的将领，甚至他撰写的这本《反败为胜》所描述的中印缅战场，在很多英国人眼里也远不如英吉利海峡的对峙更加令人记忆深刻。然而，看过他的履历之后，人们便会明白他为何会在1998年被英国《焦点》月刊评为“世界十大军事统帅”之一，排名还在蒙哥马利之前。斯利姆不仅常常指挥敌众我寡的战场，还频频在仓促中接手士气低落的部队。然而，他总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努力完成任务。有人曾这样评价这位将军：“我们通常把战争看作灾难，美国人则把战争视为科学，所以他们只在各项数据上占优势的时候可能打赢，而斯利姆则把战争变成了一种艺术。”
在《反败为胜》一书中，我们会看到这位将军用了大量篇幅描述自己怎么打败仗。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指挥下的英军如何与孙立人将军麾下的中国远征军并肩奋战，粉碎日军的迂回包抄，从缅甸撤入印度。尽管日军的炮弹不断在附近爆炸，但斯利姆依然镇定自若，沿途安置了大量的饮水点、军用物品补给点，并为伤员准备了疏散地，附带一个临时的交通管制系统。在渡过瑞丽江的时候，他细心地注意到岸边的沙子过分柔软，阻碍了部队的移动，便动用所有能集结到的劳动力去给沙子铺上木板。这项工作被认为极有价值，否则本来就很艰难的行军会变得更加糟糕。在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瞬间背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将军怎样在失利的战场上依然保持着作战节奏，让更多的部队能够良好地完成撤退任务。
（上图）行驶在雷多公路上的两辆斯图亚特坦克，其上站着几名中国军人
同样，在能打胜仗的时候，这位英国将军也懂得怎样把胜利的果实装进囊中。他在对日军的进攻作战中，擅长集中优势兵力，常会以一个旅去打日军一个中队、一个团去打日军一个小队，并配以强大的火炮和空军力量作为辅助。一位将军看到他的作战方案曾哭笑不得地说：“这不是在用蒸汽锤去开一个核桃吗？”斯利姆将军回答道：“如果你正好有一个称手的蒸汽锤，而且你也不介意这个核桃最后什么也不剩，这种开核桃的方式就不太坏。”显然，斯利姆很明白战争不是骑士的对决，不需要什么风度，需要的只是胜利！
大多数军事将领写下的传记枯燥无味，充满了数字和番号，但斯利姆的《反败为胜》不太一样，这位将军显然带有一种英国绅士的文学修养和幽默感，所以在他的书中，读到的不仅是战争，还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感。
尽管我有些怀疑，被士兵们称为“比尔大叔”的斯利姆将军是否真的亲自写完了这本书，而没有秘书的帮忙，但我相信这里面的内容至少是他口述并亲自修改的，因为字里行间那种老兵的睿智和自如，是编不出来的。
是的，这就是一本由一名老兵写成的书，虽然岁月流逝，你依然可以对着地图，从这本书中读出他经历的每一次生死考验，每一场胜利与失败。正如斯利姆将军在英帕尔—科希马战役结束后说过的那样：“回忆起失败的滋味，我可以抬起头了。自那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回报了我们的敌人。”
愿每一位读者都能喜欢这本书。
萨苏
北京
2020年7月2日
本文为《反败为胜：斯利姆元帅印缅地区对日作战回忆录》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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