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状元王十朋的“诗和远方”，你知道吗？

温州三十六坊 昨天

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七月九日，南宋名臣王十朋离任饶州（今江西境内）前往夔州担任知州。

◎王十朋 画像

王十朋（1112-1171），字龟龄，号梅溪，政治家、教育家和文学家，今温州乐清梅溪村人。绍兴二十七年（1157）进士第一，被擢为状元，历知饶、夔、湖、泉诸州，救灾除弊，有政声。他通经史，工诗文，著有《春秋解》《论语解》《尚书解》等，有诗一千七百多首、词二十余阕，各类文赋百多篇传世。

夔州是王十朋官宦生涯中出任地方长官的第二个州，位于长江上游，历来是渝川陕鄂要道，今属重庆奉节等地。境内有名闻遐迩的白帝城、武侯祠、诸葛庙等，历代诗人留诗无数。其中以王十朋和杜甫的诗篇总数居首，成了如今奉节成为“诗城”的基石。那么，王十朋为什么会在夔州不到两年的任期内写下三百多首诗？他与杜甫有哪些“交集”？五一假期刚过，一起来看看王十朋的诗和远方。

01

共鸣子美，王梅溪夔州诗三百

对于古代宦游者来说，诗和远方必不可少。远方是前程，诗是精神伴侣。王十朋在夔州途中，一路诗歌记录。到了夔州，他又怀着崇敬的心情去参观“诗史堂”、瞻仰杜甫画像，写下“敬瞻遗像观诗史”七言律诗：

万丈光芒笔有神，两眉犹带旧酸辛。

残杯不复随肥马，剩馥端能丐后人。

夔子江头吟处景，杜鹃声里拜时身。

敬瞻遗像观诗史，一酹云安曲米春。

王十朋面对画像怀古之时，距唐代大诗人杜甫病卧夔州已三百四十二年。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唐代著名现实主义诗人。他屡试不第、官场不得志，但心系苍生，胸怀国事，一生存诗约一千四百首。大历五年（770）病逝，享年五十九岁。杜甫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影响深远，被称为“诗圣”，他的诗则被称为“诗史”，成都及夔州都曾有其纪念堂。

杜甫居夔州是在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背景下。连年战火，使得杜甫一家流落四川。直到宝应元年（762）及第二年，唐朝官兵才接连收复叛军老巢河南河北，叛军首领史思明父子被杀，八年安史之乱得以结束。闻听捷报，杜甫喜出望外，写下《闻官兵收河南河北》一诗，并按诗中“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路线，从四川归家（“余田园在东京”，杜甫自注）。

◎十元人民币上的夔门 图 /《新三峡文旅》

而夔州的夔门是杜甫回家必经之路。大历元年（766），杜甫路经夔州，却卧病不起，他自言“峡中一卧病，疟疠终冬春”。这时夔州府有位都督名柏茂林，听说大诗人病卧，就批了四十亩柑橘园给他暂时安顿，还授杜甫为某官（见杜甫《为夔府柏都督谢上表》）。于是杜甫暂留夔州并入幕夔府，除了经营柑橘园，还租公田雇人耕种，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到大历三年（768）正月离开的两年余时间里，他写下四百多首诗歌。

王十朋无疑将杜甫引为榜样。他在夔州任期的十八个月，也写下三百多首诗。其中如长诗《自鄂渚至夔府途中记所见一百十韵》（后附），堪与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相媲美。而他的诗与杜甫直接相关的有百余首，文近二十篇，引用、化用杜甫诗及与杜甫有关诗文多篇，其中“杜甫”这个名字也出现了五十九次。

02

异世同轨，致敬时空数百年

杜甫和王十朋二人，虽然一个生活在唐代，一个在宋代，其中相隔数百年，但他们生活的时代背景、人生轨迹及晚年境遇、为政理想、立身思想等方面都颇为类似，即所谓的“异世同轨”。因此王十朋在凭吊夔州诗史堂时，难免会与杜甫产生深切共鸣。

首先从年龄来说，杜甫到夔州那年是五十五岁，王十朋为五十四岁；步入官场年龄，杜甫四十四岁拜河西尉，王十朋四十六岁才初授左承事郎。此外，他们各自生活的时代背景也有类似之处。

◎清《道光乐清县志》里的梅溪书院

王十朋廿岁之前生活在北宋末，这时正外族入侵、连年战火，加上农民起义频繁。战争使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王十朋家也毁于战火，举家避难他处。到宋室南渡，王十朋又屡试不第，在家乡读书、教书，直到四十六岁才步入仕途。但南宋朝廷偏安一隅、屈辱议和，王十朋作为主战派受到排挤，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国初心受到沉重打击，因此申请外调乃至辞官离京。后虽又被宋孝宗召回赴各地任职，但他已看透世事，人生也已进入“万事休”的暮年。

再看杜甫，也是科场失意、仕途晚成且困守长安十多年，在安史之乱战火中流离颠沛，以致暮年流落夔州、贫病交加。

王十朋和杜甫都有着正统的儒家思想，政治理念均以“仁”为核心，在人格上也都有着“弘毅”精神；面对外族，其”华夷之辨“维护当局统一的认识也颇为一致。不过，可能当时王十朋也不会想到，其实连他们的寿命也差不多：杜甫享年五十九，王十朋则寿辰六十。

03

夔州二载，晚年诗歌创作高峰

在调任夔州前，王十朋已任职饶州，有与百姓直接接触的机会，让他看到更多人间疾苦。而置身历代先事迹、遗迹众多的夔州和国破山河碎的现实中，王十朋的思想已趋成熟，夔州诗则成了他晚年创作的一个高峰。

这三百多首诗题材丰富，有同僚宾朋酬唱，有怀古凭吊及当地风土人文方面的描写，基本囊括他在当地的所见所闻所思。

◎王梅溪廷试第一

“两载夔子国，尤苦夏日炎”，在夔州，王十朋健康也出了问题，牙齿脱落、两腿浮肿，这些都加深了他对家乡的思念。于是回乡、归家、乡情等字词不时出现在诗中。如《寄巫山图与林致一、喻叔奇》其二，就有“数千里外共明月，十二峰头望故乡。我对此山无梦寐，梦魂只在雁山傍”等句。

虽然思归心切，但王十朋在夔州，仍做了不少利民利国之事。如上“论马纲”，说明战马运输走水路是劳民伤财之举，奏请改行陆路。这个问题以前长久不能得到解决，后在其任内得以改变，他觉得很欣慰，写诗记之。王十朋还率领民众植树绿化，将当地“光山”变为青山。其他还有如加固城墙、免除居民卖水钱费等利民好事。夔州在他的治理下，社会得以安宁，百姓颇为感戴。这些在王十朋的三百多首诗中，也略有记录。如他留下《给水》诗，是希望后任官员能“长使义泉名不断，莫教人费一钱求”。

04

舒畅洞达，朱熹盛赞梅溪文如其人

唐代是诗歌的黄金年代，唐诗对后人的影响巨大。而宋代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苏轼和黄庭坚（简称苏黄）是其中代表，二人为宋诗奠定基调。王十朋晚于“苏黄”，他的诗歌也是典型的宋诗，如具有议论化、哲理性等宋诗特点。

理学大家朱熹曾称誉王十朋的诗歌如其为人——“光明正大”、“疏畅洞达”“磊磊落落”，并将他与诸葛亮、杜甫、颜真卿、韩愈、范仲淹等人相提并论。他说：“海内有志之士，闻其名，颂其言，观其行而得其心，无不敛襁心服”。

附录：自鄂渚至夔府途中记所见一百十韵

流火郡离饶，悠悠驿路迢。

黄华舟解鄂，渺渺大江遥。

肩弛鄱人檐，身随楚客桡。

东瓯乡梦远，南浦别魂销。

不过汉阳垒，犹劳郡守轺。

远山看八字，古国避三苗。

别水由通济，羁帆渡泬漻。

方随鸥浩荡，俄值雨飘颻。

夹岸华疑雪，舂天浪似潮。

枝栖并乌鹊，苕宿伴鹪鹩。

旅思凭诗遣，愁肠頼酒浇。

无鱼不弹铗，忘味若闻韶。

孺子沧浪曲，渔人欵乃谣。

逃虚音可喜，得隽语同嚣。

秋老江经夏，湖平境过宵。

夜鸣疑有虎，昏吠喜闻獢。

遗俗怀吴主，荒祠类楚昭。

巨鳞烹缩项，白粲籴长腰。

茅舍橘初熟，江村枫未凋。

柳枝犹楚楚，竹泪尚思姚。

雨後禾收晚，霜前麦见荞。

风清玉沙界，月吐紫微霄。

一瓣香闻佛，千龄寿祝尧。

沱潜终共道，江汉讫同朝。

渡口听鸡唱，洲边记鹭翘。

地名思故里，诗句忆同僚。

塔子瞻山色，天门认斗杓。

航便河广苇，风顺若邪樵。

石首欣相问，刘郎似见招。

双帆方快意，五两忽狂飙。

谁弄黄昏笛，如闻赤壁箫。

孤烟爲藕市，一叶是渔舠。

江水澄泥煮，芦薪带湿烧。

梦回惊枕撼，晓起觉风调。

蔬撷才盈握，鱼{月肃}莫计艘。

横波沉密网，巨浪脱高跳。

红想乡醪滑，黄看野菊娇。

左公城穴兔，油口树喑蜩。

水是蛟龙地，桑余羽葆条。

竹由忠愍插，木自洞庭漂。

大士精蓝壮，将军画像骁。

江空无战舰，水落有乘橇。

促织虫知备，淘河鸟受徭。

风高鸣过雁，天阔戾飞鵰。

云梦封疆远，荆衡气象辽。

建都曾王楚，爲郡自平萧。

息壤那容盗，章台可戒骄。

韩诗夸府大，汉史志民僄。

燕集堂开杞，笙歌乐舞逍。

fu楼登一日暇，赋就百忧消。

落帽观成阻，游山兴谩飘。

书随鳞出峡，诗附翼还鄡。

离岸忽鸣橹，满艘仍竖幖。

栖窗回蜥蜴，扑面集蠨蛸。

沙市人家远，方城草色葽。

食梨苏肺渴，啜茗愈头痟。

覆屋曾非瓦，名村浪有窑。

枝江县罗国，鳬舄扬王乔。

百里环洲渚，千家在苇苕。

津卿谁复御，松邑已非侨。

汉景余清爽，临江尚庙祧。

转滩惊见石，挽繂眩飞芀。

澎湃声如击，玲珑状似雕。

松楸悲相冢，香火静僧寮。

转盼宜都过，横云楚塞峤。

虎牙端欲噬，铜柱爲谁标。

月向夷陵看，杯思太白邀。

文忠遗劲节，精采凛生绡。

岩白形如鹞，鱼黄状类{攸/虫}。

邦人祀神禹，郭璞当臯陶。

舟退风飞鷁，生浮旅泛薸。

鲤溪穿荦确，牛峡隔迢嶤。

孝起姜村感，音传进足趫。

山家收芋栗，土物贡姜椒。

涧水何曾歇，桃花未肯夭。

覆盆鸣鹿友，绝壁聚狐妖。

野媪头缠白，行人背负镣。

回看一州峡，下视衆山么。

障日峯衔豆，钻天石碍轿。

道逢怀刺祢，卧听诵书鼂。

被冷公孙布，裘寒季子貂。

犹堪耐氷雪，未暇忆炎歊。

倦上九盘岭，重观三峡桥。

好峯名佛顶，欲画少僧繇。

照黑纷持火，愁荒猛击刀。

流虹瞻魏阙，瑞白庆清朝。

国寿緜箕翼，皇图奕诵钊。

欢声形戴白，环视舞垂髫。

避涉忧如马，观形怯类猫。

眼经巫峡险，心过秭归焦。

熊绎山城古，灵均庙貌憔。

离情随梗断，乡思爲梅撩。

境始临夔府，魂频梦象箾。

轻生甘叱驭，爱物戒扬镳。

帅阃分诚滥，州麾把更侥。

拜恩罗吏卒，列炬散鸢鴞。

野渡水清浅，孤舟人寂寥。

影防沙有蜮，音骇昼闻枭。

圣洞云深锁，天池浪不摇。

林梢鸣烈烈，峯顶洒瀌瀌。

快睹天披雾，愁听夜滴蕉。

阳台开爱日，阴气廓玄枵。

六六盘初过，三三界已超。

生朝念弧失，旅食分箪瓢。

遐想赋风玉，敬瞻行雨瑶。

过关宁有鬼，及郭免逢魈。

访古寻诗史，观风入郡谯。

路难端可畏，形役尚奚劳。

行也知谁使，官乎我亦聊。

欲赓刘与杜，辞鄙甚篘荛。

参考资料：

《论王十朋对杜甫的接受》作者 杨成军

《试论王十朋旅居夔州时期的诗》作者 谭彬

《王十朋悠然治夔州》作者 张邦炜

编辑 陈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