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岸边的园林 让巩义人乐享山水之美

洛河经园林旁边流过，一束阳光，随风轻轻渗透婆娑的疏影，普照着春天的花瓣，普照着嫩绿的枝叶，一朵，两朵，一枝，两枝，花瓣殷红，叶片如初见。园林不大，园林主人却细心养了无尽的各式盆景。园林里的空气，含着太阳的温度，含着花蕊的清香，也含着树叶的气息，很是清新，很是舒心。花草，树木，还有盆中的风景，一生被洛水浇灌。

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子，洛河，就是园林驿动的心灵了。园林主人袁星灿选择此处建园，是因看中了洛河。因为有了这条洛河，园林就平添了许多情趣，许多韵味；又因为有了这处园林，就仿佛鬓角斜插一枝鲜花，使洛水更显秀气，更显雅致了。

园林不远处，有座土冢，是晋朝文学家潘安的墓地，这位魏晋时期的美男子，美得只剩下了三个字：美姿仪。因为美貌，产生了“掷果盈车”这个词语，流传至今。

潘安任河阳县令时，令百姓满县栽种桃花，遂有“河阳一县花”之称，潘安也有“桃花县令”之誉。潘安的词赋文章恒冠古今，感情细腻，多愁善感，著名的有《秋兴赋》《闲居赋》《沧海福》《怀旧赋》，还有《悼亡诗》和《哀辞》。这些跟园林似乎没有关系，但潘安在《秋兴赋》中写道，“筑室种树，逍遥自得，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食，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中国园林之母的苏州“拙政园”便以潘安此句而得园名。

园林主人有时也会暗自想象，这处园林是否也该请潘安起个园名？是否也在冥冥之中跟潘安发生一些关联呢？

顺着洛河向东行走一二里，是一座古老的阁楼建筑，叫作“春秋阁”，也叫“启圣阁”。袁星灿介绍说，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曹植就是在这里写出了《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名叫宓妃，源出屈原《天问》，是先秦神话中黄河之神河伯之妻，司掌洛河，称作洛神。洛神的形象，起初是一位乖戾傲慢淫乐无度的配偶神，屈原在《楚辞》中首先确立了洛神的神女身份，出现了人神相恋的倾向。两汉辞赋文学将洛神描绘得丰满逼真，也使她变成了世俗美人。曹植是三国时期诗人，谢灵运说，“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曹植在洛河边梦见洛神，写出千古名篇《洛神赋》，奠定了洛神的文学形象，创造了一位色彩丰厚的神话人物，成为文人寄托情感的理想女神。唐朝时候，也有洛神为伏羲之女的说法。伏羲在八卦台上演绎八卦，女儿住在洛河里，极是符合情理。

洛河边的传说，又让河边的园林拥有了历史的厚重，拥有了文学的意境。

伫立园林，向东遥望，如彤云一般开放的桐花在远处升腾，那里也有一处古迹，叫作“莲花台”。宋朝时候，泉眼多而旺盛，水好，滋养出的莲藕也好，据说都是九孔，脆而甜美，为皇宫贡品。

开了角门，自园林里就可以来到洛河边。河道里有细碎的风片款款吹拂，河岸上的花草树木就在风中俯仰作态。空气里有些许的薄雾，轻轻淡淡，丝丝绵绵。一条洛河，向东缓缓流淌，与黄河在远处缠绕交汇，成就了一处景观，“河洛汇流”。站在河岸上，望着生命一样壮美的河水，思绪就会变得更加开阔，更加高远，仿佛一下子望见了太极，望见了八卦，望见了洛神，望见了战国时期的汨罗江，望见了汨罗江中游荡的屈原。

洛水边的阳光流淌着馥郁的花香，春季里温暖的阳光拾起遗落的古道遗风，诗韵词愁自唐宋滚滚红尘中跋涉而来，声声慢，淡淡香。

河滩上陈留着细细的沙子，年代跟洛河一样久远。细细的沙土里隐隐埋藏着一枚小巧的贝壳，是完整的两扇，已经失去了原来藏青的本色，褪成了洁净的白色。这枚贝壳，不知在这里沉睡了多少年，质地已不再坚硬，变得松弛，身上有了裂纹，夹杂着泥沙。就着河水，洗去浮沙，贝壳愈发显得洁白剔透。这样的洁白，证明它已经死去很久了，也证明，许多美丽，是要用生命的凋零来呈现的。

河水抛出灰蓝色的薄纱，打鱼人收网离船，钓鱼人也收起鱼竿。温润的落日在邙岭顶上慢慢西坠，牛羊披了夕阳，尘土里响着起承转合的铃铛。风儿与河边青草一起舞蹈，鸟儿嘹亮着歌喉从天际飞回来，它们要在天色还没有暗下之前，尽情挥洒生命中的美丽。

春天将尽，夏天很快就会到来。已过中年的袁星灿觉得，中年是人生的夏天。季节的日历也在变换容颜，让时光倒回，重温那些老日历留下的时光印记，去寻觅怀想。河水汤汤，是流动的园林，静止的盆景，是凝固的时光。园林，会让时光变成一本日历，盆景，也会让日子变成一本厚厚的书。

园林内一扇门上有副对联，“缩名山大川为袖珍，移古树奇花做盆景。”袁星灿不是纯粹的“花翁”，而是一介“文人”，很有文学情结，也有文学素养，他在解读盆景的嫁接与造型时，带有明显的文学模式的描述。

袁星灿说，盆景也是古老的艺术，与诗歌几乎属于同一时代。又说，盆景讲究“云头雨脚美人腰”，“云头”，云雾缥缈，富有想象，像朦胧诗一般；“雨脚”，盆中湿润，连接地气，如创作一样深入；“美人腰”，摇曳多姿，窈窕灵活，似华丽的描写一样惊艳。又说，盆景的造型也讲究结构，讲究层次，就像是一篇文章，讲究细节，讲究素描，讲究详略得当，又像是作画和书法，讲究疏密，讲究留白。还说，盆景的树桩越歪越有情趣，越扭越可塑造，盆景也可以说是以丑为美。最后还说，在日本，盆景造型追求四平八稳，而在中国，盆景造型注重旁逸斜出。

讲到此处，黯淡的天色笼罩住了园林。暮色里的树叶很是好看。走到一株树下，伸手摘下一枚树叶，夹进印着日历的笔记本里，让这枚树叶来纪念这个春季，纪念园林主人对盆景的艺术解读。

夜晚的园林极是寂静，静得有些落寞，树木花草的灵魂仿佛就在园林里游荡，寻找寄托之所在。

黑暗处，袁星灿幽然说道，我侍弄盆景，不全为挣钱，为的是一生的情趣与个性。他又说，世间万物皆有灵，盆景也是有生命的，待到暮年，我不能再养她们了，你们都可以把她们带走，算是领养吧，但一定不要亏待她。

一番话语，叫人伤感，也叫人眼角湿润，心头骤紧。又让人觉得，山河旧梦，一瞬千年，天地间一片悲悯，让人敬畏的生命，如一条丝线，轻轻系在枝头，荡荡附在叶间了。

作者：尚培元